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红尘
亮亮这个姐姐那个哥哥正叫得欢。亮亮已经上小学了,恢复了正常孩子的童真,除了异于同龄孩子的成熟懂事外,亮亮也是个顽皮的孩子。此刻正跟木头说着学校听来的脑筋急转弯,木头回答不上来,亮亮得意得摇头晃脑。
“木头哥哥,我再考考你。”亮亮正在兴头上,“冬瓜、黄瓜、西瓜、南瓜都能吃,什么瓜不能吃?”
木头故意抓耳挠腮:“不能吃的瓜啊?那可多了,烂瓜,毒瓜,臭瓜……”
亮亮急了:“都是好瓜!”一桌人都笑了。
木头还逗他:“都是好瓜啊,那我猜不出来,我脑袋瓜不好使。啊!对了,脑袋瓜!”木头似乎刚找到了答案,兴奋地大叫。
“不对,不对!”亮亮不同意,“不是脑袋瓜,是你这个傻瓜不能吃。”说完开心地大笑起来。大家跟着大笑。
为了亮亮上学近些,我们又搬了一次家。白天亮亮上学,我上班,晚上他做作业,我看看书,写些给自己的文字。日子平静又快乐。且让我认为是快乐的。
身边也不是没有男孩,可是我连尝试一下的念头都不曾有。我不知该怎么解释为什么只有我们姐弟俩组成的家庭。不让人窥探隐私的唯一办法就是不让人靠近。埋首在生活中,我丢弃了很多不现实的东西,包括曾经作为专业的画笔。夜深人静时也会想起路风,想起那些轻松的时光,可那都只是回忆而已,而记忆在岁月的尘埃中只会越来越模糊。
不曾想过了那么久,这个曾经熟悉的名字再一次被人提起。
梅子说,一次偶然的机会遇到了路风,那天只是简单地聊了几句,打了个招呼,自然也提到了我。第二天,路风打电话约她见面。会面的所有话题都围绕着我。梅子把我的近况及这几年的艰难都一一告诉了路风。还有可能夸大其词。我相信这死妮子做得出来,务必把我说得人间有天上无,最好即刻把我推销出去。因为她听说这几年路风一直没能忘了我,一直在找我。尚未确定那些话有几分真实性,这小妮子就已经感动的稀里哗啦。这么个深情又痴情的珍稀物种说什么也得留给自己的好友。
听她添油加醋地描述着当时听说我受了这么多苦,路风怎样的焦急,心痛,恨不得即刻飞到我身边。夏如芸和他的男友及梅子的丈夫都随声附和着:这样的男人现在不多了,如果对方真的为了我放弃那边的事业,可千万抓住了。说得煞有介事,好像我只是昨天跟路风怄气来着。我宽容地对他们笑笑,他们都是我的好友,真心地为我着想,我很感动,很感激,可是对路风来说,我早已不是他认识的李想了。
不想拂了大家的一片好意,也不想破坏了气氛,我赶紧转移话题。
“哎,我说木头,大家都带了伴来的,你怎么至今还是孤家寡人呢?”我忘了我也是孤家寡人,当然我带了亮亮来的。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路风时,木头一直沉默不语。
“我说,木头啊,大学四年,工作也几年了,你就没有心仪的目标?看准了就追啊,别老是木头木脑的。”我尽力把话题引向木头。
果然大家都关心起木头的恋爱大事来了。
木头招架不住了,窘得像个女孩子。可怜的木头。
我赶紧替他解围。
“大家别着急,我们木头不鸣则已,一鸣必定惊人。木头,你要是有心仪的对象,一定要告诉我,我当你的狗头军师。”
喝了酒,又跟往昔的同学聚在一块,心情无比轻松,似乎又回到了那年那月,我拍着胸脯说,谁要玩,我一定舍命陪君子,引来大家一顿善意的奚笑。
此时我又豪气干云地说要当木头的高参,像木头这么好的男生打着灯笼也难找,是那些女孩子不识货。
木头慢慢地回过头,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我震了一下,一道雷光闪过。张着嘴,忘了下面要说的话。
木头!
