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长篇】紫衣
烤土豆风卷残云般入肚,她感觉口渴。这时牧童哥哥带她走进密林深处,在一堆石头旁一个泉眼在缓缓地流淌,泉水顺着山坳低处流下远方……
她学着牧童的样子,用手掬起一捧水放入口中,一股从没有品尝过的甘甜沁入心房,感觉心里豁然开朗。自从妈妈走后她第一次这么开心地笑了,她的微笑很迷人。紫衣的长相随了妈妈有一双美丽的丹凤眼,那双丹凤眼会笑着说话,是大人们喜欢她的原因之一,也是继母讨厌她的理由:一个女孩子总是笑眯眯的,等到了青春期还了得,还不把男人都都勾到家里,败坏门风。
紫衣与牧童在泉眼前喝足了水,用手抹抹小嘴,然后继续他们的放羊、放牛挖野菜。
当太阳懒懒洋洋地坠入地平线,天空的晚霞美丽的绽放。紫衣赶着几只小山羊胳臂蒯着一筐野菜走在回家的路上。
走进家门,继母见小筐已满,就让她把小羊们圈进羊圈。她把野菜倒在小院子,任继母检查。继母随意地乱翻,突然大嚷起来:你这个丫头,我和你说了多少遍,要开黄花的,要叶全趴在地上的,你看看你还把苦麻子也剜来,你小小的年纪做事那么不用心。
紫衣诺诺地说:我看见它们都一样,用刀切断后切口都冒白浆。我品尝过味道一样,所以我就剜了。
紫衣不敢说那是牧童告诉的,牧童告诉她苦麻子也可以喂鸡喂猪。只是人不能吃太苦,所以她剜了许多。没想到继母火眼金睛将它们认出,在继母眼皮底下活着真得加万分小心。
晚饭已经做好了,父亲下班。继母像百灵鸟似的与父亲谈笑着,还说着弟弟如何如何的乖,听得父亲脸上绽开菊花儿。
紫衣给父亲打了一盆洗脸水放在天井里,然后从屋里拿出一条毛巾搭在肩上,她要看着父亲洗脸,一天中这是最美妙的时光。父亲洗完脸,接过紫衣递过的毛巾,爱抚地揉揉她的头发,她感觉很满足。
饭桌上,继母给弟弟夹着菜,两岁的弟弟在继母的怀里享受着母亲般的待遇,让紫衣心里酸酸的。才两岁的弟弟生母的模样恐怕早忘记得一干二净,她记忆犹新那天晚上弟弟趴在母亲身上,用小嘴吮吸母亲干瘪的乳头,母亲已经奄奄一息。当护士将弟弟生硬的从母亲的乳头上分离的时候,弟弟那任性的嚎啕大哭让在场的人痛哭不止。
一奶同胞,骨肉亲情。虽然紫衣小,但她懂得。她宁可自己受苦,也让弟弟得到快乐。
饭桌上简单的饭菜,紫衣不敢伸筷,低头吃着碗里的饭。父亲给她夹了一块肉,继母狠狠地瞪着她。她不敢将肉放在嘴里,夹给了弟弟。继母夸赞到:紫衣好乖,知道疼弟弟了。
“我女儿就是懂事,爸爸再夹给你。”父亲很高兴,紫衣给他争气。
她吃着父亲夹给她的菜,不敢抬头看继母的眼神。继母也给她夹菜,她分明听到了继母的教诲:在饭桌上,不许你像从前那样,自己想吃什么就夹什么?我给你夹什么你才能吃什么?
