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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星月】狼寨(小说)


作者:一江秋色 布衣,102.6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8521发表时间:2021-07-19 23:47:47
摘要:上世纪六十年代发生在陕北大山里的故事。

【星月】狼寨(小说)
   狼鬼跑得最快,他知道狼跑的路线。他把狼撵到一个沟哨里,赶到哨谷底下,找到昏死过去的贵峰,用自己的军大衣把贵峰裹着抱了上来。这时,后边赶来的村民把尿灌到贵峰嘴里,折腾好一阵,才把贵峰救了过来。狼鬼把娃交到武红霞怀里,武红霞抱紧儿子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还有两次,狼鬼和村民一晚上都没有找到被狼叼跑的孩子。等第二天天亮找见孩子的破衣服、鞋子什么的,孩子他娘要死要活,喝毒药、上吊地寻死,就势必招来神婆、法师驱鬼降妖的一大场折腾。“鬼气”就自然笼罩了郎寨子整个村子。往往这个时候,狼鬼就站在村子中间最高的土墩子上,“砰砰砰”放上几枪,畅开嗓子吼上几声,弄得村里人不知道狼鬼这是啥意思,以为他发疯呢。
   狼鬼是走阴阳的人,但狼鬼不信神婆婆这一套。他说这是忽悠人呢,屁事都不顶。每到这个时候,他就晚上一个人找狼算账,在狼道上下狼夹子,用柴火烧狼窝,烧死好几窝狼崽儿。有一次,还用土枪打死一只母狼和两只狼儿子。由于这个,狼鬼成了村里最红火,最稀罕的人,往往哪家男人有事出门夜里回不来,临走时,都要把狼鬼叫到家里美美吃上一顿,上酒炒菜的伺候好,为了晚上住在偏房给婆姨娃做伴呢。
  
   五
   那个年代人统一穷。农村吃水都是问题,更谈不上饭前便后洗手了。衣服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老大穿了老二穿,老二穿了老三穿。衣服上的虱子能长翅膀飞,虼蚤能跳得半人高、头发上的虮子一溜一溜的,整篦梳板子往下捋。被褥、棉衣几乎不翻洗,在日头底下晒。洗衣服没有洗衣粉,一群婆姨女子围在人畜共用的涝池一周,用棒槌抡圆地捶。洗手用皂角叶、酸枣叶放到手掌使劲搓,搓出白沫沫,用来替代肥皂泡。洗澡更是奢侈的事,女人也许只有在结婚时洗一次澡。人们都是三天五天洗一次脸。刷牙是城里人的事,看见人家端着缸子,拿着个棍棍样的东西圪蹴在那儿,整出一嘴白沫沫,一脸的惊讶。
   茅房(即厕所)简陋,放些土疙瘩就当手纸。好多家的茅房是和猪圈混着,在猪圈撒些草木灰供人畜大便共用,所以那时间咱农村人说的“灰圈”就有厕所的意思。最尴尬的是人正行大厕,猪过来钻到尻子底下吃大便,拱的人光着屁股提着裤子在“灰圈”乱串。村中间有一个公共厕所,那是第一个分了男女的厕所。四周有白色外粉的砖垒围墙,上无盖,下边是两个用砖砌、用水泥裹的坑,没什么无害化处理设施。最可惜的是厕所修好没有几天,厕所外边白色围墙上就出现了一道一道自上而下的黄褐色印子,那是小娃腲尻子的“作品”。有小孩自己腲的,也有大人把娃端起来腲的。最日眼的是有些大人也在上边腲。有天早上,狼鬼就碰见郎奎老婆赵群英尻子撅得老高正在厕所外墙上腲尻子呢。狼鬼正要迈过头,心里想,狗日的比我还肮脏。这时就听见赵群英骂他:还不快走,看你妈奈批哩,流氓!狼鬼一下子急眼了,弯腰拾起了一个土疙瘩,朝厕所那边扔了过去,吓得赵群英提起裤子就跑。惹得狼鬼哈哈哈大笑说:你能你甭跑么,看你批干不批干。
