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人好两口，中午晚上都来两口，顿顿不落。细说起来，老丈人更是个苦命不得志的人。丈人和丈母娘都山师大毕业的，毕业后不到两年，丈人就是济南二中的副校长，由于政治原因，后到了烟台市公安局做翻译，再由于政治原因，就下放到了偏远的乡下一所中学教学，这一教就冒20年。丈人也就是到了乡下以后染上了喝酒的习惯，妻子告诉我，那时丈人一喝就醉，一醉就呜呜地哭，也不是放声嚎啕大哭，是压着声抖着肩的哭。气氛很压抑，一家人也跟着受罪。
　　 听妻子讲，丈人教学很有一套，学生都喜欢听他的课。那些“假如……”生硬晦涩的定理公式，到了丈人的口里就变成了“就打……”的家乡土话，很容易往学生心里走。就这样一个口若悬河的丈人，可一旦回到了家，立马变了一个人似的，见天拉长着一张别人欠他二百吊似的老脸，惹得家人没一个待见他。
　　 我从心里打怵陪丈人喝酒，酒喝得不痛快、别扭。丈母娘和妻子对我说，他就那样的人，别往心里去，你只管喝自己的酒好了。好在他老人家喝酒不再哭哭闹闹的，只是偶尔抹抹眼角。偶尔咱工作闹腾出点成绩，显摆一下，丈人也会举杯为我庆祝。只是咱这个女婿太不争气了，不光没给他脸上贴金贴银，还净给他添堵心的事。
　　 摩托车那是丈人为了我上下班方便，给我买的，不料年前报销了。我和妻子商议再买辆，我一下子真舍不得丢下那么容易来钱的买卖。可妻子死活不让我干了，她说，宁肯跟着我吃一辈子的苦，也不让我再冒丢性命的险了。妻子越是这样说，我心里越放不下捞外快挣钱这回事。虽说眼下单位效益好了些，勉强能填饱一家人的肚子，但做男人我更想让老婆也过上花香四溢的日子。我便打起了做服装买卖的主意。妻子没再说什么，她也希望自己的男人出息些，她也不担心我对服装买卖的能力。尽管家穷买不起高级时装，可我和她穿得总是精精神神的，我对服装有着异乎寻常的审美情趣，普普通通的衣服一搭配便化腐朽为神奇。只是做服装买卖需要大笔的资金，尽管年前挣了两千多块钱，但过年咱也奢侈了会儿，不仅大人孩子里里外外添了套新衣，双方父母也都备了体体面面的礼物，只剩下千元不到，要做服装买卖只有借钱了。想起借钱，我便心里犯了愁。去年两方老人把平日省吃俭用积攒下的钱都给我交了购房钱，如今再叫我如何开得口呢？
　　 年底发生的事怕引起丈人和丈母娘的担心，一直没和他们讲，他们只知道这姑爷现在出息了，女儿不用再跟他受苦了。一向阴沉着脸的丈人的脸也有了笑容，酒喝得更是酣畅。丈母娘怕他喝高了再闹事，就极力劝他不要再喝。“不怕，俺心里高兴哪！”丈人咧着嘴笑呵呵说着又给俺满上了酒。丈母娘再旁则不断往我眼前夹着菜：“多吃菜，少喝酒。”
　　 眼望着丈人和丈母娘高兴的样子，我没好意思提借钱的事儿。吃过晚饭，丈母娘早早把他的儿子和儿媳支走了，丈人问我：“听你媳妇讲，你要做买卖需要钱？”看样子媳妇已经悄悄透了气，我点了点头。“需要钱就吱一声吗，你这是和谁呀？你这是往好处奔，爸妈支持你。”丈人说着就往我手里塞了五千元钱。“爸，这钱我会还给你的。”“又一家人说两家话了，我们现在都老了，都早晚一股烟的事了。我们挣钱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小的也能过上好日子？提什么还不还的，你这孩子也真是的……”
　　 农历二月二龙抬头这天我第一次到即墨市场进货。清晨三点多妻子把我叫醒，桌子上已摆着刚下好的热气腾腾的饺子，妻子半夜就起身为我包了饺子。我明白，一个个元宝形的饺子，它寄托了妻子对我和未来巴心巴肺的美好期望。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我乘车到了即墨市场。市场很大，东西都很便宜，可我转悠了半天竟没有一样打上眼的。衣服样子很土，主要是面对农村消费市场的。我又转了一小时，还是没发现中意的。我不能白来一趟啊，我当机立断，又乘车赶往离即墨几十里地的青岛中山路的一处市场。
　　 毕竟是大城市，货色打眼就眼前一亮，只是价格贵了许多。我最终选择了三样做工精细的东西：50条牛仔裤；20件齐腰以上的短牛仔衣；20套外贸订单的高仿耐克运动服。我尤其看好的是短牛仔衣，我们那里还没见过有穿的，只是在港台影视剧里见过，我自己当时就穿上了一件，一下子就感觉自己精神头儿都两样了。这批货我拿回家还未摆到市场里卖，就被单位的同事抢光了，手里还收了很多同事的预订款。那时人人不像现在穿衣讲个性，都赶时髦，也不管自己的身材、气质适合不，你穿他也穿。只要目光敏锐独到看准了，买卖做起来很容易。一个春天，我就卖牛仔衣和牛仔裤两样东西，几乎不用一个礼拜就跑青岛一次。到了夏天我又做了次漂亮的大手笔。
