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家】痕(征文小说)
这个时候我的眼睛里会不由自主冒出泪水,我的心会被刀绞似地痛——那一刻我才发现,尽管我曾经很多年不曾叫过他一声哥哥,但在我的心里,他永远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看着他自我折磨,我难受。
我的那个漂亮的嫂子走后给我哥留下了一份离婚协议书,上面她已经签好了字。或许这是她对我哥的那些刻骨的恨里,唯一残留着的一丝情份吧。
有时候我很好奇,我哥为什么会弄那样的一个黄玫瑰园,而且连我那个漂亮的嫂子也不能染指。
我的那个嫂子会在最后席卷了我哥的家当远走高飞,想来心中的那些恨里,也有这黄玫瑰园的原因吧。
嫂子走后,我哥的生活一度出现过困难,因为资金上的突然抽空,他面临破产的危险。这个时候,我的父亲站了出来,他把自己多年来外出打工的积蓄一分不少全交给了我的哥哥。然后是爷爷的,奶奶的,我的,我妻子的,我们集齐了所有的资金帮助我的哥哥度过了难关。
在我哥32岁那年,经人介绍又给我娶了一个嫂子。那个嫂子是一个真真正正贤惠的女人。长得不算很出众,但为人本分善良,心地是真正的好,她和我哥婚后不久就给我哥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两年后又生了一对龙凤胎。这样下来,我哥就有了两男一女,比我还多一个女儿。
我们家的生活从此归于平静,我们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过着那种尘世间最传统最普通最平凡却也是最真实的生活。
我的爷爷奶奶是百年归老,我的父亲70岁那年,因为中风落了个半身不遂,我哥一直在他床前侍候,如历史上最经典的孝子,端屎倒尿,直到我父亲80岁寿终正寝,整整10年毫无怨言。
我爸在临死前拿着我哥的手,说了一段我这辈子也忘不了的话:儿啊,不要恨父亲,我当年那样打你,是因为我想你的母亲,我的心里,痛啊!请你原谅我。有一点我要告诉你,不管我怎么打你,在我的心里,你永远都是我和你母亲的好儿子。
那一刻我终于知道,我的父亲一生都没再娶,想来我的母亲,是他这辈子唯一的爱。
父亲死后,我的哥哥迅速变老,他把那个已经建成了五星级酒店的庄园交给了他的两个儿子打理,然后一个人,搬进了黄玫瑰园居住。
可能是我哥这一生吃的苦太多了,也有可能是我哥平时里抽烟太多了,在我哥62岁那年,他的生命就提前走到了极限。那天,他破例把我叫到了那个不许任何人进的黄玫瑰园里。
躺在床上的哥哥白发苍苍满脸皱纹一脸憔悴。我总觉得我哥脸上的沧桑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称。
看到我来,我哥的眼睛里立刻闪出了光彩。他颤抖着手,递给我一把随身携带的钥匙:你把我木桌那个抽屉打开,把里面的小木盒拿出来。
小木盒子很精致。
打开,里面却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一个信封。
信封早已发黄,想来已有相当的年月。
信封里装着的是一张女人的相片。看到这张相片的时候,我突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一下子想不起是哪个。
信封里除了相片,还有一缕女人的青丝,虽历经岁月的风霜,却依然柔软,亮泽。
我哥把头发和相片握在手里,放到嘴边轻轻吻着,干涩的眼睛里,突然流出了泪。
这是我第三次看到我哥落泪。打小,不管我的父亲如何打他骂他,他都从来不曾掉过眼泪。他第一次掉眼泪是在我母亲死的那天,第二次掉眼泪是在那个曾经和她私奔的女人抱着别人的孩子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现在这次,应该是他人生的第三次落泪。
我没有打扰他。
我哥哭了一阵子,他抬起头,轻声问我:你还记得她吗?
我想点头,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我哥叹了口气:不记得了吗,她曾经救过你的大儿子。
他这样一说,我突然想起来了,想起了很多年前,我的一个偶遇。
那年,我28岁。一个在深圳的哥们喜得贵子,邀请我去喝满月酒,回来的时候南方接连不断的暴雨让我打消了坐飞机回来的念头,改乘火车。
听说人很容易在火车上有艳遇。或许男人的天性里,潜意识的都希望自己每一次的旅途,都能有一次艳遇。长达24个小时的旅途是漫长的,所以我毫不例外地,一找到自己的铺位后就始在心底里遐想连篇。
没想到那一次,我还真的是有了艳遇。
那天,我正在低头看手中的杂志,一个甜美悦耳的声音突然传进了我的耳内:先生您好,请问,您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我抬头,看到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极有风韵的女人,年龄大约在38岁左右,窈窕的身段,明亮的眼眸,好看的五官,精致的妆容。
那一刻我手中的杂志差点没掉到地上,愣了足足两秒钟才缓过神来,然后我像个傻子似地站起来说:哦,好的,这位小姐,啊不,这位女士,请说,有什么要帮忙的请尽管说。
那女人有点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您是到哪个站下车的。
哦,我在宣汉下车。
真好,我也是去宣汉的,我想和你调换一下铺位,可以吗?我的是上铺,但我穿着裙子爬上爬下的不是很方便,所以想……
她的话还没说完我就一迭声地答应:没问题没问题,小事一桩。哦,我刚刚到,还没躺下呢,这铺子让给你了,我睡上面。说完,我立马转过身,把我放在下铺上的小包飞快扔到了最上铺,然后三下五除二爬了上去。
我属猴的,别说只一个上铺,就是十八铺我爬上去也用不了两分钟。
我的话一下子就把那女人给逗笑了,她扬着一双好看的眼睛,看了我一眼:你好风趣,谢谢!
