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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碧海小说】牛鉴的风月情事


作者:孔雀东南飞103 秀才,1811.37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7482发表时间:2013-04-23 18:34:10


   正巧有个新举人入堂来拜门生,牛鉴和他三言两语说罢,摆手叫他退下了。门生谢师银票不菲,是八十两,牛鉴顺手就给了左宗植。左宗植千恩万谢出了门。
   晚上祁隽藻登门闲叙,牛鉴就把左宗植的事告诉了祁隽藻,祁隽藻也吃了一惊,说:“这个左宗植,我是知道的。我见他品学兼优,破格给他拔了贡,酉年天下大挑,我又成全他上的京。他大小有个仕途,也好养家。他有个弟弟叫左宗棠,去年是长沙县试的第一名哩。谁想都叫丁忧给挡下了。”祁隽藻喝口茶,笑着说:“按说,左宗植的爹爹左观澜,也是个李二曲的学人。”话一出口,牛鉴就惊喜地说:“真的?择个空,春圃陪我去会会他。”
   一个是钦点的大主考,一个是一省的学政,要去拜访一个破落的儒生,真要算是个希奇事。牛鉴住的贡院离左家才二百来米,稍走一会就到了,左家其实住的是塾馆的后堂,门口被烟尘熏得焦黑,进了屋,当地泥个土坯台子,上面搁块破杨木板子,就是书案。那左观澜拿根木棒,敲着块烂瓦片,正抑扬顿挫地念着《论语》。猛抬头见面前立着两个官人,一个祁隽藻是认识的,赶紧磕头请安。祁隽藻道:“这位是钦差大主考牛大人,快快见礼。”左观澜定定地盯着牛鉴看,喉咙里咕噜一阵,流下了老泪,说道:“恩人呐!”连给牛鉴磕了九个头。
   牛鉴环眼一看,屋里没有一样家具,墙上倒是贴满了字画,居然还有湖南名人贺长龄的字儿。牛鉴和颜悦色地问:“老先生,看起来贵宅和贺长龄大人有亲戚啊?”左观澜抹着泪说:“岂敢担承起亲戚二字,学生小犬子左宗棠一向被贺大人周济,所以才有他的墨宝在壁上。”牛鉴指着祁隽藻说:“他,我,和这位贺大人弟弟贺熙龄乃同年同学哩。”左观澜弯腰说:“那敢情好。”
   说话间,进来了一个少年,虽是破衣烂裤,见了生人却不怯,行完礼后,少年说:“学生听钦差大人是西地口音,敢问大人是哪郡人氏?”牛鉴不悦地随口答:“姑臧郡。”少年连摇头说:“历代并无姑臧郡。凉州古代治姑臧,乃是一城。”牛鉴本想欺他一欺,现在反被他捉了把柄,脸色就挂不住了,威严地“啥”了一声。左观澜急忙走上去,踢了那少年一脚,骂道:“汝子知道什么?滚。”
   这少年便是后来的大清名臣左宗棠。牛鉴心里暗暗叹道:别看这一家穷徒四壁,连个小孩子都读书知史哩。牛鉴望着左宗棠背影,问:“此子今年多大?”左观澜答:“十五岁。去年县试、府试刚中,只是他娘死了,丁忧,所以,没去考院试。”说话间,左宗植扛着两把刚买来的竹椅,进了门行礼后,把两把竹椅上置,请牛鉴和祁隽藻坐下。
   那一天,牛鉴和左观澜论了一会西地儒学,谈得甚是投机。牛鉴几年后进京为官,适好同年贺熙龄丁忧,牛鉴特意托他带银给左观澜,叮嘱他照顾左家。同治年间,左宗棠带兵征西,路过武威,念及牛鉴当年的慷慨之举,特意还去牛府看望过牛鉴儿子牛怡谷哩。这一段故事,顺便一提。
   另一宗事,也发生在榜亭下。出榜的当日,公人禀报说;榜下有人烧纸钱,痛骂科场黑暗呢。牛鉴一听,火冒三丈,派人去拿了那人,好一顿棍棒下去,才喝问道:“本主考此番主持乡试,惟才是举,所选六十九名举子,个个皆是才彦。尔有何不服处?”那人名叫魏源,是个屡试不中的秀才,天下倒是传有他的诗名。魏源梗着脖子说:“按大人考法,只要卷子书法好,便能入围。”牛鉴又是大怒,斥道:“一派胡言!”魏源拿出自己卷子来,哗啦啦摇着说:“学生遍览本科乡试朱卷,有真知灼见者甚少。学生卷面书法虽弱,文义却是不弱。望大人细查。”牛鉴把卷子扔在地下,骂道:“尔固然有些歪理,未必符合圣贤之道。来啊,乱棍打下去!”魏源一边躲棒子,一边喊道:“我也是西地李二曲学人,倡导学以致用。牛大人你是二曲传承人,难道你所学也不符合圣贤之道?”
