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存在(短篇小说) ——不该凋零的花
“姓施的,有种你别让老子看见,否则看你一次打你一次!”脸暴青筋的金三福歇斯底里地喊。
季玥死死地抱住了金三福,看到施刚走了,一时间觉得自己如一滩软泥,一丁点力气也使不上来了,她才松了手,赖坐在了地上。
邻里们这时已经闻声赶来,将金玲家门口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金三福正值气头上,也顾不得长辈不长辈了,站在门口叫:“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都给我滚!”大家伙儿识趣地散了。只有小丽没走,进了屋,扶起了坐在地上伤心啼哭的金玲,牵着她去了自己的家。
5、
午夜,没有灯火和星光,夜色像一幕黑布,将金鼎村严严实实地盖住,若不是偶尔传来几声狗吠,你完全知道那个山洼里还有人烟。
窗外秋虫那不同声调的鸣叫声交错在一起,是一曲浑然天成的交响乐,躺在床上的金玲睁大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看,虽然她什么也没有看见,但是她却努力地睁着眼,似乎想透过夜色,看到点什么。她静静地聆听着虫鸣,她想,要是一整晚都只有虫子的叫声就好了,只是她仍旧是奢望。
没过一会,她就听到了来自父母房间的争吵声,自从爸爸回来,妈妈和施刚的事情败露后,他们每天都吵架。而那个施刚已经好几天都没有来了,难道他不要妈妈了吗?金玲为自己荒谬的想法打了一个冷战。难道自己愿意妈妈跟着那个施刚走?
爸爸妈妈那刺耳且凄厉的吵骂声,窜进金玲的耳朵里,掩盖了虫鸣,拉回了那漂游的思绪。
“你个不要脸的,你给我戴绿帽子,还叫我不要管?”这是爸爸的声音。
“你管不管都是一样的,这婚离定了!”这是妈妈的声音。
金玲用被子将头捂得严严实实,但是他们的争吵声还是肆无忌惮地来了。
“你瞧你的那点出息,连自己都养活不了,娶老婆生孩子干嘛,让我们和你一起遭罪!”妈妈嘤嘤地哭了起来。
“老子让你遭什么罪了,整天好吃好喝的!还偷男人!”爸爸吼。
爸爸可能动手打了妈妈,妈妈“啊”地叫了一声后,就哭得更为凄厉了。
之后是妈妈开房门的声音。
“我不活了,活着有什么意思!”妈妈走到堂屋了。
“你最好去死,一头钻到大塘里去,死了干净,一了百了,省得给我丢人现眼。”爸爸一边吼,一边掼了一个杯子。
金玲嗖地一声下了床,拖了下来的被子绊了她一跤,她也顾不得直起身子,以俯冲的姿势冲向大门,死死地抱住了妈妈的腿。
“妈妈,妈妈,不要死,不要去死。”金玲哭喊着,她感受到了来自妈妈身体上的不住的颤抖。
妈妈发疯似地用力拉开门闩。
金玲似乎看到了妈妈跳入门前不远处那个大池塘时的景象,以及她溺水后披头散发面目苍白的样子。
“不要呀!”金玲一个转身,死死地用后背顶住门。
金玲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爸爸拧小鸡一样地拧着甩到一边了。
他也以相同的姿势将妈妈拖拉到一边,然后打开大门,用右手的食指指着门外,“你去死呀,没人拦着!”
妈妈一滩软泥一样瘫在了门口,只小声地哭着,并没有迈出门槛。
爸爸骂骂咧咧了一会,就回房睡了,砰地一声关起了房门,同时也阻挠了那一抹透出来的灯光。
黑暗中,金玲关起了大门,过了好一会,妈妈的哭声淡去了后,她扶着妈妈上了自己的床。
金玲小心翼翼地侧躺在妈妈身边,生怕碰到她的身体,妈妈却反常地搂着自己抱入怀里,她闻到了妈妈身上特有的体香,鼻头一酸,有点想哭。是呀,有多久没有和妈妈这般亲近了呢,金玲已然不记得了。
金玲又听到了虫子的鸣叫声,此起彼伏,金玲想,它们一直叫,难道不口渴吗?透过玻璃窗,她似乎看到如墨的星空上,挂着一颗星星,那星星还调皮地朝她眨眼。
6、
第二天清晨,金玲起得很早,她熬好了稀饭,还煎了几个金灿灿的鸡蛋饼,她没有去上学,她很害怕,害怕她一出门再回来,看到的就是妈妈的尸体。
爸爸随后起了床,大清早的,他又喝起了酒,就着金玲煎的鸡蛋饼。
“爸爸,早上你还是少喝一点吧!”金玲低声说。
金三福将筷子往桌子上猛地一掼,厉声说:“你个小杂种也来管我!”
金玲强忍着泪跑到自己的房间。
季玥听到金三福骂金玲小杂种,于是在床上佯睡的她,一骨碌就爬起来了,然后和金三福又吵了个天昏地暗,厮打得不可开交。
邻里们都来了,有拉架的,有看热闹的。
金玲听着爸爸妈妈的吵闹声,看着他们因为扭打那面目狰狞的脸,又着邻居们低头议论津津乐道的表情,她想,都是那个“屎缸”惹的祸,要不是他的出现,妈妈怎么会要和爸爸离婚,爸爸又怎么会跑回来大吵大闹,甚至怀疑她不是自己亲生的?
一切都是那个“屎缸”惹得祸,金玲在心里恶狠狠地默念着。
她穿过院子里的人群,首先去了厨房拿了两块鸡蛋饼用饭盒装好,然后去了放农耕用具的屋子,一会儿,她出来了,头也没回地离开了家。
金玲以最快的速度直接去了乡卫生院,那个戴眼镜的爷爷仍旧在传达室看报,见了金玲,他竟然还记得,问:“姑娘,是找施医生吗?”