   村里大都好几家人住一个院子,都是老人置办的老宅院。兄弟多了,就分开另过,住在老人留得偏房或者在院子另盖房。单门独户都是零零星星一家人住在村子这个土台上,那个堎底下。大杂院里,人在炕上吃饭,猪在炕棱底下或者后窑掌吃食。为了几家猪互相抢槽的事,弄得婆姨们大打出手是常有的事。有些厉害的猪跑到人家屋里抢槽,女主人夹枪带棒骂道:人厉害欺负人,猪也厉害欺负猪!这时,厉害猪的女主人就会冲进门来,边往进冲边骂,办你妈的屁哩!顿时,打乱包了,菜碟子,糊汤碗就飞将起来了。
   在武红霞和郎奎住的大杂院里,由于郎发奎是郎奎的一个远方堂弟,自从郎发奎为了救郎奎的儿子被狼咬死后,郎奎良心过不去,就时常照顾着武红霞母子二人。时不时挑一担水给贵峰家一桶,劈好的柴给贵峰家抱几根,有时还从狼鬼那弄半麻袋玉米棒子给贵峰家送去。虽然这些都是避着赵群英干的,但是时间长了,赵群英肯定能发现。再说还有其他人家眼红,把这些事往赵群英耳朵边送,说郎奎对武红霞好,武红霞对郎奎眉来眼去。这话传来传去的,还真把郎奎心里闹活泛了,有了活泛心,怎么看武红霞对他都有了那方面的意思了。有一次,他给武红霞提进去一桶水,准备坐一下和武红霞拉拉话,觉得武红霞没有留他的意思。正要返身出门时,看见大衣柜门半敞开,里边有一条大红裤衩,一看就是给男人新做的。郎奎心里暗喜,他认定这是给他做的。
   村里关于郎奎和武红霞的闲话传开了。赵群英听了气得咬牙,每次郎奎从大门进来或从屋里出去,都要死盯住看郎奎是不是和武红霞说话,有没有往东房看。就连郎奎和侄子贵峰说话,她都要指桑骂槐,捎叶子带把子地抡抡筛筛。有时郎奎从公社开会回来买些水果糖什么的,都要瞅赵群英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塞到贵峰手里,并把贵峰从后背推着,叫赶紧回家吃去。每到这个时候,只要赵群英发现贵峰嘴动,都要盯着看好半天。
   走枪擦火的局势早已形成,满院子的火药味,稍有丁点火星,就会引发大爆炸。
   终于有一天,“战争”爆发了!
   大杂院四家都养猪。那时是不准养猪搞副业的。由于郎寨子天高皇帝远,郎奎村长和挂片包村的郭部长是干亲,郭又能忽悠上级,所以郎寨子几乎家家都养猪,多多少少都在门前屋后种些蔬菜,瓜果,花生、红薯什么的,吃不完还拿到邻县洛州去卖了,换些油盐酱醋煤油、花布什么的回来。一个院子,为了几家猪抢槽的事,婆姨们经常吵架,但一般都不在乎,吵了就吵了,吵完了就过去了,没有人会把这事放在心上。
   这天早晨,武红霞家的小花猪跑进了郎奎家的屋子抢槽吃。赵群英正在吃饭,跳下炕,顺手抄起门后边的虎叉就往猪背上叉去,一边叉一边骂:人是骚货抢人家的男人,猪都是骚货。打着打着气不打一处来,竟然端起猪食盆猛往地上一摔,猪食渣滓一下子就飞溅到炕上正吃饭的盘子和碗里,吓得郎奎儿子哇一声哭了。郎奎光着脚跳下炕骂道:“日你妈的!你狗日最近是不是疯了?早叫你气够了,不打你,你还能上天去!”郎奎边骂边就骑到赵群英身上用大耳光子使劲地搧。这时院子里的人都聚在门口看热闹,嘴上只是说:打啥哩么?打啥哩么?可就是没有一个人上去拉架。有些婆姨还偷偷地笑。武红霞冲进屋里,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赵群英的头脸,郎奎这会也放开了赵群英。刚起身,赵群英顺手操起支撑猪食盆的砖块使劲地往武红霞头上砸去,顿时,武红霞头上鲜血直冒。
   村里的赤脚医生简单给武红霞进行了包扎,说头上伤口太大,要清创缝合,还要消炎,他处理不了,要赶紧送医院。
   郎寨子距离坊山公社有三十华里,道路蜿蜒崎岖,需要翻越三个崾岘,经过好十多个山丘才能到。
   赤脚医生说,北边十里地以外的宋家沟煤矿上卫生室,有一位老外科医生是专门看外伤的。前一段时间还给他们在公社卫生院培训过伤口的包扎和缝合呢,赶紧去请他吧!只是这人年龄大,腿脚不方便,恐怕请不来。狼鬼拉上高红生二话不说就往宋家沟煤矿跑。。高红生差点给老医生下跪,都没有说动他。狼鬼一看二话不说就把大夫扛到肩膀上往出跑,大夫忙喊:“把急诊箱拿上!把急诊箱拿上!”
