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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回家(小说)


作者:歌子 秀才,1162.5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0826发表时间:2012-12-29 18:03:28
摘要:这篇小说是在讲述一场恩怨纠葛的情感之殇吗?是在思索农民与土地的关系吗?还是,它只是叙述了一个落叶归根的故事?……在含着泪记下这一切时,我竟然恍惚了,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对你说些什么。也许什么都说了,也许什么都没说。我只知道,我的心剧烈地跳着,并疼痛着。我的故乡啊……

『流年』回家(小说)
   说完,找剪子和白纸,剪了一身纸裤子纸褂子,拿到灵堂烧了,烧的时候嘴里还念念有词。烧完后,让我娘去给四奶合眼。可是四奶的眼还是半睁着,合不上。
   我娘赶紧去找我爹,我爹又赶紧把这事告知了四叔。四叔走到灵堂来,跪下,给四奶烧了一沓草纸,说娘啊,你老就安心走吧,儿子也老了,有些事也知道安排了,家里再没啥事要娘操心了,娘就放心吧。
   说完,四叔拿手掌轻轻去抹四奶的眼皮。四奶的眼睛却仍然半睁着。四叔又抹了两次,还是不行。四叔去找我爹,让我爹去试试。我爹低声说,你这亲儿都不行,我恐怕更不行哩。又说,四婶这是还有别的事牵挂着。
   我娘这时走过来,红着眼悄悄说,我早就想到还差一件事没办哩,可看你们都不提,就没好说出来,压舌头底下了。
   我爹一瞪眼说,这时候了还压啥话?说呀!
   我娘说,你们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咱家外边还撇着一口人呐,这口人不来,四婶怕是不闭眼呀。
   谁呀?还卖关子!我爹急得又瞪眼。
   是小波呀!村西头的小波!那可也是四婶的嫡亲孙子,身份跟小涛一样,血脉丝毫也差不了。四婶活着时,最惦记的可就是他了。
   我爹不吭声。四叔慢慢坐在凳子上,眉头拧成个疙瘩,说,不瞒你们说,这事我也想到了。可怎么跟那娘俩说?淑贞要是不让来,咋办?求人戴孝,传出去丢脸哩。
   我娘说,小波是咱王家的后人,还是长孙,来戴孝也是应当应分的,她凭啥不让来?咱去叫了,理儿在咱这,咱不丢人。赵淑贞要是拦着,那就是她事情摆不正,丢脸也是丢她脸哩!不过我倒觉得,淑贞平日是个识大体的人,做不出这样的事。这样吧,我去跟书正家的说说,让她去一趟村淑贞家。别想那么多了,现在先撕一条白腰带铺四婶身子底下……
   我爹有点不放心,问,要是小波真不来,这腰带谁扎?多出一条来,入殓的时候要是没人扎,不就闹笑话了吗?
   我娘说,小波要不来,这腰带就让小涛代替扎着。弟弟替哥哥行孝,也不是行不通……
   在我旁边跪着的小涛一听这话,“呼”站起来,操着柳州口音普通话嚷,我不扎!闲着没事,谁扎那破玩意儿!
   四叔奔过去,一脚踹在小涛大腿上。小涛蹦了几蹦,想喊,看看叔叔大爷们的脸,最终老实地蹲下去,不敢乱讲话了。
   到了下午,又有村里的街坊陆陆续续来吊孝,孝子贤孙屋里屋外的照样哭,可都劳累了,哭声也比上午小了许多。嚎过几声后,不用别人劝,渐渐的,自己也都停住,不哭了。守灵的女人们开始东家长西家短的说闲话。男人们则坐着发呆,唠嗑,说收成,说这几年谁出去打工了,谁挣了多少多少钱。
   三大爷家的小刚心眼实,直不愣登问四叔,叔,你的皇冠车咋没开回来?他爹三大爷赶紧截住小刚的话,说,这孩子咋不会说话呐?你四奶回来的时候脚上扎着滴流,鼻子上罩着氧气,皇冠车里咋躺得下?是你四叔为送四奶回来,临时又买了一辆车。小刚哦了一声,说,外面那面包车是新买的呀,咋脏成那熊样的了?又说,四叔,你可真有钱,说买车就买车!四叔抽烟,不说话,一院子人却都压着嗓子笑了,纷纷说,你四叔有本事,等过了年,也投奔你四叔挣大钱去!
