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蓉传
这时苏蓉从昏迷中渐渐醒来:“段郎!”她叫他段郎,段福心中一喜。
“我活不久了,除非能把毒吸出来,否则我活不过十天。”这和白骨夫人说的一样。段福茫然若失,如果她死了,自己的如意算盘就报销了。他不能让她死。
“我替你把毒吸出来。”
“不,千万不要。那样你会中毒的。段郎,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这样抱紧我,不要松手,我就心满意足了。”迷迷糊糊间,苏蓉想起了萧三和荷叶,她感受到了,萧三对荷叶的真情,就如同段郎对自己那样,只可惜,这份温馨太短暂了。她不能开口,因为她已开不了口,只能任那心潮翻涌,无奈眼里只剩下一片朦胧。如果人死了,心中留存的那份爱是否也会消失无踪呢,就好像风中的帆,消逝在地平线上,就好像醉人的虹,融化在阳光里。段郎啊,在我最后的时刻,请你抱紧我。
这时,模模糊糊中,她仿佛看见段福掀开了自己肩头的衣服,低下头,向伤口吸去。
“不,不要……”心念一动,她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苏蓉觉得渐渐恢复了元气,内丹也没有丢失。段福却口吐白沫倒在自己身边,地上一滩毒血。是段福救了他,可是他自己却要丧命了。
她把段福抱在怀里。段福此时虽然说不出话来,可人却十分清醒。他有点后悔了,把苏蓉救活,可是自己却丢了性命,那些荣华富贵又如何去享受呢?
苏蓉看着段福的眼睛,坚定地说:“你放心,我会救活你的。你为了我,连命都不要,我又何必在乎那一颗内丹呢。”
说着把嘴凑到了段福的嘴上,一颗鲜红的内丹滚入了段福的嘴里。
段福和着苏蓉的口水把内丹吞入了肚中,顿时感到内力猛增,一切不适之感顿时消散。
“你把你的内丹给了我,你自己怎么办?”
苏蓉笑道:“失去一颗内丹,算不了什么。我是有九颗内丹的妖仙,我把功力最强大的一颗九转丹给了你,现在我已经不是妖仙了。可是,如果你刚才不给我吸毒,我就算有九颗内丹又有什么用呢,还是一条死蛇罢了。中九阴白骨爪的时候是不能自己运功逼毒的。”说罢,笑了一下。
段福把苏蓉搂在怀里,道:“答应我,永远都不要离开我,好吗?”
苏蓉笑了一下,推开了段福,道:“不,我要去深山继续修炼,补回失去的内丹。”
“那我岂不是永远都看不见你了?”
“你已经有了我的一颗内丹,我再教你练功的法门,你不日也能成为妖仙,到时候,不正好同我琴瑟合鸣。”
两人边说边走,到了段福山下居住的客邸。
段福的仆人正站在门口翘首以盼。看到段福来了,慌忙走上前来,好像有什么要说,看见苏蓉,住了嘴,把嘴凑到段福耳边。
段福摆了摆手,道:“苏小姐不是外人,你但说无妨。”
那人道:“皇上恐蒙哥不日会南征大理,请王爷火速回去商议对策。”
段福道:“好,回屋里再说。”
苏蓉一边走一边想:段郎毕竟没有把我当外人,如此机密的事情都肯让我知道。
她哪里知道,段福想的却是:她是妖,要偷听还不容易,不如大气点,让她听听。
苏蓉对段福道:“段郎,以后可别叫我苏小姐了,怪见外的,叫我蓉儿吧。”言讫婉然一笑。
段福嘴里应道:“蓉儿有命,段郎又怎敢不从?”逗得苏蓉笑了。他心里却想:天下大乱,我正在用人之际,此人法力高强,如能为我所用,一定获益良多。想必,笑道:“蓉儿,你不会怪我一直隐瞒自己大理王爷的身份吧。”
苏蓉道:“我不是也一直没告诉你我是蛇妖吗?你不怪我,我又怎敢怪你?”
说着两人进了房间,段福望着苏蓉,突然道:“跟我回去好吗?做我的王妃。”他搂着苏蓉的肩头道:“我们一起抵抗蒙古的入侵。”
苏蓉被这突如其来的求婚吓了一跳,不知怎的,脸红了起来,说话也支支吾吾的,道:“这,这……”
“我没有你,不成。”
“可是我还要去修炼。”
“在王府里你一样可以修炼啊。”他一把抓住苏蓉的手道:“对了,你不是说要教我修炼的法门吗?我很笨的,你在我身边,可以慢慢地教我。到时候,我们两个一起得道成仙,比翼双飞,岂不美哉?”