她不希望能吃到什么大鱼大肉,只是希望吃饱。在山坳里饥肠辘辘让她饱尝饿的滋味……
那一夜,她很快地入睡。在梦中看见了妈妈:妈妈上衣穿天蓝色底白色云卷花儿图案,下身穿毛蓝裤子,一双白凉鞋带些坡跟,凸显妈妈婀娜身姿。一双又黑又亮的大辫子在腰间左右摇晃,那辫梢的蝴蝶结随着辫梢的摇摆蹁跹起舞。妈妈弯下腰,用手抚摸着她,笑眯眯地看着她,突然将她揽在怀里,并亲吻着她,她也撒娇般在妈妈的怀里寻找妈妈的乳头。然后忘情地喊着:妈妈,妈妈,我好想你啊,你去哪里了,去的那么久……
“快起来,天已经亮了。小羊们已经饿了,怎么叫你就是不起床啊?”继母的叫声打碎与母亲相逢的好梦,她揉着惺忪的眼睛,望着继母,掐掐自己的腿好疼,原来刚才真是梦!眼前才是现实,在继母眼皮底下生活才是现实。
她连忙一轱辘爬起,慌忙穿好衣服。脸都没洗,头发也没有梳就带着小羊蒯着筐进山了。八岁的女孩儿,在母亲身旁撒娇的年龄,因为失去妈妈沦落在继母眼前,她要进山剜菜,她要去小山坳放羊。
此时恰逢五月初,那早开的桃花、梨花已经飘落,绿叶站满枝头,在枝头深处隐约可以看见花谛上已经有豌豆大小的果实在悄然生长。路边的小草好像欢迎她似的,迎着风向她招手。草丛里的野花也向她频频点头示意友好,也许人们说:这孩子真可怜,太阳还没升入地平线就进山了。其实她认为进山是她一天最好的时刻,她可以在泉眼边洗脸梳头打扮,渴了喝泉眼里的水,饿了吃蘑菇野菜,困了枕着石头晒着太阳睡觉,没准在梦乡会遇见妈妈。
走在熟悉的羊肠小路上,裤腿已经被露水打湿。她深深地呼吸,感觉在这里她的心空才晴朗。走在这里才能像人一样,没有谩骂没有白眼没有巴掌打在脸上。孩子就是孩子,望见野花朝着她笑呢,就蹲下亲吻,仿佛和妈妈撒娇一般。小羊跟在她的身旁,吃着地下的青草,这时一缕晨曦已经打在她的身上,一张晨图在大自然的巧手中正在描绘。那个叫紫衣的女孩儿,成了美丽图画里的风景。
就这样走走停停,穿梭在芳草间,流连在野花儿中,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山坳,她将几只小羊放在那里任由它们吃草嬉戏。她走到泉眼边,蹲下身子。捧起一捧水放入口中,咕咚咚的吞咽声让她酣畅淋漓。然后捧起一捧水泼在脸上,用小手仔细地清洗,那泉水清澈得如一面镜子,那镜子里的小女孩好俏丽。美丽的丹凤眼正朝着她笑呢,她也向那小女孩做个鬼脸,得到回应了,她笑得很开心。
洗好脸,将蓬松的头发散开,用十个指头做梳子,仔细地梳理着有些发黄的头发。不知道怎么的,妈妈活着的时候,头发还乌黑铮亮的,如今成了黄毛丫头!是她年小不晓事,缺乏营养才让头发发黄。就这样在泉水旁精心打扮自己,是一天最快乐的事,女孩儿爱美,与生俱来。
第三章
对着泉水这个镜子梳洗打扮一番后,紫衣的俏摸样显现出来。她有妈妈的影子,她将来一定出落出水灵灵的美女来。
梳洗打扮完毕,她开始剜菜,这小山坳里的野草多得如天上的星星,只要一蹲下就有那开着黄花儿的婆婆丁向她招手,紫衣真是爱不释手。一颗一颗挖起来,忘记了继母那恶狠狠的眼神,也忘记了口渴和饥饿。
这时一颗白皙细嫩的蘑菇进入她的视线,她轻轻地用刀割断蘑菇的根部,拿在手中,然后顶在头顶上,当做雨伞玩了好一阵。八岁贪玩的年龄,一顶蘑菇一朵小花儿都会令她欣喜若狂。阳光下那小脸粉嘟嘟的,实在招人喜爱。
