“难道说一个公安局长，会不懂得这个道理？”
　　 “我想，这个道理你是明白的。不过，耿副局长给我的印象是，好像怀疑那个犯罪团伙的存在。”
　　 “我为什么要怀疑它的存在呢？”耿文杰冷冷地笑道，“你是赫赫有名的侦探专家，而我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假如不是这样，黄泰局长也不会向市委力荐由你接替他的职位啦！”
　　 皇甫煜笑了，说：“难怪耿副局长这些日子对我另眼相看。公安局长的职位究竟应该由谁接任，这是组织上的事情。做为你我，恐怕不会为抢乌纱帽而相互敌视吧？”
　　 “当然不会！”耿文杰故作轻松地说，“但是，在上级党委没有下达任免命令之前，我必须忠于职守。‘贼鸽’案件已经基本搞清，陈小强的同案犯，应该立即拘捕。至于那个所谓的犯罪团伙，可以另案侦查。”
　　 “请向，做为物证的十二羽台鸽，你取到了吗？”
　　 “这……”
　　 “十二颗钻石，你拿到手了吗？”
　　 “……”
　　 皇甫煜严肃地说：“做为主要证据的台鸽和钻石，至今下落不明。匆匆结案，根据阿在？况且，‘贼鸽’案件与那个犯罪团伙有直接关系，倘若打草惊蛇，野猫就会消声匿迹。这严重的后果，你考虑过没有？”
　　 耿文杰突然站起来，厉声说道：“结束‘贼鸽’案件的侦查，这是市委副书记林超同志的意见。你若不服，可以直接去找林副书记理论。但是此刻，你必须执行我的命令！”
　　 一股怒火，在皇甫煜的胸中炽烈地燃烧着，使他几乎控制不住地要发泄出来。耿文杰之所以要他停止对“贼鸽”案件的侦查，显然是为了把林超的女儿林薇娜庇护起来。可是，如果他抗拒命令，其后果更加不堪设想。然而令他吃惊的是，耿文杰怎么竟敢这样明日张胆地搬出林超来以势压人呢？
　　 ‘“耿副局长，”皇甫煜终于冷静下来了，“你是公安局代理局长，我理应执行你的命令。陈小强已死，无须追究他的刑事责任，那就先把林薇娜和霍辰生抓起来吧！”说着，他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
　　 “慢！”耿文杰气得两眼直冒火，“林薇娜是信鸽的失主，是受害者，不能抓她！”
　　 皇甫煜踱了回来，说：“不错，林薇娜确实是失主，但她并不是受害者。她是‘贼鸽’案件的基础。如果她不窃取霍辰生的十二颗钻石，并企图用台鸽将钻石偷送到香港，霍辰生也不会唆使陈小强去盗窃台鸽。请问，，林薇娜犯有这样严重的诈骗罪，为什么不可以拘捕呢？”
　　 耿文杰气急败坏地说：“所谓的林薇娜的罪行，完全是无中生有。”
　　 皇甫煜冷嘲地说道：“好像‘贼鸽’案件的始终，都是耿副局长亲自进行侦查的。不然的话，你怎么知道林薇娜的罪行是无中生有呢？”
　　 “你没有拿到十二颗钻石，怎么能肯定林薇娜犯有诈骗罪？”
　　 “十二羽台鸽下落不明，你怎么能下令停止该案的侦查呢？”
　　 “这是林副书记的意见！”
　　 “假如他的意见是错误的，你应该抵制，为什么盲目遵从？”皇甫煜严肃地说道，“我有必要提醒耿副局长。林副书记做为林薇娜的直系亲属，在此案的侦查过程中，应该尽量回避一些。而你做为公安局的代理局长，更应秉公执法，不畏权势。如果耿副局长坚持要我执行你的错误命令，那么我将在自己的职权范围之内，行使我的权力。否则，请你收回成命。”
　　 耿文杰恨得牙根直痒痒，可又无可奈河。皇甫煜的刚正不阿，使他不寒而栗。他忽然发觉，自己秉承林超的指令，做得太露骨了。自己怎么能这样肆无忌惮地为林薇娜开脱罪责呢？在“文化大革命”中，他颇有叱咤风云的气魄。靠着玩弄权术，他平步青云，稳操胜券。然而，那个时代毕竟是过去了，可是自己为什么仍然锋芒毕露，把自己的弱点暴露给对方呢？此刻，他愤怒，他恼恨，却又哈哈地笑了起来，说：
　　 “皇甫，记得《水浒》中有这样一句话，‘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我嘛，深有同感。虽然我也觉得林超的意见有些不妥，但人家是市委副书记，我能奈何之？古人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有我的苦衷啊！林薇娜有诈骗罪之嫌，毕竟证据不足。倘若仓促拘捕，一旦拿不出证据，你我都不好收场。所以嘛，我才不同意抓她。即使她不是林副书记的女儿，我也会坚持这样做的。好吧，我收回刚才的命令。至于林副书记那头，由我去做说明。不过，你也要小心谨慎，不拿到证据，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皇甫煜微微地笑道：“耿副局长，请你放心，在没有取到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我是不会胡乱捕人的。”