   第五天,武红霞头上就拆了线,一周以后就能下地干活了。
   没过几天。赵群英又给武红霞整了一场事。
   腊月的一个晚上下大雪,武红霞发高烧,高红生陪了武红霞一晚上没回家。第二天,赵群英一早起来,把窗户纸戳了个洞,看见高红生趴在炕棱旁边睡着了,就在院子高声喊道:大家快来看哟!高家人给郎家人带上绿帽子了!武红霞这婊子货和高红生睡到一起了!这一喊叫,全条村立马炸了锅:太不要脸了!狐狸精!骚货!激愤的村庄,被煽惑起来的人们义愤填膺。赵群英组织郎家的好几个妯娌,一行队伍浩浩荡荡向武红霞家开来。后边是村里的男男女女,小媳妇,碎仔娃一大串子。小孩为了看热闹争先恐后地往前跑,有几个都绊倒在地,爬起来继续跑。再小的孩子绊倒后,爬不起来在那哭,娃他妈把娃抱起来一边拍打娃身上土,一边骂前边撞倒她娃的孩子:看把你日你妈的再挣死了。赵群英用棍子在公厕粪坑里挑起来一只红色的女式条绒烂鞋,烂鞋挂着沾满大粪的布条,一走一滴污水,雄赳赳气昂昂地挂在了武红霞的门瓒上。高红生死死抱着武红霞的头,不顾命地护着。炕上的被子、褥子拉得撂了一院。最后连他俩的裤子都被扒了下来。赵群英出了门又返回来,把武红霞裤子套在了高红生的头上,惹得一群人哈哈哈大笑。正在这时,只听“砰”一声枪响。狼鬼天神一样横立在院子中央,眼睛瞪得铜铃般大,扛在肩上的土枪还冒着蓝烟,吓得一群人纷纷跑出大杂院。
  
   六
   1969年隆冬季节,村里来了北京知青,两男三女,是郎奎村长套着队上的大马车从中州县城接回来的。当时出村接知青的时候,郎奎叫人叫不下,只能让狼鬼跟上去了。郎奎和狼鬼是头一天上午八点走的,赶下午五点太阳落才到了中州县城。他俩把骡子和马车安顿在沮河边的骡马店,在骡马店坡上的国营二食堂吃了一碗饸饹后就回店歇息了。睡觉前,郎奎叫狼鬼洗了脚再睡,狼鬼就是不洗。郎奎骂狼鬼:“你是半脑子,村里缺水,一年洗不了几次脚,骡马店里管热水还不洗?”狼鬼说:上一月他到南沟里打酸枣核,在河里都洗了一次脚了,说还洗了裤子和半裤呢。郎奎骂:“亏你先人呢,你还有半裤?你见你爷我有半裤才是真的呢。”狼鬼不服气,就立马解开了麻绳做的腰带,唰一下脱下军用棉裤,里边的红半裤一下子就露了出来,郎奎一看,觉得红半裤有点眼熟,就一把揪住狼鬼的半裤腰,瞪着眼睛问:狗日的狼鬼,这半裤你搁哪里偷的?狼鬼一下懵了,他怕郎奎把半裤扯烂了,就用肚子一腆,没有怎么用劲就把郎奎栽了个尻子墩。狼鬼心里说,就是不告诉你是谁送的。郎奎心想,狗日的,肯定是偷的,他要明天回去问武红霞,看她前一段时间做的红裤衩是不是丢了。
   接回来的知青,临时安顿在狼鬼住的林场院子。院子东侧有十孔窑洞,最南边的两孔窑洞前几天队上派人都简单收拾了。郎奎把女知青安排在有马槽的一孔窑洞。那窑洞靠北,靠院子里边,能安全些。炕也平整,睡上舒坦。狼鬼给女知青往里搬东西的时候,瞅见那个大马槽在后窑掌放着,一股草料味。第二天,狼鬼一个人把它背出了窑洞,放到最北边的窑洞里。三个女知青连声给狼鬼说谢谢。郎奎朝狼鬼屁股上蹬了一脚,骂:看把你奈乃求的再骚情死了。狼鬼把屁股一拍,说:不疼!不疼!就么蹬上!说完撒腿就跑出老远,把郎奎嘴里的“滚”字甩到屁股老后边。
   高红生依旧住在狼鬼的房子里。原先高红生是和狼鬼同睡一个炕,后来高红生嫌弃狼鬼的被子气味太大,脚太臭,非要狼鬼在屋子给他另支一张床不可。床是狼鬼卸了三块门板,足足有两米宽,门板上边铺着三个草帘子,草帘子的三分之一上是高红生在学校的褥子,其余三分之二上边再放了一块门板,门板上边倒扣了一个大木斗。木斗上是狼鬼用的大马灯,旁边放了许多书,高红生经常在那上边看书写文章。
   马灯费油但亮堂,高红生在家用煤油灯,他妈为了节省煤油,经常用针尻子把灯芯压了又压,害得高红生啥都看不清。狼鬼有钱,不在乎油贵贱,大马灯放心地用。
