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晴朗的天气，黑娃正在自家的地里埋头苦干，突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他停下手中的活儿，掀起衣摆抹了把脸上的汗水，看着渐行渐近的人。
　　 “小海，出什么事了吗？你急急忙忙的。”
　　 “黑娃，你快回家去看看吧，你奶奶快不行了。”小海停在黑娃面前着急地说。
　　 听了这话，黑娃丢下手中的锄头，飞快地往家里跑，路上还摔了一跤，跑到家时，在家门口就看到了许多人，黑娃穿过人群直奔屋里去。
　　 进了屋，黑娃扑到奶奶床边，抓着奶奶的手哽咽道：“奶奶不要丢下我，爹娘已经走了，我只有你了，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奶奶布满老茧的手抚上黑娃的脸庞，为她拭去眼角的泪：“奶奶也不想离开黑娃，但是奶奶很困，奶奶要去找你爹娘了，你以后要是想奶奶了，就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星，奶奶会和你爹娘一起守护你。”
　　 “我不要，奶奶，我想要你陪着我。”黑娃像小时候一样撒娇。
　　 “黑娃听话，奶奶不是要离开你，只是换一种方式陪伴你而已。”奶奶摸着黑娃的头说。
　　 “奶奶，我听话，可是你别离开我。”
　　 “好，奶奶不走，奶奶陪着你，只是奶奶现在困了，奶奶先睡会儿。”奶奶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黑娃跪在床边失声痛哭。
　　 大柱叔走过来扶起黑娃，劝慰道：“奶奶年纪大了，身上也是病痛不断，如今也算是解脱了，而且奶奶是高寿，咱们应该高高兴兴地送她入土为安。”
　　 “嗯。”黑娃听了大柱叔的话，黑娃擦掉眼泪，声音沙哑地应了。
　　 奶奶的丧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首先是黑娃在家门口燃放鞭炮，然后将奶奶生前用的草垫抱到村子的三岔路口烧掉，意为“烧落气钱”，之后请“濮摩”先生择吉日举办丧事，祭日选定后，请村子里的人手驻拐杖到姑姑家报丧，到了姑姑家，哪怕肚子很饱，也要吃半碗饭据说这是体死者吃最后一餐饭。
　　 听到消息姑姑赶来和黑娃一起料理奶奶的后事，左邻右舍帮助砍柴担水，做饭菜接待前来吊唁死者的亲朋好友。报丧后，主人家请摩公主持丧事，披麻戴孝的子女男穿白土布长孝衣，女穿短孝衣。
　　 然后是进行入殓，用干净水将奶奶身体擦净，为其穿上新衣裤和鞋袜，戴上新帽或新帕，衣上不能有纽扣，以线系好。抬到堂屋中间为其洗脸，梳理头发，然后姑姑用装有酒的瓶子敬酒表示敬孝，这些都做完后将奶奶放在用苦竹条铺好的中堂地上，盖上红布红绸和白布，等待吉时入棺，棺木内依次铺木炭屑、草纸、白棉纸和纸枕头，到了吉时将奶奶放入棺里，把银饰品和几粒大米、几片茶叶放入奶奶嘴中，腋窝里也放银饰品，再将姑姑敬孝的红布红绸及白布盖在尸体上，脸上放一张有眼睛、鼻子、嘴巴的白棉纸，表示死者来世不会眼瞎、不是哑巴。
　　 在入殓时“濮摩”先生用七只茅草清扫棺材，口中念叨"寿木、寿木，死者老屋，死者要来住，邪恶、赶快出"扫完念毕才能收敛死者。三声铜鼓响后，亲人于死者一体最后告别，然后封棺。
　　 棺木在堂屋摆放分头部朝神位，足底朝大门和顺房梁横放两种方式，姑父在灵柩头部下放一碗半生半熟的米饭，称“枕头饭”。棺柩下放个盆，盆中有一个装菜油的碗，用棉线条点亮，称“长明灯”。神龛中部斜贴一张白绵纸，再用绵纸做一串“望山钱”吊在竹竿上竖立于大门外，“望山钱”的纸张数以死者的享年为准。
　　 在奶奶入殓后，灵柩停放在黑娃家的堂屋里，这里也做起了灵房。灵房系竹片与白纸乍得。高三尺、宽二尺，华成宫殿样式。奶奶已经没有亲人了，所以灵房是姑姑送的，村里的人也有送，黑娃就在门外跪接。
　　 在下葬的前两天，寨邻亲友送礼凭吊黑娃着长幡孝帕，穿草鞋，系麻丝。晚上敲铜鼓，吹唢呐，打竹篙，举行治丧仪式，村寨里的男女集于黑娃家门外，手上拿着长竹筒刷把，两人一组交叉对阵，另有一人执木棒敲粑糟为拍，有单打、双打、三打、五打至十二打不等，声调铿锵，整齐和谐，有条不紊。在灵前悬挂数面铜鼓，有节奏的敲击，同时用竹篙敲楼板相应。这天晚上，还会在在村寨边举行度亡仪式，焚烧奶奶生前用过的部分衣物。
　　 在下葬前一夜举行堂祭。堂祭分家祭、宾祭两种，家祭是儿子女婿等凭吊；宾祭是一般亲友的祭吊。黑娃和姑姑一家跪在灵柩旁，堂祭宣读祭文，缅怀生平，寄托哀思，之后亲友祭吊，每来一人为奶奶敬香，黑娃们都叩头答谢。堂祭结束，将灵柩移于门外长凳上停放。
