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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思路·散文】迷失在敖鲁古雅


作者:佛陀老邱 秀才,1522.0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160发表时间:2012-09-27 06:24:28


   我说回去,按原路马上回去。现在我们是在零下四十多度的原始森林里,一旦迷山我们就会被冻死。我的方向感非常好,估计能找回去。
   老索同意了。我们抽身往回走,可巴特尔和安道古却向右转,走向了另一个方向。我高声问,你们干什么去?巴特尔说话开始结巴,安---安---安道古说了,他---他知道一条近路。老索问,可靠吗?巴特尔说,没---没问题,以---以前我---我也走过,抄近路---快。我说,老索,千万别听他们的,他俩都喝多了。巴特尔笑嘻嘻地说,扯淡,谁---谁喝多啦?不---不信把酒拿出来再---再喝!老索说,跟他们走估计没啥问题,毕竟都是在山里打了一辈子野兽的老猎民啊!
   我很不情愿地跟着他们侧身挤进了權木丛。没办法,三比一。
   權木丛很快就把我们埋没了,谁也看不到谁,只能听见人体撞击枝条的声音。这声音没完没了的持续着,權木丛渐渐变成了柳条通,且越来越密。我跟老索不断的呼唤着保持联系。
   突然“啊”的一声传来了巴特尔嚎叫,接着就是老索的嚎叫,我还没来急反应,也“啊”的一声掉了下去,等我爬起来,发现四个人全趴在冰上,原来这是一条河,一河冻硬的冰河。
   尽管摔得很疼,可我心中一喜,就像在大海中落水后抓到了一个救生圈一样。我对老索说,这回行了,你记不记着咱们刚往森林里走的时候经过了一条河?
   老索说,记着。
   我说,咱们脚下这条河就是刚才经过的那条河的上游或下游,咱们的车跟这条河是平行的,我记得很清楚,咱们过了河是步步奔右前方走的,最后是听了安道古的话,抄近路再向右转才来到这的,那就是说咱们现在再向右,沿着这条河走,就能走到刚才过河的那个地方,那个地方离面包车只有半小时的路。
   老索说行,这回听你的。
   我叫了一声巴特尔!没有回音。老索又叫了一声安道古!还是没有回音。巴特尔和安道古又不见了。
   对岸,在很远处的柳条通里,传来了踩踏枯草和折断枝条的声音。他们己经越过冰河,躜进了茂密的柳条通。我跟老索在柳条通里转着圈地边喊边追,可他们就跟没听见一样只顾向前。
   脚下出现了大大小小、披头散发、足有半米来高的塔头,我跟老索深一脚浅一脚地寻找着下脚的地方,步伐跟本无法快起来。我浑身汗,内衣几乎湿透了,腿酸得直要抽筋,感觉就要瘫倒一样没有了一点力气。我看了一下表,十点了,我们已经在原始森林里走了四个小时。这时肚子也跟着凑热闹,开始咕咕叫起来。我问老索,你咋样?老索说,不行了,我快到极限了。我说,咱们还得快点走,必须马上找到他们,不然咱们就得死在这里。我跟老索咬着牙加快了脚步。等我们走出那片塔头的时候,不知为什么看不到巴特尔跟安道古影子,也听不到了踩踏枯草和折断枝条的声音。只有月光和稀疏的树林。
   经过了这段折腾,已是蒙头转向,巴特尔和安道古在哪?回去的路又在哪?我跟老索不知所措,像傻子一样静静的站着。大山也静静地站着。森林也静静地站着。荒草也静静地站着。世界静极了,静得让人毛骨耸然。
   我想起了武夷山桃花园里的道观,想起了那位女道长赵崇明说我今年逃不过一劫的杀身之祸。
   一串串呼噜噜的声响击溃了寒冷,也打破了大山的寂静。我的血流极速加快,神精猛然绷紧,心脏奋力地撞击着我的喉咙。我跟老索本能地躲到了树后,下意识地做出了防御的姿态。是冬眠的黑熊?附近没有粗壮的大树可供黑熊冬眠藏身。是野猪?如果遇到野猪就更麻烦了,我知道野猪的历害,特别是孤独的公猪更历害,鄂伦春的老猎民跟我讲过,就是老虎遇到孤猪都要让它三分。
   呼---噜---噜的声音在寒冷、昏暗、静谧的大山里,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清晰。细细辨听,这绝对不是野猪的呼噜声,分明是人在睡觉时发出的鼾声。当我终于弄明白是巴特尔和安道古正团在塔头墩子下面睡觉时,我又气又急,发疯似的跑过去狠狠地踢着巴特尔屁股骂道,你他妈的是混蛋,滚起来,快滚起来------
   老索冲过来抱住我,冲着我吼道,你干嘛?你干嘛?干嘛打人?你是不是疯啦?
