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她吗？”我问。
　　 “不知道。”
　　 “勇敢地去吧”我怂恿他。
　　 过了些日子，天下起了雨，韩锋感冒了，他说，夜深着凉了。我叫他去买药，他说，没事。
　　 第二天，周末，傍晚。俏云打电话来说，她出去的时候已经没下雨了，现在却下起那么大的雨了。她叫我告诉韩锋，送把伞给她，她现在海星书店，韩锋的手机一直关机。韩锋说，这女的真麻烦，我现在还感冒呢。他还在睡觉，只转了个身，没起来。
　　 “这可是你的人呢，怎么这样啊？”我把他拉起来气愤地说。看着他庸懒地去刷牙，我也就回来我宿舍了。
　　 天上的雨正下得稠密，这可能是今年的第一场秋雨，下得格外缠绵，滴在地上，摔碎了雨珠，很是纠结。半个小时后，雨小了很多。我再次去韩锋宿舍拿书来看，没想到他还坐在那里看书。我走过去一把夺了，没说什么，他也没说什么，站起来就走。
　　 才走到学校门口，就看见俏云已经回到宿舍楼下。雨，依旧下着，淋湿了俏云洁白的校服。我看见韩锋飞快地跑过去，拉住她。
　　 “对不起，我……”韩锋看着俏云头发上的水珠正往下跌，掉在地上，一颗，两颗……
　　 “我听阿勇说你感冒了，所以……所以我去买了药给你。”说完塞过一袋东西给韩锋，雨水打在伞上，劈哩啪啦。俏云伤心地看着韩锋，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让我做你男朋友吧，我，我爱你。让我照顾你吧……”韩锋说他的心，在那瞬间被她的柔情烫伤。他深深地内疚，原来她专门为自己买药，但自己却让她一路淋着雨回来，一个小姑娘，美丽的天使。他把俏云紧紧地揽入怀里。引得很多经过的同学傻傻地看。俏云温顺得如同一只羔羊，但她还没有风干一路在雨中哭泣的泪痕，又是一阵大哭。
　　 她哽咽着说，你真狠心。韩锋说，别哭了，看这雨多缠绵…..
　　 讨厌。
　　 雨，小了很多，充满诗意，温柔得让人心醉。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恋爱了。但和其他人拍拖的粘乎乎，经常躲到没人的地方亲嘴的恋人们不同。韩锋说，他很爱俏云，却很少见到他去找她，大多数时候，都是俏云来找他一起吃饭，或者一起学习。他只是周末的时候，叫她出去公园逛逛，或者去路边摊吃些烧烤，炸豆腐之类的东西，但文锋从来不吃。大多数时候，他都只把自己的爱转化成文字，他有一本专门写情诗的本子，在那里，有很多与他沉静的外表不相符合的激烈的情怀。
　　 俏云是个很体贴的人，她经常会买一支饮料给韩锋，然后静静地依在宿舍的窗口，看他在长满野草的球场上奔突。也经常可以看到她和韩锋一起饭堂吃饭，有时也买些水果之类的东西，当然也少不了我的份。她当然也会像其他女生一样，偶尔耍下小脾气，但韩锋却很少去哄她，他说这不是他的性格。那天，班主任叫他去办公室开会，他也就一声僵硬的“没时间”打发过去，班主任惊愕地站在那里。这分明不是学生。
　　 六、
　　 我们总喜欢在深夜里，来到只有零星几个人在点蜡烛看书的人的教室里，也点上蜡烛，在昏黄的灯下看着投稿箱里拿出来的稿，用红笔在上面画着，写着。看得累了，便拿出支烟，叼在嘴里，直接凑到蜡烛发出的火焰上。在吸进去的一瞬间，火苗摇曳，照得我们的脸也荡漾起来。点燃后，慢慢抽一口，相视而笑。有时候，我们就坐在桌子上，把脚曲起来放在窗台上，谈遍了少年所有能够触及的话题。
　　 那晚，有风。风从外面吹进来，吹得放在桌面的书轻轻作响。他问我，如果你看着一把刀向我刺过来，你愿意为了去挡么？我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作答。他说，如果是我，我会去为你挡那一刀。我清楚地记得，我当时感到得差点想哭出来。虽然这一刀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向我刺来，也或者他不在，但他就是有让我相信他一定会这么做的的人格魅力，并且时间越久，经历的事多起来，越是相信。自信，操守，责任无不在他身上体现。
　　 现在想起来还内疚的就是，当时的学校条件真的很差，学生要晚上加点，也就得去黑乎乎的教室，点着蜡烛看书，宿舍却是严禁点蜡烛的，真有点凿壁借光的味道。于是就把学习成绩不好全归咎于环境差。但上到大学这么好的环境，也还是一样。看来我们总喜欢为自己的过错或者不好找借口。
