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日子
(四)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绣花和王木匠的感情像久熬的茶水,浓烈芳香,本以为会相濡以沫,白头到老,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倒霉的厄运却落到了绣花的头上。队里买了一台大型拖拉机,王木匠和队长一合计,将家里的积蓄拿出来,作为租金,自己和队长的堂弟去城里跑副业,挣大钱。真是人若不顺,喝口凉水也塞牙,没想到钱没挣到,出了车祸,王木匠丢了性命。留给绣花的日子便是捉襟见肘。现在又让她一个人拉扯俩个孩子,简直就是雪上加霜。天无绝人之路,再苦的日子还得撑下去。绣花简单的办完丈夫的丧事,擦干眼角的泪痕,将悲痛掩埋在心底,强撑着第二天就去队里挣工分。这几年绣花的个头长高了,身子也显得丰满,干活手脚麻利,话不多,很能吃苦,劳动时大家都喜欢和她做搭档。虽说整日在地里风吹雨打,忙前忙后,她却总是将自己收拾的干净利落,小麦色的脸盘上闪烁着一双略带忧郁的大眼睛,在众多邋遢懒散扯着大嗓门说着粗话的婆姨中,显得格外的端庄文雅。
丈夫走后,绣花性情大变,总是瞪着怀疑的眼神,就像一只刺猬,时刻准备着捍卫自己的尊严和地盘。世态炎凉,由于她的性情逐渐变得冷漠,再加上丈夫死后欠了一屁股债,先前和她来往的姐妹们怕拖累,便和她慢慢疏远了。王永禄,已经5岁了,父亲过早地离去,使得他比一般的孩子成熟懂事。他看到母亲总是背着人默默流泪,尤其是夜深人静时,有好几次绣花的啜泣声惊醒了睡觉的王永禄,他变得更加乖巧,总是帮绣花做力所能己的琐事。吃过午饭,王永禄抱着妹妹永萍去和小伙伴玩耍。绣花一人呆在家里准备午休,刚要脱鞋上炕,只听门吱溜一声开了,见是队长背着手,迈着八字步进屋了。绣花愣了一下神,结巴着说:“队--队长,有事呀?”队长见到绣花吃惊略显淡漠的表情,尴尬地笑了两声,依旧背着手向她靠近了几步说:“禄子爹走了有半年了,我想你孤儿寡母的,过得一定很苦吧!看你一个女人家,整天干着男人的活,身子整个瘦了一圈,老哥我看着怪心疼的。”队长说着用他那色眯眯的小眼睛在绣花的胸脯上转悠,绣花脸刷得一红,双手拽着衣襟慌忙低下头。队长见此情形,心中窃喜,急忙从身后拦腰抱住绣花,一双粗大的黑手急切地肆意地蹂躏绣花的胸脯,并将胡子拉碴的嘴唇附在绣花的耳边低语:“我不会让你吃苦的,跟了我吧!老哥想死妹子了。”绣花惊慌失措,臊得连耳根子都红了,慌忙中显得很是气愤,她用尽全身力气,挣脱队长的禁锢,甩手就是一个耳光打得队长眼前冒着金花,队长用手指着气得发抖的绣花凶神恶煞的说:“好你个贱女人,不识抬举,以后有你受的。”甩手骂骂咧咧的扬长而去。正值麦收期间,大家都忙得晕头转向,绣花就更不用说了。每次站行拔麦子,队长总是故意刁难,把她排到僵硬的老砂地,杂草又多,尤其是一种名叫刺盖的杂草,在麦地里长得很茂盛,叶子就像钢锯一样锐利,稍不小心,手一碰就鲜血直流。毒花花的太阳直射头顶,绣花汗流浃背,弓着纤细的身子咬着牙一把一把的拔麦子,就连小小的王永禄也觉察到母亲的辛苦,他那稚嫩的眼神里显露着对母亲的痛惜,不顾太阳的暴晒,弯着瘦瘦的身子,小手小心地从草湖潭里抱起母亲散放的麦子收在一起,等待母亲拔完麦子后,捆成麦捆。大家干完活早回家了,唯有他们孤儿寡母依旧在地里暴晒,妹妹永萍爬在地里,张着干瘪的嘴巴,哇哇大哭,绣花的泪水和汗水混在一起,觉得这样的日子何时将是尽头。