   过了一会儿,刘书正家的回来了,对我娘耳语了几句,我娘过来跟四叔说,村西头淑贞家的大门上着锁,人不在家,问左右邻居,说一大早看见她背个包出了门,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四叔的脸阴下来,点上一根烟,吸一口,手一抖,烟掉在地上,四叔拿脚慢慢搓碎,低声说,她这是故意的哩。
   傍晚十分,执事的书正回来了,说坟已经起好,找到四爷的几根骨骸,孝子贤孙得去坟前烧纸,才能把骨骸请入白棺材里。我爹招呼本家的男人一起去,小涛却又躲在东厦屋里不出来,叫着,我不去!我害怕!倒是小惠胆子大,悄悄跟在人群后头要去,被她妈姚小婶一把拽出来,说,这是男人们的事,不兴女的凑!小惠嘴撅得老高,说,哼,臭农村男女就是不平等!她现在十四了,从几岁起,一回老家,就骂农村是“臭”农村,因为她觉得农村的旱厕太臭了,她拉完屎,抱怨过,说咋不把厕所盖在屋里呢?拉个粑能把屁股冻死!
   晚饭前,四爷的骨骸起好了,墓穴也扩大了一倍,能并排放进两口棺材。剩下两个看坟的,男人们都回来了。执事书正按四奶咽气的时辰,掐算出出殡的时间是在明日的下午两点。说加起来,够三整天了。我们这个地方的风俗,人死后,在家停灵不能超过三天,超过了,人的魂就升不了天了。
   吃晚饭时,留下几个守灵的,我爹带其他人去后街刘家开的小饭店吃饭。四叔不去,说他不饿。我也不饿,就留下来陪四叔一起蹲着,他抽烟,我拿根小树棍在地上乱画嚓。
   你爹跟我提了好几次了,说让你跟我去柳州学做生意,你愿不愿去?四叔突然问我。
   我想了一会儿,说,不愿去。
   那是为啥?现在村里的人、本家的人,都巴不得我把他们带出去,说要挣大钱,住高楼,开汽车。你咋个不愿去?快长成大人了,你想干点啥?
   我哪也不去,就想在农村种地。我瓮声瓮气地说。
   种地?种地能挣多少钱?四叔吸一口烟,扭头饶有趣味地看我。
   我想承包很多的地,把他们扔下的地都包过来,种上各种庄稼。叔,你不知道,等庄稼长大了,成熟了,站在咱村西头的土岗子上放眼看,一大片一大片的,好看着哩!叔,也说不上咋回事,看着这些庄稼,我就高兴,就打心眼里乐呵,这不是挣钱多少的事儿……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赶紧闭住嘴。四叔什么也没说,似乎听愣神了。过了会儿,他深深抽了口烟,重重拍了拍我的肩膀。又过了一会儿,待吐出最后一口烟,才说,叔曾经跟你一样哩。
   【五】
   第二天,天才麻麻亮,镇上最大的一个饭店“古城食府”的大厨王清善就来了,还带来几个打下手的徒弟。王清善也是渭水街上的人,头些年在城里的餐馆打工,偷着学会了做菜,这几年在镇上的饭店当厨师,很少回村里。据说他伺候的食客都是镇政府的人,市里下来人检查工作,镇政府也把工作餐摆在“古城食府”里,说,这里的厨师做菜有一手,烧出来的菜,味道不比大城市的饭店差哩。王清善得到镇领导的夸奖,人就有点傲气,渭水街上谁家过红白喜事办席面,一般的请不动他。可是这次,他一听说是我四叔王德贵家办事,二话没说就来了,还带来了做菜的帮手。我四叔走上前握手道谢,王清善说,都是一个村的,同宗同姓的,说啥外道话哩?应该的,应该的。
   可是后来我听说,这事过后,王清善求我四叔为他闺女和女婿在柳州谋个干活少挣钱多的差事。这是后话,不提。
   做席面,摆酒宴,是为了招待前来送殡的亲戚们吃饭。
   大席一摆五十桌,自家的院子里铺排不开,就临时借用了前邻后舍的院子。做菜的地方就选在露天开阔处,贴着墙边,搭棚盘灶。王清善几个,一上午要做出五十桌席面,任务繁重,他们摘菜切肉,烹炒煎炸,一刻不敢停歇。只听得叮叮当当锅碗响,噼里啪啦油花溅,后厨一派热火朝天,好不热闹!人活七十古来稀,农村人把寿终正寝也叫“喜丧”,这喜,大概也是从锅碗瓢盆交响曲里体现出来的吧。
   当然,喜的是无关血脉的亲戚,他们拖儿带女庄重而又闹哄哄地来了,私下里互相欢欣,说,听说是“古城食府”来的厨师做菜哩,平时都是伺候当官的,这回咱也尝尝啥味儿!