　　 “有一件事，我忘了向你转达。”耿文杰说道，“那天晚上，有几个歹徒企图绑架林薇娜，被你给救了。林副书记听到此事后，对你深表感谢。”
　　 “这是我应该做的。”
　　 “听说，当时还有一个姑娘在场，不知是谁？”
　　 皇甫煜一惊，说：“当我们闻讯赶到现场时，歹徒仓惶逃窜，只抓到两个人。至于那个姑娘是谁，没有顾上询问。目前，我们正在缉捕开车逃走的主犯。”
　　 耿文杰看了看手表，说：“皇甫，我要去开一个会，先谈到这里吧。我很关心‘贼鸽’案件，希望你能随时把案情的进展情况向我汇报。至于那个犯罪团伙，要投入全部力量迅速破案，务必一网打尽。”
　　 “我明白。”
　　 皇甫煜退出了耿文杰的办公室，心里沉甸甸的。耿文杰突然转变态度，皇甫煜并不觉得奇怪。然而他更清楚，耿文杰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为了讨得林超的欢心，使他爬上公安局长的宝座，他会千方百计将林薇娜的罪行掩盖起来。假如说，耿文杰不是公安局的代理局长，那末皇甫煜可以不放在心上。可是，他恰恰有权过问“贼鸽”案件的进展情况，甚至可以追究细节，左右案件的侦查。一旦他向林薇娜暴露了王蕾的真实身份，不但会威胁到王蕾的安全，而且会给全部案件的侦查造成严重的损失。做为刑侦处长的皇甫煜，他能不感到焦虑吗？时间就是胜利。他只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使案情有关键性的突破，在王蕾的身份没有暴露之前，拿到林薇娜罪行的铁证，才能挫败耿文杰。想到这里，皇甫煜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十年浩劫，为那些专爱搞歪门邪道的人，提供了活动的市场。要想使国家繁荣昌盛，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啊！
　　
　　
　　 十三
　　 夜深了，皇甫煜突然被电话铃声惊醒。他抄起了电话筒，急促地问道：
　　 “我是皇甫煜。你是谁？……发生了什么事？”
　　 电话是李云贵打来的。他向皇甫煜报告，有两个歹徒，架着一个妇女进了那个阴暗的地下室。因为被监视的地下室，已经列入野猫犯罪团伙的活动地点，因此不敢打草惊蛇，故而请示是否可以采取行动？
　　 皇甫煜闻听火了，大声说：“犯罪分子在侮辱我们的妇女，不立即逮捕，你们还请示什么！”说完，他就“啪”一下撂下了电话。
　　 半小时之后，皇甫煜走进了刑侦处的审讯室。
　　 李云贵一见皇甫煜走进房间，忙站了起来，说：“两个流氓犯罪分子已经抓获归案。”
　　 “你先回答我，”皇甫煜生气地问道，“公安干警的职责是什么？”
　　 李云贵正了一下帽檐，说：“保护人民，打击敌人，维护社会治安，还有……’
　　 皇甫煜严厉地说：“人民群众受到犯罪分子的攻击和迫害，你们不立即采取行动，却先要请示我。假如我此刻接不到你们的电话，你们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侮辱我们的妇女？如果她是你的姐妹，你也能这样沉住气吗？”
　　 “我……”
　　 “把犯罪分子押进来。”
　　 “是！”
　　 几分钟以后，一个脸色蜡黄的青年人被押进了审讯室。皇甫煜一脸怒气，看着那个家伙战兢兢地坐下之后，喝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江铁真。”
　　 “在哪儿工作？”
　　 “我，我是待业青年。”
　　 “这是第几次犯罪？”
　　 “第一次，真的是第一次！”江铁真额头上流下了汗，“是赵大头叫我干的。平时，他尽给我看那些坏画坏照片，我……”
　　 “赵大头是干什么的？”
　　 “他也没有工作，可手里特别有钱。他常带我下馆子，喝醉了酒就对我说，他跑过‘黄货’，下过广州，见了不少世面。还说什么地方出美女，什么样的美女最风骚。我……慢慢地就跟他学坏了。”
　　 皇甫煜冷冷地问：“他带着‘黄货’下广州，是自己去，还是跟别人一块去？”
　　 江铁真说：“赵大头说过，他有一帮哥们儿，阔气得很，千八百元攥在手里，就像是擦屁股纸。他说我要想入伙，就得帮他弄个女人到地下室，说是对我的考验。”
　　 “关于他的事情，你还知道些什么？”
　　 “别的什么也不知道了，真的！”