   狼鬼下沟挖药材,把红生的衣服拿上在河里洗,就是不给自己洗。每次从沟里上来都要背上一大木桶泉水。木桶大得出奇,用柳木箍的,足足有一米二高,直径也有二尺,下边小上边大的柱形,最上边有两个耳子,封闭的桶盖上留了一个孔,平常是用木屑子塞着,单空桶就有三四十斤,装满水最少也有二百斤。狼鬼一个人能一口气不歇息从七八里外的南沟把水背回来。狼鬼背水而不太用水,大部分叫红生用了。红生每天都要洗脸,而且吃饭前,上完厕所也要洗手,一月洗好几次头,最后还学城里人刷牙。几次整得狼鬼想说红生,但怕说重了,红生走了,不在他那住了。狼鬼稀罕高红生,白白净净的,爱看书,能写能画,不说脏话。狼鬼有好吃的,自己舍不得吃都要留给红生,看见一条梁上的女子都爱看红生,狼鬼感觉比看他心里都高兴。狼鬼最烦女人看他,看他没有好事,看他的女人大部分都是那样的眼神,一脸坏笑和嫌弃。
   白亚平是女知青里年龄最大的,也是长得最好看的。二十岁左右,个子有一米六五还要多吧,皮肤很白,方脸大眼睛,留着剪发头,清爽利落。所有的知青说话都特别好听,那两个女知青斯斯文文的,老跟在白亚平的后边,看样子都超不过十六七岁。
   紧挨女知青的第三个窑洞是知青点的灶房,队上专门给盘了锅台。一开始是派武红霞给做饭的,一天六分工,一月全勤,可以在知青灶上吃饭。这么好的差事,郎奎给了武红霞,村里人为这都把郎奎骂臭了,说纯粹是照顾武红霞那婊子!但人家武红霞的饭确实做得好,而且人干净,还能和知青一块学习交流。有几次,郎奎顶不住村里人说闲话的压力,准备换红霞,都因全体知青以绝食抗议而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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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是一部气势恢宏、内容庞杂的小说。这篇小说写出了狼寨从文化大革命一直到现在50年间的发展变化,以狼鬼和武红霞主要人物,不但写出了各自的命运及生活,更是写出了二人婚姻的发展史。其中,狼鬼的正义、勇敢、热情、有头脑,武红霞的漂亮、有学识,以及因武红霞的漂亮而衍生出的相关故事又成了本文也是狼寨的故事。另外,高红生一家的故事也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分支,尤其是高红生的命运在那个时代也是非常有代表性的。文章的最后武红霞的儿子崔贵峰与高红生的女儿高莹莹的结合又是新时代的故事。命运是不公的,又是公平的。时代在进步着,而且走上正轨之后的发展不但是人们一直期望的,也是势不可挡的。走过贫穷,走向富裕,顺应时代潮流,让生活更美好,也是这篇小说的主题。一篇有力度有厚度的小说,闪耀着时代的光辉。推荐欣赏。【编辑:快乐永远】【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2107210004】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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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快乐永远        2021-07-19 23:49:55
  多条线索并行,感情色彩分明。妙。
2 楼        文友:一江秋色        2021-07-20 07:40:48
  发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跨越大半个世纪,陕北和关中接壤地带悲壮,沧桑的岁月故事。带您回到那个特殊年代,感受一幕幕的命运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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