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以少胜多、全身而退的完胜计划开始在我脑海里滋长。但这一计划的开始阶段完善之后，在我脑袋里滋长的就不是计划的发展部分，而是愈来愈烈的行动力。
　　 我平静地把筷子放在碗旁，起身前看了一眼碗里可怜巴巴的荷包蛋的残体。然后慢慢悠悠走到厨房案板前，和往常一样嬉皮笑脸的跟老板和老板娘说：“记账上吧，忘了记就算你俩请我的，嘿嘿……”
　　 老板停下手里的活，双手拍了拍，面粉扑扑直落，边伸腰边说“今儿速度快啊，不看会儿你的偶像山鸡了？”
　　 “不看了，回去睡觉去……呃，你这个刀我用一下，刚才那破凳子咯我屁股，帮你修一下……”说着我用右手握住那把安静地躺着的刀把，上下小幅度晃动了几下，笑着对老板说：“刀还挺沉……”老板低头弯腰继续忙活着没来得及说话，老板娘抢先一脸奸笑地说“把刀弄坏了也记你的帐啊，嘿嘿……”我笑着转身慢慢悠悠地走向眼镜儿。
　　 眼镜儿和他的同伴刚刚停止了叽哇吱喳，都在低头吃着老板娘刚端上去的馄饨。眼镜儿坐的位置，正好背对着厨房和饭厅的垭口。我慢慢悠悠走到眼镜儿身后时，眼镜儿对面的同伴正好抬头看到我拿着刀停在眼镜儿身后，似乎感觉不妙，正欲说什么的时候，我握刀的右手举起，用刀面在眼镜儿的毛寸脑袋上“嗙”狠狠地敲了一下，然后右手顺势往下把刀刃压在眼镜儿的脖子上。眼镜儿条件反射地要站起来，我右手随他起身而加大力量，“坐下，别动。”我厉声呵斥道。眼镜儿的脸已经通红，脖子也已经通红，只有被刀刃压的地方，陷进去一条沟，沟的边沿被他的红脖子衬托的泛着清白的光。眼镜儿瞬间明白情况，还想挣扎起身，我的右手仍然随他起身加大力量，这次眼镜儿的反抗力度比较大，所以我的右手所加力量也比较大，刀刃与脖子的连接处已有丝丝血迹渗出。眼睛儿可能觉出疼痛，老实的坐着不再抗争。这个过程也就几秒钟而已，首犯已被我制服。眼镜儿的同伴见眼镜儿坐着想动却未动，纷纷站起身，距我最近的一个小子留着小平头，就叫他平头儿吧。平头儿欲伸手抓我握刀的手，嘴上同时比较强硬的说着“哥们儿，放下刀，有事儿说事儿……”另外三个没有什么动作，也说着“放下刀……”之类比较强硬的话，我没有听清，因为我制服眼镜儿后，所有精力集中在距离我最近欲抓我手的平头儿身上。当他的手抓到我的手腕时，我加大声音冲他喊“你他妈的给我放开，一边待着，没他妈你事儿……”平头儿的手用力试着要把我的手和刀从眼镜儿的脖子处拿开，我的手一挣扎做了相反方向的力，这样一来，眼镜儿脖子受到刀刃更大的压力，血丝已经汇聚成血滴蠢蠢欲滴了。眼镜儿“啊”的一小声呻吟，平头儿马上放开了我的手，同时他语气和善地说“哥们儿，有话好好说嘛……”
　　 “别废话，坐那儿别动，还有你们。”我用下巴示意眼镜儿另外的同伴，而且语气也不再凶狠。这几个小子站着没动，却也不再说话，都盯着压在眼镜儿脖子上的刀。
　　 而这时，小面馆里其他吃饭的人都围了过来，小声的议论着，像小偷们在说悄悄话，我听不清说的什么。
　　 我大脑里的完胜计划，只酝酿了这样一个开始，再往下如何发展，我没有计划可以参照。但有时就是这样，越是没有剧本的电影，就越值得期待。
