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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黑心煤 ——人生路上系列小说


作者:稆生 秀才,2040.0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0219发表时间:2011-06-30 21:39:13


   黑金刚就是黑金刚,他只有在说话的时候,露出两排大白牙,才知道那里有个大活人,他又告诉我说:“这煤炭发出一阵阵闷闷哭的声音,说明这垱头煤层深、煤质好,这深煤遇到空气,才会发出像刚才那样的闷响。”
   看看那两个外地工人,他们像牛一样的四只脚趴在地上,肩上拖着着沉重的煤拖,艰难的向巷口移动。渴了就到傍边那只黝黑的塑料桶里灌几口生水,那水就是从矿井门口那根水管子接来的井水。
   开始我是看着他们喝,后来我的鼻孔也吸满了这煤巷里干燥的煤粉,并且也染黑了我的心肺,于是感觉到喉咙里满是那些黑鬼子说的黑心煤了,干渴得不行了,便也不管它是黑心煤还是红心煤了,先喝上一回再说。
   黑金刚也一样喝那水,并说:“那水喝得,他已经喝了好几年了,照样没有事。”
   我再也管不了那么多,喝了点水总比渴着强,从喉咙里咳嗽出来的不是痰,而是一口口的炭团团,这炭团团吞到肚里,黑金刚说:煤炭工人屙出的屎都可以做煤烧。
   再看那支撑煤巷道的矿木有好几处被折断,露出惨白的树心,在充电光的照射下,像一只只狰狞的利齿,时刻准备吞噬着我们这些窑工人的生命。
   好不容易捱到下班时间,我已饿得站不起来,足足六、七小时没吃一点东西,就是靠喝那黑桶里的生水,那生水可能已经把肚子里和成一块炭团团了。
   黑金刚说:“以前这山上所有的煤矿,矿里还要管一顿井下餐,不要工人出钱,后来承包给私人经营,井下餐要除职工的工资,那还是出钱有饭吃,现在的老板把这事取消了。”
   等到我洗了澡出来,黑鬼子一看见我就笑着说:我脸上戴了幅眼镜。我摸了一下,不知他是啥意思。黑金刚是个有家小的负责男人,他不比我们小伙子,早就洗澡回家。
   黑鬼子硬是要拉着我,并且神秘的说:带我这新来的黑客去一个地方做客。
   这使我又想起那个绰号,还有那个晕红了脸笑我的李小姐,在我出班交矿灯的时候,她们已经下班先走了。
  
   我们几个人吵吵闹闹走到离煤矿不远的一栋小房子,门板上有不知哪个调皮鬼用白粉笔写了“快乐中巴车”几个字的痕迹。
   我问黑鬼子那是个啥意思。
   他一声诡笑:“中巴车是做什么用的,”
   “当然是用来拉客赚钱的。”
   “对拉,中巴车确实是用来拉客……”
   “拉你个鬼脑壳,你娘才是中巴车……”,忽然从门里边飞出了个鸡毛掸子打在刚要进屋的黑鬼子头上。
   打得黑鬼子鬼叫鬼叫的东躲西藏,不用想就知道里面有一位很厉害的阿嫂。
   黑鬼子机灵的躲避了女人的鸡毛掸子,反从女人光着手的腋下钻进了屋子,躲藏到女人家的冰柜后面怪叫着:“哎呀,我的雪儿妹妹,你这样高兴打我,就多打几下得了,不过,这字可不是我写的,哪天我给你写个好一点的。”
   “再不许你们这帮捣蛋鬼乱写了。”
   “我、我是写不好,以后叫我后面那位兄弟写行吧,他、可是我们的才子,书读得多,又刚从城里回来。”黑鬼子马上把我给抬了出来。
   我们随后进了屋,屋里俨然是另一翻景象,最显眼的是进门便看到对面墙上贴了副毛笔写的白纸黑字:“假戏真做伪君子,笑里无邪真男人。”横批是:“告臭男人”,字迹端正工谨,气势深蕴,一看便知女主人是很有品味,而不是像黑鬼子说的什么“中巴车”。
   小屋四周墙面上还帖了几张风景画,靠窗下是一张写字板和两条板凳,窗对面摆个货柜,门那边一个冰柜。货柜那边挂块花门帘,里面是女主人的卧室,地上摆几条小竹凳。