　　 吉日出殡，在出殡前“濮摩”在棺柩前唱古祭歌，黑娃和姑姑一家下跪细听。“濮摩”唱多长时间，黑娃们就跪多长时间。正式出殡，在棺柩上盖一床红毛毯，毛毯上放一只大公鸡，“濮摩”发丧出殡,由一位拿长火把的人上前引路，拿“望山钱”者走第二，边走边丢的纸钱称“买路钱”，放鞭炮者走第三。黑娃们走在棺柩前，抬棺和拿花圈、祭幛的人随后，铜鼓、唢呐，恸哭声交汇一片，灵柩在众人的拥簇下缓缓而行。
　　 快到墓地时，姑姑把香插在原地就返回。开挖墓塘，先由“濮摩”杀一只雄鸡在已选好的墓地上，称为“播土”。墓塘挖好，用朱砂在井内画八卦、龙及房屋等，撒糯米，再杀一只鸡滴血于井内，称为“请地脉龙神”。待灵柩抵达，井内烧纸钱，把“望山钱”放于穴内，时辰到就抬棺入土，黑娃先捧一把泥土放棺盖上，把密封的酒瓶放在棺柩脚部，黑娃跪拜，称为“暖井”。最后众人抬石头砌坟外围，内填泥土。
　　 黑娃在垒好的坟墓前再次叩头，奶奶的丧礼就完成了，黑娃和众人带着挖墓塘的工具一起返回村子。
　　 风俗认为死者刚到阴间安家，十分冷寂，所以在奶奶丧礼过后的第三天，黑娃在黄昏之后带着火碳到墓地，为死者送火做伴。第一晚要送到墓地，第二晚，送到离墓地三分之二的路上，第三晚只送到三分之一路程。
　　 奶奶丧礼过后的第二天，姑姑一家返回家去，在离开前，姑姑对黑娃说：“黑娃，到姑姑家来，虽然姑姑家生活也不是很富裕，但只要有姑姑在就不会让你饿着。”
　　 “谢谢姑姑，我就不去了，我如今也二十好几了，一个人也可以，况且我爹娘，奶奶都葬在这里，我在这里还能随时去看看他们。”黑娃说。
　　 “那行吧，姑姑也不劝你了，但你记着姑姑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姑姑爱怜地揉了揉黑娃的头。
　　 “嗯。”黑娃点点头。
　　 待到一切事情都结束后，黑娃自己一个在家里，奶奶走了，狴犴也离开了，如今整个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看着空荡荡的屋子，黑娃觉得很孤单。
　　 时间不会因任何人的离开而停止，日子也在一天天地过去，村里的人知道黑娃如今自己一个人生活，大家热情的邀请黑娃到家里，因此黑娃很快走出奶奶去世的哀痛，调整好心态，开始了新的生活。
　　
　　 七、雨夜惊变
　　 生老病死，这是自然规律，没有办法改变，因此奶奶离开后，黑娃虽不舍，但日子仍要继续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和老牛，日子也平平淡淡地过着，但天有不测风云，平淡的日子被打破。
　　 那天晚上如吼的雨声，大得让人有几分惊骇不安，村里的狗也在疯狂的叫着，还不停地拉扯着链子，村里人全都起来聚到了寨老家。
　　 “寨老，这雨下得不寻常，而且狗也不停地叫，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大柱叔作为代表询问寨老。
　　 寨老没有说话，抬头看向天空，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这雨确实有点不对，现在不是雨季，不可能下这么大的雨，即便是到了雨季，也不会像这样雨没完没了地下，老话说：事出反常事必有妖。肯定有事要发生，这样大柱，你带着村里跑得快的人到附近的山头去看看，其他人回家去收拾东西，然后在村子的空地上集合，咱们提前做好准备，一旦有什么事儿立刻迁移。”
　　 “好。”大柱叔应承下来，叫上几个男人就离开，他们的身影在雨幕中渐行渐远。
　　 其他的人纷纷跑回家中收拾东西，按照寨老的嘱咐，除了贵重物品和部分可以直接吃的东西，其他的一律不带。
　　 等待的时间是最难熬的，全村人聚集在空地上，雨一直下，夜晚气温很低，大家挤在一起相互取暖。
　　 突然一声焦急的大喊传来：“快跑，发大水了。”紧跟着几道人影跑来，大柱叔跑到寨老跟前快速说道：“发大水了，快跑。”
　　 寨老一听这话被吓到了，紧张地抓着大柱叔的手：“你确定，是不是雨太大你们看错了。”
　　 “没有，寨老你也知道咱们所在的地方地势高，我们跑到东边的山上时，站在山上，就看到自东边开始全部都被淹了，寨老咱们也快跑吧。”大柱叔说。
　　 “好。”寨老点点头，对村民们下令：“洪水马上就要来了，大家抱好孩子，拿好东西往北面的唐山跑，动作要快。”
　　 寨老的话才说完，大家就蜂拥着向唐山跑去，众人前脚刚离开村子一会，大水夹杂着折断的树枝和石块，从东面奔现而来，房屋被水淹没，来不及带走的牛羊被大水裹挟着冲走。
