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血珍珠(小说)
哈奇格怎么会轻易放过它们呢?天鹅身上的变化都逃不过他和牧鹅人的眼睛,几天后哈奇格颁布命令,磨快剪刀,明天开始修理天鹅的翅膀,不能让一只天鹅飞上天,不管老少,一只也不能放过。
这天的天气格外的闷热,没有一丝风,树叶卷曲着一动不动。太阳毒辣的炙烤着大地,水里偶尔冒出几串气泡,水面上蒸腾起朦胧的雾气,就连鱼儿都浮到水面上来透气。白头山的雪线移到了一年的最高处,融雪处露出白惨惨的岩石,在岩石的缝隙里竟然透出丝丝绿意,开出白的,黄的小花,这是生命的奇迹。皑皑白雪也分外耀眼,闪着金光。
牧鹅人都躲在树荫下乘凉,不停的摇着蒲扇,大口喘气。明光锃亮的剪刀就放在他们脚下,只等明天天亮趁凉快就动手修剪羽毛。除了幼鹅,天鹅们都领教过剪刀的厉害,只需在翅膀羽毛根部“咔嚓,咔嚓”几下子,它们的蓝天梦就会被彻底击碎。天鹅们眼里充满着悲愤,绝望,无助,低声哭泣,如果再丧失飞羽,就意味着这个秋天来临后,不仅不能南迁,而且随着冬天到了,气温骤降,冰冻三尺,大家就面临着饥寒交迫,等待大家的或许只有死亡。更可怜这些幼鹅,还没有感受过一次翱翔天空快乐,就可能命断鬼沼。
十四
暴雨
某天晚上,刮起了狂风,随后电闪雷鸣,下起了暴雨,风雨肆虐,一夜未歇。天亮了,气温骤降,雨势稍稍缓解,北风却还呼呼地刮着,斜斜的冷雨还在空中狂泻着。河水上涨,大大小小的湖泊已经连成一片,到处都是一片汪洋,就连湖心岛上面的灌木也只剩下几根树枝露出水面,湖南面的几个大树被连根拔起泡在暴涨的湖水里,遒劲的树根像一蓬凌乱的胡须颓然的龇张着,露出水面的枝杈上,几只蜥蜴蜷缩在那里瑟瑟发抖。牧鹅人居住的木屋昨晚被风雨撕碎了,水面上只飘着几段木板,几个牧鹅人的青紫色的尸体鼓胀着肚子在水面上或随波逐流,或挂在树枝上,浅滩边。他们恶有恶报,已经被淹死了。可惜哈奇格升官后住在城里,逃过了一劫。
东西二岛也早就冲破网格顺河而下。还别说,哈奇格造的这个漂浮岛还真下了功夫,结实的很,在浪涛里东撞一下,西撞一下,打着旋转,就是没有散架。雨时大时小,风却一直在刮,整整持续了两天两夜,两个漂浮岛一前一后,持续漂泊,它们经过一大片河沼,拐过来三座山峰,穿越了无尽的黑森林,经过了几百里,第三天,风停了,雨住了,两个漂浮岛一前一后停留在一条大河的拐弯浅滩处。天鹅属于水禽,天生与水为伴,一般并不怕雨水。天鹅平时经常用嘴啄尾部的腺体里的油脂涂在羽毛上,羽毛才能防水。这种凄风冷雨长时间打在身上,肚子里又没有食物,巢穴也早就湿透了,天鹅们羽毛上的油脂也被冲刷的差不多了,都变得湿漉漉的,它们冷的浑身都打着哆嗦。有些已经病倒了,发着高烧,有几只体质弱的已经倒下,再也不能睁开眼睛。如果雨再下一两天,天鹅群都有覆灭的危险。雨后的这个下午,闷雷仿佛还在天边,西边的太阳就和彩虹同时挂在了天空。水珠还在树叶,草尖上跳跃,河水退去的地方露出低洼地水洼,鱼虾贝类,蚯蚓等充斥着河滩。两拨原来水火不容的天鹅群蹒跚走下漂浮岛,聚在一起,开始努力填饱肚子。
