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小说】阿虎的江湖 ——貔貅诀
八成是下流胚子。已经来不及细想,阿虎怒喝一声唰地抽出刀,毫不讲理的就砍出去。原以为一刀就能解决,不成想,刀好像砍在岩石上,震得膀子酸麻,人也像打摆子似的,寒颤不停。见鬼了?不管他,欺负女人,今天就卯上了。自小练就的手脚,阿虎还没怕过谁,他稍稍一顿,吸口气爆喝一声,全力劈下去。青衣汉子一侧身,让青光从胸前掠过,然后伸出扇柄,点在阿虎腕上。阿虎倒吸一口凉气,疼,他倒不怕,而是那汉子太快了,从没见过的快。竹竿似的,也就是以快致胜吧?阿虎杀猪宰牛,找到了一种诀窍,那就是不能和畜生拼快,冷眼看着,待其稍一麻痹,再闪电般擒获。
他不再主动进攻,只看着汉子的扇子,间或伸刀试探。汉子也不含糊,盯着杀猪刀,慢慢周旋。他知道,哪门哪派,其出招都会有固定的习惯,或后发制人,或虚多实少,总会有痕迹可寻。
半柱香的时间过了,阿虎还是没找到办法。他知道,不能急,一急就坏事。而汉子亦然,这都是些什么招式?从没见过,尽往自己扇子上招呼,倒不像是要杀自己,恨足了扇子似的。他想,管闲事的?不会是坏人,暗器?万不可用。再有一会,董玉婷可就下到了谷底,那么,一切都是白费了。他虚晃一招,纵身后退:朋友,报个字号,我们就这样胡乱打斗,岂不荒唐?
阿虎以为他胆怯,骂道:“老子杀猪的,没什么狗屁字号。直娘贼,城里的窑子多得很,随你逛去,为什么要坏人名节?”因为想宋家闺女而不得,阿虎越想越气,又往上扑。
青衣汉子足尖一点,又闪过好远:咦,兄台,我们好像见过,哦!对了,我还撞掉了你豆浆呢,不记得了?这时候,汉子才有心功夫细看。
阿虎停住脚步,疑惑地看看:“是有点那厮摸样,你衣服怎么换掉了?我记得是长衫。”
“哦,这不有点事情吗?长衫不利落,所以换在客栈了。”青衣汉子吁了口气。
“啊?干坏事还挺讲究!我管你认不认识,老子今天就要阉了你杂碎,以免害了哪家闺女小媳妇。”阿虎复又往前。
“兄台听我解释,我不是坏人。”青衣汉子连连后退,已经到了转弯处。
“你不是坏人,难不成那小姑娘是坏人?哄骗老子,没门!”阿虎觉得自己很聪明。
“停停停!不信,你问问那姑娘去!”青衣汉子哭笑不得。
阿虎看看汉子,又回头看看正爬上来的女子,他对汉子喊道:你过来,别想乘机跑掉,老子撵山猪跑几个山头都不带喘气的。
汉子连连作揖:我不跑,你问问清楚再难为我,好吧?
董玉婷刚才正苦于难以抵挡,幸好来这么一位愣头青,她才有机会喘息,并捡回了包裹。
“姑娘,你过来,什么也甭怕,大胆实话!”阿虎朝姑娘招招手。
原本想就此走掉,可人家毕竟帮了自己,好歹谢一声才是正理。董玉婷略略一福:多谢壮士援手,请赐下尊号,日后也好登门致谢。
阿虎不善客气,连连摇手:谢就用不着,我问你,那厮干嘛和你动手,是不是心存腌臜?
董玉婷看看汉子,又望望阿虎。这阿虎虽说壮硕,手底下也硬朗,可看其动作,竟然是没学过武功的,自己要真是说汉子在调戏自己,脱身倒是有可能,万一莫风恼羞成怒,坏了这好心人性命,岂不是恩将仇报?万万不可。
“这倒不是,有点误会。”董玉婷艰难地说出实话。
“啊?”轮到阿虎几乎傻掉了,“你们闹着玩?什么不好玩,玩打架?”