队里新购了两台脱谷机,要求社员夜里加班脱麦子,大家都知道永萍还在吃奶,绣花夜里不能加班,可队长尽然翻着白眼、吐沫星子乱飞,咬牙切齿地说:“谁家没有难事,自己的问题自己克服。”绣花吃过晚饭,便赶去麦场脱麦子,家里只剩下5岁的王永禄照顾妹妹,妹妹的小手向王永禄的脸蛋上乱打,哇哇大哭着要自己的母亲,王永禄咬着嘴唇,在黑暗里抱着哭叫的妹妹坐在炕上吓得直发抖。绣花第二天回家刚进屋,王永禄就抱住母亲的裤腿哭着哀求:“妈妈,夜很黑,我和妹妹很害怕,你别去脱麦子好吗?你走了大灰狼会吃掉我和妹妹的。”绣花望着泪流满面的儿子,听着女儿哭哑的嗓音,心就像被刀子切割着痛,弯腰将两兄妹揽在怀里大哭起来。
王永禄抱着妹妹正在门口玩,队长背着手迈着八字步,哼着歌摇晃着身子走过来:“禄子,哄妹妹玩呢!你妈在屋里吗?”王永禄看见队长,兴奋地丢开妹妹的手,站起身拽住队长的胳膊哭着哀求道:“求求你了!伯佰,别让我妈夜里脱麦子了,我害怕!”队长用粗黑的手指拖住自己的下巴,指尖轻刮着干裂的嘴唇,盯着王永禄看了一会说:“伯佰很愿意照顾你妈妈的,可你妈不领情!”王永禄闪动着清澈的大眼睛,急忙拽住队长的胳膊往家里走:“我妈在屋里呢!我妈一定会留下来陪我和妹妹的。”绣花看到儿子拽着队长的胳膊一同进屋了,心里咯噔一下,碍于孩子,压抑着内心的愤怒和仇视说:“队长,有事吗?”队长还没开口,王永禄就兴奋地抢着说:“妈妈,伯伯已经答应你夜里不去脱麦子了,你会留下来陪我和妹妹吗?你不会让大灰狼吃掉我和妹妹吧?”说着王永禄的小脸上又挂起了泪花,队长望着眼眶里溢满泪水的绣花,咳嗽了两声慢条斯理地说:“我这个人心还是很软的,侄子哀求了,我还能不满足他的心愿吗?只要大妹子听话……”王永禄的母亲望了望自己的俩个孩子,低下头禁不住低声抽泣起来,队长急忙从兜里掏出俩颗糖塞在王永禄的手里:“带妹妹去门口玩吧,放心吧!你妈今夜不去脱麦子了,我陪你妈说会话。”王永禄听说母亲今夜不去脱麦子,高兴地恨不得将队长亲几口,他觉得队长太了不起了,队长的一句话,就可以让母亲留在家里陪他们兄妹了。王永禄将手心里的俩颗糖攥得紧紧的,抱着妹妹往门口走,此时的心和手里攥的糖一样的甜。队长透过破碎的窗户纸看到俩兄妹出了大门,便急忙扣住里屋的门,一把揽过正在抽泣的绣花的身子,那双黑手急切地伸入绣花的衣襟,直达乳峰,肆意地搓揉,充满污臭的嘴唇饥渴地舔舐着绣花的脸颊和脖颈,绣花压抑着内心的羞愧和厌恶,麻木的身子任由队长蹂躏,挂满泪花的双眼前始终闪烁着,俩兄妹因害怕而显得惊恐的眼神。队长爬在绣花身上,长长舒了一口气,流着哈喇子得意地说:"大妹子这么好得身子没有人滋润,真是叫屈了,以后你若把我伺候舒服了,别说是照顾你了,就是你那俩个娃,也会吃好穿好的。”说着那双黑手又摸了一把绣花的胸脯,感觉很滑腻,恋恋不舍地坐起身,扣住衣衫的纽扣,绣花神智呆板地躺在炕上,空洞的眼神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队长下了炕穿鞋:“今夜就呆在家里看孩子吧!明天来队里我重新安排,跟了我亏不了你的。”说着哼起歌扬长而去……
(五)