　　 皇甫煜一眼就看出，江铁真不像是个有前科的惯犯，便冲李云贵一摆手，说：“把他押下去，带赵大头。”
　　 不一会儿，赵大头被押进了审讯室。此人身材短粗，脑袋很大，一对滴溜溜乱转的眼睛，不时地盯住皇甫煜看。
　　 “赵大头，你坐下！”
　　 赵大头慢慢地坐在凳子上，不安地瞅着皇甫煜。
　　 皇甫煜点上一支烟，问道：“你知道犯了什么罪吗？”
　　 “企图强奸妇女罪。”
　　 “还有呢？”
　　 “还有？”赵大头摇了摇头，“没有啦！”
　　 皇甫煜逼视着赵大头，严厉地问：“你去广州倒卖黄金的事，为什么不交代？”
　　 “我没干过。”
　　 “那末是谁干的呢？”
　　 “我不知道。”
　　 “你应该知道。”皇甫煜站了起来，走到赵大头的面前，说，“你的衣服，你的裤子，你的皮鞋，这些都是走私货。就连你腕子上的手表，也是从广州的黑市场上搞到的。在那个隐藏的地下室里，你和你的同伙不止一次地进行犯罪活动。”
　　 “你有什么根据？”
　　 “根据很简单。你不但十分熟悉地下室的情况，而且进入审讯室沉着老练。这就足以说明，你不是一个初案犯。我并不强迫你交代走私黄金的事。但是我要警告你，在我们的严密控制之下，你的那个团伙是靠不住的。所以说，与其让别人来揭发你，倒不如自己主动交代。我们原本打算让你再快活两天，可你偏偏不肯安静。至于那个江铁真，算他不走运，交了你这么一个倒霉的朋友。不过，加入你的团伙，他还不够资格。”
　　 皇甫煜说完，很轻松地笑了。他重新坐回原处，悠然自得地瞧着赵大头。赵大头的一双贼眼不停地转着。看起来，人家根本不急于要他的什么口供，不过是走走过场而已。倘若这样，自己交代不交代罪行，对人家来说是无所谓的。自己因犯流氓罪曾被劳教两年，人家肯定知道。自己加入了走私团伙，人家肯定也掌握。就拿在地下室被当场抓获这件事来说，不就证明人家早已盯住自己了吗？
　　 皇甫煜吸着烟，暗暗地观察着赵大头，故意打了一个哈欠说：“赵大头，既然你不愿意主动交代，那就算啦！你的那些同伙，会把一切都说清楚的。到那时，你就别怪我们没有给你坦白从宽的机会。”
　　 赵大头慌了，连忙说：“我确实私运过‘黄货’，可那是野猫叫我干的。我只负责把‘黄货’运到广州，那里有人接应。至于那些东西从哪儿搞来的，我不知道，野猫也从来不对我说。”
　　 “我对你说的这些不感兴趣。”
　　 “那，你要我说什么？”
　　 “我要你说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皇甫煜冰冷地说，“你避重就轻，把责任都推到野猫身上，好像你是在他的逼迫之下，不干不行。”
　　 赵大头揉了揉鼻子，说：“你肯定知道，那个野猫很厉害，活脱脱是个‘死签’。可在他的上边，还有一个更厉害的头儿，绰号叫‘黑豹’。只要跟他们干过一次走私的事，就别想溜边儿。可是直到现在，我连黑豹的一根汗毛都没见过。野猫的窝在哪儿，我也不知道。每次见面，都是野猫找我，不许我去找他。我要是骗了你，来世变个大王八！”
　　 “给我开一张名单。”
　　 “什么名单？”
　　 “经常跟你在一起鬼混的那些人的名单。”
　　 “你们不是都掌握了吗？”
　　 皇甫煜把眼睛一瞪，说：“叫你写，你就写，罗嗦什么？”
　　 赵大头的眼睛又转了起来，他开始怀疑自己上了当。
　　 “你不用跟我绕弯弯肠子。”皇甫煜说道，“你以为我是在诈你的口供是不是？几天以前，在黑豹的指徒下，黑猫抢走了十二羽台鸽，又带人在居民区绑架妇女，这些情况，你知道吗？”
　　 赵大头呆呆地摇着大脑袋，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可我们知道。”皇甫煜冷笑着说，“叫写几个人的名单，你却想跟我要滑头。人家开出的名单上，早就挂上你啦!”
　　 “什么？”
　　 “野猫虽然是个亡命徒，可他毕竟不是铁板一块！”
　　 赵大头傻眼了，莫非野猫已经落了网，把一切都供出来啦？既然如此，自己还他妈的犹豫什么？只见他牙一咬，眼一瞪，说：“我，我写……”
　　 名单开出来了，皇甫煜看了看，共是九个人。他把名单往桌上一放，说：“赵大头，这个名单不全。”
　　 “我所知道的，全写上啦！”赵大头像只斗败的公鸡，蔫头耷脑地说，“野猫手底下还掌握着一帮儿，不叫我们相互接触。”
　　 “把赵大头带下去吧。”
　　 赵大头被押走了。皇甫煜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他在紧张地思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