“也不是!”董玉婷顿了顿,在想该怎么解释。
【四】
“家兄自小随父学医,素不喜武,且为独子,原本无需兵役。昔年朔方一役,伤兵满城,兄素悲悯,乃执意投军。因为家学渊源,且性格和善,所以,甚得军中士卒敬重。伯阳守将耿耶,性情暴戾,但有一人差池,便鞭打一众士卒,兄不忍,乃向监军投告。耿耶不得已收敛,然怀恨之心,路人皆知。兄自以为行走端正,不以为意。
去岁,百年不遇之酷寒,军中多有冻伤,因为医药匮乏,死者无算。此一事,迟早会有人回禀,耿耶为了掩盖挪用之罪,便告兄倒卖军中药材,未经细细审理,便打入死囚,待兵部回文,立斩。监军虽有心开脱,然天高皇帝远,力有不逮,只能上书兵部陈情,期望略略减轻罪责。
今春,兵部回文尚在路上,而军中遣人来信,言家兄畏罪自裁,命家人前去收尸。此噩耗一来,家母当即气绝,虽经家父亲手施治,终无力回天。家兄尸骸移回家中,父亲亲自察看。父亲行医数十载,很快看出端倪。外伤虽有,不至绝命,但脑后发髻隐蔽处,有极细铁针一枚。有心告发,无处应状,家父心灰意冷,乃遣散伙计,闭门歇业。其时,我随叔父于澄山习武,父亲来投,方知家中变故。
叔父名讳上成下威,一手白芒,未逢敌手,在江湖中也有些万字。他闻言怒不可遏,当即命众人准备星夜前往伯阳。然父亲跪地阻拦,言边城不比内地,尚若敌寇来犯,若何?
家兄素来疼爱有加,更兼长成后,聚少离多,剜心割肉般疼痛,吾岂能袖手?于是暗自离山,潜入伯阳军中,盗来印绶,只等有司获悉查夺,吾之血仇,方能消解一二。”
董玉婷言语之中,依然表情决然,好像仇人就在眼前。
“姑娘一身傲骨,不舍艰难,为兄血仇,莫风本该出手相助,然,尊父所言,也是大局所在。那耿耶,恶行昭昭,其上司已有察觉,何必在于一时?待其卸任,怎么都好摆布。”莫风还在好言劝解。
董玉婷冷冷看了莫风一眼:“旁人手足断,你当然不会感觉疼痛,待其老死如何?你狠,从伯阳追到泥阳,那又如何?”
“诶,姑娘,你……”莫风真感觉计穷。
他们各执一是,再加上说话咬舌,阿虎听得头昏脑胀,也只明白个大概。他不明白江湖,更不明白军国大事,但听明白了一点,那就是一个不该死的人死了,该死的人,却还在活着欺负人。
泥阳虽说离伯阳很远,但伯阳与定州却只隔着条黄河故道。小时候他就知道,春暖花开的季节,便是安全日子到了。因为胡人只会逐水草而居,这段时间,他们主要的精力,就是把马羊养得肥肥壮壮,以备冬季的酷寒萧条,所以,也只有食物匮乏时期,他们才会入关骚扰。
“就为这?你们可真闲!我是个杀猪的,知道肥猪哪个时候行情好坏,也就能看着出栏的时间放定。放定,还得知道主家的情况,少了,不答应,多了,我也不搁不起。你们看看那耿什么,他和哪个哪位爷不合,你把那劳什子偷偷送去不就得了?”阿虎觉得挺好笑。
“啊!”两人同时叫出声:这么简单,我们怎么没想到?