　　 我们的辛劳终于有了回报，当那散发着淡淡墨香的《蓓蕾》拿到我的手里时，激动无以言表。我看到韩锋默默地凝视着封面，嘴角微微地上扬，牵扯出浅浅的弧线。他说，我从来没有想过把字体变成铅字时，拿在手里会如此沉重。我将会是一个诗人，写自己的书，自己的故事。他再一次把梦想暴露在我的面前。
　　 风吹过来，夹带着墨香，飘得很远。
　　 时间依旧不紧不慢地流淌，我们依旧风风火火地过着。我们都不是好学生，没有想过自己的将来。人家都说，初中太幼稚，大学开始现实，高中刚刚好，是最有激情和幻想的年龄。我也承认这一点，到目前，留给我最深刻的回忆的，始终是高中的年岁。
　　 只是，我的记忆，大多是和初恋情人，和韩锋，和阿勇之间的点滴，我们在人生路上摸黑前行的点滴，在足球场，在夜深人静的教室，在通宵达旦的大排挡，在一期期的校刊，挥洒了我太多的激情和梦想，以至在后来的日子里，再也压榨不出任何对生活的激情。
　　 在他的影响下，我也收敛了许多年少的轻浮，不再喜欢无所顾忌地笑，也就是在他的影响下，开始能够静心地看完完整整看完一本外国名著，比如大仲马的作品。在那一段时间里，我的写作能力有了长足的提高。高三的时候，我通过韩锋的引荐，也进入了青年作家协会，偶尔发一两篇文章，我当时就有种很满足的感觉，感觉自己有点飘飘然起来。
　　 每次韩锋和俏云闹完矛盾，他都不会主动地找她，所以俏云经常打电话给我，说韩锋那厮真没情趣，不懂怜香惜玉，听着她焦急得快哭，我就于心不忍地得把话筒搁在桌上，对他说“你的电话”，他就漫不经心地说“谁啊？”，其实他心里早就知道是谁了，却偏偏要明知故问。
　　 然后慢悠悠地拿起电话，“喂……”。
　　 最终和好如初。韩锋告诉我，俏云在他面前哭过很多次，而且说过几次分手，她经常说我不在乎她，冷落她。女人，就爱哭哭啼啼，我想，我就绝对不会为爱情流泪。看着他坚毅的脸庞，我说我不信。
　　 秋天里的天空总是很高爽，阳光明媚的一天，韩锋说今天下午出去吃大餐。我问他是什么日子，他说，你只管去就行了，真是罗嗦。
　　 那天放学后，我和韩锋，俏云，阿勇还有几个平时玩得比较开心的同班同学，还有几个文学社的成员，一起去学校附近的上坪饭店吃饭。这个饭店现在想来实在不劲，但当时却难得去一次，家里限制着粮食呢。
　　 我们一行人，走在正是热闹时期的街道，夕阳的余晖徐徐照来，把一切的景物都罩上薄薄的金色。自行车，摩托车，提着袋子的行人，慢慢地挪动着。远远地闻着卖卤味的香气，不觉得咽了下口水。走过街边的树下，偶尔有片树叶落下，很有诗意。
　　 韩锋领着我们直接走到“二楼雅座”。上楼梯时，看看一楼大厅的人在吃饭，又觉得高人一筹，人自古有一种虚荣心，似乎要拼命往上爬。爬得高，了又怕摔下来，疼。就像人们把梦做得越是辉煌，碎了以后的伤痕就越深。
　　 韩锋说，他得了市里中学生征文比赛一等奖，奖金800，下个周末还要去教育局中学开座谈会。
　　 “哇”，听到这一消息，大家异口感叹，然后是你一言我一语地赞叹。我更是视之为神人，为鲁迅，为雨果。我们也为他感到高兴，所谓一人飞升，仙及鸡犬哪。韩锋始终微微地笑，似笑非笑般地。俏云却始终灿烂地笑着，脸上两个迷人的酒窝，甚是好看，她静静地看着韩锋，我知道她比他更开心。但嘴里却说，这点小成绩，不要骄傲，看你整天放荡不羁的样子，你和雨城都是浪子，好好向阿勇学习呢。她灿烂的笑和甜美的声音，引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其实，我和韩锋这样的学生，是不可救药的了。所以俏云说我，我反而觉得心里更塌实，而且我知道她是善意的调侃。韩锋却开口说话了，等我成了作家，发达了，我就带你走遍所有浪漫的地方，我为你写诗，带你去流浪，看日沉月落。俏云的笑容就慢慢收起来，她认真地说，我知道你会的，一定会的。
　　 没想这正儿把经的家伙，也当众调起情来了，还那么有诗意地表白，难怪人家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了。只是其实我知道，他更则重于表达自己的理想。他说，每一个小小的成功，都让他变得更加坚信未来。
　　 “青春的花开花谢/让我疲惫却不后悔/四季的雨飞雪飞，让我疲惫却不堪憔悴……”我们就在电视里反复放着《青春》这首歌的情况下，吃得杯盘狼藉，喝得面若关公。
　　 回来的时候，韩锋说他和俏云去买东西。甜蜜的爱情真让日羡慕，才子佳人，走在不那么热闹的街头，灯光洒在地上，道路显得有点空旷。只因韩锋和俏云行走期间，使一切变得那么和谐，那么动人。
　　 俏云一定会相信，韩锋会实现他的理想，我也信，他身边的所以朋友，都信。
　　 一个星期后班里的早报，已被大家传阅，韩锋的照片和他开的那场会议的情景都在其中。韩锋这名字从此便在西虹中学如春雷贯耳。他的那篇《不要说年轻没有挣扎》，也在日报的副刊里刊登。