　　 我看眼镜儿的同伴都还站着，对我说的话没有百分之百的执行，突然用极其恶劣的语气冲他们喊道“让他妈你们坐那儿，聋啊？”，我的语气让我自己都有些吃惊，如果当时有镜子看到自己的表情，可能我会更加吃惊吧。因为显然眼镜儿的同伴们被我极为恶劣的语气和表情吓到了，其中一个先坐下，另外三个也先后纷纷坐下。此时我的心里舒服了一点点，却又觉得好像什么也没有做呢。这时，小面馆的老板拨开人群，走到身旁。或许是手上全是面粉的原因，小面馆老板并没有碰我，只是说：“兄弟，啥事儿还用得着动刀？来，把刀给我……”我没看老板是否伸出手欲接刀，却出奇平静地说：“没啥事儿，你先忙去，一会儿给你送过去。”小面馆老板没有说话，也没有走。
　　 “你想怎样？”估计眼镜儿见我用刀压着他的脖子，却平静地跟面馆老板说话，不忍如此尴尬，很硬气地开口说了句质问我的话。我也回过神，用左手轻轻地拍了拍眼镜儿的毛寸脑袋，依然平静地问道“跟爷说说，什么事儿让你心情不错？”眼镜儿吱唔一声，没有说出话。我的不爽瞬间凝聚，“你他妈不是挺能说的吗？”说着我把刀从眼镜儿脖子上拿开，用刀面在他脑袋上“嘭”狠狠地又敲一下，顺势又用刀刃压在他的脖子上，他脖子上蠢蠢欲滴的血在刀刃离开又回来的间隙，缓缓流了下来。眼镜儿此时脸红的发紫了，脸上的汗由于地球引力纷纷往下流着。眼镜儿这次连吱唔声也没有发出来，他的几个同伴也乖乖坐着不言不语。
　　 我突然有一些失落的感觉，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没有对抗的感觉，又像使出全身力气去搬动一大块石头，却不料只是一大块泡沫假石，有种找不到着力点的郁闷。干仗有时候就是这样：如果双方都很强硬，谁也不服对方，那么干起仗来就会很痛快、很激情、有一种原始的激情。干胜，自然过瘾之极，落败，也会赢得对方尊重。如果有一方认怂，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那么，另一方也就没有多少干仗的乐趣了，胜也没有胜的快感，败自然是败得一塌糊涂，不堪的是败得可耻，败得让人瞧不起。
　　 这一瞬间，眼镜儿和他的同伴们不再强硬，让我有点始料未及。犹如战场之上，我方大将本打算与敌方大将大战三百回合，岂料敌方大将仅仅一个回合就逃之夭夭，我方大将不免有些失落，有些不知所措，也有些愤怒。是的，我有些愤怒，因为眼镜儿刚才的嚣张和此时的懦弱。我当然不能容忍自己就这样虎头蛇地结束对眼镜儿的报复，我要激发眼镜儿的潜力，激发眼镜儿的勇气，激发眼镜儿的斗志。
　　 我把刀从眼镜儿的脖子上拿开，眼镜儿脖子上的血已经不怎么流了，看来只是破了层皮儿而已。刀刃边沿残留着一点儿血迹，我顺手在眼镜儿的肩膀上蹭了蹭。就这么一蹭，我灵光一闪，拿着刀在眼镜儿的肩膀上如磨刀一般，正面反面反复蹭起来。这一动作显然有效，眼镜儿虽然仍坐着没起身，却把头扭向我，说了一句“你拿个破刀，吓唬我玩呢？”这句话虽然让我不爽，但给我无限激情。我“哼”地冷笑一声，用刀面轻轻地拍了拍眼镜儿扭过来的脸，但是由于眼镜儿的鼻梁太高，刀拍在眼镜儿的鼻梁上。我顿时又一个灵光一闪，手起刀落狠狠地往拍向眼镜儿的鼻梁。一秒钟之后眼镜儿鼻子流出了血，但是不知道是我用力太小，还是眼镜儿的鼻梁过于结实，眼镜儿鼻子的血流的不是很快，也不是很多，只流到眼镜儿的上嘴唇，就没有明显的流动趋势了。
　　 周围的人议论探讨声音小幅波动了一下，眼镜儿可能是被鼻子酸得有泪花在眼睛里转动。拍完眼镜儿的鼻梁，我又继续在眼镜儿的肩膀上蹭着刀，边蹭边平静地说：“爷我今儿心情本来不好，你小子让爷心情不错，陪爷……”我还没有说完，眼镜儿语气紧张地说：“你……想怎么样？”我等的就是眼镜儿说话，否则我自言自语多没有意思。我停止了磨刀的动作，依然平静的说：“你小子不是说让我别惹你吗？现在怎么着？爷陪你玩玩！”眼镜儿还没有说话，平头儿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不算卑也不算亢地说：“你都这样了，算了吧！”