   “这位小兄弟,还不快坐下”。我正在打量着房子里的东西,还没有仔细看清楚女人的模样,她便给我们招呼说:“黑鬼子,你们吃点什么。”
   “当然是冰淇淋。”黑鬼子不加思索的说了话。
   姑娘走到冰柜和货柜之间面对我,我这才清楚的看到:她并不是位厉害的啊嫂,而且是位靓丽迷人的姑娘,年龄和我差不多。皮肤细腻,眉清目秀,秀发披肩,耳垂没有穿眼子,嘴唇也没有涂口红,上身穿件低领无袖白底红花紧身衫,下着一条黑碎花的百褶裙,一双洁白的袜子套着秀气的小脚,趿一双草绿色的泡沫拖鞋。这一身组合显得非常的淡雅,但又有几分对世俗的挑衅。
   雪儿妹妹,多么富有诗意的名字,如果人如其名那样,要不是在这乌黑的黑虎山上,那是多么的纯洁啊,人总爱追求完美,可这世上完美的概念太小了。难怪我在山下就听过他们这些黑汉子们讲过些风凉的快乐话,只不过当时没有在意罢了。
   “龙、龙哥,过来吃冰、淇淋、”黑鬼子叫醒了我。
   我微微点着头,向冰柜那边走两步,从姑娘手里接了个冰淇淋,并顺口说了声:“谢谢”
   也许就是这一声谢谢,也许是这姑娘在这弥漫黑色和野蛮的黑鬼中间、听到了这本来很平常的一句话,她有点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说:“这兄弟还是第一次到这煤矿山里来下井吧。”
   黑鬼子赶紧接了她的话,嘴里唅着冰棒嗡嗡的说道:“是、是的、我介绍一下,我的铁杆哥们——史、史泰龙,外国的大名星、”黑鬼子就是黑鬼子,没心没肺的乱嚷。
   我也接了他的话说:“别听他乱叫,什么狗屁名星,叫我阿龙就是了,我也跟他一样,来到这煤矿山里来挖这黑了心的煤。”
   “黑了心的煤,这山上不只是有黑了心的煤,还有黑了心的人。”雪儿妹妹无意之中也跟我一样说出很是伤感的话。
   “黑了心的人挖黑了心的煤,煤矿山里反正都是黑的,地道的黑社会。”黑鬼子的哥说。
   “不是你们挖煤的人黑了心,而是那些老板们黑了心。”雪儿妹妹又说。
   “我们这些别无选择的黑小子,来到这里担脚下窑死路一条,不是黑心就是死心。”人在这世上混到到这个地步,我的心差不多是死了。
   “别说得这样子伤感,像你这样子的人材,来到这山上也是暂时的,来,给擦擦脸。”她递给了我一张香气四溢的手纸巾。
   我从她手中接过了手纸巾,转身从她身后墙壁上挂的礼仪镜上发现自己的脸,难怪黑鬼子笑我戴眼镜——原来是脸上没洗干净,双眼上有一圈黑黑的煤炭印圈,刚才我明显的记得是用力洗了好几遍的,看来我还是烙上了煤矿工人这洗不掉的印迹。
   我拿着纸巾,站在姑娘身边,对着镜子认真的擦着脸上这煤炭工人的商标。黑鬼子拉了我一把,憨憨的笑着说:“擦什么擦、擦不掉的,煤矿山里的人,那黑、黑的印子是深、深深的烙到心上去了的。”
   “你这傻小子,这时候倒说了一句有水平的话来。”
   “那、那不是我说的,是你家堂哥,他对每一个跟他下窑的、都、都是这样说。”
   是的,这确实是一句很有意思的话,黑鬼子这人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的。
   我的堂哥下井已经有十多年了,他从十多岁爹妈死了后,就是靠在井下挖这黑心煤挣钱,娶老婆,又生了两个子,可是大儿子先天性残疾,过两年要去省城的大医院做手术,要好几万元钱的手术费,要不然他大儿子难以长大,他拼命的下井挣钱,就是为了这个心病。在家里的堂嫂也是忙个不停,年年家里头是种了四五亩水稻,还养了两条母猪和好几条肉猪,俩个人都是从没有吃过一餐安宁饭,睡过一个囫囵觉。
   尤其是堂哥,一到夏天,就没有上床睡觉,做班回家,他做班的黑衣服也没时间换,人就到了田地里。实在睏得不成了,也就是搬两条木凳在堂屋躺一会。他还要说:这样什么都省了,省了换衣服,省了洗衣服、、
