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存在(短篇小说) ——谁让离别成永远
或许受了她情绪的感染,他的心也轻松了许多,随着她的步伐加快了步子。
海风徐徐吹来,沁人心脾,走到水边,她伸出脚,试探着放到水里,却又被海水的冰冷给冻得冷不丁地缩回了脚,一个不留神,差点跌倒,连生伸出手急忙扶住,她正好跌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静静看着他。
他有些慌乱,她的眼神总好像要掠夺他的心扉,目光闪烁不停,却最终停留在她的脸上。
“连生,你还爱我吗?”她看着他,轻轻问。
他的心扑通扑通乱跳,心神凌乱。
“我欠你一个约定,现在还你这个约定,连生,不太晚吧?”她说。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说这些话,晚了,一切都晚了,他很想说出这些话,可是,在她面前,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他说:“小心点,别摔着了自己。”然后扶起她的身子。
她略微有些失望,或者觉得自己失态,一下挣脱开他的手,提着鞋,再次把脚放到水里,这次,却没有缩回来,叮咚叮咚,朝水里走去。
他站在边上看着,见她没有停住的趋势,心里突然担心起来,看着她喊道:“回来,别走太远。”
她却装作没有听见,直走到水掩膝盖,把裙角打湿,才突然站住身子,把鞋子扔在水里,弯下身,用手不停拍打着水,水花四溅,长发掉在了水里,湿漉漉一片。
他说:“凌烟,你要干什么?太危险,你快点回来。”
“不……”她摇了摇头,回头看他,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海水,把一张脸弄湿了。她说:“连生,对不起,当年,我不是故意要离开你,对不起……”话到最后,声音哽咽,“我只想你好好爱我一回,好好爱我一回,都不行吗?”
他满是担心,生怕她情绪激动,做出什么傻事来,一颗心提到嗓门,急忙脱掉鞋子,朝水里走去,口里不停地说道:“凌烟,太危险,回来再说,好吗?”
“不,连生,你别过来。”她看着连生,突然格格笑了起来,然后转身,双手拢在嘴上,用尽力气,望着大海,歇斯底里地喊道:“连生……连生……我爱你……我爱你……你知不知道……”声音到了尾端,变成了哭泣,她身子抽动,弯下身子,站在水里,大哭了起来。
他急忙奔过去,一下奔到她的身边,伸出双手,一下抱住她的身子,心里又是难过又是担心,把她紧紧搂在怀里,抬起头,望着蔚蓝的天空,吞下眼泪。
她坐在沙滩上,神情有些呆滞,也许情绪太过激烈,太久没回过神来,手指在沙滩上一笔一画写起连生的名字,双眼无神,静静说:“我去找过你,到你的学校,可是,那时你身边已经有另外一个女子,那时,我才知道,我已经跟不上你的脚步,我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只觉震惊,才突然明白,原来她一直在自己所在的城市里,原来,她来到这里,只是因为自己。
“我的父母在我复读那年离婚了,我没了依靠,什么都没有,我知道以我的成绩,很难考入你所在的学校,所以,我就大胆给自己做了一个决定,离开那个破碎的家,一个人来到这个城市,我就想看见你,即便不能再陪在你身边,至少在这个城市里,与你隔得太近也好。”
他心生懊悔,从不知道,在她身上发生了那么多变故,他一直以为她是狠心离开自己,却没想到,原来她一直都在自己的身边。
他说:“对不起。我……”他本想为自己找些借口,可是他却又说不出口。当年,如果他不曾与她相恋,她也不会为了自己,荒废了学业,当年,如果他狠心与她一起复读,也许,她就不会在最无助的时孤独无依。
她静静坐了好一会儿,直到夜幕降临,才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沙尘,浑若无事人一般,说:“走吧,你家的那位应该等得很着急了。”
连生才想起时间已晚,站起身来,随她朝堤岸走去。
他开车把她送了回去,一路上,彼此一言不发,似乎突然之间无话可说,能说的都说尽了,爱恨已消,冰嫌已释,可是,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样?该说什么?
似乎知道这一切都太晚了,似乎……
连生在想,为什么她知道自己的存在,却一直不肯出现,如果哪天自己不在机场偶然认出她来,是不是她会躲着自己一辈子?