“是的,爷爷,我来给施医生送几块我亲手煎的鸡蛋饼。”金玲很平静地说。
老爷爷摘下老花镜,从传达室出来,指着卫生院的房子对金玲说:“你从正门进去,左拐,施医生的办公室就在左边第二间。”
“好的,谢谢爷爷!”
“不客气,小姑娘可真懂事。”
金玲往前每行走一步,她的心就狂跳得更厉害,提着饭盒的手也不自知地颤抖起来。内心有两个声音在对话。
一个声音说:都是那个“屎缸“惹得祸,只有他不在了,你们家才能安宁。
另外一个声音说:金玲,你不能这样做,你这是在杀人,是在犯罪。
一个声音说:你不杀他,他会杀了你爸爸,抢走你妈妈,或者你妈妈会自杀。
另外一个声音说:一定有可以解决的办法的,金玲,你不要做傻事。
金玲的脑袋被这两种声音吵得嗡嗡作响,快走到施刚的办公室门口,她踱着小步,正犹豫不决的时候,施刚好从办公室出来。
“金玲,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是不是你爸爸把你妈妈怎么了?”施刚迫切而又焦急地问。
金玲站在那,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思维已然混乱。
“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呀,你这孩子,要急死我呀!”施刚拉着金玲进了办公室。
金玲心底的那个声音又窜出来:金玲,快呀,不然没有机会了!
“不是的……爸爸没有打妈妈,妈妈让我告诉你,她还好,她还做了煎饼给你吃。”金玲一口气说完,然后将饭盒递给施刚。
“还好,我就说,你爸和你妈怎么说也是十多年的夫妻了,你爸不会把你妈怎么样的,我准备等几天你爸冷静下来了,就去和他谈谈。”施刚舒了一口气。
金玲一个激灵,“叔叔,你要和我爸说什么,是不是你不会拆散他们了,你退出好不好,叔叔!”
施刚对金玲说的话感到很意外,但是他却没有办法放弃季玥,所以他如实说:“对不起金玲,我和你妈的感情是真的,如果你愿意,你爸妈离婚后你就跟我和你妈吧,我会像对待亲生女儿那样对待你的!”
“我才不要你做我爸爸!”金玲听了他的解释,心如死灰,大叫着离开。
没吃早餐的施刚回了办公室,将那两个煎饼全吃下了肚,他觉得既然季玥和金三福已经平静下来了,他该去和金三福谈谈,心平气和地谈谈。
施刚刚翻过金鼎村东面的山埂时,他就觉得恶心,呼吸困难,咳嗽的时候有粉色粘稠物。作为医生的施刚觉得不妙,他明白这是中了老鼠药的毒了,于是立即给自己催吐。然而,没过一会,他就觉得头发晕,意志模糊起来,渐渐昏迷了。
那时候的金玲已经回了家,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听说爸爸去哪里喝酒了,妈妈回了舅舅家。金玲将自己反锁在家里,她害怕极了,不晓得施刚有没有吃那两个煎饼,如果吃了,会不会真的死了,如果死了怎么办,别人晓得是她做的吗?
早晨,金玲想着只有施刚死了,才能让她们家安生。怎么让施刚死呢?她想到去年金鼎村就有一对婆媳吵架,那个已经七十多岁的婆婆受不了媳妇的辱骂,一时想不开,吃了一包老鼠药,寻了短见。就用老鼠药了,金玲想。刚好她们家有几包现成的鼠毒强,于是她将煎饼抠了好几个洞将药倒在了里面,煎饼的油和水分很快将鼠药融掉,以至于施刚吃的时候毫无察觉。
施刚静静地躺在山岗上,一直到午后才被人发现,可是送到医院,已经太迟了。
12岁的少女金玲犯了故意杀人罪,轰动了金鼎村乃至整个乡,整个县。
季玥到那时候才明白,因为一己私欲,做出的那伤风败俗的事情,从来没有考虑过女儿金玲的感受,到头来不但害了她,也害了旧情人施刚。
金三福也终于相信,金玲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他也明白因为自己的暴躁和偏激以及无休止的怀疑,将女儿推上了犯罪的道路。
金玲被带去少管所的那一天早晨,金鼎村一直被薄雾笼罩着,季玥一直流着泪,金三福则一言不发,闷闷地抽烟,小丽也哭着跟在金玲后面,金玲却异常的冷静,甚至没有一丝惧怕的表情外露。
离开金鼎村前,金玲眷恋地回头看了看,太阳已经出来了,薄雾正慢慢散去,她看到了金鼎村上空那些散而不断,如画一般的炊烟,正袅袅升腾。
蓦然,西山的山顶上出现了一个硕大的金鼎,缓缓自转,闪着金光,宛如神器。这金鼎果然是存在的,金玲笑着想。
小怜幽的这篇小说,发人深省!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怜幽小说中的人物十分鲜活,不管是旧情复燃的季玥还是施刚,也不管是渴望维护家庭的金玲还是见到妻子出轨怒火中烧的金三福,都那么真实形象。特别是小金玲,报复破坏她家庭的施刚的做法设计,是那么吻合孩子的心理,如心中称呼施刚为“屎缸”,用虫子毛报复他……直至最后毒死他。悲剧被怜幽写得那么精彩生动。情节环环相扣的精巧构思,讲故事的矛盾冲突引导高潮;优美自然环境的描写铺垫,更衬托出悲剧的惨烈。拜读学习,唯有钦佩。
幽,我读过,感念在心。
你完全(添个“不”字)知道那个山洼里还有人烟
都是那个“屎缸“(“屎缸”)惹得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