   农村里双抢期间,正中午火毒的太阳,他俩都在田地里拼命,我在那太阳下也试过,人出气都很困难,别说要做事,亏得了他们,因为我俩家住在一起,我又经常去他家玩,对他家我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姑娘见我好久没说话,就拿着元珠笔敲着桌子说:“黑鬼子,你们今天谁请客。”
   “当然是我,噢,不,当然是你雪儿妹妹了。”
   “今天我请客。”我把手插进了屁股后袋,我的手正好挨着姑娘清凉如玉的手臂。
   “还是我请了,我跟她开玩笑的,记我黑鬼子的账。”
   “是啦,这才像个男子汉,小伙子出手要大方一点,才能够娶得上老婆。”雪儿乘机笑着说:“黑鬼子,那我开始记账了,黑——鬼——子,冰淇淋五个,记币……”
   “打、、打住。”黑鬼子赶紧用手拉了一下正在用元珠笔记账的雪儿说:“怎、么、了,你也跟我、黑鬼子一样,读了几个一年级没有降班,我们四个人、怎么吃了五个冰、冰淇淋。”黑鬼子伸出了一只巴掌,五个手指头在雪儿的眼前晃动着。
   “你黑鬼子请大家客,难道我就不应该吃一个。”
   “噢,你、你雪儿妹妹要吃冰、冰淇淋,那还不好说,你早说就是了,你吃多少,我请多少,只是你不要后悔……”别看黑鬼子说话乱带点,却是一肚子脆计。
   “你请客,我吃冰淇淋,那有什么后悔的……”姑娘一脸的正气。
   “真、、的不后悔,你大前天是怎么说的,说我黑鬼子舍得请三次客,你就答应嫁给我的、、”黑鬼子急得更加说不清楚了。
   “那是什么话,是笑你黑鬼子太小气,是开玩笑的,告诉你在姑娘面前要大方一点。”
   “是吗,你、你开玩笑,我、我可是认真的,我黑鬼子、长这么大、还从没有跟姑娘、开过这种玩笑。记着,我、我已经请了你两次客了,对、对了,下一回我再请客,那、那你就跑不掉了。”
   “是啊,做我弟媳妇也还可以的,我们家里人是很会待人的。”黑鬼子的哥哥鬼见怕也眨巴着那只吓人的狗眼说。
   “好吧,你要我嫁给你容易,你给本姑娘送上两万块的彩礼钱。”姑娘也一点不示弱,歇歇的笑着说。
   “还、还这么贵,就把我黑鬼子卖了,也不过是百、百把斤,值不了这么多钱。”黑鬼子一阵子摇头。
   “那这样吧,等我俩兄弟再下一年窑,保证要把你娶回家。”黑鬼子他哥真的帮忙说。
   “那你请的客,只好等我的儿子来吃了……”姑娘笑着跑了出去,那银玲般的笑声在这缺少生机的黑虎山上回荡。
   这个时候,才使我忘记了一天的劳累和饥饿,忘记了那在十八层地狱下的恐惧。
   这煤矿的工作,可能由于有了这个“快乐中巴车”的缘故,我还真的坚持了下来。
   第二天,我还跟黑鬼子到了他家玩,黑鬼子他俩兄弟由于父亲死得早,家里还有一个老母亲,由于家里穷,兄弟俩身材又有点不争气,他们到现在都还没有娶上老婆,他哥鬼见怕已经三十多岁了。
   我本来从小就跟黑鬼子在一起滚打摔爬长大的,只不过是现在这些年,我在外面多读了几年书,又在外混了一段时间,和黑鬼子他们这些儿时的好友,也有好几年没有在一起了。
   现在他俩兄弟做了班回来,就在自家的老屋后面的空地上担地基,我也拿起锄头帮他们挖土,跟他们边挖边聊。
   “黑鬼子,这地基担了多久了。”
   “快两个月了,我俩做班回来有力就担一阵子。”
   “我做了班,全身散了架一样,啥事都不想了,你们兄弟俩却还有力气担土。”
   “那是你还没有习惯,我们没法子,没把新房子树起来,讨不到老婆,我哥看了好几个女人,都是说这样的话。”
   “是啊,不只是你哥,你也老大不小。”我心里无限的感叹。
   “也是的,我们这地基很快平好了,搞好了地基,把材料准备好,明年就能把房子树起来。”黑鬼子他哥鬼见怕说。
