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一、猝然的分离
余光中对面那个猥琐男贪婪的眼神第N次向我看过来,从他身边隐隐散发出了一种腐败霉烂的味道。我漠然地眨了下眼皮转开脸去,彻底无视他恶心的存在。你以为你是谁,吴彦祖还是汤姆·克鲁兹,本小姐可是众所周知的高傲淑女,休想用轻浮的挑逗打扰我的清静。
侧耳听了听,若楠和小军还在屋子里吵,这是怎么了,一大早起来就吵,这都吵到正午了,一点小事吵成这样值得吗?把你们最疼爱的宝贝儿都忘记了。百无聊赖地支着下巴发呆,我所能做的除了等待还是等待。
阳光炙烤下的水泥马路放着惨白的光,我的眼前开始冒起了五色的泡泡。对面的男人终于离开了,我松了口气把端了很久的架子放了下来,两棵柳树之间的这个吊床舒服又凉爽,可惜啊,我太饿了,不然一定可以美美地睡上一觉,饿着肚子眯了半天也睡不踏实。
半梦半醒间,对面的男人去而复返,拎着一包东西竟然靠着对面的柳树坐了下来。饥饿让我放松了矜持与警惕,随他去吧,只要他别来惹我。
什么味道这么香?惹得我肚子里咕咕叫得更加厉害,忽然,那男人轻轻打了一个呼哨,我停止抽动鼻子转头看向他,只见他换上了满脸的笑容,手里拿着一个东西不断地向我扬了又扬,香味在他的扬动下一阵浓过一阵地飘了过来,哇,原来竟然是一个大大的肉包子。
切,以为本小姐是个只知道吃的蠢货吗,我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岂能被你一个肉包诱惑了立场!
可是,可是我太饿了,呜呜!除了早上小宝吃剩的半根油条,到现在可是滴水没进。
我正在坚持立场和接受诱惑之间犹豫时,那男人一扬手,那个大大的肉包就被远远地扔了过来,到口的美味哪能错过,我一个飞身跳跃在空中画了一道优美的弧线把肉包一口吞下。味道不错,我对自己适时展露的身姿也极为满意,别看我只是七个月的少女,在小军的训练下可是达到了身形健美,动作矫健的最佳状态。
一个包子在我辘辘的饥肠里瞬间便没了踪影,又一个肉包丢了过来,抬头看了一眼猥琐男,其实,他除了有点脏有点臭之外,长得还是挺慈眉善目的。一边意犹未尽地撕咬着包子,一边为刚才心中对他不敬的态度而羞愧,这个包子比刚才的还要大,还要香,还要……
包子这么香,我得吃完,我不想睡觉,可我管不住自己的眼皮,它越来越沉,盖住了眼睛,在闭合之前,我看到小军给我绑在柳树上的吊床正在微风中轻轻摇晃,耳中却是一片轰鸣再也听不到争吵。
二、炼狱中的初见
吊床一直在晃晃地悠荡着,小军和若楠一边一个轻轻地推着,他们依然像我小时候一样爱我。
意识突然回来的时候,才发现这竟然只是一个梦。这一觉睡得好沉啊,累得我腰酸背痛,想翻个身,却感觉被挤压得无法动弹,努力挣开眼睛,一条毛茸茸脏兮兮的腿正搭在我的鼻子上,一股腥臭随之而来,慌忙用力挣扎,发现自己正与几只惊恐不安、肮脏丑陋的土狗关在同一个笼子里,难道,这个焊在小货车上的破笼子,就是刚才梦里晃动的吊床吗,到底哪个才是梦,笼子还是吊床?
我惶急地叫了起来,直到被一根木棍凶狠地捅在我的后腰上,剧烈的疼痛中,我终于知道哪个不是梦了。我呜咽着回头,手拿木棍的人正从前面车窗里探出身子,用力地敲打着笼子。被我带起来的一片呜咽声顿时噤声一片,只有我依旧在低声地呜咽,不是我不怕,而是我无法停止哭泣。模糊的泪水中,我看到那个目露凶光的男人长着一张肮脏猥琐的脸。
是他!!早就应该知道他不是什么好鸟,愤怒的火苗在我眼中一闪一闪地跳着,呲起雪白锋利的牙齿向着他奋力跃起,我要把他撕碎。
跳起的瞬间,额头上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几乎让我晕过去,随后,他不断捅来的木棍在我身上带出一片又一片的痛点,我抽搐着缩到笼子的角落里呜咽,在他的狞笑中,我抬头寻找刚才几乎让我前额痛到昏迷的致命偷袭,几条粗粗的钢筋虬然地拧成了图案狰狞的笼子盖,蓝天在钢筋之外明亮耀眼的蓝着,刺得我双眼痛出泪来,低下头,看到我肮脏的前爪,现在的我一身金色的毛发不再闪亮,与周围的土狗没有任何区别。转身望了下四周,刚才他们的胆小与呆滞麻木让我彻底的失望了,谁能做我拔刀相助的勇士?