眼看着野菜快剜一筐了,太阳也升得老高。她眯着眼睛看太阳,感觉眼睛发花,心跳加快,一阵眩晕。她忙咬一口那朵白皙细嫩的蘑菇,细细地咀嚼,然后慢慢地吞咽。蘑菇炖小鸡美味无比,蘑菇小白菜汤异常鲜亮。可生生地吞咽刚采来的蘑菇,想必不那么好吃,也不好吞咽。一阵哽咽让她的泪水盈眶,她忙跑到泉眼边,掬起一捧泉水放入口中,那蘑菇才顺畅地入胃。在泉眼边她发现了一簇簇天天,那天天还没有成熟,那如黄豆大小的果实,还泛着绿。她忍不住那饿,顾不了许多。忙采撷一些放在口里,那滋味青涩略带酸,不好吃。
“眼下五月,等过了一两个月那天天才好吃,那时候采撷一把放在嘴里甜甜酸酸的。”嘴里咀嚼着青涩的天天,耳边回响牧童告诉自己有关天天的秘密。
此刻,好饿啊,天天填不饱肚子,蘑菇裹不了腹。她思念起母亲,如果母亲在,这会儿她上学了,坐在学堂里,和同学们背九九表,朗诵课文。放学后,妈妈一定等在门口,迎接小学生回家。她被妈妈牵着手走进家里,坐在暖暖的炕上,吃着妈妈亲手做的饭菜。那米饭香甜,那饺子可口,那面条劲道,那烙饼酥脆,那肉……想的直流口水!她抬头望着蓝天,突然那洁白的云彩幻化成一个大烙饼,幻化成一个大烧鸡。她流着口水,朝着蓝天方向伸手,真希望手再长一点,能触摸到那些美食。
最终没有触摸到大烙饼,它变成星星点点仿佛美丽的糖果洒落在天际间,大烧鸡变成了小羊成群结队地漫步在小山坳,她无力地跌坐在大石头上,看着那几只小羊无忧无虑地吃食嬉戏。她好想做一只小羊,沐浴阳光撒欢在这片绿草青青中。
再次遥望蓝天,蓝天上那些洒落的白云或聚或散,变幻着形状,由开始的大烙饼变成星星点点的糖果,现在又变成了棉花糖。她多想随白云遨游在蓝天,在天的那边找到妈妈。恍惚中,她见到妈妈,妈妈还是那么美丽,那么年轻。两条大辫子依然垂在腰间。妈妈抚摸着她的脸,亲吻她的发梢,将她揽在怀里,和她说着离别的相思。八岁的孩子,不懂得什么是相思,只懂得想妈妈!
这时妈妈从怀里掏出一张酥脆的烙饼,那饼中间还夹着红烧肉。扑鼻的香,勾引起她肚子里的恶魔,她伸出小手,接过烙饼,刚想咬一口。就听有人说:大白天不剜菜,竟偷懒,躲在这里晒太阳。
她恍惚中,那夹肉的烙饼被人夺走,一急醒了。原来一梦!
刚才说话之人是牧童,牧童站在紫衣面前,他左手拿着烧好的土豆,右手握着烧焦的野鸡。刚才梦里的肉香饼香就来自牧童的手里。
“快起来,别懒啦,趁热吃吧,我刚烤好的。”说着牧童将土豆和野鸡放在石头上,他拿起一个土豆递给紫衣,自己也拿起一个,紫衣学着他的样子,将黢黑的外皮剥掉,那金黄的瓤直勾起肚子里的馋虫,她忙咬上一口,那香让她终生难忘,就是到了暮年,也忘不了小山坳那烤土豆。可能是饿极了,也可能在小山坳吃烤土豆,那土豆的美味才真正发挥到极致。
狼吞虎咽地吃完一个土豆,接着牧童递给她一个野鸡腿,那香堪比土豆十倍。她平生第一次吃野鸡,还是在这没有人烟的山坳里。她咬一口,都舍不得吞下,细细地咀嚼,慢慢的品味。害得牧童说话了:紫衣,你快点吃啊,小丫头吃东西就是慢吞吞的。
“知道了,我快吃。”紫衣忙把一块鸡肉吞下,那肉很顺畅地入胃,没用泉水做媒。
紫衣和牧童饱餐一顿后,紫衣感激牧童送食物给她。她说:牧童哥哥感谢你的鸟蛋,鸟蛋什么滋味我都不知道就吞下了。我昨天做梦还梦见吃鸟蛋了,我还和你上树掏鸟蛋,可好玩了。““那我教你上树,你敢吗?“牧童真的想教紫衣爬树。