　　 夏天我只卖牛仔短裤，我也是第一个把牛仔短裤摆到市面的人，它也曾创下了我日进万金的销售记录。当时无通讯和物流一说，尽管进货渠道都是一定的，我还得常常往青岛跑。那日订好了货，我就四处闲逛，无意中一女孩的穿着吸引了我的目光，下身着一件普普通通的牛仔裤，上身一件异于传统的衬衫，衣领是绣着花边的领子。而就是这个领子一下子生动了整个人的形象。职业的习惯使我盯着女孩魂不守舍，在市面上我怎么就没发现这个样式的衬衣呢？女孩也感觉出了我目光的异样，转身疾步就要从我身边离开。我慌忙叫住了她，向她说明了情况，并问她是在哪里买的。女孩还真热情，她亲自把我领到了购衣店。那是一个外贸专卖店，衣服的款式和做工都很地道，但价格却低得惊人。我和店老板谈妥了每件11元的价格进了100件花边衬衣。
　　 我满怀希望的把这些花边衬衣推向了市场，可是一连几天很少有人问津。我有些疑惑，是我看走了眼吗？可我给妻子和妹妹穿了件，都有一种人面桃花相映红的感觉，很是样，恐怕是人们还不识吧。次日礼拜天，我把妻子和妹妹都叫来，让她俩穿着花边衬衣做模特。结果每件以30元的价格，不到一上午的功夫几乎哄抢般销售一空。由于是很长一段时间独家经营，花边衬衣给我带来了滚滚财源。那些日子我晚上上班，白天买卖，几乎连轴转，但也不觉得累，天天就感觉心情象花儿一样美丽开心。兜里见天怀揣着鼓鼓囊囊的票子，人也硬起了，走路脚下都带着弹簧。以前那些烫眼的娱乐场所也一摇一摆进进出出了，心也开始花花绿绿起来了。
　　 [四]
　　 当时摆摊儿随便，哪里人多热闹就在那里摆。与我相邻的是一个从乡下来城里做买卖的小姑娘，二十刚出头，模样一般，也不着粉黛，但处处闪动着青春的光泽。她卖的是包包和袜子，虽然买卖做的一般，但一点不知害愁，整天嘻嘻哈哈的，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和我在一起总是哥哥长哥哥短地叫着，我这里生意火，她常常帮我照看铺子。给我做成了件买卖，就胳膊肘蹭着我说：“哥哥，请客啊！”夏天我就给她买只雪糕，冬天买包瓜子，中午我常常就买两个人的饭。
　　 小姑娘小名叫燕子，她的亲人现在还这么喊她，她也让我这么叫。我说，我们非亲非故不敢当。她一仰头说，你是我的哥哥。接着一口一个哥哥甜甜地叫着，我就美滋滋地迎着。燕子没有一副好脸蛋，父母却给了她一副惹火的身材，尤其是胸前那对宝物，压得我目光躲躲闪闪的，都不敢正眼瞧她一眼，更勾得路过的男人禁不住扭头观望。胆大些的，就装着买东西过来搭讪多瞄两眼。也常常有些不三不四的小混混过来纠缠，这时候我就上前把他们赶跑了。一日，又来了四个小哥，过来拉扯着燕子说要交朋友，燕子吓得退缩在我的身后。来者一看都不是好惹的善茬，早就闻说他们是帮打架不要命的家伙，我向来胆小怕事不惹是生非，更没两手拳脚功夫，但在口口声声喊我哥哥受欺负的小妹妹面前，我只能挺着腰杆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充大个儿了。他们哪是吃这套的人：“识相点，滚开！不管你的事！”说着上来就把我扯到一边，又对燕子动手动脚起来，我急眼了，顺手操起挑衣杆朝他们抡起。太岁爷头上动土，这还了得！这些向来横着膀子走路的家伙恼怒了，一齐张牙舞爪向我扑来，一会儿我就招架不住了，随着我惨叫一声，他们撒腿便跑了。我的大腿挨了他们一刀，还好没伤着血管，只是皮肉伤。
　　 发生这件事后，燕子的性格一下子变了许多，平日不再咋咋乎乎和我嬉闹了。没生意的时候，一个人坐在那里静静地出神，更多的时候在悄悄打量我，我的目光一和她对上，她就羞红了脸，低下了头。一次我感冒发烧，好几天没出摊，再见的时候，燕子和我好像一年没见似的，问了我许多话儿，又讲了许多她的事儿。她说，她前些日子定亲了，男的在家务农；她说，她不想呆在农村。我说，我操点心，在城里给她物色一个。她幽怨地看了我一眼说，谁会看上一个农村姑娘呀？也是的，那时城乡差别很大，城里人没有愿意找乡下姑娘的。那时候我已明显感觉出燕子对我有意思，做男人我是既高兴又害怕。是男人哪个不想风流一下呀？可自己毕竟是有妻室的人了，得负起做男人和父亲的责任和义务。我两头都舍不得，面对燕子投过来的橄榄枝只有装糊涂了。