我在上铺躺好后,伸出头对她说:床铺我们调了,票我们就不用换了,反正目的地是一样的,到时列车员换票的时候把我们一起叫醒就是。
女人很感激地看了我一眼:谢谢。
不客气!举手之劳而已。我笑着回她,心里有点沾沾自喜。
但接下来的事情进展让我感到很沮丧——就算我为她做了一件好事却也没有什么机会让我和她的距离走得更近一点,除了刚开始找我调换铺位的时候和我说过几句话温和的话外,这个女人对我后来的所有问话都只是报以淡淡的一笑。这让我差点气结,有一种被人过河拆桥的感觉。
虽然我是一个很懂得随遇而安的男人,但在那轰隆轰隆的列车上,终究也是无法睡得很安稳。半夜的时候起床小便,为了不吵醒下铺的人,我尽量地小心翼翼。等我滑到下面的时候才发现,那个女人根本没睡,就一直坐在桌前托着腮望着窗外。我突然觉得这个女人身上布满了谜。
这个念头一从心里冒起,我便又开始浮想联翩了。
不可否认这女人长得很美,只是脸色过于苍白,缺少一种白里透红的娇艳。但这依然阻挡不了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很优雅的气质,这个女人让我有一种想仰望的冲动。
但那次在列车上的旅途,我终究还是失望而归——除去刚开始换铺时的谈话,我在接下来的二十多个小时里和她说了不到三句话。我没有从这个女人的身上收获到任何一点艳遇的感觉。
在我怀着失望走出了火车站的时候,惊喜重新来临——那个女人,正无助地站在凌晨五点的夜风中不知所措。可能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降临在这样一个荒凉的所在。
我快步走了过去:你怎么站在这里?
女人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喜:是你,太好了,你是本地人吗?
是的。
哦,我想问你一下,去B城怎么走?坐哪一路车?
你去B城?这么巧啊,我也是回B城啊,不过现在还没有车,这里最早的一班过路车是凌晨6点20分左右,离现在还有一个小时呢。
哦。女人的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要不这样吧,我们去车站那边等。为了艳遇继续,我很热心。
8月,宣汉的午夜已经开始有点凉了。女人从随身带的行李包里拿出了一件外套披上,然后递给我一盒牛奶。
原来你这行李袋还是个百宝箱啊。我毫不客气地接过,插上管子就喝。牛奶的味很浓很纯正,看来这个女人身上的任何一样东西都非凡品。
女人淡淡一笑。她的神情永远是淡淡的,就像一个生活在云雾中的人:你是B市的人?
是啊,我是土生土长的B市人。你有朋友在B市吗?
呵,没有。
那你到这B市来干嘛?我不由得有点惊奇。
女人笑了笑,嘴角浮上一丝苦涩:我只是来……随便逛逛,看看那里的人,看看那座城市的风土人情。
哈!我立马来了兴趣:如果你想逛B市,我给你介绍个好去处。我们这里有一个很棒的旅游景点,叫梨花坳,这里山清水秀,瀑布如画,风景一流。这景区里还有一个很值得一去的山庄,叫黄玫瑰山庄,里面的鸡鸭鱼水果蔬菜等材料全是山庄自繁自养的,山庄里不仅能吃到极具特色的农家菜,还能亲自采摘自己想要的新鲜水果,我保证你去了绝对不后悔。
女人一听来了兴致:真的吗?有这么好的去处。你好像很了解那个山庄,你认识那山庄的老板?
呵!失礼,那山庄是我和我哥一起开办的。我很及时地递上一张名片:欢迎光临。请多指教。
女人接过名片,看了一眼:你姓萧?
是,如假包换。为了显示我的幽默,我故意用了一种略带俏皮的语气,并耸了耸肩。
女人却并没有感受到我的幽默,她轻轻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黄玫瑰山庄,姓萧。那个山庄,应该很美吧?只可惜,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什么?我有点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个女人,不明她为何会突然吟出这样一句七不搭八的诗句来。
女人回过头对着我笑了笑:没什么。你哥的庄园为什么会起名叫黄玫瑰山庄,里面种了很多黄玫瑰吗?