　　 “滚蛋！有他妈你什么事儿？”我拿着刀指着平头儿的脸，极其愤怒地说，“说啊，有他妈你什么事儿？再他妈废话，废了你！”平头儿努努嘴，想说什么却还是没说出话，只是脸红了很多。
　　 行动前，我想过这种我一个人制服他们五个人的场面，但没有想到在制服过程中我会把性格演绎得如此急起急落，更没想到眼镜儿和他的同伴竟然如此不堪一制。我的良苦用心没有得到预期的那种满足感。
　　 我用刀面轻轻拍了拍眼镜儿的脑袋，顺手把刀放在他肩膀上，平静地说：“小子，我就吓唬你呢，怎么着？是爷们儿咱出去玩玩？”，说话的同时我眼睛扫了眼镜儿的四个同伴一圈，四个人没有一个和我对视，眼镜儿也憋着一张红脸没说话。我冷笑一声，这样的五个怂人太让我瞧不起了，干仗的欲望渐渐烟消云散。
　　 我本打算转身把刀送还给老板然后走人，突然身后由远及近传来一声“什么事儿？什么事儿？借光……借光看看……”声音明显比周围人群的议论声大。我能想象是一个混不吝的人在边说边拨开人群往我这里挤。我还没来得及扭头瞅一眼，眼镜儿的四个同伴“嚯……嚯……嚯……嚯”齐刷刷站了起来，坐眼镜儿对面的小子还大胆地激动地喊一句“老狼，这小子找事儿！”我心中升起一些愤怒，还有一丝快意。愤怒这小子刚才屁都不敢放，这时竟然这么大声音说话；快意是因为我不用如此无聊的去还刀了，或许还能痛苦快地干一场。眼镜儿听到“老狼”两个字，也不顾刀还在他肩膀上，“嚯”地也站了起来，并扭转身，仿佛有些哭腔如同小孩喊爹一样喊了句“狼哥”，然后稍一停顿接着说“这小子不想活了，找死……”我本想转身看看是谁那么嚣张地嚷嚷，但，眼镜儿同伴和眼镜儿竟然不考虑我的感受，不打招呼就敢站起来咋咋呼呼，这让我心里很是不爽，所以在眼镜儿还没说完时，我用刀在眼镜儿的胸口狠狠一杵，眼镜儿身体往后一个趔趄，与此同时我恶狠狠地嚷道“谁他妈让你动了？”眼镜儿的同伴都跃跃欲试，身体不同程度地移向我来，平头儿伸拳就要挥向我的脸，我抬脚使劲一踹，刚好踹在他的的肚子上，他的拳头还没碰到我，身体已经向后退去，然后被另一个小子扶住。这一系列动作也就几秒钟而已，刚才在我身后嚷嚷的那个人已经进入众人包围的小圈内，嘴上还说着“都别动,都别动……”我瞅都没瞅他，右手握着刀用力一挥，刀面如同一个铁巴掌扇在刚刚站稳的眼镜儿脸上，扇完顺势用刀指向眼镜儿和他的同伴，极其愤怒地说：“都他妈给我老实坐那儿，活他妈腻歪了？”眼镜儿和他的同伴没有坐下，但也没有继续再动。我正欲继续发泄我压抑良久的情绪，左边肩膀被人从后面抓住，同时听到身后人怒冲冲地说“让你别动，没听着啊？”我右手握刀随着我转身砍向抓我左肩的手，虽然还没看清对方的脸，但我嘴里冷冷地说：“有他妈你什么事儿？”但我的刀砍空了。身后被称作“老狼”的人果然如狼般敏捷，他的手刚抓到我的肩膀，我就挥刀转身砍去，这样都没砍到，可见其名不虚。既已转身，发现这“老狼”是高三的一个挺爱干仗的小子，曾和他在一个场合喝过酒，只不过不记得他的名字了。而这小子显然也认出我了。因为他看到我后，脸上的怒气很快消失了，同时乐呵呵地说：“自己人啊，呵呵……兄弟，这是怎么回事？”我看他这样，也不好太驳他面子，毕竟一个酒桌上喝过酒，就会有共同的朋友。随即我也微微笑笑，问：“你认识他们？”“哦，这都是我班的同学，人都挺老实的……怎么还动刀了？”老狼边说边伸手想要从我手里把刀拿走。