   我也怒了,我看是你疯了!你们全都疯了!你知道喝醉了以后在零下四十多度的大山里睡觉是什么结果吗?是什么结果你懂吗?十分钟就会站不起来,很快就会被冻死,你知道个屁?
   我的发怒立时让老索没了主意,他放开我,换了口气问,那你说咋办?
   咋办?!面对严酷的现实我冷静下来对老索说,现在,咱俩一人负责一个,安道古归你,巴特尔归我,他们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不起来就揍,怎么也不能在这等着冻死。
   甭管我怎么说,老索还是没有像我这么粗野地连踢带打,而是边哄边劝,搀扶着安道古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可还没走上两步,安道古又倒了下去。
   我继续没命地踢着巴特尔,想让他站起来,可巴特尔没有任何反应,那使足劲的每一脚就跟踢在别人身上一样与他无关。我火了,我边踢边骂,你他妈的给我站起来,你不是叫巴特尔吗?!巴特尔是草原是的英雄,你算英雄吗?你他妈的跟本不配叫巴特尔,你他妈的是个狗熊------我踢着骂着,猛然间反应过来,就算是把巴特尔弄起来了,他们醉到这个份上,还能知道该朝哪个方向走吗?!
   我绝望了。老索也无奈地站在那。我们相对无言。
   刚刚停下,汗水就冰冷地挂在脸上不再流淌。军大衣跟本敌档不住寒冷的入侵,被汗水浸泡过的衬衣衬裤,又像恺甲一样的强硬起来。唯一露在外面的脸,在寒冷中感觉到的不是疼痛,而是烫,就像无数根被火烧红的细针尖扎在脸上的那种感觉。我知道,停下来很快就会被冻死;继续运动,没有吃的,饿着肚子,能量很快就会被耗尽,耗尽了能量还是被冻死。寒冷让我颤栗。寒冷让我恐惧。
   这个时候要是能有一堆火该有多好呢!只要能烤上火,就不会被冻死,就不愁活不到明天。只要能挨过这个晚上,只要能熬到天亮,就是巴特尔和安道古不醒酒,我也能找到回去的路,我是个方向感极强的人啊!可上哪弄火去呢?我不抽烟。老索不抽烟。鄂温克人世世代代都不抽烟。
   要是有些吃的该有多好啊,比如香肠或烧鸡,哪怕是一个面包也好啊,吃些东西就会产生热量,就会延长生命。可我们没有吃食,随身的兜子里只有十袋白酒。在肚子饿得还在咕咕叫的时候喝白酒,我们俩也会像巴特尔和安道古一样醉死过去。
   我掏出手机,希望出现奇迹,可显示屏告诉我这里没有信号。我明知打不通,还是按下了家里的电话号码,按下了呼叫键------我多渴望跟家里的亲人说句话呀!哪怕是冻死在这里的结果不会改变。
   没有火取暖,没有吃食,没有手机信号无法求救,没有路告诉我们该怎么走出这原始森林,只有俩个可恨的、不省人事的醉鬼。难道真的就这样死了吗?!我又想起了桃花园里赵道长对我的寓言,可能真的是躲不过这一劫了。
   于是我想到了第二天,搜寻人员将我们冻硬的尸体扔到车上,就像猎人们在冬季将捕获的、冻硬的动物尸体扔到车上一样,发出“咣”的一声;我又想到,那时,我们尸体的面部表情肯定是笑的,曾听老人们说过,冻死的人,都是在笑;我知道,那是人将冻死之前,冷得龇牙裂嘴的样子。
   大半个月亮静静地挂在天上,照耀着将死去的我们。
   看着没有一点热度的月亮,我想起了刚下车的时候,在走向森林的那一刻,我曾被月光吸引,无意间看了一眼明亮的月亮,那时的月亮就吊在我的右后方------我猛然意识到我们有救了。我兴奋的叫过老索,激动地说,老索,老索,你听我说,我想起来了,刚才下车的时候我看过天上的月亮,那时候月亮在咱们的右后方,月亮是顺时针运动的,咱们的前进方向是步步奔右前方,然后再向右转才来到这的,现在,我们应该迎着月亮走,迎着月亮走肯定能找到我们来时的路,就能找到那辆面包车。
   老索也兴奋了,说,从理论上讲应该是对的,可在大自然面前,在大山的原始森林里,这种理论上的东西能不能行得通还得看实践。
   我说,怎么实践?朝这个方向走就是实践。走,咱俩还是一人负责一个。
   老索把安道古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搂着他的腰;我也学着老索的样子架起了巴特尔。我跟老索搀扶着巴特尔和安道古,拖着沉重的步子,迎着希望能救命的月亮出发了。
   巴特尔越来越沉重。架着巴特尔没走上半个小时,我就眼发花,腿发软,浑身跟水洗过一样气喘嘘嘘了。我再次呼唤巴特尔,希望他能醒过来自己行走,可一切都是徒劳,他身体软得无法站立,只能死死的压着我。我实在走不动了,放下巴特尔坐在了地上。此时的老索也已坚持不住了,他放下安道古,蹲在那喘着粗气。