   出门时,那魏源一脸的血污,挣扎着站稳,吟道:“牛去——青山在!”牛鉴气得暴跳如雷,听他在讥笑自己,反口就道:“山在——牛还来!”
   话虽如此,牛鉴夜里还是读了魏源的那封卷子,心里也替他叫屈。原来,这封卷子被一个同考官批为劣等,并未荐上来。在那上万封卷子里,牛鉴怎能个个搜遗出来?第二天,牛鉴把那个同考官传来,打了一顿嘴巴。却把这事轻轻压下了。
   事有凑巧,到了鸦片战争时,那魏源已是个御史,看到牛鉴兵败,一瓜脑子联合些南方御史,狠狠地参了牛鉴一本又一本,也算是挟私报复吧。
   牛鉴在贡院吃了魏源的侮辱,心情不好,便有及早去广西赴任的念头。祁隽藻说:“哥哥,且安心歇着。明日是个吉日,我想陪哥哥走一遭郭家排头村,在那歇几日。”牛鉴点头。
   到了郭家,郭汪灿早云游去了,只有汪桀在家。郭家出阁的女子,也都各回了各的婆家,连老妪郭步蕴也走了,郭家偌大院落静悄悄的。汪桀很高兴,备了酒宴,在大客厅招待牛鉴。牛鉴本想问汪衣兰,碍于面子,话却不好说出口。
   黄昏不久,牛鉴因吃多了酒,推说路上疲惫,就早早进客房先睡了。可又睡不稳,就着个灯盏,翻捡着本郭氏女媛的诗合集。这时,院子里来了几个女仆,提着个灯笼,一径里往牛鉴房门口走。女仆轻轻叩着门环,喊道:“牛大人,有封书信在此。”牛鉴正在凭白幻想着能否去会会汪衣兰,听到女仆们的脚步声朝自己房间走来,心中狂喜,不等她们喊第二声,从床上跃了下来,跑去开门。女仆递进封信来,悄悄说:“我家小姐偶染风寒,不便接客,故致信一封,问候大人呢。”牛鉴忙说:“你先别走。”自己回房,就着灯光匆匆看了一眼信,却是平常慰问而已。牛鉴心想:她晚上来信问候,分明是想会我一面。如今一院清净,又无旁杂闲人,我何不趁机去一趟?
   牛鉴轻轻带上门,对女仆们悄悄说:“你家小姐何病?我适好没事,你等前面带路,我去看望一回。”女们笑着说:“小姐并未吩咐叫大人去啊。”牛鉴红着个脸,扬手说:“走吧!关你们甚事?”女仆们前面带路,牛鉴蹑手蹑脚出了中厢房。临出门时,那祁隽藻在另间屋里咳嗽一声,牛鉴又是个大红脸,脚步就迟疑了。一个女仆催道:“大人快快行路。”
   进了西院,转了几进房,朝西一拐,只见一个小院,亮着灯,女仆说:“到了!”掀了帘子,请牛鉴进屋。牛鉴侧身挤进去,一眼看见汪衣兰半披着春衣,依在炕上的小几案上,拿着个笔勾画一本书。那脸却擦了薄粉,头梳出个苏州罢的矮髻,鬓着朵芙蓉花。见牛鉴进来,汪衣兰赶紧下了炕,跪在蒲团上说:“不期是牛老师来了,迎讶不及,多多恕罪。”牛鉴近前去,扎实地搀了她一把,汪衣兰笑道:“老师请上炕。”说着拿个笤帚,扫了几下湘毯,侍侯牛鉴上了炕。
   那汪衣兰却挎在炕沿上,招呼女仆献茶。牛鉴刮着碗沿,喝了几口茶,正要寻话说,汪衣兰抢着说:“景仰老师书法艺术,如今亲临薄地,如何能错过请教良机?取纸笔来。”女仆们连忙把纸笔拿上来,裁成一叠斗方,铺在炕上小几上,汪衣兰敛了湘裙,露出三寸金莲来,在炕上跪前几步,把笔双手递给牛鉴,低头作礼说:“老师千万勿吝。”牛鉴看了两次汪衣兰的莲足,心中胡思乱想着,脸色更红,提笔写了几个佛眼笑的字体,汪衣兰半跪在牛鉴面前,手捧着脸,眨巴着眼,口里说:“老师好字体哩。真个是神龙见尾不见首,把那骨胳藏得无影无踪。”牛鉴嘿嘿笑着,“你那小纂兼了汉隶,求的恰是风骨,同我把一切理喻消得无影无踪,势不两立嘛。你是道,我是僧,怎么能把经念到一处?”汪衣兰说:“古云,万法同宗,殊途同归,都归藏到了空白处。书法更是那样的。”牛鉴点头说:“你巧嘴巧舍的,我如何同你说话?”汪衣兰也拿个笔来,蘸了墨,用心写了八个字“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抬起头,眼波盈盈地望着牛鉴,“老师,指教指教。”牛鉴心不在焉地说:“都好,只是内敛些更好。”汪衣兰兴奋地点头,这单儿,牛鉴伸出手来,攀在了汪衣兰提笔的手上,汪衣兰浑身一震,脸羞得通红。再看那笔尖上,滴下一点墨来,把个色字给洇成墨黑一坨了。
