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又看上了一台便宜一点的车，你得把和A6的差价给我补回来。”
　　 “啊？你咋是个这？狡猾的女人。”
　　 “别说的那么难听好不好。我咋了？我在你心里还值不了一辆奥迪车吗？我一个肾，一个肝，一个心脏，一个眼角膜，哪一个值不了一辆奥迪？你说说！再说了，我一个黄花大姑娘，十八岁跟了你，到现在十年过了吧，我又没找过别的男人，我要是吆喝一声，看上我的大老板排队呢，你可得排在最后面呢，你信不信？不信了咱就试试。”欠欠心里不高兴了。
　　 女人好对付，哄一哄就行了，自己可以采取拖延的策略呀，反正过一关算一关吧，想到这里，大肥说：“好好好，好，就按你说的办不就行了吗。你不用试，你看看大街上那些走来走去的女人，有几个是比你漂亮性感的。你太有魅力了。我知道男人们都想拥有像你这号的。”
　　 欠欠听了，翻了一下眼睛，吹了一口气，望着路边倒下去的树，问：“大肥，你说咱俩这是爱情吗？”
　　 “当然了，咱俩这当然是爱情。”
　　 “那你告诉我爱情是什么？”
　　 “爱情是生活的肥料。没有了爱情，男人还可以活命，但女人就不好活了……可爱情不能当饭吃，只有爱情没有钱的生活，就像只有灵魂而没有肉体的生命，就成了鬼了……”大肥再一次强调起了钱的作用。
　　 欠欠默默地望着前方，抓住了大肥的胳膊，把头枕在上面，喃喃地说：“你说的有那么一点点对，有你这个老司机真好！”
　　
　　 三
　　
　　 出了城，路上的行人少多了，大肥的路虎车就成了脱缰的野马，带着呜呜的轰鸣声，一阵风驰电掣，背后扬起一丈多高十长多长的尘土，将路边一个包着头巾扛着锄头正在朝田地里走的妇女，笼罩在里面了。这个长长的大“尾巴”后面拖着两行杨树，纷纷朝后倒去。
　　 视野开阔以后，他们发现大自然真的是一幅铺开的美丽画卷，天都高了，能看见前方的空中飞翔着一只自由自在的雄鹰；地也低了，能看见路两边绿油油的田野以及不远处那一个个零三八四的如补丁一样的村庄；还能看见太阳底下的地里，那些像蜜蜂一样正在耕作的农民。
　　 大自然的广阔、豁达完全不同于城市的狭小和拥挤，在如此的时光里，眼中这一片生机勃勃的世界是多么安逸、祥和啊，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跳出圈子丢了福”。当年，大肥就是在这种环境长大的，但他那时候对这种环境却是非常鄙夷的，一心想要逃离这种地方，只是在高楼大厦钢筋水泥沥青路面的世界里呆的时间久了，再回过头来看，则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春天的空气清新，直达肺腑，充满了生命力。阳光的存在，昭示着眼下这些美好的生活，两边的窜天杨叶子已经大了，非常嫩绿。
　　 车子在飞奔。
　　 毕竟是自己一个人开车，大肥计划着在高速上跑一两个小时，然后走省道，可以看风景，估计在路上得走两天，今天在汉源市休息一晚上，明天早上再从汉源市出发，到了中午就到天都市了，到时候，登记完宾馆，洗漱一下，直接去汽车4S店。
　　 “如果咱们在这里买一块宅基地，盖个二层小楼，该有多好啊！”好的东西，总能刺激人的欲望，看到这种风景，欠欠就想置身其中，并长期占有。
　　 “是啊。”大肥盯着前方，让眼中的美景一个个到来，然后一个个消失。其实，他也是一样的，当年第一次见到欠欠，就被她的青春、漂亮、性感所吸引并折服。他抱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心态，采取步步为营循序渐进的方法，千方百计将她搞到了手的。
　　 欠欠把头从车窗伸了出来，头发便被风吹成了水平状态。她尖叫起来了。如果她在所居住的小区里这么喊，一定会把全小区的人都喊出来的，甚至能喊来警察也不一定，可是在这样的旷野中，她觉得她的声音很快就被风吹走了，听不见了。
　　 “这太危险了，赶紧把头缩进来。”大肥伸出右手，抓住欠欠的肩膀，朝里一用力，难以掩饰兴奋的欠欠就被塞在座位上了。
　　 “你干啥吗，把我弄疼了。”人进来了，可眼睛却留在了车外，欠欠喘着气，高耸的胸脯忽闪着，看样子想生气，但好像很快就忘了疼了，继续喊起来：“呀，太美了！简直太美了……”
　　 “美啥呢美呢，都快要有车的人了，还干这种不靠谱的危险事情。”大肥很严肃地说。