井房旁边的一棵老榆树上,用铁丝拴着一块钢板,每次队里开会的时候,队长都要提前捡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直起腰板,猛烈地敲钢板,号召社员以示开会了。绣花刚吃完晚饭,就听见钢板响了,便叮嘱王永禄在家照看好妹妹永萍,自己收拾了一下,围上大红色的围脖,便向生产队走去。时候已渐进深秋,枯黄的树叶挂在树梢,被风摇晃着”叭叭“作响,冷风迎面扑来,绣花重心系了一下围脖,不由得想起王木匠,泪水湿润了眼眶。这条大红色的围脖是王木匠跑副业的时候,从城里给绣花买的,还说绣花围起来特喜庆,更显得皮肤白皙。绣花望着快要坠入天际的落日,心莫名的恐慌起来,回想丈夫去世的这些日子,心就像泡在醋里发酸,神情越显得落寂。尤其想到和队长的那些龌龊事,就像无意间吃了苍蝇,恶心得直呕吐,却又不能发声。
绣花进了生产队,院子里已经围满了人,几个后生和小媳妇们嬉闹在一起,折着嗓子开粗鲁的玩笑,绣花靠在曾经住过的驴棚的土墙上,思绪万千,忽然队长的一声吆喝,打破了绣花的沉思。
“开会了,开会了,大家静一静。”队长站在高高的土台上,略微弓着腰拍着手,折着沙哑的嗓子喊。人们一下子围过去,双眼紧紧地盯着队长,等待队长说的下文。
“接到上面的指示,我们现在要实行包产到户的政策,这个——”
“队长,啥叫包产到户?能当饭吃吗?”站在人群里的黑牛歪着光溜溜的脑袋,咧着嘴摇晃着腿,阴阳怪气地说。
“你个龟儿子,接什么话茬,我还没说呢,瞧你急得怂样,你不知道性子急孙子迟吗?二十好几的人了不去找媳妇,在这儿瞎掺乎。”队长很恼怒黑牛打断他的话,便阴沉着脸数落着,吐沫星子在头顶乱飞,人们瞬时哄堂大笑。
“有媳妇不见得就有孙子呀?万一我娶个媳妇给我生好多个丫头片子,白白替人家养,还不如现在自在呢!”黑牛故意晃着脑袋,笑呵呵地说。
“你,你个龟儿子,欺负到老子头上,我不打死你才怪。”队长听了黑牛的嘲讽,眼睛冒着怒火,气得脱下鞋,就朝黑牛扔了过来,黑牛头一偏,那只布鞋刚好落在绣花的肩上,绣花惊愕的抬起头,看到人们齐刷刷的目光射向自己,脸刷的一红,恼怒地瞪了一眼队长,便低头扭过身子跑回了家。
队长就像霜打的茄子蔫了,光着脚板走过人群捡自己的鞋,先前威武的神情消失得无影无踪,向人们摆摆手散会,人群再次喧闹起来,有嬉闹的、又打口哨的、还有交头爵舌根的。队长弓着腰压抑着怒气回家,见媳妇坐在炕沿上纳鞋底,四个闺女围在地下正在玩抓骨头,不由得怒气中烧,一脚踢在大女儿的屁股上,接着便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
“这么大的人了,一天到晚不帮着家里干活,就知道玩。”四个丫头慌忙站起身,本能的缩着身子,双手捂着脑袋,闪烁着惊恐的眼神,溜出了主屋,回到隔壁的厢房。队长的老婆见男人铁青着脸,猜想一定是外面受了气,也不敢出声,只是默默地坐在那儿,聆听队长的咒骂。当人们得知包产到户就是将沙地分给自己,让自己当家做主,种什么,该怎么种,全由自己定,秋收后只要向国家上交一定数量的公粮就行了。听到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社员们心情激动的腰里鼓足了劲,大街小巷人声鼎沸,都在谈论着以后的日子可有盼头了。人们忙着隔三差五,去队里抓阄分东西、分砂地、分驴、马、羊。