我微微一躲，没给他拿到，同时平和地说：“先别急，这事儿还没完，你要么别管，要管就让他们按我说的做！”老狼仍笑着说：“兄弟，先说说因为什么事……”。我有些不喜欢这样的情况，大多数干仗被夭折，就因为认识或者熟悉的人际关系。我扭头看向眼镜儿，眼镜儿怒冲冲看着我。我下巴一点，像是跟老狼说，又像是在质问眼镜儿“说吧，什么事儿让你心情不错的？”眼镜儿虽然怒冲冲看着我，但心里应该已经拔凉了。他的几个同伴也没有了刚看到老狼时的激动，刚才燃起的希望此时应该破散的差不多了。
　　 眼镜儿没有说话，平头儿往前走一步，一脸猥琐地说：“兄弟，误会，纯属误会……”“滚你妈的蛋，问你了吗？”我恶狠狠地喊向平头儿。“你说，因为什么事儿？”，老狼看眼镜儿不说话，用手碰了碰他，问到。“狼哥，我就拿个凳子坐，他就瞪我……”我右手握刀一挥，刀面扇在眼镜儿脸上，扇完我直接用刀指着眼镜儿的高鼻梁说“你他妈好好说，别他妈瞎扯！”老狼按下我的胳膊，说“兄弟，先别动手，你跟我说说什么原因。”“你要管也行，让这小子给我鞠个躬、认个错、道个歉，就算完了。”我看出老狼一来，这阵势是闹不起来了，也就不想多待，毕竟这么多人看着，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兄弟，两边都是自己人，我碰到了就不能当没看见不是？你让他道歉也行，我总得明白什么原因吧？”“狼哥，”平头儿叫了声老狼，示意老狼过去说话，老狼也很机敏地走过去，平头儿小声在老狼耳旁嘀咕了几句。然后老狼转身对眼镜儿说：“去给人道个歉，别愣着了。”眼镜儿歪着脑袋没有动，我不爽地说：“道歉不算完，得给我鞠躬认错，”然后我冲老狼说“别说我不给你面子，你要是不来，这事儿还不能这么简单了结呢。”老狼没有说话，像是在考虑什么，又像是很为难的样子。眼镜儿似乎不想在老狼面前太丢人，突然硬气地说：“你砍我啊，吹什么……？”眼镜儿正说着，我挥刀就要扇他，老狼却抢先踹了眼镜儿一脚，眼镜儿哪里料到老狼会踹他，身子一歪差点倒了。我欲挥出去的手也停了下来。老狼有点儿愤怒地说：“别作了行不？你他妈有病啊？不好好吃饭，装什么装？”眼镜儿被老狼这么一踹一骂，低着脑袋没吱声，脸又红到了脖子上。我看老狼似乎不像是在演戏，倒像是真的怒了，又或许是他的演技高超蒙骗了我吧。我用刀面轻轻拍拍眼镜儿的脑袋，顺着老狼的话问：“说，你装没装？”眼镜儿没有吱声。倒是表现出一点儿小骨气。“不说是不是？”我冷冷地恶狠狠地说着就要用刀敲眼镜儿的脑袋，老狼伸手拦住我的胳膊，说：“兄弟，算了，别动手，我让他给你道个歉算完了，给哥哥个面子。”我没有抵抗老狼的阻拦，也没有反驳老狼的话。因为我觉得没必要跟老狼过不去，何况我是真不想继续这无聊的报复计划了。老狼拍拍我的肩膀，仿佛说看我的，然后他对眼镜儿说：“来，给人道个歉就回去吧，以后别总没事儿找事儿。”眼镜儿依旧沉默着没动。老狼语调升高又说：“怎么？我的话不听是不是？”眼镜儿硬着脖颈歪着脑袋冲老狼说：“狼哥，大不了让他弄死，我跟他道歉？他谁啊？”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越是在熟悉的人面前，就越想要挣一分面子。眼镜儿此时的硬气无非是不想在老狼面前彻底失去尊严，尽管老狼未必在意他的尊严。我洞察到眼镜儿的心理，但我没有做任何反应，我想看看老狼如何摆平这个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