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存在(短篇小说) ——谁让离别成永远
那是一个太过平庸的女人,被岁月被生活给磨蚀掉了美丽,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太深的痕迹。
“不能喝就别喝,非要逞能,呛着了自己,现在好受了。”那个女人嘴里一边唠叨一边在客厅倒满一杯茶水,递到连生的手里,又坐在沙发上,右手不停地拍着连生的后背。
“你也真是的,累了一天,还喝酒,你这样把身子搞坏了,你让我和孩子靠谁去?”她见连生舒服了一些,才站起身,收拾起满屋的狼藉。
连生咳了一阵,心里反倒好受了些,只是抬眼看着眼前的女人,又一阵迷惘。
“真是辛苦了你。”连生突然觉得有些对不起她,欠她的,一辈子欠着她。
“老夫老妻了,有什么辛苦的,都这么晚了,别喝了,当心吵着孩子,快去洗脸刷牙,上床睡觉吧,你明天还得出车,喝太多酒可不好。”她不以为意地说。
连生苦涩一笑,才站起身来,走到洗浴间洗脸刷牙,回到客厅,见她仍在忙碌不停,心里不知怎的,总觉得有些难受,怔怔看她好一会儿,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走过去一把抱起她,径直向卧室走去。
她先是有些吃惊,不知连生要干什么,使劲挣扎,后来见连生把自己抱向卧室,立刻明白了连生的意思,虽然相处多年,可是连生这样的热情,却是少之又少。
她的脸颊突然飞起红晕,像那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嘴角嘟哝起道:“多大的人了,还玩这个,当心孩子听见,门……门……”
连生不容她多说,把她摔在床上,一下扑了上去,紧紧吻住她的嘴。她没想到连生会这样主动,被吓住了,一双眼瞪大,双手紧紧抓在连生的臂膀上。
快要断气一般,连生狠狠地吸吮,似乎用尽了平生之力,好一会儿,才从她身上伏起来,睁着醉意朦胧的双眼,静静看着她。
那一刻,连生,突然好像看见了凌烟的样子,七年前的凌烟,在自己的怀里,那份娇羞的样子。
她说:“该死的,吻得我快闭气了,你吃错药了呀!”她虽然嘴上这样说,脸上却红潮阵阵。
他却不管不顾,再次扑了上去,暴风骤雨般,与她厮缠在一起,肌肤相亲,这么多年,他从这样主动占有过她,就算房事,也像例行公事一般,而很多时候,她即便想要,他也总是推说太累。
她担心他的身体,便也按捺住心里的那些欲望,任忙碌的生活摧残着一个女人的青春。
可今夜,她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他受了什么刺激,会这样主动,会这样发疯?她尽力配合着他,任他在自己身上蠕动身躯,尽一个妻子应尽的义务。
事后,他略微有些清醒,坐起身来,拿出香烟抽了起来,她靠在他的胸脯上,看着他的样子,关切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工作上遇见什么事了?”
他摇摇头,狠狠吸吮几口香烟,大团的烟子从嘴里急喷而出,沉默良久,他突然说:“我想买房子,对,就在这个城市里买。”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一字一句地说,然后回头看着她问,“我们还有多少钱?”
她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到抽屉里翻找一阵,找出两张存折,递给他说:“所有的钱都在这上面,一张是定期,一张是你的工资卡。”
他拿过来看了一眼,那上面少得可怜的数字,一下又把他的决心给击破。
“这个城市的房价,最便宜的也是三千多一平,以我们的能力,想买一套房太难,如果你真想买,要不回四川去买吧,那里是你的老家,房价应该没有这边贵,以我们的积蓄,再找亲戚朋友借点,应该勉强能买套房子了。”她说。
连生却摇了摇头,抽着烟,兀自想着,他在想,凌烟的别墅应该值多少钱,那别墅里面的装修应该多么豪华,什么时候自己也才能买上一套像样的房子。
他有些灰心,甚至有些丧气,他甚至觉得,凌烟当年离开自己,是最正确的选择,不会跟着自己这般受苦。
她似乎察觉到他的沮丧,把存折收了起来,安慰他说:“没事的了,现在我们这样租房一样不是过得好好的,等把两个孩子拉扯大,以后有钱了,我们就回老家去,到哪里住不是住,对吧?老公。”
他勉强一笑,把烟头摁熄,站起身来,朝她看了一眼,轻声说:“你先睡吧!我出去吹下风,喝了酒,有些难受。”
她以为他是在为房子愁,为生计愁,心里满是自责与懊恼,不能为他分担太多,让他一人扛起了所有。
她说:“吹吹风就进来,天凉了,别着凉。”
他点了点头。
他只是不心甘,为什么当年她可以不辞而别,悄悄离去。他苦等了她几年,他却没想到,她一个人来到了这个城市,并且嫁了人,生了别人的孩子。
他本应该祝她幸福,可是,他的心里就是放不下当年她的不告而别,就那样不告而别,那么多年的感情,在她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她现在过得很好。过得很好。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很多年了,他无数次期盼过与她重逢的情形,可是,他却没料到,重逢时自己在她面前依旧渺小得有如一粒沙子。
很多年前,他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她在那么多同学之中选中了自己,可后来,他觉得自己是悲哀的,当他满以为幸福要来临的时候,她却独自抽身离去。
自己算得了什么?