她这话倒是问住了我,说实话我也一直不明白我哥的庄园为什么会起名叫黄玫瑰山庄,其实占地三十亩的山庄,种得最多的是桃树,我们那山庄起名叫桃花山庄还差不多。再者山庄的大厅里没有任何一件摆设与黄玫瑰有关。真要说有关那就是我哥那个小小的黄玫瑰园。但这黄玫瑰园除了我哥,哪个也不许进,和山庄根本搭不上边。
女人看着我直搔头的样子,忍俊不禁地笑了:怎么了?这问题难倒你了吗?
我讪笑了几声:黄玫瑰种的倒不是很多……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哥为什么要起这个名字,可能是觉得这名字美吧。
正说着的时候,车来了。因为是凌晨,车上的乘客并不多,我和女人轻易地就找到了座位。
在路上女人一改在火车上的淡漠,变得非常的健谈。我告诉了她很多关于我哥的故事,她一直静静地听着。当她听到我有一个3岁的儿子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你哥小孩子多大了?
我告诉他,我哥的儿子才刚满月。因为他之前的那个妻子没有为他生下一男半女。不过现在的这个妻子很好,是个好女人。
女人轻轻哦了一声……
我们到达山庄路口的时候,已是早上的八点了,路上的人与车都开始多了起来,摆摊的,叫卖的,游玩的……络绎不绝。
我突然被街边小摊上一个色彩艳丽的小花灯给吸引住了,这才想起今年中秋在九月中旬,现在满大街的档摊都开始卖花灯了。儿子最喜欢花灯,我决定买一个花灯给儿子。
我的妻子早就得到了我要回来的消息,一大早就已经带着儿子等在山庄门口。3岁的儿子眼尖,远远地就看到了我,兴奋的他突然甩开他妈妈的手飞一样跑向我:爸爸,爸爸……
可是就在这时,一辆摩托车正以极快的速度驶过马路,眼看着就要撞上我的儿子,我大叫一声,只觉眼前发黑……
吱——呯——啊——哇……
一阵凌乱的响声过后,我看到摩托车打了两个转,连人带车贴着地面急速滑到了一边,另一边则是我儿子“哇哇”的哭声——他正被一个倒在地上的女人紧紧搂在怀里,而那个女人,正是我在火车上遇到并由我带路来我们山庄作客的女人。
我和老婆分别从不同的方向跑了过去,但在我们还没到达儿子之前,已经有一个人以比我们还要快的速度跑到了我儿子的面前。他一把把儿子抱起,转身递给了刚刚到达的我,然后弯腰抱起那个倒在地上的女人——那个人,是我哥。
那个女人,为了救我的孩子,手臂和头部都不同程度的有伤。她在看了我哥哥一眼后,就晕倒在了我哥的怀里。
我的儿子除了脸上稍微有点擦伤外,一点内伤也没有。如果不是这个女人很及时地抱着我的儿子滚到了一边,我的宝贝儿子怕是不死也得骨折。对这位救了我儿子的恩人,我们一家自然是感激不尽。在她醒过来后我们盛情邀请她在我们山庄作客。
但女人在山庄只住了一个晚上就悄悄走了,我本来想好了带她游玩的路线最终也作废了。
这个女人在我们的生命里,只如昙花一现,在后来的几十年岁月里,生活中的琐碎,早已把这个女人在我脑海中的影像冲淡了,如果不是我的哥哥几十年后重新提起,我差点忘了我的生命中,曾经有过这样的一位恩人。
问安姐姐,祝姐姐全家中秋快乐!
哥哥究竟有哪些传奇呢?从母亲因就他而死,到父亲兄弟对他的恨。他饱受了非人的生活和情感的煎熬。
起初那个唯一对他好的女子,因为父亲的干涉,离她而去。
后来那个对他好的女子,因为自身的缺陷,在他面前遁形。
还有那为了他财产一心占有他的前妻,也卷款而走了。
虽然后来有一个忠厚的女人跟着他,可,最终不是他的所爱。
哥哥的一生,从儿时的朝不保夕,成天挨打,到中途的一举成名,后来的飞黄腾达,确实够传奇的。可这些传奇里,饱含了心酸,看得叫人生疼。特别是前面“我”和父亲对他的那些场景,写得淋漓尽致,让人就像置身于那种苦痛中一样。
第一次看琉璃的文章,虽然我老早就知道你出手不凡,可这次还是给了我这么大的震撼。喜欢你的文章!顺祝琉璃中秋快乐!
小说用一种压抑的基调,述说着一个蹉跎一生的爱情,让人疼痛不已。
不得不说,这是一篇很出彩的小说,非常不错。
本来打算用半个小时改完的,结果用了一个多小时,呵呵,文章太吸引我了。
只是断句,有十余处我改过了,应该断句的。
感谢朋友光临酒家,支持征文,祝福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