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回家(小说)
说完,找剪子和白纸,剪了一身纸裤子纸褂子,拿到灵堂烧了,烧的时候嘴里还念念有词。烧完后,让我娘去给四奶合眼。可是四奶的眼还是半睁着,合不上。
我娘赶紧去找我爹,我爹又赶紧把这事告知了四叔。四叔走到灵堂来,跪下,给四奶烧了一沓草纸,说娘啊,你老就安心走吧,儿子也老了,有些事也知道安排了,家里再没啥事要娘操心了,娘就放心吧。
说完,四叔拿手掌轻轻去抹四奶的眼皮。四奶的眼睛却仍然半睁着。四叔又抹了两次,还是不行。四叔去找我爹,让我爹去试试。我爹低声说,你这亲儿都不行,我恐怕更不行哩。又说,四婶这是还有别的事牵挂着。
我娘这时走过来,红着眼悄悄说,我早就想到还差一件事没办哩,可看你们都不提,就没好说出来,压舌头底下了。
我爹一瞪眼说,这时候了还压啥话?说呀!
我娘说,你们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咱家外边还撇着一口人呐,这口人不来,四婶怕是不闭眼呀。
谁呀?还卖关子!我爹急得又瞪眼。
是小波呀!村西头的小波!那可也是四婶的嫡亲孙子,身份跟小涛一样,血脉丝毫也差不了。四婶活着时,最惦记的可就是他了。
我爹不吭声。四叔慢慢坐在凳子上,眉头拧成个疙瘩,说,不瞒你们说,这事我也想到了。可怎么跟那娘俩说?淑贞要是不让来,咋办?求人戴孝,传出去丢脸哩。
我娘说,小波是咱王家的后人,还是长孙,来戴孝也是应当应分的,她凭啥不让来?咱去叫了,理儿在咱这,咱不丢人。赵淑贞要是拦着,那就是她事情摆不正,丢脸也是丢她脸哩!不过我倒觉得,淑贞平日是个识大体的人,做不出这样的事。这样吧,我去跟书正家的说说,让她去一趟村淑贞家。别想那么多了,现在先撕一条白腰带铺四婶身子底下……
我爹有点不放心,问,要是小波真不来,这腰带谁扎?多出一条来,入殓的时候要是没人扎,不就闹笑话了吗?
我娘说,小波要不来,这腰带就让小涛代替扎着。弟弟替哥哥行孝,也不是行不通……
在我旁边跪着的小涛一听这话,“呼”站起来,操着柳州口音普通话嚷,我不扎!闲着没事,谁扎那破玩意儿!
四叔奔过去,一脚踹在小涛大腿上。小涛蹦了几蹦,想喊,看看叔叔大爷们的脸,最终老实地蹲下去,不敢乱讲话了。
到了下午,又有村里的街坊陆陆续续来吊孝,孝子贤孙屋里屋外的照样哭,可都劳累了,哭声也比上午小了许多。嚎过几声后,不用别人劝,渐渐的,自己也都停住,不哭了。守灵的女人们开始东家长西家短的说闲话。男人们则坐着发呆,唠嗑,说收成,说这几年谁出去打工了,谁挣了多少多少钱。
三大爷家的小刚心眼实,直不愣登问四叔,叔,你的皇冠车咋没开回来?他爹三大爷赶紧截住小刚的话,说,这孩子咋不会说话呐?你四奶回来的时候脚上扎着滴流,鼻子上罩着氧气,皇冠车里咋躺得下?是你四叔为送四奶回来,临时又买了一辆车。小刚哦了一声,说,外面那面包车是新买的呀,咋脏成那熊样的了?又说,四叔,你可真有钱,说买车就买车!四叔抽烟,不说话,一院子人却都压着嗓子笑了,纷纷说,你四叔有本事,等过了年,也投奔你四叔挣大钱去!
过了一会儿,刘书正家的回来了,对我娘耳语了几句,我娘过来跟四叔说,村西头淑贞家的大门上着锁,人不在家,问左右邻居,说一大早看见她背个包出了门,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四叔的脸阴下来,点上一根烟,吸一口,手一抖,烟掉在地上,四叔拿脚慢慢搓碎,低声说,她这是故意的哩。
傍晚十分,执事的书正回来了,说坟已经起好,找到四爷的几根骨骸,孝子贤孙得去坟前烧纸,才能把骨骸请入白棺材里。我爹招呼本家的男人一起去,小涛却又躲在东厦屋里不出来,叫着,我不去!我害怕!倒是小惠胆子大,悄悄跟在人群后头要去,被她妈姚小婶一把拽出来,说,这是男人们的事,不兴女的凑!小惠嘴撅得老高,说,哼,臭农村男女就是不平等!她现在十四了,从几岁起,一回老家,就骂农村是“臭”农村,因为她觉得农村的旱厕太臭了,她拉完屎,抱怨过,说咋不把厕所盖在屋里呢?拉个粑能把屁股冻死!