苏蓉动了心,她对萧三荷叶那样神仙眷侣的生活心向往之已经很久了,便微微点了点头。
段福哈哈大笑,对随从道:“告诉大理国民,让他们夹道欢迎镇南王妃。”
“属下领命。”
段福一行人踏上了南去的旅途。
天上艳阳高照,段福的心情好极了,不禁引吭高歌:“壮志凌云,看我奋力摘星斗。冷风轻吹,任我傲然踏河山。”
苏蓉听他唱得豪气万丈,不禁赞道:“大丈夫理当有此晴云秋月的胸襟。”
一路无事,这一日,终于到了大理国境内。边防甚严,可是,国内却是四海晏然。苏蓉不禁暗自赞许段福这个镇南王治理有方。
大理是个美丽的地方。四处巨木参霄,山壑幽阻,溪环石隘,一路梅花,幽香时度。大理本名南诏,唐天复二年,南诏原清平官郑回的七世孙郑买嗣灭南诏自立,改国号为大长和。唐天成二年,权臣杨千贞杀郑氏,拥立清平官赵善政为大天兴国骠信。次年,杨千贞又废赵氏自立,改国号大义宁。杨氏贪虐无道,白族人段思平起义,这才建立大理国。大理以洱海为中心,辖八府四郡三十七部,境内佛教盛行。
段福命人给苏蓉换上了美丽的白族服装。白、彝、苗、佤诸族百姓夹道欢迎镇南王和王妃的到来。
空中,白云在狂风的卷动下如飘带般摆动起来,远望百里苍山十九峰,简直是一幅裹在白纱里的玲珑青翠的画屏。苏蓉看得入了神,段福道:“蓉儿,大理的风,可是有名的。当年这狂风曾在龙尾关帮过南诏神武王阁逻凤击退大唐云南太守张虔的入侵,使得张虔率领大军望风而逃呢。”
不多时,隆重的婚礼开始了。
晚宴时,段福请苏蓉品尝最具白族风味的小吃“烧饵块”。只见白族侍女倩茗将蒸熟的米团,放在大理石板上,灵巧的双手反复搓揉,捏成饼状,包裹上白糖,核桃,山蕨菜等佐料,在赤红的炭火上烘烤,待表皮软黄,浓香扑鼻时,端了上来。此外还有其他各种美食。
段福道:“一边饱览苍山洱海的美景,一边品尝美食,又有佳人作伴,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饭后,倩茗请苏蓉洗独特的瑶寨药浴。深水桶中,浮动着好多草药,但闻幽香盈溢,里面有银花藤、鸡血藤、黑叶藤、龙骨风、半风荷……有的认得,有的却是当地特有,苏蓉闻所未闻。药汤热气袅袅,苏蓉浸没在热汤里,感到异常舒服。
浴后苏蓉披上薄绸,来到段福面前,段福抱着苏蓉道:“如果我能长生不死,永远让你做我的妻子,就好了。”
苏蓉笑道:“你又说傻话了。如果来了个微管左衽的汉人君主永远统治你们这些少数民族,又或者你们大理的上代贤人君主长久不死,那么你大概只能做一个农夫,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站在田野里,又怎能当这大理国的镇南王呢?正是因为历代君主一个个地死去,又一个个地登位,才能轮到你啊,又有什么好遗憾的呢?”
这时一个苍老的笑声响了起来:“说得好啊!王爷,没想到你挑选了这样一位有见识的王妃啊。”
“原来是无名大师到了。”段福对苏蓉道:“这是崇圣寺的无名大师,是我的老朋友了,向来不需通传。你不会见怪吧。”
苏蓉道:“怎敢。”
无名上下打量了一下苏蓉,道:“王妃与众不同啊。”
苏蓉道:“大师果然好眼力,看出我并非人类。”
这回反而是无名愣了一下:“怎么?王爷知道你是蛇妖?”
段福哈哈大笑:“怎么不知,我们还是同生共死呢。”便对大师说了两人的交往。
无名道:“本来我还担心王妃会对王爷不利,现在看来,是老衲多虑了。”
“大师不怪罪苏蓉?”
“哎,世上万物,只要有向善之心,人人皆可成佛啊。”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张围棋棋谱,递给段福道:“王爷,这局珍珑,名叫天龙局,你要仔细研究上面的阵法,或许对将来保家卫国有利啊。”
“多谢大师。”
“老衲走了。”
“大师这么快就要走?要去哪里?”
无名指了指远方的群山,道:“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言讫,缓步走出了王府。
段福目送着无名大师走远,回转身来对苏蓉道:“蓉儿,你答应教我修炼法门的,不如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苏蓉摇了摇头,道:“世俗的生活是练功的大忌。不如等你打败蒙古人后我们携手隐入深山,那时候再谈修炼也不迟啊。”
段福心中不悦,可是也不敢说什么,过了几日,夫妻间倒也相安无事。
可是,苏蓉却发现段福只顾夫妻间的玩乐,丝毫没有把练兵布阵的事情放在心上,无名大师给的棋谱被扔在一边,染上了尘土,她偷偷拾了起来,藏在了怀里。
这时候,有人来报,蒙古国镇南大将军牧童和他的妻子女国师宋诗前来拜访。
段福慌忙迎接。
牧童道:“我蒙古此番南征,游历金、宋各国,挑战各国最擅长的东西,所到之处,无不对我蒙古佩服得五体投地,心甘情愿自称儿国。今天来到大理,就是来向大理国挑战的。你们出题,琴棋书画、医卜星相,只要你们提得出来,我们夫妇都接受挑战。谁输了,就向对方称臣,如何?”