摆脱了哈奇格的控制,重返蓝天的想法又变得热烈。经历了这么多的生死,两只头鹅重归于好,一起商量对未来的打算。大家一致认为,目前生存是第一要务,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首先要保障活下去。陌生的充满着太多的不确定性,老少天鹅都不能飞,更不能到空中侦查一下地形。眼下大家唯有团结才是出路。晚上两群天鹅回到搁浅的一个漂浮岛上,现在的漂浮岛变成了一面在陆地三面在水里的半岛。几只哨兵鹅分散开躲在不远处的隐蔽处,幼鹅,雌鹅在内,雄鹅在外,形成了一个既暖和又安全的圆圈。一个晚上过去了,还好相安无事,只有远处传来几声狼嚎声。只是早上起来,有几只幼鹅和病鹅没有再醒过来。水位又退下去不少,漂浮岛彻底不再漂浮,变成了陆地岛。
居住了四个月,记录着心酸耻辱的漂浮岛要彻底被抛弃了,因为它们暴露在陆地上已经没有一点点安全感。天鹅群下到水里,一边觅食,一边寻找下一个栖身之所。顺水而下,终于水中央露出一片白色的沙滩,移近一看,四面环水,中间有苇塘,雄鹅们仔细巡视,没有发现天敌,是不错的栖身之处,大家在这里安顿下来。
幼鹅,成年鹅都疯狂地进食,锻炼体格,齐心协力积极防御天敌,一个双头领的天鹅群慢慢融合,友好互助的气氛逐步形成。天鹅们自由快乐地生活在一起,有时候某个天鹅捉到了河蚌,感觉吃到了珍珠,还会条件反射似的四处环顾,仿佛是在等待牧鹅人。突然醒悟过来,“嘎嘎”地欢叫着自嘲几声,吐出珍珠,几个邻居凑过来,用嘴在沙滩上掀过来,抛过去,尽情的嘲弄着帝王视为珍宝的珍珠。在天鹅的眼里这美丽的珍珠和光滑的鹅卵石又有什么区别呢,饿了又不能当饭吃。有些幼鹅原来养成的吃完东西主动吐出的习惯也慢慢改变,变得正常了。
蓝天离它们不在遥远。
十五
出使
几场寒霜降落,草木开始变得枯黄,又是庄稼收割的季节,红彤彤的高粱像吐出地一排排火焰,金灿灿的谷穗压弯了腰,大宋朝官道两侧,农民们正在地里劳作,收获着一年的辛劳。一队豪华的马队行走在官道上,引得农民们停下手里的活计,驻足观望。最前面的马队打着几面旗帜,最大的杏黄大旗上绣着几个字,“大辽使者”“哈”。
没错,这位“哈大人”就是靠“血珍珠”上位的哈奇格。虽然那边大水淹死了他不少手下,天鹅也不知所踪,但是就凭着这颗“血珍珠”,他已经做到了将军的位置,比很多浴血疆场的将军地位还要显赫。那些辛苦的一线作业,放鹰捕鹅,攫取珍珠的苦活累活他都交给了手下去干。天鹅没有了他并十分不担心,手下已经像他汇报过了,诱捕海东青已经开始,小有收获,等到明年开春,故技重演,活捉天鹅,能用人脚踩的用人力,碰到吃人的沼泽就用天鹅,这么大的草场,这么多的湖泊,地下的宝藏就等着我哈奇格去开发,将来更是飞黄腾达,呼风唤雨……哈奇格坐在高头大马上,怀里抱着一个黄绸子包裹的锦盒,想到未来的荣华富贵,禁不住得意的笑的胡子上翘。
哈奇格轻轻拍拍锦盒,心情回到了当下,想:“要是眼前的事情办好,也是不小的荣华富贵。”
锦盒里装的就是那颗价值连城的“血珍珠”。辽国皇帝得到“血珍珠”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在王公贵族,富商巨贾间流传,就连宋朝皇帝也得到了消息,特意修了一封国书,要借来观赏一下。辽国皇帝有心不借,宋国皇帝就以断绝贸易相威胁,又再三承诺把玩几天一定完璧归赵,辽国君臣再三权衡,就派哈奇格带上宝贝出使宋朝。临行前,辽国皇帝再三叮嘱,一定要把“血珍珠”安全的带回来。“珠在人在,珠不在,人亡”哈奇格嘴里答应着,心里早就想好了,见了宋朝皇帝,还要把自己如何得到“血珍珠”的经历好好吹嘘一番,没准宋朝皇帝还能大大的给一笔赏金。宋朝地广物丰,有钱人远超辽国,又多附庸风雅之士,以后如果得到尚好的珍珠,没准可以两个皇帝之间待价而沽,我老哈真是造化呀!