见我无奈地趴下,土狗们潮水般从拥挤的角落漫了过来,在我龇起牙无声的示威中,总算给我留了一个相对宽松的空间,我不会像他们一样认命,我将来可是要回家的,一定会回家。
天快黑下来的时候,笼门被打开了,一条块头很大的狗被扔了进来,棕色的胸腹,黝黑的脊背,挺立的双耳,样子很是英武,却一直在昏睡,看样子,他应该是遭遇到与我一样的暗算。
德国黑贝!?看着看着,脑中一下转出这个名字,小军曾给我看过很多网上狗狗的图片,这就是训练警犬的最佳犬种,当时因为喜欢黑贝的英武帅气便记在了心里,今天竟然与他关在了一起,听说这种狗智商极高,怎么也会犯与我一样的低级错误呢,心中对黑贝的敬仰不由得降低了许多。
注视着他昏睡的样子,没来由的有种亲切感觉,也许是这类狗的照片看得太多了吧,边想边向他身边移动过去,在我龀牙咧嘴的表情之下,土狗们占领了我刚才的领地,却把我和黑贝站脚的地方留出了空位。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不同的景物在我无奈的注视中成片成片地后退着,我记得过了那条一跑直冒烟的干燥土路后,便上了一条笔直的没有任何特征的高速公路,下了高速便在山道上颠簸摇晃着,到处都是茂密的树林。夜色中我绝望地闭上了酸痛的双眼,土路之前很长的一段时间是都是没有记忆的昏睡。回家,回家的路到底在哪边?
夜深了,这辆破车终于喘息着叹了口气停下来,一柱微弱的灯光从一个土房破旧的窗户里透了出来,车上的两个人踢里塔拉地进去了,周围一片安静,我听到另外几条狗像我一样长长地出了口气,然后便开始相互拥挤骚动起来。真是一帮没心没肺没大脑的家伙,压着厌恶的情绪我再次闭上了双眼,我要养精蓄锐做好准备,虽然不知道准备什么,但是我知道恢复体力很重要。
身边的黑贝开始不安地扭动,看样子,他正在慢慢地苏醒。
三、亡命之旅
半梦半醒中被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惊醒,男人嘴里咬着手电对着光柱稀里哗啦地翻动着手里的钥匙串,找到一个插进笼子上面的大号锁头里,咔哒一声锁开了,另一个男人抽出插销打开门,从上面兜头盖脸的放下一个绳套,正好落在我的头顶。
“不是,不是这个,这个他妈老值钱了,听说是苏联红犬,找到哪个有钱人随便一卖都能大赚一笔,就咱三个人,来条小的就够吃了。”说话间绳套变了方向,把一条灰黑相间瑟瑟发抖的板凳狗套了出去,看它悬在空中翻着白眼不停地抽搐,我的眼角也不停地抽动,立起了全身的毛,有毛骨悚然的怕,更有着义愤填膺的恨。
两个男人抓走了板凳,关上笼门骂骂咧咧地走了,我惊喜地发现,他们只是插上了插销,竟然没有上锁,我按捺住欣喜若狂的心脏安静地匍匐着。过了一会,不远处传来板凳被勒住脖子哽哽的叫声,不由自主的颤抖中,我再次看向了那个没有锁头的插销。
“吱扭,吱扭……”空寂的深山之夜声音似乎被扩大了,我咬住插销尽量轻缓地向外晃动着拉拽着,间或发出的声音让我心惊肉跳,我又吐了些口水在插销与笼子的连接处,小军的零件上锈时就是这样上油的,声音小了些,马上就要到头的距离让我急迫起来,土狗中有的已经开始醒来呜呜地哼着。
“蠢货闭嘴。”心里暗骂着加大了动作。土房里忽然亮起了灯,三个人开门冲了过来,目眦欲裂的我咬住插销用力一甩头,咔的一声,在牙齿的剧痛中,插销“当啷”一声掉了下来,偷眼一看三个男人快速地跑向这里,我用力地向上窜起,顾不得剧痛,额头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笼门,那些笨家伙终于明白了我的用意,嚎叫着向上冲着,门打开的瞬间全都奋力向上冲去,无数的爪子踩在我的身上。
“完了,这么多狗,轮到我时他们一定就赶到了。”我抽搐着眼睑看着挤做一团的土狗们,叹着气悲哀地合上了双眼。
“呜---”身后传来威武低沉的咆哮,是黑贝,立起的鬃毛隐约有着震慑人的王者之威。土狗们在黑贝的威慑下后退着,黑贝向我甩了下头,我心领神会地冲向了笼门。笼门太小了,钢筋不规则的扭在一起,跳起的瞬间一条突出的钢筋狠狠的从我的后腰一直划到左后腿上,钻心的痛让我无力跃起,绝望中脚下似乎有东西支撑过来,低头正看到黑贝站在我脚下用力地向上挺动着,借着劲前腿一用力,我竟然真的出来了,跃下平地时后腿的疼痛让我萎顿在地,猥琐男已冲到眼前,另两人冲向了笼子,我瘸着腿在他的棒下奔逃,不时回头张望着,黑贝的前爪已搭在笼口处,正龇牙咆哮着,在两人愣神的当口冲了出来,这下两个男人傻了,黑贝的凶猛世人皆知。