　　 被大肥训斥了以后，欠欠顿时觉得索然无味。“大肥，你真的是老了唉，跟个老爷爷一样，一点激情也没有。”她埋怨完，将座位朝后拉了拉，伸了一个懒腰，将丰满的大长腿扯直了，拽了拽短裙子盖住了露出了内裤的小腹。
　　 “从现在开始，你就要养成好的驾乘习惯了。”
　　 “知道了。谁爱听你说这种话，啰里啰嗦的。”欠欠闭上了眼睛，拉长了声调。
　　 大肥显然是被欠欠说他老了这句话刺激到了，他必须拿出他的活力来，以展示他的力量。他挽起了袖子，猛踩了油门，车子再次发出轰鸣声，从一队穿着工服的人旁边一闪而过，他就是要让这些人望其项背，让他们体会到碾压感和震慑感；他就是要向她展示自己依然年轻，拥有和年轻人一样的力量……
　　 欠欠感知到了这一变化，她微微睁了一下眼睛，又闭上了。
　　 看到欠欠对自己的表演毫不在意，大肥觉得还需要做进一步的证明，他说：“欠欠，你能看清远处那个路牌上是什么字么？”
　　 欠欠眯缝起了眼睛，探了探头，说：“太远了，看不清。”
　　 “很多人到我这年龄就老花眼了，别说看不清，就连看也看不见，我还没有这种感觉。他们的眼神跟你差远了，而你的眼神跟我的差远了。”
　　 “就算你没有老了的感觉，你也不是一个小伙子了。”
　　 “很多哥们说我比小伙子还强呢，在某些方面你也是知道的。”大肥故意把“某些方面”这几个字的音调说的慢而重。
　　 “我知道啥？我只知道你确实不如以前了。”
　　 “谁说的？你看我的牙齿，还能轻松咬碎一个核桃。很多比我年轻的男人也早都不行了，牙都掉了，吃面条时只能朝进吸，跟老太太一样，嗯嗯……”大肥呲了牙之后又做了一个老太太吸面条的表情。
　　 “老了还有啥可以值得炫耀的，老了就不中用了，一个星期都造不出一批合格产品，还得两个人共享。我都亏死了。你还吹牛呢……”欠欠懒洋洋地说。
　　 假的再说也真不了，真的再说也假不了。大肥无话可说了。他真的老了。他心中升起一丝悲凉。
　　 气氛沉闷了几分钟，大肥看到在欠欠这里逞强是行不通的，就计划着打感情牌了，而开车是他可以向任何人炫耀的事情，所以就从这里入手了。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再次开了口：“当你有了车的时候，车就进入了你的生活了，一时一刻都离不开了，不过，这不是小事，是关系到身家性命的大事。可得注意安全。”
　　 “别说的那么危言耸听好不好，我才不是你这种冒失鬼呢。”
　　 “开车时，尤其是在这种路上，要双手握着方向盘，眼睛看着前方，但不要太紧张，一定要有预判，不能猛打方向，也不能猛踩刹车，后面的车子要是控制不住，就会撞了你，我的意思就是说，你要通过控制自己，来降低在路上行进的风险……”大肥开始给欠欠讲如何开车了。
　　 “看样子，你挺能行的？你就没翻过车？”
　　 “开玩笑呢，当年我当兵的时候，就是汽车兵，复员以后，开过拖拉机，就是那种大号的，开过大货车，开过出租车……我是老司机，你知道的。我学会开拖拉机那会儿，你才出生呢，还正在哇哇大哭，屁股上包着尿布片子，我开出租车那会儿，你才上学前班。说起来是世事弄人呢，我那时候很穷很穷的，就梦想着以后能拥有一辆自己的车，所以拉架子车时别人是肩膀上搭着绳子拉，而我是朝前推，我就喜欢这种操纵的感觉。”
　　 人发达了的时候，谈起以往的种种磨难，总是充满了自豪感和甜蜜感。
　　 “哦，你都说过好多遍了，我的耳朵快生出茧子来了，我的老司机师傅。”
　　 “给你讲讲这些对将要开车的你有大大的好处，你看，按这个80码的速度，你一定要注意二十米以外的路边，以免出现一个人或者意外情况时自己措手不及……”说着，大肥转过脸，似乎还想在躺着的欠欠脸上寻找崇拜的表情。
　　 正在这时，一只狗耷拉着舌头拖着尾巴，突然从路边窜了出来，看样子是要横穿马路。因为刚才分了神，大肥发现这种情况时已经晚了，他猛地踩死了刹车，车子发出刺耳的声音，接着听见“咚”地一声。
　　 突然的刹车，让大肥的头都快顶到玻璃上了，也让他的肚子顶到了方向盘上。他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中，继而大脑一片空白……
　　 欠欠再次发出了尖叫声……
　　 大肥停了车，甩了甩自己的头，总算回过神来了。
　　 欠欠也一骨碌坐起来了，惊愕地问：“咋回事？撞死人了？”
　　 大肥不说话，再次踩了油门，车子朝前冲去。
　　 “你不下去看看？”欠欠盯着大肥问。
　　 “看什么？”