连生扑在栏杆上,很多年了,没这样安静地审视这个城市的夜色。秋雨并没有停,在昏暗的灯光下,雨线显得更加细而密。
他从身上掏出白天凌烟留给自己的纸条,借着昏暗的灯光,慢慢展开,看着上面清晰的数字,呆看了好一阵子。
他在想,为什么她要给自己留下联系方式?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掏出手机,他把号码轻轻按在键盘上,缓慢的节奏,滴答的声音,半晌,手指却无法落在拨通键上。
她应该睡了吧?此刻。他长长舒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望着雨雾中的夜景,明华路所在的区域,灯光显得异常耀眼。
就算黑夜,她所在的区域,都是光华万丈。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怎么一个夜晚,满脑子都是她的影子,她不过就是一个自己曾经爱过而又舍弃掉自己的女子,她已经结婚,她过得很好,有家有孩子。
他把那个号码存在手机里,把纸条在手中揉碎,然后摊开手掌,借着秋风之力,让它随风飘扬,从眼前直直向前飘去,落在雨水里,最终消失不见。
回到房间,她已经睡了,蜷缩在床角,也许因为太累,睡得很熟,被子却掉落一边,他走过去,把被子重又铺到她的身上,看着她那布满皱纹的脸,一种心酸就冲击眼角。
他记得,在大学那段最艰难的日子里,在那段自暴自弃的时日里,是眼前的她陪着自己,那时,她也那般优秀,那般出众,那般如花似玉。
可是,几年过去了,她已经不复当年的青春靓丽,变成了一个平凡得再也无法平凡的普通女人。
他记得她说过,我不在意你过去爱过谁,我只希望有一天你能像爱她一样爱我。
这么多年了,自己可有一日如爱凌烟那般去爱过她?想到此处,内心的自责与愧疚牵扯着他的心痛爬满全身,眉毛耸动,鼻子酸酸的。
接下来的日子,连生并没有打电话给凌烟,他无法去拨打那个号码,他知道,那个号码意味着什么。
今时今日,他已不复当年的年轻,无法再那样肆无忌惮地去追求爱情,他明白身上的责任,这责任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生活渐渐又回到了平常,仿佛凌烟从没有出现过。如果不曾有那么一天的到来。
那天,他在机场接客,那人要去的地方也是明华路,连生本想拒绝,可是没容他说出口,那人坐上车便不下去了。
连生只得开车前往,到达那片别墅区域,连生的心里又无端想起了凌烟,把客人送到既定的地方,连生便独自开着车,在林荫小道上缓慢前行。
他开始在想,她在干什么?甚至,路过凌烟所住的别墅,他竟然不自觉地停下车来,探出头,朝大门处看上好一阵子。
那门纹丝不动,他没胆量走下车去,去按门铃,他也不知道,如果凌烟突然从门里走了出来,自己见着她应该说些什么。
心情凌乱无比,往事又开始冲击着头脑,他拿出烟,再次抽了起来,好一会儿,才回过头,准备开车离去,抬头,不远处,凌烟正站在林荫小道上,怔怔地看着自己。
他惊慌失措,脑子突然轰隆一片空白,尴尬还是难堪,他无法用词语来形容自己心里的感觉,就好像自己的心思全部一览无余地被人偷窥了一般。
凌烟看见他,竟笑着朝他走了过来,站在车门前,脸上漾起笑容,看着他问:“你找我?”
他急忙摇头,语无伦次地说:“不……我……我刚送一个客人,路过这里。”
她却觉得他在说谎,否则他不会这么慌张,不会把车停在自己家门口,呆呆看上好一阵子。
她没有揭穿他,只是笑看着他的样子,然后走到另一边,拉开车门,径直坐了进去。
他惊讶地看着她,不知她要干嘛。
她说:“我现在是你的客人,今天你拉着我四处转转吧!”
他无法拒绝,心里慌乱如麻,回头看着她,见她不似说笑,只得凄苦一笑,回过头去说:“你想去哪里?”
“你最想去哪里?”她却兀自看着连生。
连生愣了片刻,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去你最想去的地方。”她笑意盈盈地说,见连生半晌不开车,又笑着说,“放心吧,车钱我会给,不会浪费你的时间和金钱,你也当是在工作就行了。”
连生只得启动车子,他并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这个城市对于他来说,已经太过熟悉,每天拉客来去,每个地方都跑了不下数十遍,他并没有太想去的地方。可现在,他又该去哪里?
他只得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开了起来,身边坐着她,他显得异常紧张,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她看着他的样子,只得笑着补充道:“去海边。”
他一凛,回头看着她。
她笑着说:“我还记得你以前最想去海边,那时你考入沿海的大学,便是一心想去看海,难道你忘记了吗?”