十六
使团变屎团
天空中飞过一队天鹅,大约20多只,飞出了“人”字队行,哈奇格来了兴致,仰起头抬手指着天空“我的,我的,来年春天都是我的,哈哈,我的宝贝,我的宝珠”。一般的天鹅见到下面人喊马叫,早就努力拍拍翅膀升高远离了,只见这队天鹅先是高升,然后忽的又折返回来,在哈奇格使团上空兜了几个圈子。
先是几只天鹅开始“嘎嘎”不安的鸣叫,接着整群都开始愤怒的鸣叫,突然它们冲将下来,无数的鹅屎倾泻而下,瞬间,腥臭的天鹅屎有的落在马背上,有的落在旗帜上,甚至有一坨屎落在了哈奇格脸上,哈奇格平时跋扈惯了,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哇哇大叫着要随从用箭来射。猎人狩猎飞鸟一般都是等鸟儿落在地上偷袭鸟儿,高高飞在天空的鸟儿,即使再优秀的猎手也是很难射中的,何况飞的那么高的天鹅。刚才哈奇格纯属心血来潮地挑逗,没想到招来了天鹅的报复。其实哈奇格万万没想的是,这群天鹅就是被他欺负苦了的鬼沼奴隶天鹅。
原来奴隶天鹅在黑森林尽头得到了休养生息,幼鹅长出了强壮的翅膀,成年鹅借助换毛的机会也得以重生,除了老,弱,被天敌偷袭丧命的,有将近200只天鹅从那里开始南迁,原来东西二岛岛主也真是经验丰富的老鹅,虽然在水面漂流了几百里,也能准确辨别出南迁的方向,使种群得以延续。刚才出现的是大部队里的一个小分队,它们在空中遥相呼应。
天上的鹅越聚越多,200只南迁的天鹅盘旋在空中遮天蔽日,它们受尽了哈奇格的欺凌,有的还丧失了丈夫,妻子,儿女,亲友,哈奇格丑陋的嘴脸早就刻画在天鹅们的心里,悲愤的“嘎嘎”响成一片。一股股鹅屎喷向使团,使团终究放弃了使用弓箭,都用手捂着脸四处逃窜,周围看热闹的宋朝老百姓笑地前仰后合,眼瞅着这个不可一世,趾高气扬的“使团”变成抱头鼠窜的“屎团”!尤其是哈奇格更是狼狈不堪,他是主要的被攻击目标,浑身上下,加上坐骑布满灰白色的鹅屎,腥臭无比。他甚至不敢张嘴呼救,因为一不小心,鹅屎就要进入他的嘴里!