晚饭过后,大家又坐在生产队的院子里分东西,往日平静的院子,显得杂乱喧嚣,一波一波地笑声从屋顶飘过,唯有队长阴沉着脸,木纳地叼着旱烟猛吸,此时队长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也许他的这项特权,也只有这几天的寿命了,若是东西分完了,大家也就没有必要掺合了,谁还听他的命令和咒骂?以后谁种谁的地,谁吃谁的粮,和他队长就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了。经大家商议,抓阄分牲畜,,没有半岁的马、驴、和骡子是一家一头,其余的马、驴、骡子都是2家合养一头,抓不上牲畜的,就只能是羊、还有其他的东西做顶替。写好纸团,便开始抓阄。人们都期望能够抓到马、驴或者骡子好种地,绣花感到很茫然,家里没男人,自己又不会种地,只能踌躇地站在那儿,等到人们都抢着抓完了,便走向前拿了最后剩下的一个纸团,拆开一看,是一头小骡子,惊喜中显着无奈,队长无意间瞟了绣花一眼,尴尬的笑了几声,走到绣花跟前,瞅了一眼绣花手里拆开的纸团,凌乱的八字眉跳了一下,慌忙堆起笑,满脸的褶子显得苍老却不失狡黠。
“哎呀,你的手气不错呀,灰色的小骡子让你给抓上了,可惜你家没男人,也用不着,要不和我抓的那几只羊换吧!”绣花听了队长的话,神色更加低落,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办?
“嫂子,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你可别上了当!”黑牛见绣花正在犹豫着,怕她答应了,便挺身向前对绣花挤挤眼,白了一眼队长急忙说。队长见是黑牛在故意捣乱,心里瞬时骂遍了他的八辈祖宗,气得枯黄稀疏的头发竖了起来,呲着参差不齐的黄牙,咧着干瘪的嘴唇反驳道。
“这里没你什么事,别瞎掺乎。”
“嫂子,你自己拉去喂养吧,开春种地的时候,正好用上排场,到时候我给你种地,你家的这匹小骡子也可以借我种一下地。”黑牛没有理会生气的队长,只是对绣花说,秀花听了黑牛的话,觉得这样的安排也不错,便将纸团紧紧地捏在手心,向黑牛感激地笑了笑,没有理会队长,扭身去驴棚拉自己分得小骡子。队长望着绣花纤细的背影,即懊恼又不甘心。狠狠地瞪了黑牛一眼,便背过手,骂骂咧咧地走了。
(六)
生产队里一片静寂,院落的部分土墙已倒塌,两扇朱红大铁门不知已落入谁家,羊棚马圈以及队长办公用的住房,都被拆迁,抽走了大梁和木椽,唯有泥培和土块满地狼藉,看上去显得萧条衰败。自从实行包产到户以后,队长情绪很低落,犹如失去了生杀大权,感觉到社员们对自己没有以前那样拥戴,尤其是绣花看到他,眼神里总是流露出厌烦和鄙视,这让他心里很不痛快。每当看到黑牛为绣花忙前忙后的时候,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即难受又愤慨,曾多次在自己的婆姨面前咒骂,不是骂绣花不守妇道,就是骂黑牛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想吃天鹅肉,做梦去吧!队长的婆姨总是瘪瘪嘴,掩藏着忧怨的眼神,顺着队长的想法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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