晚饭前,四爷的骨骸起好了,墓穴也扩大了一倍,能并排放进两口棺材。剩下两个看坟的,男人们都回来了。执事书正按四奶咽气的时辰,掐算出出殡的时间是在明日的下午两点。说加起来,够三整天了。我们这个地方的风俗,人死后,在家停灵不能超过三天,超过了,人的魂就升不了天了。
吃晚饭时,留下几个守灵的,我爹带其他人去后街刘家开的小饭店吃饭。四叔不去,说他不饿。我也不饿,就留下来陪四叔一起蹲着,他抽烟,我拿根小树棍在地上乱画嚓。
你爹跟我提了好几次了,说让你跟我去柳州学做生意,你愿不愿去?四叔突然问我。
我想了一会儿,说,不愿去。
那是为啥?现在村里的人、本家的人,都巴不得我把他们带出去,说要挣大钱,住高楼,开汽车。你咋个不愿去?快长成大人了,你想干点啥?
我哪也不去,就想在农村种地。我瓮声瓮气地说。
种地?种地能挣多少钱?四叔吸一口烟,扭头饶有趣味地看我。
我想承包很多的地,把他们扔下的地都包过来,种上各种庄稼。叔,你不知道,等庄稼长大了,成熟了,站在咱村西头的土岗子上放眼看,一大片一大片的,好看着哩!叔,也说不上咋回事,看着这些庄稼,我就高兴,就打心眼里乐呵,这不是挣钱多少的事儿……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赶紧闭住嘴。四叔什么也没说,似乎听愣神了。过了会儿,他深深抽了口烟,重重拍了拍我的肩膀。又过了一会儿,待吐出最后一口烟,才说,叔曾经跟你一样哩。
【五】
第二天,天才麻麻亮,镇上最大的一个饭店“古城食府”的大厨王清善就来了,还带来几个打下手的徒弟。王清善也是渭水街上的人,头些年在城里的餐馆打工,偷着学会了做菜,这几年在镇上的饭店当厨师,很少回村里。据说他伺候的食客都是镇政府的人,市里下来人检查工作,镇政府也把工作餐摆在“古城食府”里,说,这里的厨师做菜有一手,烧出来的菜,味道不比大城市的饭店差哩。王清善得到镇领导的夸奖,人就有点傲气,渭水街上谁家过红白喜事办席面,一般的请不动他。可是这次,他一听说是我四叔王德贵家办事,二话没说就来了,还带来了做菜的帮手。我四叔走上前握手道谢,王清善说,都是一个村的,同宗同姓的,说啥外道话哩?应该的,应该的。
可是后来我听说,这事过后,王清善求我四叔为他闺女和女婿在柳州谋个干活少挣钱多的差事。这是后话,不提。
做席面,摆酒宴,是为了招待前来送殡的亲戚们吃饭。
大席一摆五十桌,自家的院子里铺排不开,就临时借用了前邻后舍的院子。做菜的地方就选在露天开阔处,贴着墙边,搭棚盘灶。王清善几个,一上午要做出五十桌席面,任务繁重,他们摘菜切肉,烹炒煎炸,一刻不敢停歇。只听得叮叮当当锅碗响,噼里啪啦油花溅,后厨一派热火朝天,好不热闹!人活七十古来稀,农村人把寿终正寝也叫“喜丧”,这喜,大概也是从锅碗瓢盆交响曲里体现出来的吧。
当然,喜的是无关血脉的亲戚,他们拖儿带女庄重而又闹哄哄地来了,私下里互相欢欣,说,听说是“古城食府”来的厨师做菜哩,平时都是伺候当官的,这回咱也尝尝啥味儿!
上午九点多,来送殡的亲戚陆陆续续到了,被管事的招迎到各个屋里喝茶歇息,专等着十二点前入殓、送葬。有些女亲戚拖着孩子,坐不踏实,就在四叔院里围着响器班子,看艺人鼓着腮帮子吹响器。
小孩一多,卖糖葫芦卖瓜子卖爆米花的也来了,堵着巷子口吆喝。在大门口接迎亲戚的本家侄子洪生看见了,扎着俩胳膊往外撵,去去去!一边儿卖去,以为这是赶大集呀!