鹅群此起彼伏像一排排轰炸机,鹅屎倾泻而下。这本来是天鹅针对天敌的一种自卫本领,天鹅没有利爪,受到威胁时,针对小型兽类,除了在地面上用嘴去啄咬,就是在半空扔“屎弹”。这次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一排排“屎弹”集中瞄准哈奇格射击。可毕竟“屎弹”是有限的,不可能持续发射,过了一会儿,哈奇格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使团在老百姓哄笑声中狼狈地钻进密林,大家简单清理一下衣服,擦一下脸,你看看我,我瞅瞅你,不管职位高低,都十分尴尬。天鹅群无法进入密林,在空中徘徊,庆祝胜利。
此后的几天里都是这样,哈奇格的使团走到哪里,都时不时的就会遭遇突然冒出来的天鹅的“屎弹”的袭击,哈奇格一行人大白天的只好打着伞,穿着蓑衣前行,上面布满了鹅屎,模样怪异。一只愤怒天鹅尽量低飞,避开哈奇格头顶的伞,想把“屎弹”抛在哈奇格脸上,哈奇格命怒不可遏,突然挥舞着手里的长刀,一下子削下了这只天鹅的脑袋,这只天鹅扑扑楞楞坠落下来,鲜血染红了雪白的鹅毛和身下的大地。天鹅们并没有被吓倒,攻击仍在继续。哈奇格让人点起火把驱赶鹅群,可是一个随从一不小心火把上的松油滴落在蓑衣上,把蓑衣点着了,把眉毛胡子也烧着了,身下的马匹皮毛也烧着了,变成了一个火人火马,被火烧的狼狈不堪,“扑通”一声连人带马跳进了路边的水里才算得救。人们形容人掉在水里狼狈不堪叫做“落汤鸡”,可是这个先是被烧烤,又落入水里应该怎么形容呢?就叫做“落汤烤鸡”吧!哈哈!
大宋境内的老百姓本来就痛恨这些辽国人,见到这些平时鼻孔朝天的官员一个个洋相百出,引的大宋老百姓都忘了收割庄稼,放牧牛羊,呼朋唤友,一路跟着围观,嬉笑狼狈不堪的使团。这就形成了一个奇怪的队伍,青天白日的,一群穿着蓑衣,打着雨伞,左手手拿火把,右手持佩剑凄凄惶惶走在官道上,身上,马上尽是灰白,腥臭的天鹅屎;一群宋朝老百姓嘻嘻哈哈的跟在队伍后面,指指点点;空中几百只天鹅时不时低空向使团发射“屎弹”。
鹅群毕竟怕火,进攻收敛了一些,哈奇格终于舒了一口气,再有三五天就要进入宋朝国都——开封,那里繁华富庶,车来人往,天鹅喜欢清净的环境,应该就不敢过来纠缠了。大不了等办完了公事,拿到了赏赐,换上一身衣服,乔装改扮一番,天鹅也肯定认不出来了,想到这里,哈奇格用手拍拍怀里的锦盒,微笑了起来,胡子微微上翘。
接下来两天比较平静,只有三五只天鹅远远的尾随,也没对使团轰炸,这天晚上,哈奇格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换上宽大的睡衣,坐在豪华的驿站里休息,心想,明天就要进城了,可恶的天鹅可别再来捣乱,看明年开春我怎么收拾你们。
十七
复仇
翌日清晨,血红的太阳刚刚升起,驱赶着薄雾,官道上铺满了金黄的落叶,露珠在枯草上轻轻地滑落。哈奇格骑在马上,此时的他们都换上干净的官服,大辽使者代表的是快马弯刀,纵横草原的大辽皇帝和军队,进入大宋国哪能坠了威风。大家抬头望了望天空,万幸,没有发现天鹅的踪影,可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大家心里盘算着,这一路被宋国百姓笑话已经够倒霉的了,这要是在宋国都城再丢人现眼,自己被轻视是小事,丢了是大辽皇帝的脸,回去可不好交代,轻则丢官罢职,重则是要掉脑袋的。
日上三竿,一行人已行了20多里路,远远的都能看到开封府高高的城墙,猎猎的旗帜,人行车马渐渐多了起来,路边茶摊,酒肆林立,做买卖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哈奇格的心慢慢舒展开,天鹅都是在人迹罕至的环境生活,看来我老哈“否极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