段福心想:他们以二人之力,挑战各国高手,从无失败,果然是能文能武,无所不知啊,我该给他们出什么题目呢。对了,无名大师的棋谱,无名大师是罕有的围棋高手,我就不信你们能解这难解的珍珑棋局。可是,这棋谱被我弄到哪里去了呢。想罢,道:“青鸟使者先到驿馆休息,我们明日再战。”
回到后宫,段福问苏蓉:“蓉儿,棋谱呢?”
“什么棋谱?”
“别开玩笑了,无名大师的棋谱啊,如果明天输了,大理就要向蒙古称臣了。”
“你现在想起这棋谱了。”
“好蓉儿,我知道是你收起来了,快拿来给我。”
苏蓉摇摇头,取出了棋谱。段福兴高采烈地走了。
第二天,段福自诩棋艺不俗,亲自迎战。无名大师的天龙局果然精妙,牧童很快露出败象,这时,同样以围棋闻名的女国师宋诗走了上来,接着牧童残败不堪的棋局下了起来,居然赢了段福。
段福傻了眼。牧童和宋诗催着写国书。他心想:不如杀了他们,一了百了。想罢,拔剑向两人袭去。
段福的武艺颇不俗,这也正是他引以为傲的地方,可是牧童和宋诗的功夫居然都远在他之上。段福渐渐抵挡不住,他一边狼狈应招,一边喊道:“好蓉儿,快来帮我。”
苏蓉叹了口气,长啸一声,纵身而出,劈手夺过牧童左手的剑鞘,她并不想伤人,所以只是用剑鞘射向宋诗的胸口,擒贼先擒王,她早已看出宋诗的武功远在牧童之上。牧童一看情势不好,用身体挡在了宋诗前面,剑鞘打中了他的胸口。
苏蓉吃了一惊,曾几何时,段福也这样救过她啊。
苏蓉虽然无心伤人,可是她的功力强劲,牧童和宋诗都吐了血。
段福嚷道:“蓉儿,杀了他们!”
苏蓉却停下了手,回头道:“段郎,你忘了白骨夫人的话吗?”牧童和宋诗趁机逃走了。
段福尴尬地笑了一下,道:“说的对,看他们彼此情深意切,就随他们去吧。”心中却在想,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牧童和宋诗回到蒙古后,就有人向大汗蒙哥进谗言,说他们是故意输给大理的,牧童一直窥探王位,这次正好给了他机会,让他联络别国攻打蒙古。
正所谓三人成虎,这些人老在蒙哥的耳边说宋诗和牧童的不是,开始蒙哥自然不信,可是说得多了,便也动摇起来。
蒙哥回想起这个牧童的来历,不免也狐疑起来,他的来历,还真是古怪呢。
想当年,蒙古国来了一个棋艺高超的男子。他没有名字,父母早亡,哥哥嫂嫂待他很不好,每日叫他放牛,所以人们都叫他牧童。可是他十分好学,常常牧豕听经,无意中学会了下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因为下棋,把牛都弄丢了,哥哥嫂嫂一气之下便把他赶出了家门。
牧童四海飘荡,来到了蒙古国,遇见了女国师。扫眉才子宋诗爱上了这个朴实无华的男子。于是她蒙面独自去见牧童,指点牧童下棋,并让他去挑战女国师,她告诉牧童如果女国师输了棋,问你要什么的时候,就说要女国师做自己的妻子。牧童真的去了,宋诗故意输给了牧童。新婚之夜,牧童才知道原来指点自己下棋的高人就是宋诗本人。
婚后两人琴瑟合鸣,宋诗琴棋书画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在宋诗的帮助下,牧童成了威名显赫的大将军。
蒙哥心想:他当真只是一个牧童吗,一个牧童能有这样的棋艺?一个牧童能迷倒简傲绝俗的宋诗?一个牧童能这么快就从一个白丁变成文武兼资的大将军?莫非,他本来就是别国的奸细?是大理?还是大宋?
蒙哥突然想起那年牧童陪同自己狩猎,自己射杀大宋俘虏,正玩得畅快淋漓的时候,却见牧童闷闷不乐,似是心中怅然。便问他怎么回事,牧童便哓哓不休劝诫自己要善待俘虏,善待宋人。蒙哥怎会肯听,便要牧童也射杀俘虏,显示武功。牧童竟称病告退了。
莫非他真是大宋奸细?蒙哥当时只是觉得可能因为他本人也是宋人,所以心中有些不忍,这件事也没有放在心上。但这时有人进言说牧童毕竟是异邦人,恐怕难以对蒙古忠心。为了试探牧童是否有破肝糜胃的忠诚,蒙哥便封牧童为征南大将军,令他东征西讨,和宋诗一起以各项技能挑战列国,如果该国败了就要向蒙古称臣。
如今两人在大理受挫,尤其是牧童,他为了保护宋诗,受了重伤。他们是真的受伤了,还是装的,他们回来后,竟迟迟不来觐见,躲在将军府,搞什么名堂?准备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