　　 一天出摊不久，天就黑压压阴沉下来，一场大雨马上要来了。我和燕子赶忙收拾摊儿，燕子说，先到她家避避雨吧，她家隔得近。我心里早有接近的想法，只是出于各种考虑，一直不敢贸然行事。今天老天作美，我就顺势推舟跟了燕子到她的出租屋。还没走一半的路程，倾盆大雨从天而降，一会儿我俩都成了落汤鸡。到了屋内，我抬眼一望燕子就傻眼了，被雨淋湿的白色花边衬衣跟什么没穿一样紧紧贴在身上，甚至比裸着身子还性感刺激惹火。燕子看到了我的失态，低头一望，一声惊叫：“哥哥，你——”同时用手遮住身子，“哥哥，你转过身子，我换一下衣服。”
　　 燕子吃住就一个房间，我一个趔趄慌忙别过了身子，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好长时间没一点动静，我刚想转过身子看个究竟，忽觉有滚烫滚烫的东西贴在后背上。我一转身，眼前白光一闪，燕子软软滑滑的身子就倒在我的怀里。我的身子着火般腾地一下熊熊燃烧起来。我把燕子仅仅搂在怀里，疯癫状和她接起了吻。
　　 尽管我欲火难耐，但我心中还尚存理智，毕竟燕子还是个姑娘，我还有家有口，我几次想离身，可燕子紧紧搂着我的腰，生怕我离去了。就这样翻来覆去地不知热吻多长时间，燕子全身瘫了似的，娇喘吁吁，深醉如泥，嘴唇也肿了，耳垂后、脖颈处已一块块血紫。
　　 这时屋外的疾风暴雨已经停了，天空亮堂了许多。我整理了一下衣服说：“燕子，我走了。”“哥哥，等妹妹烧俩菜，喝点酒再走吧。”燕子眼巴巴望着我。我迟疑了一下：“对不起燕子，哥还有家……”
　　 也许我刚才用力过多，回家的脚步一直踉踉跄跄的。
　　 再和燕子每天见面，我的眼神一直躲躲闪闪，而我的后背却总是感觉火辣辣的。日子静美如初，日子混账头顶。
　　 转眼快到了一年一度的山会，山会是大把捞钱的最好机会，做买卖的都想趁机大赚一把。我和燕子都有想到远地方进货的打算。我对燕子说，我看电视，电视介绍离北京很近的河北有个白沟市场挺有名的，那里的袜子和箱包花样新颖，且价格低廉，你到那里去吧。燕子说，她一辈子还没出过远门，出去了，东南西北不认路，更何况她还是个弱女子。
　　 我考虑了好几天，最终决定陪燕子跑一趟白沟，但凡大的市场什么货都有，心想幸许那里也有我所需要的。
　　 到白沟没有直达的车，我们乘坐了直通北京的客车，走到霸州市下了车再转车到了白沟。车是傍晚发的，也许燕子第一次出远门吧，一路上显得特兴奋，尽管窗外都黑乎乎一片，她还是趴在窗上东瞧瞧西望望，看累了，很自然地小鸟依人般紧偎在我的身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我们一晚没合眼，凌晨四点到了霸州市，天亮的时候又乘车到了白沟市场。
　　 市场真大，品种真多，货色真美。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燕子生怕走丢了，紧紧攥着我的手，我的步子一快，燕子就嚷：“哥哥，慢点，这是让你来打仗呀。”燕子被眼花缭乱的箱包迷晕了，看好了一款，又看见另一摊位有更美的，快两小时没进一样货，最终只好要我拿主意。货色太丰富了，燕子带的钱不够，又从我这里拿了三千块钱，进了两大包货。忙完了燕子的，我和燕子又去看服装。服装市场不大，我转了个遍，没有打上眼的，不免有些失望，可我不能在一直兴高采烈的燕子面前表现出来。吃中午饭的时候，我对燕子说：“满意了吧？”燕子说：“满意，一百个满意。”燕子又说：“这里真好玩，有哥哥陪着，真美。”望着燕子一脸幸福的样子，我脑袋瓜儿忽然闪现一个念头：“燕子，一次还没到北京吧，这里离北京已经很近了，我们再到北京玩玩好吗？随便我再看看北京那里有没有我需要的服装。”燕子一听，一个高蹦到我的眼前，上来就亲了我一口，“哥哥真好，我早想看看我们的首都了。”
　　 到了北京订房间的时候，服务员问我一个房间还是两个房间，燕子抢先回答：“一个房间。”服务员就让我们交证件，我们哪有什么证件？只好订了两个房间。服务员悄悄对我们说：“上半夜查夜，等过了两点以后你们再到一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