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只为遇见你(小说)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的相见,云枫似乎变了许多,曾经的冷漠与拒绝好像一场梦,不曾有过的样子。而我自己也变得奇怪,心心念念多年,再次相见,却是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冷静。莫非早已在深爱中淡漠,早已不爱?我不知道。
离开墓园,云枫陪我和小西踏上了返校的旅程。除了和小西时时玩笑逗趣,云枫一直默默地陪着我,又似乎常常若有所思的样子。小西又变得和来时一样的沉默。看得出他很舍不得和我们分开,却只是沉默地不开口。到了学校后,小西坚持不要我和云枫送他回宿舍,只是一再的要求我,放假的时候早些来接他。想到一路上云枫常常故意地想逗他开心,却经常惹得他眼泪汪汪的样子,我心里酸涩不已,拉着他的小手郑重地答应了。
接下来的行程,云枫也变得沉默了。小西终究是个乐观、坚强的孩子,没有了姐姐,他似乎在一念之间已经长大,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怎样子过下去。可是我呢?这些年来,我似乎从未好好想过这个问题。是时候开始新的生活了,日子总要过下去。可是以后到底该怎样,我却没什么想法。姐姐已经不在了,我才发现我竟然会是这么孤单寂寞。以前,姐姐在的时候,我从不以她为意,即便网上也只看看空间动态,不理睬不留言不评论,更不愿意见她。现在姐姐不在了,我却一次又一次心痛如割地渴望可以再次见到她,想到这里,我叹了口气。
云枫转过脸,温和地看着我:“小蝶,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小西的,当然,还有你,如果你愿意……”他欲言又止,“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们俩之间的事,也明白你心里的感受;可是,我们都已经长大了,早就不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你要想开些。你姐姐已经不在了,后悔也没有用了。好好的对自己,过幸福的日子,这才是你以后该做的事,也是你姐姐一直都希望的。”
“你到底是谁?”我迷惑了,怎么会这么明了我此刻的心思?
见到我迷惑的眼神,云枫释然地笑了:“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小时候你姐姐说你后来不认识我了,我还不信,一直以为你是装的,一直很生你的气,原来真的是我错怪你了!”他的眼神有些黯淡了:“对不起,小蝶,我一直都误解你了!”
我奇怪地看着他:“你究竟是谁?”
他没有直接回答我:“那一年,我又被一群小朋友追着嘲笑说我是笨猪,死肥胖子,猪头肉,以后不会有人喜欢我的……我和他们打得很厉害,但寡不敌众之下被打得很难看。就在我绝望地抱头痛哭的时候,一个天使来到了我的面前,她扶我站起来,赶走那群小孩子,并且很温柔地对我说,不要难过了,等你长大了,就会变得很帅了!我不信,她于是说,如果我长大了还是这样,她会嫁给我的,做我的新娘子,还拉了钩的。谁知......原来说话都不算数的。”
我只觉得大脑似乎有瞬间短路的感觉,看看他,苦苦回忆小时候的事,只觉全无此人。这太奇怪了!但他说的事好像又是曾经发生过,但也很模糊了,而且我根本记不得曾经对一个被人欺负的男孩子有过承诺。可是看他认真的样子,又似乎确有其事。我无奈地看着远方的天际,已经是傍晚了,夕阳西下中天的尽头晚霞漫天,流光溢彩,全不似我此刻的心境。
云枫看来忽然间心情大好,靠路边停下车跳了下去,顺着我的眼光看了一会,回过头向我伸出手:“我们都长大了,一年后我变得很瘦,也难怪你不认识我。现在,下来走走吧!”
我顺从地下了车,任他牵着我的手,和他并肩沿着公路边的一条小路向前走。许久许久,我们都没有说话。看着天际那抹渐渐黯淡的晚霞,很久以前的那个愿望应该就是这样吧:肩并着肩,在落日余晖中看夕阳西下,小桥流水 ,远处的稻香人家炊烟袅袅,相视而笑。可是今时今日,我却不复当年的心境。看着他的笑颜依然会心动,被他牵着的手依然温暖如初,可是我却深深知道,当年那样简单痴心,为他日夜痴狂迷醉的心境再也不会有了......