　　 七、
　　 在韩锋“事业和爱情”如日中天的时候，我却遭遇了惨淡的人生。
　　 我和女友分手的时候，似乎整个人就崩溃了，我感觉到世界是那么的黑暗，所有的事物都失去了色彩。那晚，我哭得天昏地暗。我没有告诉韩锋，也没有告诉阿勇。独自爬出去喝酒。走上窗台，我真希望自己失足落下去，摔死也就算了，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已经苍白得没有任何意义。当我喝第一口酒的时候，文锋竟然奇迹般地站在我的面前。
　　 “想喝酒？那我就陪你喝个够！”
　　 我喝得酩酊大醉，站立不稳。他扶着我，来到球场。我一支烟一支烟地抽，仰望着没有月光也没有星星的苍穹，痛不欲生。已经是秋天世界的风吹过来，我甚至连胆汁也差点吐出来。他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膀说，男子汉大丈夫，不就一个女人嘛，何至于如此。听到他的话，我又一次难于自已，放声大哭。
　　 他当然无法领会我这心里的滋味，他有温柔漂亮的俏云。
　　 但不管人生如何惨淡，日子总是要过下的。这个世界最崇高的品格就是爱自己。心苍老破碎之后，就是微笑中疼痛的重生。
　　 时间是心伤最好的药物。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我的情绪慢慢好起来，天空又了夕阳西下我美景，薄薄的夜幕下，苍穹里又有了星星，和月光。
　　 我们就这样，过着。我们在理想，爱好，感情，学业中寻求一个可以落脚的立足点，来打磨青春的菱角。时间也就在我们寻求的间隙中悄悄流失。
　　 高三，很多人都紧张了起来。复习题越堆越厚，黑板下方的倒计时越来越少。我发现我们可以挥霍的青春越来越少。
　　 韩锋说，奋斗了。第二天又在宿舍睡觉。喝完酒，韩锋说，奶奶的我们以后该做什么，明天开始读书。岁月的日历就这样在一页一页在重复的自我安慰中，翻过。
　　 时间如点燃的鞭炮的引线，哧的一声就过去。高考味道越来越浓。
　　 第一次模拟考时，我和韩锋的成绩落到全班倒数的十位数，若不是几个和我们一样懒惰但天分比我们差的人勇敢地站出来，我们的成绩也许排倒数一二而有余。可俏云的成绩却高高地挂在全年级前十。我开始惊慌，也开始感慨岁月不饶人。还那么一大堆的习题空白着在那里，高考竟然马上就要来了，我措手不及。
　　 韩锋和俏云如此悬殊的成绩，在后来彻底摧毁韩锋了带她去流浪的幻想。我们的成绩直到高考，都是稳稳地拿着后面算起的前十名。可韩锋却常常讽刺地调侃说，我们明天开始认真读书，一起考清华啊？这话已经和我说“明天开始戒烟”一样，频繁出现。
　　 我无奈地笑着，我感觉到我们即将离别。即将离开这个叫做西虹的中学，给了我们太多回忆的地方。韩锋说，散场是时间的悲剧，少年时代一过，我们都被逐出伊甸园。
　　 高考如约而至。前一天晚上，韩锋说，我去和俏散散步，叫她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我一个人独自彷徨地抽烟，想起几天后，我们将离开。心里无限凄凉。
　　 韩锋回来时，拿着几支易拉罐的蓝带啤酒，那晚，风潇潇兮，我们为了不打扰人家，特意又走到教室饮酒，大有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味道。
　　 第二天，韩锋说，他做了个梦，他梦见自己在高考，吓得手足冰凉，汗流浃背，梦中惊醒，发现自己真的在高考。他说剩下的，他不想再去考了。
　　 六月的天气如火如荼，烤得地上的柏油路都松软了起来。车子在来回地奔跑，路边的专卖店传来烦躁的流行歌曲。
　　 考完最后的那科，我疲惫地躺在床上，韩锋安静地坐在床沿，抽烟。他说，毕业了，我们毕业了。然后拿着几本校刊轻轻地摩挲着。那天晚上，我们面对了行将告别，各奔天涯的现实。我们没有参加班级的聚会，只有我们两个人，去酒吧里疯狂地喝酒。灯光摇曳，觥筹交错，我们疯狂地歌唱。后来，阿勇，国欢也来了，只是清一色的和尚。当我听到国欢唱那首小芳，“谢谢你，给我的爱，伴我走过那个年代……”，心里一下子阴暗了起来，非常难过，我该谢谢谁？我的初恋情人，韩锋，阿勇，国欢，俏云……以及所有陪着我走过高中年代的朋友，我谁都要感谢，感谢他们碰着我，走过这一程，我将牢牢记住他们，走进下一个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