   汪衣兰丢下笔,口里说:“我给老师沏茶去。”就翻身下了炕。沏完茶,汪衣兰挎在炕沿上,再不近前来,远远地又同牛鉴谈了会书法,感到倦了,捂着口打哈欠。牛鉴却是两眼炯炯,谈性大浓。两个又谈了些西域的古事,再谈些翰林院旧事,还谈起了皇上。
   屋子里静悄悄的,夜也二更了,牛鉴还是没有起身走的意思。汪衣兰先还是哦哦地应承着,后来就不作声了,依在炕沿上给睡着了。牛鉴看这美人,一脸粉态,藕白肌肤,情不自禁就凑过去,啪地亲了个嘴。汪衣兰从梦中惊醒,知道是牛鉴在无理,一下跳到地上,冷起了脸子,也不说话,却把个研瓦拿到了手中。牛鉴好生丢脸,下了炕,过来捏一把汪衣兰,就溜出了门,黑灯瞎火地往中院摸去,不料一脚踩翻了花盆子,跌了一跤,才摸进了房间。那边睡的祁隽藻又是打了个咳嗽。
   第二天一早用餐时,汪桀见了牛鉴,脸也红着。那祁隽藻却挤巴着眼,不住地望着牛鉴笑。吃罢饭坐的单儿,祁隽藻凑过来,附在牛鉴耳朵上,说:“好大的胆子!”牛鉴红着脸说:“好兄弟,其实啥也没有,不过闲叙些书法。”祁隽藻说:“要是有就不得了喽。我看哥哥中意我小姨子,不如请我吃饭,我给你们当冰人如何?”牛鉴作揖:“若要事成,我给学政大人磕千头。”祁隽藻附耳又说:“不过,事成后,你我次序可就换了,我是姐夫,你是妹夫喽。”牛鉴说:“姐夫就姐夫。”祁隽藻说:“好!我且去问问小姨子。”牛鉴说:“快去,快去。”
   几个时辰过了,祁隽藻回来了,牛鉴追着问:“事情如何?”祁隽藻笑道:“现在先吃饭,回到省上,我再告诉你。”汪桀陪牛、祁两个吃了午饭,两个告辞,汪桀也不留,送出门外,坐轿车走了。
   路上,牛鉴又催问,祁隽藻说:“此事再等等吧。”牛鉴听他话外之音,明白是汪衣兰在拒绝,心中先恼起来,一路上默默无语,想了又想,心里道:虽说汪衣兰千般好,万般好,终究是不检点的女子。若是在西地老家,这等的女子,我妈妈也不容我娶的。想到这,就把对汪衣兰的心思,在脑子里狠很抹去了。
   牛鉴离了湖南,到广西当了半年御史,次年,又被调往稽察俸米事务任上,兼署京畿道监察御史,成了从四品的官员。
   一天,南宁御史台忽然递来牛鉴一封信,牛鉴拆信一看,原来是湖南汪衣兰寄来的,附着两张斗方,是个墨宝,请求牛鉴指教。牛鉴看到“指教”二字,气不打一处来,心里说:你这样与我周旋,不过是想求我指教书法,心里并无我牛鉴。把汪衣兰的信顺手丢进了纸篓。打这以后,逢上节气,牛鉴还收到过汪衣兰的几封信,并不看它。以后,汪桀也来过几次信,牛鉴粗略回个信,不过叙谈友谊而已。
  
   衡阳夜话
   道光十年(1830),朝廷实授牛鉴为京畿道监察御史。刚过完年,牛鉴就从广西动了身,一路北上进京。这一年,他已虚齿四十六岁了。
   在武威老家,年前也发生了一些事情。先是大女儿出嫁,接着,牛鉴的儿子牛怡谷从凉州府儒学院当了优贡生,娶了媳妇。
   大清官场在这一年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前朝老臣纷纷退隐,道光的亲信们已经站稳了脚,翰林党受到倚重。祝庆蕃从太常寺卿升为通政使,成了在京二品堂官;那个颜伯焘刚四十出头,就当上了陕西巡抚;至于祁隽藻,上年入京后,当南书房侍讲学士,他母亲生病后,向道光辞职回家侍养老母,道光不准,破格请假叫他回了山西,这个破例是前朝从未有过的恩遇,他的前程一片灿烂。就连以前官做得比他低的同年们,也纷纷崛起。凉州知府程懋才,本年已升为西安知府;牛鉴在山东当御史时,做县官的同年吴振域,现在也是济南知府了。