   上午九点多,来送殡的亲戚陆陆续续到了,被管事的招迎到各个屋里喝茶歇息,专等着十二点前入殓、送葬。有些女亲戚拖着孩子,坐不踏实,就在四叔院里围着响器班子,看艺人鼓着腮帮子吹响器。
   小孩一多,卖糖葫芦卖瓜子卖爆米花的也来了,堵着巷子口吆喝。在大门口接迎亲戚的本家侄子洪生看见了,扎着俩胳膊往外撵,去去去!一边儿卖去,以为这是赶大集呀!
   吊唁的人该来的昨天都来了,这会儿稀落了。守灵的后人,隔一会儿还是会伏地哭一哭,但哭声不再那么悲伤。昨夜刮起小北风,今天就显得冷。风一吹,树上的干枝条瑟瑟抖动几下,枝条上的雪就扑簌簌落下来一些。一切都在安静又躁动的氛围中流动,这流动中又像是藏着某种说不清的等待,等待什么呢?一场必然要来的时刻,还是尘归尘,土归土的宿命?人啊,这辈子,不管是穷是富,是苦是乐,也不管曾经做过啥,盼过啥,到最后,不都要面临这样一个等待么?
   所有的事都已安排妥当,只等着按程序进行。这时,我看见四叔默默地走进了灵堂,跪下,伸手拿过一摞压成花状的纸钱,就着长明灯点燃,待纸钱快要烧到手了,才扔进纸钱盆里。连日来的劳累,使他的脸色看上去苍白而憔悴。他的眼窝深陷,两边的颧骨凸出来,加上灰白了一半的头发,使他突然显得很苍老。是啊,四叔老了,再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烧了会儿纸,四叔又走到四奶跟前,轻轻掀开四奶脸上蓝绸布。静静地看着,像是要记住娘最后的模样。这样看了一会,他又找到娘的手,默默握了一会儿。然后,重新帮娘盖上蓝绸布,盖上前,没忘记帮娘扯一扯棉袄边和棉裤角儿。
   我不知道此时四叔在想什么,可我猜,他是想单独跟娘待一会儿,在心里跟娘说说话,跟娘告个别。
   十点多钟,执事的刘书正走到四叔跟前,说,算算时间差不多了,亲戚朋友、街坊近邻的该来的也都来了,通知大伙儿开席吧。这不是热闹的事儿,吃饭时间不会长,个把钟头满够了。等吃完饭后就入殓、出殡。四叔点点头,把一切事宜交给书正两口子去办。书正安排男宾,书正家的安排女宾。
   书正家的到灵堂来,招呼守灵的女人们到前院吃饭去,说,都趁这个功夫歇歇劲儿,等到下午哭的时间长着哩。媳妇们纷纷摘下头上的孝布,拍打拍打大肥腿孝裤子站起来,准备离开。
   娘啊——,娘啊——,我的那亲娘啊——,让我再看一眼啊——,我的娘啊——
   突然,一声哭喊从院门外冲进来!哭声悲痛凄厉,哀伤凄楚,在寒风里震颤着。空气似乎也一下子冻结了,凝固了,忘记了流动。这瞬间的凝结,使人们仿佛看到冬天的河面,河面上滑过瓷片,瓷片哧啦啦割开冰层,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一院子的人都愣了,纷纷直身,伸脖,往大门口张望。
   哭声还在继续,一声接一声,由远而近,终于扑进门来。待她人走到院子里,众人定眼一看,才发现,竟是淑贞!
   娘啊——,娘啊——,我来看你了——,娘啊!
