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 女
兰女听从了玉成的话,吃了药,下午玉成回厂时,再三关照她要按时吃药。她强笑着说:“你走吧,我又不是三岁娃娃。”
以往的星期天玉成回家来,兰女都是有说有笑的。可那个星期天她却少言寡语。玉成给她说话,她只是“嗯嗯呵呵”的应着,从不搭话,很有点魂不守舍。玉成觉着有点奇怪,却以为她是身体不好,精神不振,也没太在意。
以后的每个星期天,玉成都要给兰女带药回来。可她的病并不见轻。玉成有点心慌了,要带她到县药院去检查,看看到底是什么病。可不管玉成怎么说,兰女就是不去。玉成无奈,要给她请大夫来家看看,她也不让,还直说她没病,让玉成别瞎操心了。玉成知道她的脾气,认定了死理,就是用八头牛去拉,也不回头。玉成没敢强求她。
一个星期天,格莲嫂对玉成说:“近来你姐的气色不大好,叫你媳妇来看看你姐。大伙见见面,高兴高兴,你姐心里宽畅了,也许会好点的。”
玉成觉着这话说的在理,便点头同意了。
玉成的对象来家那天,兰女确实很高兴。她不让玉成帮忙,亲手杀了两只鸡,做了一顿很丰盛的饭菜,可她却没吃一口。玉成和他的对象都要她吃一点。她说胃口不好,一看见荤腥就恶心。
下午,玉成和他的对象要离家走了,却不见兰女的影子。玉成来到她屋门口,门闭着,听见里边有哭泣声。
呵,这是怎么回事。
玉成急忙上前推门,门却上着闩。他大声叫了起来:“姐!姐!”哭声顿时没了。
过了一会儿,门才开了。玉成进了屋,发现兰女姐刚刚洗过脸,可两眼还是通红通红的。兰女见玉成直看她,慌忙避开玉成的目光,低下了头。
玉成的心情一时变得十分沉重,不明白兰女姐为啥要哭。
“姐,你咋了?”
“不咋。你们该走了吧。”兰女没抬头。
“姐,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不,我好着呢。”
“那你是咋了?”
“啥也不咋。”
“姐,我看你近来有啥心事瞒着我。”
“看你说的啥话,我有啥心事还能瞒着你。”
玉成久久地凝望着兰女,心里说不出是啥滋味。自母亲去世后,他们俩相依为命。兰女姐是喜欢他的,信任他的,不可能有啥心里话瞒着他。可她为啥要背着他哭呢?她是对他找的对象不满意?不可能,这门亲事是她做主定的。是他啥地方不注意伤了她的心吗?反躬自省,他没有啥地方对不住姐姐。那么是她想出嫁了?是的,姐姐早就该出嫁了。他已经托格莲嫂等几个好心人给姐姐打听合适的人家,这个姐姐也是知道的。哪究竟是为啥呢?玉成百思不得其解。
“姐,咱妈殁了,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有啥心里话你就跟我说吧。”玉成诚恳地说。
“你不要多心了,我啥都好着呢。”兰女抬起头,望着玉成笑了笑。
玉成就是再傻,也看得出她的笑是强装的,里边包藏着悲伤和难言的苦衷。
谜,一个玉成无法解开的谜
十八
不觉到了年底,兰女开始张罗玉成喜事。
兰女拿出玉成让她存起来的全部工资,买了立柜、箱子、桌子、椅子、被子、床单、毛毯、衣服……又请人把新房里里外外拾掇了一番,再后又请人来杀圈里的肥猪。
玉成看着穿着打满补丁,心神交瘁的姐姐,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姐,咱家的客不多,也不富裕,还是简单点办吧。”
兰女却说:“人家都体体面面的,咱咋能马虎。我要对得起黄泉下的妈妈。”
“姐,你看你瘦成啥了……省点钱,给你补补身子。”
“我身子好着呢。”
“姐……”
“你要还认我是你姐,这事我就得做主。”
玉成犟不过兰女,只好随她的便。兰女杀了猪,订好了厨子和乐工。
正月初二的夜晚,两盏一百支光的灯泡把玉成家的院子照得通亮,明日是玉成结婚喜日。厨师和来帮忙的亲友们忙得不亦乐乎。兰女出出进进,取这拿那,跑了个马不停蹄。
子夜时分,该忙的活都忙完了,大伙都去休息。兰女来玉成的屋里。
“姐,你坐。”玉成把椅子放到兰女身后,又倒了一杯水。
这些日子姐姐为了他的婚事操碎了心,他对姐姐的感激之情是难以言表的。兰女没有坐,也没有接茶杯,她似乎没有听见玉成的话。只是痴呆呆地看着玉成,那目光充满着疼爱、依恋,还有痛苦。
“姐……”玉成看出了兰女的反常神情。
“哦,你睡吧,时间不早了。”兰女自觉失态了,转身就走。
“姐!”
兰女停住了脚,回头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玉成一眼,扭头走了。
“姐!”玉成追出门外。他分明看见姐姐眼里闪动着泪光。
兰女没有应声,也没有回头,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屋子,紧接着灯灭了。
玉成在窗外呆立了很久,心里感到有说不出的难受。他看出兰女今晚的举动十分反常,但却一点也弄不清原因。
十九
天亮了,迎亲的唢呐吹响了。
玉成换上新衣,却不见兰女
“二叔,你看见我姐了么?”
“大哥,你看见我姐了么?”
院子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常,玉成逢人就问,众人都说不曾看见。他心中隐约感到事情不妙,又跑进兰女的屋子。
屋里空荡荡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昨晚根本就没有拉开过。玉成慌的不知所措,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大声喊叫起来:“姐!姐!”
没人应声。
忽然,玉成发现放在柜盖上的木梳匣子下面压着一张纸条,急忙捡起。
玉成:
队(对)不主(住)你,走四(时)没给你说一声。咱妈一(以)前给了我一个东西,现在还给你,在木书(梳)下(匣)里方(放)着。
祝你们心(幸)福。
玉成急忙打开木梳匣,只见里边有个红绸小包,打开一看,一下惊呆了,是母亲的金戒指
玉成知道这戒指是外婆陪给母亲的嫁妆。在一天喝三顿菜汤的困难日子里,母亲也没舍得拿它换粮吃,说是给儿子订亲时,要用它做聘礼。可它怎么到了兰女手中
玉成双手捧着戒指,越思越想越觉着不对劲。终于,他有点明白了。
“兰女……姐!……”他发疯似的跑出屋门,喊叫着。
院里的人都吃了一惊:“玉成,你姐咋了?”
“我姐她……”玉成失声痛哭起来。
亲友们围住玉成,纷纷询问是咋回事。玉成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大伙才弄清了是咋回事。
众人叹息不已。
赵四婶抹着眼泪,劝慰玉成:“大喜的日子,你不要哭了。这事都怨我……你兰女姐当初是逃荒出来的,是我出的主意让你妈收留她的,想让她给你做媳妇……起初你不愿意……你妈死后,我想给你挑明说,兰女不让,说是你妈刚去世,怕你心里不好受……后来你病好,我觉着她和你不般配,再没提起这话……没想到这闺女性子这么烈……”
“四婶,你好糊涂呵!……”玉成嚎了一声,朝村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