我强打精神向黑贝靠近,他也后退着与我会合,我们两个在车前与三个男人对峙,一边催促笼中的土狗,当越来越多的狗冲出来时,三个男人胆怯了,笼中还有三只矮小的小型犬实在跳不出来,那几只土狗却自顾自地逃命去了。头上的血模糊了我的眼睛,腿上的剧痛抽走了我所有的力量,我再也坚持不下去了,黑贝再一次咆哮着提醒我离去,无奈地看了一眼笼中拼命跳跃的小狗们,我也只能开始了逃离。
黑贝始终低声咆哮着,牵扯着三个男人慢慢退向与我相反的方向,他是侠义的也聪明的,他把坏人引开给我留了条生路,也给了自己一个生存的机会,若是与我在一起谁也无法活着离开,在钻进树林之前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一刻,他在我的心底如神祗般高大辉煌。
四、永恒的缱眷
亡命的奔逃中对黑贝的牵挂不停地折磨着我,我已辩不清方向,只是向前走着,我知道自己迷路了,已经是第三次看到这个庞大的树桩了,放弃徒劳的奔走,我精疲力竭地偎着树桩趴下来,等候曙光的来临,或者,等候死神的光临。
‘黑贝一点伤也没有,逃生应该没有问题。’这是我再次昏睡之前心中唯一的信念。
不断袭来的闷痛告诉我,我还活着,昏昏沉沉中眼前似乎有了光明,天真的亮了,腿上的疼痛渐渐地尖锐起来,忍不住呻吟着抖动了一下后腿,耳边传来熟悉的低吼。
“黑贝?!”我轻声地叫了出来,回过头不敢置信的看着正在我后腿伤口轻轻舔拭着的黑贝。他看起来极是狼狈,但是没有伤精神也还不错,我无声地笑了,眼中却有大颗的泪水涌了出来。
“叫我大黑,黑贝不是我的名字。”听到我说话黑贝把一只死老鼠叼到我的面前说道。
“谢谢你大黑,我叫金毛,没有你我早就死了,我还是叫你黑哥吧,行吗?”不知是因为虚弱还是害羞,我的声音如蚊子般几不可闻。
“随你叫吧,你的名字像你的毛色一样,真漂亮,好听,你先吃点东西吧,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
“你们这类犬种是最适合做警犬的,怎么也会中了圈套?”我一边撕扯着老鼠肉一边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别提那混蛋了!他和我主人是拜把兄弟,总去那吃喝,虽然我不太喜欢他,但是从来也没防备过,主人上午去林场巡察一直没回来,傍晚他来的时候,看主人不在就用药迷倒了我,这混蛋,等我回家告诉主人,与这种人交往早晚要吃亏!”大黑恨声地讲着事情的原委,原来是这样啊,看着大黑迎风站立英武逼人,心里觉得特别安稳,有他在身边应该不会有什么害怕的,这样的感觉真好,以后就一直跟在大黑身边好了。心中突然跳出的想法让我有些羞涩又很自然,没错,经过这一次出生入死的危险,他应该是我最应该信任依靠的,喜欢他也没什么不对啊,我把头亲昵地靠近他的下颌低声鸣叫,碰到伤口便又痛得要命,大黑低下头看着我的眼睛,黑黑的眼睛里全是关切:“金毛,现在好些了吗?能不能走?”
“能!”我咬着牙站了起来,在他面前我可不想示弱,我要让他知道我有多棒。
就这样,我忍着痛一瘸一拐地上了路,大黑围着我打转,遇到不好走的路在前面帮我踩断荒草,陡坡上不去时就在我身侧拱着我的腋下帮我使劲,偶尔还会在草丛中找到甜美的果子叼来送到我的嘴边,他的唇时不时与我的唇碰到一起,他的眼中便会涌起温柔的色彩,从他的眼睛中,我看到了自己的娇羞动人。
傍晚的时候我们终于走到了大黑的家,一进门大黑就热情地扑向了一个壮实的中年人,那人用力地拍着大黑的背一迭声地埋怨着:“你这家伙又上哪野去了,让我好找,小强到现在还没回来呢,你这小子真是欠捧,小强哭得午饭都没吃。”大黑趴在他怀里只是呜呜地叫着,再多的诉说都无法让主人听懂一个字,这一刻我感觉到从来都没有过的悲哀。
“呀,大黑回来了,这怎么还有一条狗?”一声清脆的童音在身后响起,我吃力地回过头,一个有着与中年人同样壮实身材的黝黑少年正站在门外。听了他的话中年人才看到了站在一旁随时都能倒下的我,黑贝带头窜了过来,从男人伸出的双手上,我感觉到了安全温暖的气息,一直绷紧的神经一松,便又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