吊唁的人该来的昨天都来了,这会儿稀落了。守灵的后人,隔一会儿还是会伏地哭一哭,但哭声不再那么悲伤。昨夜刮起小北风,今天就显得冷。风一吹,树上的干枝条瑟瑟抖动几下,枝条上的雪就扑簌簌落下来一些。一切都在安静又躁动的氛围中流动,这流动中又像是藏着某种说不清的等待,等待什么呢?一场必然要来的时刻,还是尘归尘,土归土的宿命?人啊,这辈子,不管是穷是富,是苦是乐,也不管曾经做过啥,盼过啥,到最后,不都要面临这样一个等待么?
所有的事都已安排妥当,只等着按程序进行。这时,我看见四叔默默地走进了灵堂,跪下,伸手拿过一摞压成花状的纸钱,就着长明灯点燃,待纸钱快要烧到手了,才扔进纸钱盆里。连日来的劳累,使他的脸色看上去苍白而憔悴。他的眼窝深陷,两边的颧骨凸出来,加上灰白了一半的头发,使他突然显得很苍老。是啊,四叔老了,再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烧了会儿纸,四叔又走到四奶跟前,轻轻掀开四奶脸上蓝绸布。静静地看着,像是要记住娘最后的模样。这样看了一会,他又找到娘的手,默默握了一会儿。然后,重新帮娘盖上蓝绸布,盖上前,没忘记帮娘扯一扯棉袄边和棉裤角儿。
我不知道此时四叔在想什么,可我猜,他是想单独跟娘待一会儿,在心里跟娘说说话,跟娘告个别。
十点多钟,执事的刘书正走到四叔跟前,说,算算时间差不多了,亲戚朋友、街坊近邻的该来的也都来了,通知大伙儿开席吧。这不是热闹的事儿,吃饭时间不会长,个把钟头满够了。等吃完饭后就入殓、出殡。四叔点点头,把一切事宜交给书正两口子去办。书正安排男宾,书正家的安排女宾。
书正家的到灵堂来,招呼守灵的女人们到前院吃饭去,说,都趁这个功夫歇歇劲儿,等到下午哭的时间长着哩。媳妇们纷纷摘下头上的孝布,拍打拍打大肥腿孝裤子站起来,准备离开。
娘啊——,娘啊——,我的那亲娘啊——,让我再看一眼啊——,我的娘啊——
突然,一声哭喊从院门外冲进来!哭声悲痛凄厉,哀伤凄楚,在寒风里震颤着。空气似乎也一下子冻结了,凝固了,忘记了流动。这瞬间的凝结,使人们仿佛看到冬天的河面,河面上滑过瓷片,瓷片哧啦啦割开冰层,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一院子的人都愣了,纷纷直身,伸脖,往大门口张望。
哭声还在继续,一声接一声,由远而近,终于扑进门来。待她人走到院子里,众人定眼一看,才发现,竟是淑贞!
娘啊——,娘啊——,我来看你了——,娘啊!
淑贞自顾走进院子,迈进灵堂,跪在灵床前,嚎啕痛哭。
娘,我来了,呜呜呜……我把小波带来看你了……娘,咋不睁眼看我娘俩一眼啊……娘啊,睁开眼看看你的孙子吧……
一院子的人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扭头往后瞅,就看见小波站在大门口,左手提着纸扎的彩轿和白牛,右手提一大捆烧纸。他兀自立着,一脸的迷茫和失措,像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他的身上还穿着县一中的校服。
门口接迎的洪生最先惊醒过来,赶忙接过小波手里的东西,摆放在纸扎堆里,又跑到四叔跟前,讨问咋安排。
四叔一时也愣住了,慢慢坐回到草席上。我听见我爹小声说,好咧好咧,来了就好,该来,孙男嫡女这回算到齐了。
我爹几步走过去,把小波领进院来,先让小波在我旁边坐下,他去找书正。
灵堂上我娘她们似乎也醒悟过来,重又戴上孝带,低头嗡嗡嗡陪着哭起来。
淑贞难掩悲伤,越哭越难过。她边哭边诉,说,娘啊,这些年你待我像亲闺女,我嘴上就是不说,心里头也明白呀!娘啊,前些年孩子小,你怕我在村西头独住害怕,天天晚饭后到我屋后转一圈,还嘱咐我锁好院门……娘啊,那时候爹还活着,你们心疼我种地累,到农忙时,就偷偷帮我给地里上肥,给苗除草……娘啊!小波小时候发高烧,你俩比我还着急,背着孩子往镇上医院跑……娘啊娘,你帮我,还要背着人,怕人传闲话对我不好……你事事顾及着我啊……娘啊娘啊!你对我的好,一桩桩,一件件,我淑贞都在心里记着呢……娘啊,都怨咱娘俩缘分浅,您活着时,我没福气端茶递水伺候您,现在您走了,就让我当一回你的亲闺女,披麻戴孝为您老送终吧……娘啊,亲娘啊……