   天气越来越冷。肚子也越来越饿。没有东西吃就没有力气。没有东西吃就没有热量。没有力气没有热量的我们依然会被冻死。
   既然已经判定了能活着出去的方向,凭什么为了这俩个害了自己的醉鬼而还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呢?!我突然产生了丢下这俩个醉鬼,跟老索抓紧时间逃离这死亡魔爪的想法。
   这个想法刚刚诞生,我的心脏又开始撞击我的喉咙,脸上一阵阵地发热。是兴奋?是喜悦?是害怕?还是什么?
   我长吁了一口气,冷静地想了一下,丢下他们就是争取了时间,活着走出去的可能性就变得非常之大。相反,如果带着他们就会拖延时间,死亡的可能性就会变得非常之大。
   丢下他们吗?
   于是我又设想,如果我们活着走出去了,巴特尔跟安道古冻死在了森林里,对乡政府和他们的家人就说走散了没人不信。可是转念一想,假如我跟老索真的活着出去了,而安道古和巴特尔真的冻死了,肯定我这一辈子都会感到良心不安------我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为产生这个想法而感到害臊。
   活就活在一起。死也死在一块。我大叫一声,老索,咱们再咬咬牙,为了我们都有活着的希望,背上他们,走!
   迎着月亮,我们走过了松林,我们穿越了塔头,我们涉过了灌木丛,我们走得精疲力竭------是判断有误?是选错了方向?我们终于走不动了,老索倒下了,我的腿开始抽筋儿,就在我们感到无望的时候,远处,有两束灯光一闪,那不就是我们乘坐的面包车的车灯吗?!
   我跟老索都哭了。
   这时,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鄂温克萨满和鄂伦春萨满在他们的萨满神服上钉上星星和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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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为了保护大兴安岭的生态资源,也是为了解决靠狩猎为生的敖鲁古雅鄂温克猎民没有动物可打的尴尬,政府决定,敖鲁古雅鄂温克猎民今年夏天八月缴枪下山,从此结束在大兴安岭游牧、狩猎的历史。敖鲁古雅鄂温克是中国最后的一个狩猎部落,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一个使用驯鹿的民族,鄂温克人缴枪下山,就等于宣布了活态的、鄂温克文化的消亡。为了把鄂温克人将消失的鄂温克文化拍得更全面一些。节目组总编导和作者去猎民点进行采访。敖鲁古雅鄂温克族乡位于内蒙古呼伦贝尔最北部的大兴安岭敖鲁古雅河畔。“敖鲁古雅”为鄂温克语,意思是杨树林茂盛的地方。敖鲁古雅鄂温克民族乡的鄂温克猎民,是在三百多年前从勒拿河一带的俄罗克屯迁到额尔古纳河流域的。此文讲述了二名电视工作者为了能将鄂温克文化记录下来,去猎民点途中所遇到的险境,险些将生命丢在猎民点的途中。是他们的坚强意志和对生命的渴望,让他们顽强地背着二名猎民走出了深山老林。一篇非常感人的文章。推荐阅读。【编辑:蓝心儿】【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2092713】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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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蓝心儿        2012-09-27 06:31:27
  此文讲述了二名电视工作者为了能将鄂温克文化记录下来,去猎民点途中所遇到的险境,险些将生命丢在去猎民点的途中。是他们的坚强意志和对生命的渴望,让他们顽强地背着二名猎民走出了深山老林。一篇非常感人的文章。问好作者!
当你快乐时,你要想这快乐不是永恒的。当你痛苦时,你要想这痛苦也不是永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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