   淑贞自顾走进院子,迈进灵堂,跪在灵床前,嚎啕痛哭。
   娘,我来了,呜呜呜……我把小波带来看你了……娘,咋不睁眼看我娘俩一眼啊……娘啊,睁开眼看看你的孙子吧……
   一院子的人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扭头往后瞅,就看见小波站在大门口,左手提着纸扎的彩轿和白牛,右手提一大捆烧纸。他兀自立着,一脸的迷茫和失措,像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他的身上还穿着县一中的校服。
   门口接迎的洪生最先惊醒过来,赶忙接过小波手里的东西,摆放在纸扎堆里,又跑到四叔跟前,讨问咋安排。
   四叔一时也愣住了,慢慢坐回到草席上。我听见我爹小声说,好咧好咧,来了就好,该来,孙男嫡女这回算到齐了。
   我爹几步走过去,把小波领进院来,先让小波在我旁边坐下,他去找书正。
   灵堂上我娘她们似乎也醒悟过来,重又戴上孝带,低头嗡嗡嗡陪着哭起来。
   淑贞难掩悲伤,越哭越难过。她边哭边诉,说,娘啊,这些年你待我像亲闺女,我嘴上就是不说,心里头也明白呀!娘啊,前些年孩子小,你怕我在村西头独住害怕,天天晚饭后到我屋后转一圈,还嘱咐我锁好院门……娘啊,那时候爹还活着,你们心疼我种地累,到农忙时,就偷偷帮我给地里上肥,给苗除草……娘啊!小波小时候发高烧,你俩比我还着急,背着孩子往镇上医院跑……娘啊娘,你帮我,还要背着人,怕人传闲话对我不好……你事事顾及着我啊……娘啊娘啊!你对我的好,一桩桩,一件件,我淑贞都在心里记着呢……娘啊,都怨咱娘俩缘分浅,您活着时,我没福气端茶递水伺候您,现在您走了,就让我当一回你的亲闺女,披麻戴孝为您老送终吧……娘啊,亲娘啊……
   这番哭诉,声声泪,句句情,情真意切,摧心剖肝,在场的人,无不抬手拭泪。院里几个手揣袖筒看哭丧的娘们不住地抽抽鼻子,一个悄悄说,哎呀,哭得我这心里忽闪忽闪的,咋恁难受呢,咋恁难受呢。此时,凄凉悲绝的唢呐声又吹起来,院里院外又罩上一层浓愁的哀伤。
   我悄悄看了看四叔,只见他一动不动盘腿坐在草席上,手撑额头,大半个手掌遮住了脸庞。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却看见一道浊泪在他的手掌后面流下来。
   我娘和几个妯娌走过去,劝慰淑贞,把她扶起来,到西厦屋里歇息。我娘才知道,昨天一大早淑贞听说四奶没了,忙去县城找小波,等小波请了假,俩人又去县城的纸扎店订做纸轿纸牛。纸轿纸牛扎起来费事费功夫,纸扎店不愿意接,淑贞不住地央求,还保证多给手工费,人家这才答应下来,一扎就扎到了后半夜。晚上俩人就找个小旅店住下了,第二天,着急慌张跑去汽车站,搭上最早一班车,紧赶慢赶才回到了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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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读完,泪眼朦胧,听屋外冬雨敲窗,倍感凄清。回家,回家……这样的呼唤声声入耳,从远处,从那个遥远的乡村传入耳际。回家,是这篇小说的题目,从作者的心房涌向指尖变成文字,已经在流年社团编辑中心静静地躺了一夜。此刻,当我一字一句地读完,才清楚地发现,这篇小说所包含的浓郁的情感容量、广泛的信息容量,广博的思想容量以及厚重的社会意义已经远远超过我原有的想象。 回家,多少人曾用歌声动情地表达着内心的情感;多少人曾用诗文深情地描写着内心的渴望,那些离开了家园的游子,也只有在故乡这片土地已经不在属于自己的时候,才能够深切体悟到回家的意义——这一生,无论你走多远、漂泊多久,到最后你一定会明白一个道理,那个道理就是你的归途,那个归途就是你的家。 所谓家园,所谓故土,便是生养每个人的肉体、滋养着每个人精神的地方。这种情感说不清道不明,而文学作品却是最好的载体,可以让我们用文字去表述这份幽幽无尽的思乡情。