   “你们俩下几年窑了,应该也存了些钱,建房子需要好多的钱。”
   “以前是没有存过钱,这两年我俩兄弟,每年可以存一万来块钱。”黑鬼子他哥鬼见怕对我也很实诚的说。
   我听到这里,我沉思了一下。黑鬼子兄弟俩家里只有一个老母亲,家里的情况以前比我家差得多,可现在人家不同了,俩兄弟已经有几万块的存款,只管准备起房子了,再看我这几年,多读几年书又没有考上个什么学校,只多给家里添了几年的负担,我在外头混几年也没有给家里减轻些负担,况且我家里的父母都还能劳动。
   看来我以前那些不切实际的什么理想啊、抱负啊、只能随它见鬼去吧。人啊,还是现实点吧,老人们常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窑工人的儿子只能去钻窑洞……我们这祖辈是农民的孩子是做不了大用的。
   熟悉了几天后,我跟黑鬼子学会了推车,把那垱头上的苦活扔给了外地窑工人。
   我第一个月发了十多天的工资,全部交给了母亲,并不准她去挑小担生意了。父亲的脸色也稍稍好看了点,只不过母亲天天早晨给我做好饭菜后,要用同样的那几句话叮嘱我:在井下干活千万要小心,一定要听你哥哥的话……
  
  
   这一天,我最后一车煤出来的时候,矿车轮子从铁轨掉了道,手臂也在煤矿大巷的墙壁上撞了一下。当我费了好大的死劲,才把矿车挪上轨道,把矿车推出来的时候,黑鬼子他们已经走了。
   洗澡的时候才发现手臂上的伤疤渗出了血,我只好慢慢的穿好衣服去雪儿那里,正好看见黑鬼子他们几个搭上一辆装煤的便车下山了。
   还没有进雪儿的小屋,就看见她拿着扫把在扫地上的纸皮垃圾。
   “今天哪个请客,吃了这么多的东西。”
   “是你们煤矿的王老板在这里瞎开心,赌输了请客,我也给你留了一份。”她放下扫把,从冰柜里拿了一瓶啤酒和零食。
   我说了一句:“你怎么这样好。”她便红了脸,低着头去扫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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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本篇将读者带到了那个开挖煤矿的鼎盛时期,这是一条恐怖、黑暗、凄惨又漫长的人生之路。开挖煤矿,就像一阵黑色的旋风,把农民工们整个的生存空间吹得天昏地暗。为了争夺那些黑心煤炭,破坏了农民工们宁静的田园生活,残酷的贱踏和剥夺了农民工们年青的生命,无情的拆散了许多温馨的家庭,制造了一个又一个悲惨的故事。经典佳作,隆重推荐。【编辑:上官竹】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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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上官竹        2011-06-30 21:39:30
  作者和所有的农民兄弟一样,想做的和不想做的事情,为了盘家糊口都要认真去做。但他还想多做一件事,不管天南地北打工,总喜欢把看到和听到的人生故事写下来,农民工写农民工自己的故事,相信也会有人看的,所以他的故事也跟他的人生路一样,从十八层地狱挖煤炭,到几十楼高空搞建筑,做生意跑江湖,生活虽然飘浮不定,但总是忘不了这个爱好。
联系QQ:10710864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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