   当年同一个地平线上起步的同学,现在,地位渐渐拉大了。牛鉴接到他们的喜报,心里真不是好滋味,未免酸溜溜的。他一路北上,到达衡阳时,遇上了从京城赶往云南的一个熟人。这个熟人非比寻常,正是当年周济过他一笔银子的伊里布。
   牛鉴的几个长随,都是好在人前卖弄的货色,如今主仆有钱了,个个鲜衣怒马,官架子就端得正。一时间,长随们在前吆喝开道,催马就行,结果撞上了气派比他们大许多倍的云南巡抚的轿阵。那巡抚大人正是伊里布,见有人骚他的轿阵,勃然大怒,停下轿子,派人拿个名刺去传唤这个不识大小的官儿。牛鉴看了名刺,又惊又喜又害怕。惊的是只知道伊里布他是云南做官,不想发迹了,成了一方封疆大吏;喜的是异地他乡,逢上了当年的知己人;害怕的是那伊里布抹眼不认人,一顿鞭子打下去,丢尽了人哩。牛鉴一边想,一边战兢兢走过去,望着巡抚的轿子就磕头,口里说:“御史牛鉴给中丞磕头请安。”伊里布隔帘一看,跪地的官员有些面熟,听他口称“牛鉴”,恍然如梦初醒,此人原来是自己救助过的那个西地牛翰林,心里也是又惊又喜。伊里布骂:“牛鉴滚出去,到前面酒馆陪本中丞喝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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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用精炼的文笔对牛鉴寂寞官场生涯中丰富的情感生活作了丰富的叙述,让读者了解了牛鉴官场生涯以外的生活,看完这篇小说如同读了一本有关牛鉴的丰富史书,让读者从多方面的解读到一个真实的牛鉴。小说文思精妙,内容相当丰富,语言诙谐描述极为生动,把读者的思绪很自然的带入到故事情节中。作者丰富的历史知识与博学令人赞赏折服。好文不细评,力推共赏!问好作者,祝福蛇年大吉。【编辑:谢石】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304240001】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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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一片叶子        2013-04-23 19:38:59
  非常欣赏孔雀老师丰富的历史知识不俗的文笔,欣赏佳作,问好孔雀老师,送去祝福。谢石兄辛苦,问好。
2 楼        文友:王梦良        2013-04-23 20:25:49
  很精彩的小说,欣赏学习,问好孔雀老师,祝福愉快。
3 楼        文友:溪洋        2013-04-23 23:59:06
  很不错的文笔,佳作欣赏,问好孔雀老师,祝福安好。
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4 楼        文友:王梦良        2013-04-24 12:14:23
  古风手法,不错的文笔,很精彩小说,欣赏学习,问好孔雀老师,祝福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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