这番哭诉,声声泪,句句情,情真意切,摧心剖肝,在场的人,无不抬手拭泪。院里几个手揣袖筒看哭丧的娘们不住地抽抽鼻子,一个悄悄说,哎呀,哭得我这心里忽闪忽闪的,咋恁难受呢,咋恁难受呢。此时,凄凉悲绝的唢呐声又吹起来,院里院外又罩上一层浓愁的哀伤。
我悄悄看了看四叔,只见他一动不动盘腿坐在草席上,手撑额头,大半个手掌遮住了脸庞。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却看见一道浊泪在他的手掌后面流下来。
我娘和几个妯娌走过去,劝慰淑贞,把她扶起来,到西厦屋里歇息。我娘才知道,昨天一大早淑贞听说四奶没了,忙去县城找小波,等小波请了假,俩人又去县城的纸扎店订做纸轿纸牛。纸轿纸牛扎起来费事费功夫,纸扎店不愿意接,淑贞不住地央求,还保证多给手工费,人家这才答应下来,一扎就扎到了后半夜。晚上俩人就找个小旅店住下了,第二天,着急慌张跑去汽车站,搭上最早一班车,紧赶慢赶才回到了村里。
文中那个“我”的四叔,就是老人的儿子,曾经在村里娶过一门媳妇,后因去城里结实了现任的妻子,而与任劳任怨心地善良的原配淑珍离婚。淑珍一人将年幼的孩子抚养成人,并一再拒绝四叔的支助。四叔的儿子小波,有傲气、更有傲骨。从他将“奶奶”叫着“四奶”的那一刻,把祖孙俩的位置拉开了好远好远。直到他的奶奶死后,他将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合上,血浓于水的亲情才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许多时候,我反感看到文章里面写什么哭啊泪的。但今天看到淑珍哭婆婆的时候,我也忍不住流下泪来。此处写得动情、感人。最后提及“我”对自己的打算时,其实这不仅仅是文中那个我的愿望,而是现行社会对大批涌入城市淘金者一个深深的质疑?为什么置大批的良好的土地不顾?还有那个自己心仪的对象翠翠,也许就是当今众多世俗的择偶者的一个典型——等着有钱了来娶她。看到这里,忍不住好笑,又忍不住发酸。是社会不再纯净才导致人心不再纯净?还是人心不再纯净社会才不再纯净?我不再去考虑这个问题,因为这就如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
从四叔在村子里逛,看到背着一大捆玉米桔回家的淑珍,看着那低矮的旧房,我很难明白他那时的心情——是酸楚?是后悔?从他拿出那张巨额的银行卡请求转交给淑珍的时候,也许更多的是无奈——他能给的,也仅仅只有可怜的钱而已。随后的那句落叶归根,让人感到无限苍凉,再有钱又怎么样?还不是“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
我是一个看别人文字没有耐心的人,多数时候都是一目十行草草读完,甚至是仅仅看看开头与结尾了事。
但是,这篇回家,整整用了我一个多小时,在整个的阅读过程中,我,深深的被歌子的故事吸引着,并被其打动。
文字的主线清晰,故事结构合理,各种人物性格鲜明跃然纸上,尤其喜欢她描写的乡风民俗令人倍感熟悉,如临其境。
几十年的变迁,几代人的心路历程,简简单单的几个人物与土地,与城镇的纠葛,无不与整个的国家三十年的风风雨雨联系在一起。以点及面才是王道啊,欣赏歌子。
看得出,歌子对农村题材的文字得心应手,这些应该离不开作者生活的积淀,更离不开作者善于观察与提炼。
这篇文字的后半部分,一开始我还以为作者对于那些丧葬细节描写着墨过多,难免会使读者视觉疲劳,当淑贞凄厉的哭声传入我耳膜时,我明白了作者的良苦用心。没有这些看似繁琐的铺垫,没有那些只会哼哼不流眼泪的衬托,淑贞与孩子出场就会平淡很多,即使她的哭声再悲切,也不会有如此强大的感染力。
读这一段文字的时候,我的眼角噙着泪水,感谢歌子,感谢歌子的文字使我的心灵得到了震撼,受到了洗礼。
欣赏作者的文字,才会关注作者,由此我才得知,歌子,原来是个女性,一个能够娴熟驾驭文字的女性。
最后,我不得不提的是,纷飞的雪给此文写的按语好强大,对文字的剖析令人折服,我相信,这篇按语对文字的理解甚至能超越作者写文时的初衷。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娘啊——,娘啊——,我的那亲娘啊——,让我再看一眼啊——,我的娘啊——”
述而游客热泪长流。
述而是轻易不会流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