　　 “肇事逃逸是要坐牢的。”
　　 “是一条狗，一条贱狗，一条不长眼睛的狗，跑到这里就是寻死来了。”
　　 “啊？”欠欠转过身朝车子后面看，就看到了躺在路中间的一条黄颜色的狗，周围是一滩血……
　　 “那你也不担心把车子哪里撞坏了？”欠欠再次盯着大肥说。
　　 “开上几公里以后再说吧。”大肥镇定下来了，淡淡地说。
　　 “为啥呢？不就是碾死了一只狗吗？咱们的车重要。”
　　 “你懂什么，这种情况，赶紧跑开是常识，要是在那里磨叽一会儿，狗的主人来了，说他的狗是俄罗斯狗、波斯狗、巴拿马狗等等名贵狗，就不好了，如果他们要个三万四万的，你的车也就买不成了，关键是还要浪费咱们的时间，那就太倒霉了……”
　　 “这是谁家的狗，也不管管好，放出来干啥……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欠欠颤抖着声音念叨起来了。
　　 过了两分钟，欠欠对大肥说：“唉！你不是说你是老司机吗，咋还出这种事？”
　　 “说这种话？伤人。哎幺……”大肥滋啦着脸，嘴里发出吸气的“嘶嘶”声音。
　　 “咋了？刚才碰到伤口了？”见状，欠欠关切地问。
　　 “嗯。”大肥咬着牙点了点头。
　　 “不要紧吧？”
　　 “估计不要紧，我皮糙肉厚。”
　　 “多亏俺家那二货没有你壮，要不然……”
　　 大肥想起了在火车站那个晚上，他刚接上欠欠，正在嘘寒问暖，冷不丁从斜刺里冲出一个干瘦的小个子男人，二话没说，过来就捅了他几刀子，多亏他身体强壮反应也快，才不至于丢了性命，要不是欠欠拦着说那人是她老公，他那天一定会把刀子夺过来，要了那个男人的命……
　　 想到这里，大肥说：“人不大，心还歹得很，戳了我四刀子。说实话，就他那两下子……差得远呢。他能得逞，主要因为我没防备。”
　　 “那天我给你说过不让你接我的，你非要去，我也不知道他啥时候跟着我的，还带着刀子。”
　　 “原来我还把他没看起呢，原来是个狠角色。”
　　 “我那天闻见他喝酒了，不喝酒他连只鸡都不敢杀的。”
　　 “这是看在你的份上，要不然，我让他坐上几年牢也是碎碎个事。”
　　 “要是那样，你不怕那个黄脸婆知道了？”
　　 “知道了能怎么样，我都快被人捅死了，还管那么多。”
　　 “其实说起来还是要怪你的。”
　　 “怪我什么？”
　　 “十二年前，你要是和柳絮离了婚，咱们结婚，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离婚？离了婚你就不会嫁给我了。”
　　 “我当时可是下了决心的，一定要嫁给你，我不管你有多老，我都不在意的。”
　　 “你爸也不会同意，我比他还大。”
　　 “那跟他没关系的，他拗不过我，只是你不同意而已，说到底，你还是舍不得那个黄脸婆。我看你就是想左手抱一个穿红的，右手抱一个穿绿的，你就是个多吃多占的主。”
　　 “也怪哈，我跟你在一起几年了也没见你怀上，他就跟你就一次，就怀上了，还是个儿子。”
　　 “怎么啦？嫉妒啦？这都是拜你所赐，后悔也没用。”
　　 “这都是命啊。”
　　 “别那么沧桑好不好，我这不是给你怀上了吗，我想，一定是个儿子，到时候就叫朱小肥吧。”
　　 “可不敢这么叫，也不敢姓朱。”
　　 “那姓什么？姓杜吧，杜鹃的杜。你想在别人的窝里下自己的蛋？”欠欠笑了一下。
　　 “他才是杜鹃呢，便宜那小子了，娶了这么漂亮的媳妇。到时候，孩子就跟你姓吧，姓黄。”
　　 “你知道吧，虽然我也不认为你是一个好人，但你对我还是挺好的，不给我发脾气，看你在家里受的气，我心里就不是滋味，别看你有钱，其实你也挺可怜的，所以我就想给你生个儿子的。给你生个儿子，以后不会受穷。你的肚子这会儿还疼不疼？”
　　 “嗯，不要紧。”
　　 “真不要紧？”
　　 “就是把伤口撞了一下，没事的。”
　　 “咱们要不要在路边歇一会儿？”
　　 “等进了山以后再说吧。”
　　
　　 四
　　 大秦岭翠绿巍峨，连绵不绝，在向他们缓缓走近。从远处看，秦岭并不大，也很普通，但是到了跟前，他们却发现自己太小了。
　　 上了高速公路，车里发出女人柔柔的提示限速的声音，但大肥一直沉侵在思考当中，没有留神看，山洞前的车辆限速80码，大肥发现时已经晚了，他踩了刹车，还是把速度从140码降了下来，以120码超速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