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8月26日一早赶到黄海岸边的崮山，我本想去看台风“巴威”莅临时的惊涛骇浪，沿海岸步走，还是波澜不惊。
　　 遇到好友建泽兄驾一叶轻舟靠岸，我问他干什么去了？他说往“布鸽岛”看两千亩海带，这是他儿子承包的一片水域。他是老把式，对海况了如指掌。我说“巴威”会影响海带吗？他笑了，看风劲似乎是强弩之末。打开手机，给我看，一个红色的“逗号”正处于黄海之南，他说，可能会改变走向。布鸽岛的海鸥并不绕岛低翔，悠闲得一如往常。一切迹象都是正常。似乎他并不在乎台风如何，小声告诉我，已经上了养殖保险，没有什么可怕的。
　　 投保一万多，买了个放心。他说，不过，现在的防风设备，就是12级台风也奈何不了。浮漂下面的绳子并不连片，损失也不会“殃及”。胶东半岛海域，是一块风水宝地，浪卷至此，似乎总是变得温柔起来。建泽兄说，这次台风的名字不错，不会有事。我愕然。“巴威”，是“巴结威海”，这是怎样的曲解啊！可我还是感觉建泽兄特别有诗意。他所谓的“巴结”就像轻轻吻别。我百度了一下，“巴威”是全球第2008号台风，是越南命名的，名字源自越南北部一山名，与汉字里的“巴威”是风马牛不相及。
　　
　　 二
　　 午后，我们茶客云集茶舍，因为有了风云突变，也有了话题。
　　 老张的儿子是船老大，昨天去了石岛港，海监大队要求重新固缆锁锚。休渔时间，石岛港渔船千帆沉静，即使再大的台风，到了港湾都变得温柔了。老张传达了台风的实况。在黄海南部，“巴威”的风型由“9”字掉头变成了“6”字，甩尾之际，一股余风窜至青岛北，穿过胶莱湾，冲进了渤海，途中暴雨如注，缓解了旱情。
　　 惋惜之情，在茶客的面部变成了失望。是啊，威海地区，一年来少雨，旱情惶急。
　　 荣成市最大的供水源“后龙河水库”自上个世纪50年代初修建而成，从未露底，今年显出了“龙河”真面目。元代的古墓群从库底露出，蒙古包样子的古墓，宛若草原上的帷帐，浅水漾漾，颇有水族馆的样貌。大家无心赏景，这样的景充满了哀伤。
　　 威海的荣成是缺水城市，连续两年居民用水每月每户只有4立方平价水，超方就要付高价。茶客们真期待“巴威”过境，沉云布满水库的天空，一次性管够。“巴威”，在茶客心中，突然是另一番美意，希望巴结威海这座海滨美城，瑞雨垂降，水情丰沛。人在自然面前，有时候是矛盾的。“巴威”，这次过家门而不入，爽约了，多说降下20毫米的雨，杯水车薪啊！是啊，一年来，我们成了“辙中之鲫”，渴望充沛的雨水。我动不动就开车去小河洗衣，倒不是花不起十几块水费钱，为的是节约滴水，缓解干旱，展现出一个热爱城市的居民的一份情怀，表达出我与城市共饥渴的心情。
　　
　　 三
　　 是啊。我想起今年每次降雨，淅淅沥沥，就像往菜肴上洒点香油，都说“春雨贵似油”，在胶东半岛，四季的雨都比油贵重。我所住的楼有8个雨水管，每当滴水，楼上的女人们便从草厦子搬出盆盆罐罐、大小水桶，接满雨水，放在地下室，平时用来洗衣浇灌花木。外面雨声或急或缓，压不住女人们的嗓门，构成了一曲交响曲。很多人写“听雨”，拘泥于雨声本身，我总觉得意趣不足，原来此时才是最美的音乐。
　　 老张嫂子的话，让我体会出她的一份暖心情怀：你以为就差几个水钱，少的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童趣。其实，她的话还表达出一个城市居民的素养与涵养。省下一滴水，就是为这个城市做着善事。
　　 对“巴威”做最温情解读的还有老谭，他的儿子承包了100多亩的苹果园，今年挂果特别多，且部分新品种苹果也在今年挂果了，果树最经不住台风，可以将正在上浆的果体一扫而下。
　　 老谭的儿子时时关注“巴威”的动向，在距离成山头还有120海里时，老谭的儿子心惊胆战，台风别威海而北上，27日这天，他嗜睡一天。苹果抱枝，台风不扰，心如止水，未来可期，他说可以坐拥十万财富了。