“伯阳隶属武威郡,而武威长史李翰水,最是刻板刚直,让他知晓,任谁也莫想阻拦!”莫风很感谢阿虎的建议,虽说语言粗俗,主意却还可用:“兄台,请问尊号。”莫风抱拳施礼。
前后都没听懂,阿虎莫名其妙,望望董玉婷。董玉婷笑说:莫大公子的意思是说,您的名字怎么称呼。
“哦!”阿虎很是不屑,“你直接问我叫什么不就行了?怪话!我叫阿虎,姓张,就在泥阳卖猪肉。”
莫风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反倒喜欢他这个直楞劲:“呵呵,看你年纪,大概比我小吧?托大了,叫你一声兄弟,兄弟,今天,谢谢你了。
董玉婷也附和着道谢。
“没事,我这是赶上了,也不论黑猪白猪,一顿好打!咦,莫大哥,看你瘦精精的,力气却不小,赶情吃了不少猪肉吧?”阿虎很是好奇,“我也喜好较力,第一次感觉力不从心。”
董玉婷掩口直笑。
莫风却说:兄弟,别说你,我也奇怪,行走江湖也有些年头,虽不敢妄自尊大,却也自问不是三脚猫功夫。看你的力道、速度,倒好像浸淫此道的老手,可看你的步伐招式,好像也不曾习过武,却又懂得避短扬长,甚是费解。要不然,凭力气,呵呵呵,说句大话,我一招就能制胜。还有,你那兵刃,形状奇特,光隐寒气,何处得来,可否一观?
“我父亲的遗物,也不知何处觅得,使起来顺手,所以,我就用来杀猪。”阿虎犹豫了一下,递给莫风。莫风伸手接过,突觉一坠,险些没端住,他强自慢慢收回手腕。
“兄弟,好臂力!看似不大的物件,怕不有好几十斤吧?难怪!”莫风连连称奇,“我从没见过这种异形兵刃,绝对有来历,杀猪,可惜了!”莫风转头向董玉婷说:“董姑娘,把你的秋月痕拿来一同观赏观赏?”
董玉婷也甚是好奇,刀的摸样倒不是她关心的,而是那种青色寒气。自己的秋月痕虽不是上古神兵,却也不是平凡之物,听叔父讲过来历,其材料来自西域精铁,经巧匠精心锻制十余月始成,仅得刀剑各贰。
秋月痕虽然光滟流转,锋芒外泄,可与杀猪刀相较,则失之呆板,少了份灵动和杀气。董玉婷啧啧称奇:“可惜了,若用心铸剑一把,就是干将莫邪重现,也无外乎如此!”
听了董玉婷这些话,阿虎很不以为然,翻起了白眼。
“你那高粱叶似的玩意,能杀猪不?尽说笑!”他抓过刀,放回皮囊中,“我还有事情,你们该干嘛干嘛去!”
董玉婷已经了然阿虎的性格,不以为意:“且一说,并无轻视之意,阿虎哥当妹子顽皮了。”
阿虎耸了耸眉毛:“这还差不多,还有,你和我说话,不要唱戏文似的,我头疼!”
“呵呵呵,尽量记住!”董玉婷理理衣服,东张西望地找着什么。
莫风心知女孩子的臭毛病,他说:“阿虎兄弟,何往……哦,你这是去干什么?”他记起阿虎不喜欢文绉绉的,忙临时改口。
“我呀?还不是看牲口去,不然,卖什么?”阿虎觉得他问得好奇怪。
“你意思是说这荒山郊外,还有人家?”莫风看看远处,“我一直不曾遇见过人呢。”
“你不是本地人,这道山梁子往东,下斜坡,有个小村庄,一时看不见的。”阿虎解释道。
“哦,有人家,那就好,你看董姑娘,最好是梳洗一番,不然……呵呵呵……”莫风笑道。
阿虎看看董玉婷,虽说整理了,头发什么的还是有点乱。董玉婷见莫风如此直白,很不好意思,白了他一眼。
“谁还不洗澡怎么的?怪道!这没问题,我熟,走吧?”阿虎伸手指着前面。
【五】
赵老头家的那头“肥猪”,平常彪悍得马鹿似的蹦跶,可自打阿虎走进院子,它就像打摆子了一样,躺在最里面,不停的颤抖。赵老头兀自奇怪,阿虎却笑笑说:还没有哪家的猪狗见我不发抖的,等我靠近了,它还是要耍耍疯的。
赵老头张罗着去叫人帮忙,阿虎说:不忙,我还有两个朋友,跟我出来转转,出一身汗,先弄点热水,让他们洗洗,柴火钱,我有数。
老头忙讨好似的说:“乡下柴火多了,哪值几个子儿?恁般说,可就刮老儿脸了。我这就喊老婆子烧水去,您朋友,人呢?”