一年以后,我和一个相识多年,等我多年的朋友结了婚。婚后的生活平静安定,让我可以有闲暇做许多以前一直想做的事情。我常常在闲适的午后砌上一壶碧螺春,坐在露台前的紫藤花架下,沐浴着温暖的阳光,一边喝着茶,一边应朋友之约,整理多年以来,零零散散写出的文字,做着出版前最后的校订工作。
那是一个极为平常的春日的午后,这一天我没有去平日常去的露台,而是在花园里给花儿修剪枝叶。当管家张妈告诉我云枫的到来时我是相当吃惊的:我结婚以后,云枫也结了婚,疏通音讯。除了小西不时地传递着他的讯息,他几乎完全地消失在了我的生活中,似乎完全忘记了姐姐生前的嘱托。我也不在意,毕竟我们各自都有了家庭,要对身边的人负责;而今,他的不期而至就显得格外不同寻常。
我吩咐张妈让云枫在小客厅等候,犹疑了许久才去见他。一见到我,云枫就急切地交给我一个牛皮纸袋,看得出,纸袋上曾经有过斑斑血迹,只是因为时间的关系那些血迹的颜色已经黯淡,不复曾经的耀眼鲜红。我的心有瞬间的抽紧,颤抖着手接过纸袋,打开,里面是一封信,撕开信封,抽出信纸,我坐在桌前慢慢的看了起来。
云枫的声音听起来很意外:“对不起,小蝶,这是你姐姐出事前写给你的,我不久前收拾他们的遗物时发现的,晚了这么久,对不起!”
我摇摇头,没有说什么。信写得很长,看得出来写了很久,断断续续的,有很多的犹豫,思绪不时地会停下来,到最后似乎下定决心,很是流畅。看着看着,我的泪就模糊了双眼:可怜的姐姐,美丽温柔的姐姐,为了我,费了多少的心思和努力,只是为了想要让我这个,一直都不能原谅她的妹妹幸福。可是,亲爱的姐姐,对不起!我却给不了你想要的我的幸福!
原来,姐姐不知怎么的偶然发现:云枫深爱的那个女孩子,竟然就是网络中那个安静、真实、孤独的我,为了那个我,一直固执地拒绝着现实中的我;而我,却因为爱上现实中的他,而坚决的拒绝着网上一往情深的那个他。姐姐决定揭开真相,让我们拥有幸福;她甚至安排了一场浪漫的婚礼。可是,就在她准备给我寄这样一封信,同时告诉云枫真相的那一天,车祸发生了。她和姐夫就这样永永远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小西,离开了我......
我不禁泪雨千行,哀极而笑:亲爱的姐姐,你为我们想到了一切,安排好了一切,可是,你没有料到的是,我和云枫,我们终究是无缘的人,躲不过注定的命运!从此以后,我也再不能看见你的笑容,看见你那那温柔美丽的脸。从此以后,暗夜里,只有我一人,独自舔着不为人知的伤口,留着悔不当初的泪!
见到我又哭又笑,笑了又哭,云枫诧异的将我揽入怀里。我靠着他的肩,许久许久才平复了哀伤与凄凉。
我把信递给云枫,他看着看着,不时的又看一眼我,脸色渐渐苍白:“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哀痛的看着我:“你竟然就是蝶舞天涯,而我,竟然一直拒绝着现实中的你,痴迷于网上那个你,不留一丝余地;而你,拒绝着网上那个我,一直在现实中为我痛苦。难道,这就是我们注定的命运? ”
透过迷离的泪眼,我悲哀地看着他,心已经痛得麻木,说不出一个字。多少年来,我又何曾留心过,枫林尽染竟然会是他。漠视着网上那个一往情深的他,在现实中为他迷惘痴狂?这就像是一幕现实世界的人间悲剧,可更悲哀的是身为主角的我和他,竟然对剧情一无所知。
再一次含泪而笑:真真正正的是两个无缘的人啊!只可惜辜负了姐姐一番苦心......
我永永远远也忘不了云枫离去的样子:苍白哀痛的脸,绝望空洞的眼神。我从来也没有见到过那样的云枫,只觉得心底茫然一片。呆呆的看着他一脸惨然、含泪离去。这又能够怨谁呢!当年的我,为了他痴心成狂,全然不是素日里和网络上真实的模样。为了他,明媚鲜妍,为了他 ,刁蛮任性,为了他,招摇过市,只为了能够令他多一些欣赏、留恋的眼光。而他,痴心一片交付的却是网上那个单纯柔弱、时时需要安慰和关爱的真实的我自己。这一切是多么的不可思议,却又是多么可怕的现实 !
人的命运难道真的都是上天冥冥之中注定?我不知道,也没有力气去想了!纵然想回头,何处是交集的源头?而这么多年间,我们似乎从不曾有过交集的时刻,又如何能够奢谈有无缘分?
多年以后的某一天,我站在宽大的落地窗前,阳光透窗而入,忽然想起当年的那样一个傍晚 。或许,我们总是在擦肩而过,在错过,可是,我们真的曾经那样子爱过;或许,现在依然还在爱着,可是却没有办法回到同样的一个起点。也或许,上天早已注定,这只是一段没有结果的缘分。深爱他,只在梦里;思念他,依然在梦里。梦里,请给我一个理由,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