15
我要结婚了。
这个消息似乎太过突然,然而又是那么顺理成章。
路风打电话来时,我委婉地告诉他我要结婚了,感谢他的这份情,感谢他牵挂了这么多年。电话那头沉默良久说,祝福你。我听得出话语里的真诚。我感动地说谢谢。
真的很感谢他给过我一份美好的回忆,让我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可以一再咀嚼。
苦痛和辛酸都属于过去,我的人生将开始新的纪元。
站在父母坟前,木头承诺地说:“爸,妈,请允许我叫你们一声爸妈,也请你们允许把想想嫁给我,我会用一生去照顾想想及亮亮。”
我感动地看着这个男人,似乎才发现一直以为木头木脑的男孩早已成长为一个男人,而我才真正像块木头,后知后觉。
路风要来的消息给了木头最后的勇气,他以壮士赴死般的决心跟我摊牌了。
我从不知道木头也可以说大篇的话。说起高中时期我的没心没肺,说起父母相继离去我的痛不欲生,说起我断然退学带着亮亮漂泊在陌生的城市,他心中的窃喜;说起大学毕业后他毫不犹豫地拒绝父母的安排,选择留在这个城市,因为我在这儿;说起这几年他很开心能自由出入我们的小屋。木头说得又急又快,似乎生怕一停下来就泄了底气,鼻尖上有细细的汗。而我迷惑地看着木头,震撼远远大于感动。
这是木头吗?这是我认识的木头吗?
那个捧着书本就忘了地球还在转动的木头,那个我使劲拍一下肩膀才会惊醒过来,给我一个憨厚的笑的木头。我的印象中始终只是高中时期的木头,跟女孩子说话就会涨红脸的木头。而我从不记得自己也是女孩子,木头,木头,叫了这么多年,没觉出一丝异样。
木头终于说完了,似乎轻舒了一口气,平静而坦然:“憋了这么多年,终于都说出来了,说出来的感觉真好。如果你觉得难以接受,那么等路风来了以后,我就不再出现在你面前。”
不再出现!
这句话终于把我从震撼中拉了出来。木头不再来我们家吗?水龙头还没换呢。
我猛然像咬到了舌头似的咽回了要说的话。蓦然惊觉,这么多年对木头的依赖早已成了习惯。木头的存在一直都那么理所当然,木头就是我们在这个城市唯一的亲人。我和亮亮都在潜意识里把木头当亲人,亮亮对他的小朋友介绍时就是说,他是我哥。而我也忘了同学这层关系。或许没忘,只是我经常忽略。有事了第一个想到木头,家里有重活粗活也是等到木头来了再干。只要没事,几乎所有的休息日木头都在我们的身边。我甚至自以为是地认为木头太木,没有朋友,自然也追不到女孩子,没地方去,我和亮亮的栖息地是他最好的去处。仿佛还是我们收容了木头。一日一日,习惯了家里有木头的身影。甚至只要木头在,我就指派他干活,然后我可以舒舒服服的,亮亮黏木头更甚于我。
原来,原来,原来我才是块木头。
站在父母坟前,看着这个不怎么帅气的男人,百感交集。
似乎无须考虑,木头本来就在我和亮亮的生活中好多年了,我们只是继续生活而已。木头是那么优秀,不管中学还是大学都是学校的优等生,即使踏上社会,木头如今已是最年轻的工程师。而我呢,大学没毕业,只是公司普通的财务人员,无职无位,还带着一个未成年的弟弟。我竟然觉得高攀了木头。
一直都在怨恨老天的不公,怨恨老天关了门,又关了窗,我看不到希望,只是和亮亮相依为命互相支撑着生活,原来有扇窗一直为我开着,只是被蒙蔽的双眼不曾发现。
木头紧紧握着我的手,亮亮见了赶紧挤过来,搭上他的小手。我们都笑了。多年来我第一次笑得这么舒心。
远处的山头绿草茵茵,刚才还阴沉沉的天此刻已是阳光灿烂。
只是感觉对路风,有一点点不公平的,对她的爱,也许是起于玩笑,却演变为真实的爱情,特别到篇末,他依然那么牵挂和深爱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