“我怕,才不学上树呢,像猴子似的,怕手臂变长。“紫衣真的怕那高高的树,怕自己被狠狠地摔下。
小孩子吃饱了喝足了,就有精神了。
“牧童哥哥你的烤土豆真好吃,野鸡也是第一次吃过更好吃。你是怎么逮到野鸡的?”紫衣突然感到牧童哥哥真厉害,那满山飞的野鸡他都能逮到。
“我嘛,呵呵,我是这么逮的。”说着牧童哥哥从兜里掏出弹弓来,将一个锋利的竹片放在弹弓囊里,猛地一射那竹片像风一样呼啸着飞出钉在不远的大树上。
“牧童哥哥你能射中树上唱歌的鸟吗?”紫衣突然有了孩子的那份好奇心,她期盼能亲眼目睹牧童哥哥射杀野味的绝技。
“小菜一碟,你瞧好吧。”话落弹弓射出,那树枝上刚才还高唱的鸟儿被射下,牧童忙捡起,拿给紫衣看。
“牧童哥哥你真棒!我可以试试吗?”紫衣看见牧童哥哥玩弹弓玩的指哪射哪,真是神了。
“可以的。你太小没有劲,所以射不远。不过你别急,慢慢练练就好了。”说着,牧童哥哥将弹弓递给紫衣。
紫衣将竹片放在弹弓的射囊中,使出吃奶的劲射将出去,谁知道那竹片飞向哪里,在哪里飞翔陨落。她的小脸已经累得通红,细细密密的汗水已经爬上脸颊。
八岁的孩子还是爱玩的年龄,在这个小山坳里忘记了继母忘记了自己的身世。忘记了同龄人走进课堂,忘记了自己眼巴巴的眼神。也忘记了刚才那个梦——生母给她送烙饼。
再说东北这个地方,也是土地肥沃,良禽益鸟繁多。那遍地的野菜能充饥,那满山的野鸡也能果腹。正应了东北的老话: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
和牧童哥哥第二次见面令紫衣感觉他像自己的亲哥哥,彼此之间没有拘束。话儿也多起来,自然而然的说到紫衣身上。
“你多大了,高高的个子不上学整天放羊,难不成不爱学习,逃课了?”牧童哥哥感觉出这个小妹妹有秘密,他诡异地笑着。
“我才没逃课呢,我今年虚岁八岁,还没上学。继母说了八周岁再上学。让我等一年,等小羊能挤奶了,小猪长肥了。”紫衣回答牧童问话时,脸上掠过一丝只有成年人才有的忧伤。
“哦,那你再疯玩一年吧,正好我也有一个伴,我整天在山里一个人闷死了。只要我有时间,我会射杀野鸡、麻雀的,我们烤着吃,但不要期待哦,也许我家里有事不能来呢。”说着他长长地叹口气,那口气不像少年倒像老年。
“牧童哥哥你不用去上学吗?”紫衣忍不住孩子的好奇心,诺诺地问牧童。
“我只上过三年学,爸爸和那个女人就不让上了。说上学也没有用,还不如现在放牛帮助家里。等牛长大了,卖钱好盖房子。”牧童的话语不像一个少年,倒像被生活的重负压得喘不是气来的中年人。
牧童说完,对紫衣说:我走了,你好好放羊,如果你偷懒,我会看见的。
说着他留给紫衣一个背影,消失在大山深处……
牧童十三岁的少年不能像正常的孩子那样读书进入学堂,整天在山里转悠必定有他的苦衷,今天紫衣知道了他的苦衷,也知道了他的身世。紫衣八岁,顽童的年纪,不能上学不能躲在妈妈的怀抱里也是命中注定。相同的命运将他们一生紧密连在一起,直到暮年也是莫逆知己。
欣赏按语。
远握!
先占个位置,好好拜读姐姐大作。
不带那么夸人滴,休说崇拜,我乃小学生。交作业滴……
紧握妹妹手,祝福你!
谢谢!请妹妹品读,不足之处指出我好改进。
也希望你加盟江山哦,我们好一起笔耕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