在这篇小说中,作者借一场四叔与赵淑贞、姚霞之间恩怨纠葛的情感故事将三代人的故土情结加以深刻阐释,演绎着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逃离与回归,演绎出了人与人之间的恩怨与矛盾,而这些矛盾最终在四奶的葬礼上达到高潮,在一场雪的飘落中消失…… 在这篇小说中,作者运用了倒叙、插叙等手法加以描述,笔法精湛,人物刻画鲜明立体,十分耐品。 一、以四奶为代表的老一代人,对故乡怀着一份沉重而炽热的爱。住在舒适的城市里,依然念念不忘自己的老家。到了年关,六七十岁的老人心心念念的无不是老家的那一寸土地,那一些亲人。老伴去了,抵不过儿子的苦苦哀求来到了城市,可是,当年味一阵阵地绕过心头,她要回家,她宁可颠簸几十个小时、劳顿四千里路,也要带着儿子孙子回家去。踏上那一片黄土地,躺在侄子家的土炕上,她才能安心……这是因为她们的根已深深扎在了这片土地。 二、以四叔为代表的一代,是逃离故土进城谋发展的一代。四叔是其中的佼佼者,不仅他自己在城市站稳脚跟,生儿育女,而且还有好多投靠他出去谋生的村里人。如在四奶丧葬时,一直很拿大的厨子王清善,渭水街上红白喜事办席面,一般的人请不动他,但是,四叔家办事二话没说就来了,这是因为要让四叔给他的子女找工作。当然,四叔的奋斗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娶了助他事业有成的城里女子姚霞,抛弃了老家那个贤惠的结发之妻赵淑贞和儿子小波,老父被他气病最后气死,村里人对他的忘恩负义议论纷纷,老母也因此对他心怀不满……因此,他在收获了名利之时,也欠下了一份沉重的心债。心债最是难还,在他盛年时或许还无法感触,一旦人生老去,那些心债便会像一把把刀子,扎在他的心尖上。面对升天的父母他会痛,面对孤苦孤单的结发妻他会内疚,面对慢慢长大懂事的亲生儿子他更会自责……进了城,有了钱又能怎样,走到人生的最后一程,想必他也会明白:这个世界上,只有亲情是无价的,不管你走了多少路,到最后你还是得回家。也许,小说末尾的那一段话:爹娘的坟都在这里,我不早晚得回来吗?人老了,都要落叶归根啊……就是四叔这个在异地打拼成功的汉子心中对家的含义最深的感触吧。 三、以“我”为代表的第三代,是对故土怀有深厚的情感,不愿意出去打工的,期盼着种上一大片一片的庄稼,怀揣着那个简单纯真的梦,收获着那非金钱可以带来的难以言述的快乐,并立志要为改变故土的面貌而努力的人。但是,这份从“骨头里爱着故土”的情感却不被父亲理解。与“我”的念想截然相反的是同为第三代人的小涛小惠,他们是四叔的孩子,从小在城市长大,对故土情感单薄,故乡,在他们心里只是一个遥远而模糊的名词,在他们眼里看到的只是乡村的贫穷和落后,而永远无法在他们的记忆里留下点什么,所以,在那个冷冷的雪夜,他们的父亲——端着酒杯的四叔才会说,故乡,只是他一个人的故乡…… 四、这里不得不说的是我对“赵淑贞”这个人物的理解。像“赵淑贞”这样的女人在农村是多见的,这里所说的“多见” 指的是她所遭受的人生命运而并非她的性情品质。赵淑贞母子无疑是四叔逃离故土的牺牲品,当丈夫在城里有了新欢而抛弃她时,有多少人能了解她的悲哀,儿子尚小,年华未老,娘家是回不去了,婆家又无法久住,不得已只能带着年幼的儿子在那个叫做“渭水街西头”的一处宅院里相依为命。她的人生从此没了欢颜,好在王家二老对她不薄,处处为她着想。在这篇小说里,作者用在这个人物上的笔墨并不多,最浓重的一笔也就是在四奶的葬礼上“赵淑贞”的悲嚎——“娘啊,亲娘啊……我把小波带来看你了……娘,咋不睁眼看我娘俩一眼啊……娘啊,睁开眼看看你的孙子吧……”那种哭天抢地的痛哭里,更多的是她对自己不幸人生与婚姻的控诉吧,十几年的孤零漂泊,十几年的心如死灰,十几年的人性压抑,十几年的欲哭无泪,在那一刻得到了淋漓的释放。小说中,她是个带点悲剧色彩的人物,但同时,也是人性光芒最为闪烁的人物,她的善良,她的淳朴,她对老人的好对儿子的爱,她的忍辱负重她的一切一切,无形之中便是最扣人心弦的情节,能够真正地在读者心中泛起涟漪的那一个人物! 这是一部反映当今农村人在进军城市的进程中产生的阵痛与矛盾的力作。作为农村题材的小说,这篇小说的笔力是相当厚重的,一篇二万余字的小说,便将几代人的乡土情结借四叔的情感纠结及四奶的葬礼阐释得入木三分,细致地展现了真实的乡村生活场景和复杂的乡村人际关系,表达了对乡村未来的关切和期盼,描画了一个较为完整的现实乡村生活场景。