连生的身子微微抖了抖,这么多年了,没想到她还记得自己当年的心愿。
可是,当年的心愿早已在很多年前就了了,连生还记得当年第一次看海是进入大学的第一个周末,那时怀着激动的心情一个人去了海边,看着汹涌澎湃的大海,激动不已,甚至还在沙滩上写下了自己和凌烟的名字,还赤着脚站在水里,大喊了几声凌烟的名字。
这些情景,连生曾在当年的信里告诉过她。可是,如今回想,却添了几分苦楚。
连生调转车头,向海边驶去。其实这海边,他已经来过无数次,以前会觉得激动,到后面,来的次数多了,也就不以为然,而到最后,他每次经过海边的时候,都是因为市区的路太堵,他为了方便,才拉着客人沿着海岸线前行。
到了海边,天色有些晚了,深蓝的海水因为斜阳的映照,金光粼粼。连生把车停在路边,才打开车门走了下去,晚风轻拂,虽然季节已经入秋,但空气中还是散发着热气。
她走了下来,扑到路边的栏杆上,遥望着远处的大海,长发随风起舞,她还是一如当年的美丽,那么光彩照人。
连生傻傻看着,此时,他已经不知道大海有什么诱人之处,一望无际的荒凉,只会让人衍生无根之感。
她静静看了一会儿,回过头来,望着连生,眼神柔情无限,嘴角竟泛起苦涩笑容,兀自说:“这海边我来过很多次,每次来,我都看不到你当年所说的景象,大海总是显得安静祥和,似乎永远不会澎湃,我也没有那种心情去沙滩上闲走,甚至去水里大声呼喊一个人的名字。”
她这样说,让连生听来觉得异常刺耳,总让他想起当年自己的情形,是不是她在暗指自己当年太傻。
她微微笑了笑,看着连生,目不转睛,然后缓缓说道:“可是,每来一次海边,我就失望一次,因为我总看不到你的影子……”说到这里,转过身去,独自望着大海,继续说,“每来一次海边,我都会想起你,每想起你一次,我就没胆量再来。”
连生没想到她会说这些,突然听见,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答,只是看着这个女人,他一直以为自己了解她,青梅竹马的缘分,可是,到后来,他却觉得自己对她一点都不了解。
她说:“连生,能陪我一起到沙滩上走走吗?”
旧景再现,很多年前,他想过,有天与她漫步在这沙滩上,一起看斜日余辉,一起看潮涨潮落,两个人,恩爱到老,那时的想象温暖着他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后来她不告而别,从此,他再也不敢有这样的奢望,此刻,面对她的邀请,他却又找不出理由来拒绝。
他点了点头,陪着她走下堤岸,踩在柔软的沙滩上。她脱下脚上的高跟鞋,提在手里,一步一步轻轻踩着。
他在身后看着她的样子,斜阳的光照在她的身上,愈发显得美丽可人。
她走上一阵,回头见他总是跟不上,便笑看着他唤道:“连生,快点,快点,这感觉真好,真软,很细腻。”说完,朝他奔了过来,把鞋子从右手交到左手上,伸出右手,抓在连生的手上,一颠一歪地轻跳了起来。
她快乐无忧,欢乐得像个孩子,自言自语说个不停,“我真没想到,你以前在信里说的那种感觉是这么美好,你感受到了吗?连生。嘿!别板着个脸,见着我不开心吗?开心点。”
她拉着他,奔跑起来。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连生与凌烟,这一对冤家的爱情,就像是一条冰河涌动,七年里都在暗暗涌动,再相见的一刻,宛若上帝发动春潮,掀起情感的波涛裂岸,就像是八月十八日的杭州湾大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高潮连连,风云变色,来回冲撞,不知不觉间,就把读者的眼睛湖撞成重伤,让决堤的湖水飞流直下。
作者这篇小说,虽然写得是一个让人感伤、惆怅、略带苦涩的爱情故事,却字句干净,毫不啰嗦,没有冗余。故事结构的一波三折,读者读的也是一咏三叹。每一个结局,早要伏笔在前,看似在情理之外,细想却又在情理之外。那些突兀的故事,已经写到了奇峰逸出,无可去处,却又山回路转,曲径通幽,绝处逢生。读这篇小说,非常感叹作者谋篇布局的功夫,看似不经意,却老辣深刻,驾轻就熟。
读这篇小说,最感叹处是对情人间的爱恋心理描写。我怀疑作者是个心理学专家,抑或是个外科医生。手里那把解剖刀,在他手里宛若庖丁解牛,游刃有余。通过细致的心理剖析,把男女主人公的性格特质,展现的栩栩如生。让人不得不感叹:是啊,他和她就是这个样子。一个忠厚老实、多情谨慎,一个大胆泼辣,敢爱敢恨。像是双峰并峙,把这份爱情,演绎得若李白的庐山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却又有在激情中,落入桃花潭中,荡起阵阵心灵的涟漪。
小说的开头好,结尾也妙。整篇作品称得上是虎头、猪肚、豹尾。干净利落、余韵袅袅、余味悠游,曲终音不落。这样的作品,建议审绝。
到嘴边的话突然就卡主(住)了
他从(从没)这样主动占有过她
如果哪天(那天)自己不在机场偶然认出她来
一直挨到天明(天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