　　 村民们飞快地跑着，但大水来得很凶猛，水窜上来跑在最后的人被大水淹没着腰或脚，恐惧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黑娃抱着孩子向前跑着，无意间回头看到村民们被水淹没这一幕，他将孩子塞到小海手中，转身就向下跑去。
　　 手中突然被塞了个孩子，小海一脸困惑，正要看向一旁的黑娃时，就看到黑娃向下跑，小海想要伸手拉住黑娃，但手中抱着孩子，于是小海大喊着：“黑娃，你干什么呢，快回来。”
　　 黑娃没有理会小海，一路向下，半路捡起一根树枝，拿在手里继续往下跑。
　　 跑到一个小山包时，黑娃停下来四处观看了一下，然后将树枝伸了过去，大声地说道：“快拉住树枝，我拉你们过来。”
　　 被大水冲击到站不稳的村民，看到伸过来的树枝，众人心中焦急，但仍然有序的接受救援，抓着救命的树枝，拼命地往前跑，一个、两个、三个，黑娃的力气渐渐用尽，但他仍然坚持着，直到最后一个人被拉出来，黑娃无力地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而被救的人也紧紧的拥抱在一起，放声大哭，将心里的恐惧、害怕全都哭出来。
　　 水来得很猛烈，就一会儿的功夫，水就漫到了黑娃的脚边，黑娃看着汹涌而来的水，实在没有力气了，他催促其他人：“快跑，水又漫上来了。”
　　 “好，黑娃，你也快起来，我们得赶紧走。”一个村民看着涌上来的水说。
　　 黑娃摇摇头：“我已经没有力气了你们快跑，别管我。”
　　 “那不行，要不是你，我们就死了，现在让我们丢下你不可能。”另一个村民一边说一边过来架起黑娃向前跑。
　　 几人就这样或拉或架的，带着黑娃往前跑，跑进树林后，与众人汇合，寨老见黑娃几人平安归来，拍拍黑娃的肩慈爱地说：“平安回来就好，下次可不能这样。”
　　 “嗯，我知道了。”黑娃嘴上是答应了，但心里却想着要是还有下次，我还会这样干。
　　 之后一行人继续向山里前进，在路上，小海跑到黑娃身边说道：“你刚才吓死我了。”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就想着趁水还没漫上来，赶紧下去救人。”黑娃笑着挠挠头。
　　 “下次别这样。”小海叮嘱道。
　　 “好。”黑娃知道小海是担心自己，所以点点头答应了。
　　 来到山神庙，寨老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事情：“老人妇女和孩子都到庙里去避雨，男人们到树林里去捡些柴火，弄个柴火堆把身上的衣服烤干。”
　　 然后单独叫了大柱叔和黑娃，“我们在往山上走，找个高点的地方看看水势。”
　　 “嗯，好。”黑娃在前面拿着树枝开路，寨老走在中间，大柱叔走在最后，经过一番艰难的攀爬，三人登上了山顶，站在唐山山顶，放眼望去，四周尽收眼底，东边已经变成了一片汪洋。
　　 按照水的汹涌程度，应该很快就会淹没不远处的树林，但神奇的是，无论大水怎样汹涌，都没有办法越过树林。
　　 从山顶下来，回到山神庙，和大家说了这个情况后，众人拥在一起，喜极而泣，寨老安慰大家：“大家不要怕，我们如今在山神庙中，山神会保佑我们的。”
　　 “寨老说得对，我们大家都振作起来，山神会保佑我们的，况且老话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咱们村都是有福的。”大柱叔附合着寨老的话。
　　 众人听了这话都平静了下来，然后自发地对着山神的金身磕头口中念念有词：“山神保佑。”
　　 夜深人静时，黑娃悄悄地出了山神庙，爬上山顶，在一块石头上坐下。
　　 夜晚的气温低得可怕，寨老抱着自己一件衣服披在了黑娃身上，黑娃回头看到一张布满沧桑的脸庞。
　　 “寨老，您怎么上来了？”
　　 “年纪大了，睡眠浅，你起身的时候我就醒了，看到你出了山神庙，我不放心就跟回来看看。”寨老说。
　　 黑娃从石头上站起来，走过去搀扶着寨老坐下说：“让您担心了。”
　　 “没事。”寨老满皱纹的手抚摸着黑娃的头，亲切地说道：“可以和我说说你为什么大晚上不睡觉，跑到山上来。”
　　 黑娃低着头想了想，看向寨老：“突然发大水，不知道姑姑一家怎么样了，我很担心他们。”
　　 “孩子，世事无常，我们应该正确对待生命给予我们的每一次考验，我不知道他们是否平安，但是我衷心的祈祷他们平安，孩子和我一起为他们祈祷吧。”寨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