小说人物刻画细致入微,心理描写细腻富有变化,特别是小说后半部分那宏大静穆的葬礼场面描写、绘声绘色的哭丧场景描绘,加上那极为鲜明的语言特色,分明是一幅立体的农村风俗画,这些描写无不展示着作者深厚的生活底蕴及驾驭文字的高超的功力。在小说的末尾,借助四叔的一段话以及雪花飘落的场景将小说的主题表达得淋漓极致,余味缭绕。在阅读的过程中,文中主人公的伤痛几度让我泪水盈眶,哽咽不已,此刻,写完按语,再回头去读作者写在文前摘要里的一段文字亦是感同身受,的确,作者只是这般,用她手中的笔,还有那极富感染力的文字,就这样为我们讲述了一个关于“回家”的故事,一个关于“落叶归根”的故事,我完全可以想象,她含着泪记录下的这一切,她的这番自然流露,她所要倾诉的只是一种我们共有的情愫而已,关于那越来越远的故乡,关于那越走越远的亲人,关于爱、家和思念……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小说,欣赏至极,问候作者,感谢赐稿流年。倾情推荐给江山众文友阅读。【编辑:纷飞的雪】【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213008】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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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纷飞的雪        2012-12-29 18:21:40
  歌子,你好棒,在你的这篇小说写按的同时,我也学习了一遍,怎么写小说。
   亲爱的歌子,你就收下我这个徒儿吧。
只是女子,侍奉文字。
回复1 楼        文友:歌子        2012-12-29 20:16:00
  亲爱的雪社,岂不知你按语中的那深深的懂,给了歌子多大的勇气和动力。我、我语塞了……唯剩下泪眼婆娑…… 雪,突然哽咽,竟不知说什么了。抱抱吧!
2 楼        文友:风飞沙        2012-12-29 18:25:51
  歌子写的这篇《回家》我看完了好久,却不知怎么来评论。因为我担心我肤浅的文字表达不出这篇文章的深度。从一开始,歌子安置一个古稀之年的老人宁愿放弃城市的豪华便捷,坐车做得晕头转向,也要赶回那个城里的孙子孙女们口里的臭农村过年。这难道仅仅是为了对故土的牵挂吗?在村人的眼里,她有个特别有出息的儿子,能够为村里修高速,能够开皇冠。按理说城里的生活更能够使她安度晚年,可她却恨不能把皇冠当飞机用,那么迫不及待地想回农村的老家。是什么力量如此的牵挂着这个老人?我被这一个又一个的悬念牵引着往下看。
   文中那个“我”的四叔,就是老人的儿子,曾经在村里娶过一门媳妇,后因去城里结实了现任的妻子,而与任劳任怨心地善良的原配淑珍离婚。淑珍一人将年幼的孩子抚养成人,并一再拒绝四叔的支助。四叔的儿子小波,有傲气、更有傲骨。从他将“奶奶”叫着“四奶”的那一刻,把祖孙俩的位置拉开了好远好远。直到他的奶奶死后,他将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合上,血浓于水的亲情才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许多时候,我反感看到文章里面写什么哭啊泪的。但今天看到淑珍哭婆婆的时候,我也忍不住流下泪来。此处写得动情、感人。最后提及“我”对自己的打算时,其实这不仅仅是文中那个我的愿望,而是现行社会对大批涌入城市淘金者一个深深的质疑?为什么置大批的良好的土地不顾?还有那个自己心仪的对象翠翠,也许就是当今众多世俗的择偶者的一个典型——等着有钱了来娶她。看到这里,忍不住好笑,又忍不住发酸。是社会不再纯净才导致人心不再纯净?还是人心不再纯净社会才不再纯净?我不再去考虑这个问题,因为这就如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