　　 茶客们议论起“一场秋雨一场寒”，这俗语已经不确了，那是饥寒交迫时代的俗语，应该改一改，叫“一场秋雨一场爽”，今年威海就没有出现30摄氏度的高温，这个“爽”字也有点“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味道了，他们找到了理由，绿水青山保护得好，环境也变得更惬意了，威海是中国第一个被联合国确定的“宜居城市”，此时更显得名副其实了。茶客们不怕寒，话题扯到了缴纳今年的暖气费上了，年轻的帮老的下载什么APP，其实，他们忽略了微信的一个隐藏功能，一点便通，跑腿也省了，“缴费成功”的提示，觉得不够踏实，说，最好有一张收据，可又说浪费了纸张……
　　 “巴威”的靠近，可以看到众生相，对那些为民服务的公务机构而言，就是一场开卷考试。
　　 交警公众号发来“预防‘巴威’私家车提示”：暴风雨天气，请不要开车，遇到暴雨停车安全地带；存放车辆远离高大建筑和树木……
　　 有温度的话，无需太多。每一个字都带着温度，走进私家车主的心坎。
　　 气象局公众号提醒居民：“巴威”来临，要紧闭门窗，处风口的建筑，最好用胶带在窗玻璃上打一“米”字，以防玻璃被吹碎……
　　 站在“巴威”来临的“米”字路口上不必彷徨，更不必惊惧。
　　 社区的工作人员挨家敲门走访，叮嘱注意安全。我们乐见的是那一张张温暖可亲的笑脸。不等我说“哪阵风把你们吹来”，小赵说：“是台风把我们刮来的。”其实，是一份为居民着想的心，使他们铭记着自己的责任，催促着他们的脚步。
　　
　　 四
　　 从海边的崮山村往回赶，进入城区，路边是一道道抢在台风到来前的忙碌风景。环卫工和市政工，身着红黄相间的马甲，将路边的窨井盖半打开，将红白相间的围堵架放置在井口，还插上了无彩的旗帜，喜庆有余，哪有什么“风魔压境”的惊惶！
　　 在最有温度的城市里，不难发现最美的风景，“巴威”，只是这道风景里的背景而已。
　　 “巴威”原来乖乖地从威海与大连之间的带水中北上，雄威锐减，成了一股仓皇的逃亡者。在敬畏自然的人们眼里，减灾是唯一的途径。一个城市的治理水平，不是看她的口号有多么响亮，而是看城市里的人，在灾难面前的表现。我为所在的滨海小城感动着。
　　 从面对“巴威”风暴首当其冲的海边归来，我想到了前年山西一个网友的担心。他想在威海买一幢楼房养老，他说威海的风大，担心楼顶房顶会被掀翻。我说，这里才是可以“领略风骚”的地方。他笑笑，说有些后怕。我觉得我的话意犹未尽。春秋时期，这里便是人烟阜盛的地方，沿海的人们早就有了预防台风的经验。不在威海，难赏“无限风光”。或许，诗意不是他的追求，但“宜居”两个字可不是有名无实。
　　 沿海多别具一格的海草房，近年又有了特别的防护措施，将各色废旧渔网铺在屋顶，如果不是飓风，无法撼动海草房。况且，史上还没有超过风暴级的风光临半岛。一方伸进黄海之中的净土，更是一处宜居宝地。为回答山西网友的忧虑，我特地请教了建泽兄，他说，彩钢瓦、一般窑烧瓦当，想扛风雨百年，不可能。而海草房则在风雨之中安然无恙。
　　 风，也有知名度。2019年的“利奇马”挥戈南海，所向披靡；今年的“巴威”，扛枪北上，锐不可当。但都只能是过眼云烟，很难遇到风云际会。准确的预报，严密的监控防范，台风只能仓皇丢盔弃甲。平安中国，不仅仅是指社会治安的稳定，也有面对灾情而从容处置的救急能力。身为船家的建泽兄告诉我，退回40年，出海是冒着生命危险的，现在连海中养殖用的“浮屋”都有北斗导航，台风路径一目了然。
　　 台风总是以雷霆万钧之势扑来，噼里啪啦地，似乎要演一场武打戏，裹挟而来的泪雨似乎要把这个世界吞没，不过，它真的就像纸老虎，看起来凶巴巴的，其实，真的蹦跶不了几天。
　　 “巴威”，在黄海海面，做了一次起舞，还没有大展身手就草草收场了。但在这场考验面前，众生诸相，的确有意思，也足够精彩。台风，可以折树毁屋，也可以给大地留下伤痕，但无法给热爱生活的人以恐惧。
　　 “巴威”在凤凰新闻网存在的时间也只有两天，再看“风情”，却无。在暴风里，留下的温暖记忆，很浓。
　　
　　 2020年8月28日原创首发江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