莫风就着冷水洗把脸,而董玉婷跟着老婆婆进了里间。
“看您这猪,太瘦了,我恐怕不能按常价算。”阿虎看看猪,心里犯难了,“怎么养的?猴子似的。”
赵老头眼巴巴地望着阿虎。他知道自己的牲口是不大有看相,但还是希望阿虎别太狠。
“大兄弟,不是老儿装可怜,我那幺儿?诶,老大娶媳妇,刮走了我半生积攒,这小的,又赶着来,您只当白忙活,要不,这幺儿,怕是要魔怔了。”赵老头苦兮兮的样子。
阿虎还在犹豫,莫风拍拍他的肩膀说:“兄弟,好歹容许些,若是不方便,我兜里还有些散碎银两。”
阿虎一耸肩:“凭什么?我乡里乡亲的,轮的着你来破费?怪道!”说着,阿虎一步跨进栏里,那猪,果然就疯狂起来,没头苍蝇似的乱撞。阿虎不以为意,任它乱窜,一忽儿,不知他怎么动的手,一下子提起了猪后腿,然后噗通扔下,走出猪栏说:“赵老伯,我给您两吊钱的价钱,这是五百子,我赶猪时付清。”
老头大喜过望,连连作揖:我一定会弄些好猪食,您放心。
阿虎拍拍身上的腌臜东西说:“等死的东西,不会吃多少,我后天三更过来,备好滚水。”
“哦!一定,那是肯定的!”老头还没从高兴中脱开。
回城已近黄昏,阿虎惯性地又拐往宋婆子的茶摊。这回合了心意,没见老婆子,只宋家闺女正在收拾茶具等物,准备打烊。阿虎示意他俩停下,自己蹑手蹑脚地走近。
宋翊儿端起杂物正要掀竹幔子,见阿虎过来,伸头看看里间,回身搁下盘子,轻身迎过来,细声说:“你怎么敢过来?待会我妈就出来了,快走吧!”说罢,她又回头望望。
阿虎已经很满足了,好久都没听见这软绵绵的声音。很滑稽的样子,阿虎慢慢退回去,摇摇手转身,像得了宝贝。
看着阿虎离去,翊儿悲上心头。她也喜欢阿虎,但阿母的话,不敢不听,所有的只能郁在心里,无处排解。她无数次梦想,梦想阿虎骑着马,带着花轿来迎娶。但是……她知道这只能是梦。
看着阿虎无限喜气的样子,莫风好奇地问:“你未来媳妇?好个小闺女!怎么不进去看看老人?”
一句话让阿虎打回原形,马上满脸愁容:“她阿母看不上我,说我一身猪屎味。你闻闻,是不是真的?”
“兄弟,没有的事,八成是嫌你家业吧?没事的,只要你俩喜欢,哥哥得空过来帮你。”莫风已经喜欢上了这个质朴、耿直的小兄弟。江湖,人心,他太久没感受这份纯良。
看完了,明白一个理儿,那就是:人在江湖漂,身边得有银子和家伙,银子自然越多越好,一来自用,二来打点方便,有事半功倍之效。家伙趁不趁手模样如何倒无所谓,但必须如上古神兵一般切菜砍瓜削铁宰猪样样皆可,没技术也可凭此利器先声夺人。
还有,人挪活树挪死,想发迹还是得多走动天下啊,窝在家里杀猪没人看得起,小媳妇大姑娘看着只能解解馋,如写文章,没有阅历也只得一支秃笔,写出的东西必是凭空想象索然无味的。。
最后,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有家世和背景的人是万万不能小觑的,即使今日落魄,未必不能明日飞黄腾达,应了那句老话:是金子迟早要发光,玉要琢才成器。。
以上,忝为观后感,班门弄斧,信笔涂鸦,紫墨兄可捋髯狂笑了:)
文心似禅,净己,净人,净天地千般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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