   从四叔在村子里逛,看到背着一大捆玉米桔回家的淑珍,看着那低矮的旧房,我很难明白他那时的心情——是酸楚?是后悔?从他拿出那张巨额的银行卡请求转交给淑珍的时候,也许更多的是无奈——他能给的,也仅仅只有可怜的钱而已。随后的那句落叶归根,让人感到无限苍凉,再有钱又怎么样?还不是“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
回复2 楼        文友:歌子        2012-12-30 19:50:26
  飞沙,你的留评从整体分析,准确而到位,让歌子好欣慰。
3 楼        文友:风飞沙        2012-12-29 18:31:06
  看雪的编按,不是头一回了,可每一回都会给我震撼的感觉。歌子的文,我也认真的看了,可是理解得还是不到位。看了雪的编按,我相当于又学习了一遍歌子小说的写法。你们俩都是我师!看这篇小说淑贞哭娘的时候,我泪眼婆娑;看雪分析淑贞这个人物的时候,又忍不住流出泪来。你们俩怎么就这么能打动人呢?好文配好按,由衷的钦佩、欣赏!
回复3 楼        文友:歌子        2012-12-30 19:56:10
  雪社的分析深刻,往纵深里挖掘,很多东西超出了我写此文时所想。所以说,评论家是对文字的再创造。
4 楼        文友:风逝        2012-12-29 19:47:08
  此文阅读数遍,泪水一直在脸庞滚落。文中对人性的挖掘可谓笔力雄健。四爷恨儿子不争气与贤惠的媳妇离婚,老人打儿子却又怕儿子坐牢的纠结,四奶心疼媳妇和孙子小波却不能给予他们更多的幸福的无奈,特别看到小波叫她“四奶”老人难受的一节,令人痛心至洞穿心扉。更催人泪下的是淑贞哭丧一节,淑贞一生的不幸,淑贞满怀的感恩都将这个人物形象深刻入读者心中,从而使读者为此人的命运和胸怀泫然泪滴。歌子的小说将深刻的立意借一个情感故事尽情演绎,小说的矛盾冲突于一场丧事中轰然爆发,给人深刻的震撼。感佩作者精彩的构思,强大的文字功力,更羡慕作者深厚丰富的阅历。拜读学习,向歌子老师致敬!建议申绝。
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回复4 楼        文友:歌子        2012-12-30 19:58:30
  风逝主编,您过奖,客气了啊!歌子非常感谢流年的各位编辑的关注啊,你们辛苦了!
5 楼        文友:风逝        2012-12-29 19:51:16
  啊,不仅震惊于歌子原著的精彩绝伦,也慨叹雪社的强大按语。亲爱的雪社,你老人家如此深刻强大的领悟力,让风逝之流还活不活啊?羡慕嫉妒恨中……
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回复5 楼        文友:歌子        2012-12-30 20:05:06
  评论,是另一种基础上的再创造,这点,雪社做得独到精彩啊,是她的按美化了歌子的文……我有点羞愧了……
6 楼        文友:素心如玉        2012-12-29 20:41:19
  美文配美按,如玉文笔稚拙,不敢妄评,唯学习而已。
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
回复6 楼        文友:歌子        2013-01-14 15:46:14
  问好如玉。呵呵。
7 楼        文友:红袖留香        2012-12-29 23:30:31
  这是一篇乡土味道浓郁的文章,因为有的章节重复地看,这篇文我看了三个多小时。文章从四叔带着四奶不远几千里回老家过年开始,不疾不徐一笔笔娓娓道来。把农村人的欲望,习俗,民风,人情等都用浓重的笔墨尽情渲染,使一个完整的农村场景,一览无余地展现在读者面前。尽管四奶年龄大了,从四爷去世后,被四叔接到城里去居住,但依然每年都会农村老家过年。因为老家有与她情深意重的街坊邻居;有她一躺上去心里就踏实的村里惟一专门留给她的一盘老土炕;更有让她放在心尖尖上念念不忘的亲孙子!四叔当年从农村到城里打拼,无论是从经济,生活,还是心理,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不但有钱有车在城里定居,还和长期分居两地的四婶淑珍离了婚。倔强的四婶淑珍从此不再婚嫁,独自一个人带着儿子过生活。而四叔为了弥补良心上的不安,拿钱资助淑珍母子的时候,却遭到了拒绝。所以“我”说“四叔心里头苦哩”这句话,把四叔纠结的内心一下子跃然纸上!四奶死后,被送回老家埋葬,这个过程,也是本文的点睛之笔!葬礼上那些大大小小繁文缛节,作者加以浓墨描写得相当仔细。巧的是,本人老家也是农村的,有人故去时的那些场景那些习俗那些“小闲板”事儿,都描写得很真实,很生动!文章最后当爹问四叔,最亲的人都没了,今后还会不会回老家过年时,四叔说“爹娘的坟都在这里,我不早晚得回来吗?等我也没了,我就让儿女们把我的骨灰送回来,埋在咱家的老坟地里,埋在我爹娘的脚跟下。人老了,都要落叶归根啊。”这句话也就紧紧地扣上了小说的主题《回家》。一篇至情至理非常动人的文章!欣赏,拜读,并问好歌子!
有个性的人不需要签名
回复7 楼        文友:歌子        2012-12-30 20:13:31
  谢谢红袖精彩的留评,这份厚厚的心意,让歌子非常感动,谢谢啊!新年将至,祝你快乐!
8 楼        文友:星期八        2012-12-30 07:42:30
  一直以来,以为歌子是男性,许是她的网名误导了我吧。
   我是一个看别人文字没有耐心的人,多数时候都是一目十行草草读完,甚至是仅仅看看开头与结尾了事。
   但是,这篇回家,整整用了我一个多小时,在整个的阅读过程中,我,深深的被歌子的故事吸引着,并被其打动。
   文字的主线清晰,故事结构合理,各种人物性格鲜明跃然纸上,尤其喜欢她描写的乡风民俗令人倍感熟悉,如临其境。
   几十年的变迁,几代人的心路历程,简简单单的几个人物与土地,与城镇的纠葛,无不与整个的国家三十年的风风雨雨联系在一起。以点及面才是王道啊,欣赏歌子。
   看得出,歌子对农村题材的文字得心应手,这些应该离不开作者生活的积淀,更离不开作者善于观察与提炼。
   这篇文字的后半部分,一开始我还以为作者对于那些丧葬细节描写着墨过多,难免会使读者视觉疲劳,当淑贞凄厉的哭声传入我耳膜时,我明白了作者的良苦用心。没有这些看似繁琐的铺垫,没有那些只会哼哼不流眼泪的衬托,淑贞与孩子出场就会平淡很多,即使她的哭声再悲切,也不会有如此强大的感染力。
   读这一段文字的时候,我的眼角噙着泪水,感谢歌子,感谢歌子的文字使我的心灵得到了震撼,受到了洗礼。
   欣赏作者的文字,才会关注作者,由此我才得知,歌子,原来是个女性,一个能够娴熟驾驭文字的女性。
   最后,我不得不提的是,纷飞的雪给此文写的按语好强大,对文字的剖析令人折服,我相信,这篇按语对文字的理解甚至能超越作者写文时的初衷。
回复8 楼        文友:歌子        2013-01-14 15:44:08
  星期八的评论也很强大啊,是你们的评给歌子的文穿上一层金缕衣。谢谢。
9 楼        文友:逝水流年        2012-12-30 08:32:00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相逢,用文字找寻红尘中相同的灵魂。
回复9 楼        文友:歌子        2013-01-14 15:44:57
  谢谢流年的各位编辑,辛苦了!
10 楼        文友:述而游客        2012-12-30 13:26:28
  夫复何言!社会……
   “娘啊——,娘啊——,我的那亲娘啊——,让我再看一眼啊——,我的娘啊——”
   述而游客热泪长流。
   述而是轻易不会流泪的人。
述而不作
回复10 楼        文友:歌子        2013-01-14 15:47:22
  欢迎游客,谢谢留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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