他本想说些什么,可心里太多话语,竟不知如何说起。到了明华路她的住所,连生把车停住,却不开门。
她静静坐着,良久才说:“对不起,我今天不该说这些,我不是想打乱你的生活,谢谢你连生,我到家了。”
“凌烟,我……”他想说些什么,没说出口,凌烟已捂住了他的嘴,浅笑着说,“有你这样陪我一下午,我已经很知足了,其他的,我不奢求。”说完,打开门,走了下去。
连生急忙跟了下去,随她走到门口,可是,他该说些什么呢?说爱她,不,他现在没资格说这样的话。说后悔,不,后悔了又能怎样?
他只想凌烟别走,陪着他片刻也好,这片刻的时光即便是偷来的,他也觉得庆幸和满足。
可是他没胆量要求她停下来,只能看着她按响门铃,大门应声而开,这次出来的,不是个中年妇女,却是个中年男人,衣着打扮,显得十分气派。
连生与他四目相接,从他的穿着以及眼神之中,连生立刻判断出了他的身份,他想闪避到一旁,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亮堂堂的灯光把他给完整出卖。
那个男人朝凌烟看了一眼,低头见她光着脚,裙角湿漉漉的,脸上面色不惊,朝凌烟低声道了一句,“回来了?”
凌烟神情微微有些惊慌,似乎不曾料到会是他来开门,只得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我,我只是刚送这位夫人回来。”连生生怕他误会,急忙解释,但言语却吞吐不清,他不是一个太会说谎的男人,只要一说谎,喉头就会打结。
那个男人微微笑了笑,没有作答,看着凌烟说:“快进来吧,天凉,当心冻着了。”说着,一下把凌烟拉了进去,然后砰的一声,大门关上,把连生直直地关在了门外。
连生从没有受过这样的待遇,只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人的事情一样,突然被人给抓住了,无言解释。
他傻傻站了好一会儿,努力听着里面的声响,可是却什么都听不见,才转身朝出租车走去,坐在车上,再次朝那大门望了一眼,便发疯似地逃走了。
那个夜晚,连生失眠了,他第一次确信凌烟回来了,真的回来了,这一切不是幻觉,她真真切切又回到了自己的生活中。
他一直拿着手机,翻看着凌烟的号码,然后静静回想今天凌烟说的所有话语,想了很久,才鼓起勇气发了一条短信过去。
他说:“你还好吗?”
她没回,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她都没有回信息过来。
他开始觉得不安起来,从最开始的想念到后面的担心,他在想,她会不会有事?今天那个人是她先生吧?他不是出差了吗?今天怎么回来了?他会误会吗?
越想越着急,他从床上爬了起来,轻手轻脚,不敢惊动任何人,拿着手机走到洗手间,不敢开灯,然后轻轻拨通凌烟的号码。
通了,他的心扑通跳个不停,他不知道,凌烟接着电话自己该说些什么?该说担心吗?还是说自己依旧没有忘记她,还想着她?
可是,电话响了一阵,却是无人接听,他略微有些失望,一颗心更加为她担忧,再次发去一条短信,依旧是无人回应。
他再次拨打凌烟的手机号码,通了,仍是无人接听。他的心开始乱了起来,不知她怎么样了?现在是否安好?如果今天的一切让她先生误会了,自己是否应该去解释。
他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急切地扑打着自己的脸,整理自己的思绪,平息了好一会儿,才又拿出手机,拨打凌烟的号码,这次,手机那头直接传来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的提示音,然后就是嘟嘟嘟的盲音。
他呆呆站着,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为何不接听自己的电话,为何不回自己的短信?难道她不知道是自己吗?又或者她留的手机号码根本就是错的?这一切只是一个玩笑。
不,她不可能再次给自己开这样一个玩笑,他努力在心里否决每一个可能的念头,到得最后,他只得再发一条短信,他在短信里写道:“凌烟,我是连生,你还好吗?我很担心你。”
短信发出去之后,依然石沉大海,凌烟没有回只言片语,他在洗手间站立了很久,抽了一支烟的时间,才回到房间去睡觉。
可是一夜都没能睡着,睁着双眼,心里想的是凌烟,闭上眼睛,脑子里浮现的是凌烟的笑脸。
到得天明,他囫囵吞枣吃了早餐,和她说今天出早班,便早早就出去了,开着车,便直奔明华路,来到凌烟的住处,坐在车里,朝大门呆呆望着,掏出手机,拨打凌烟的号码,依旧是关机的提示。
他一直在车里等到中午,那大门始终没有开,而凌烟的手机也始终未曾开机,他开着车,索然无趣地在明华路的小道上慢行,心里希望能在某个路口,突然看见凌烟的身影,又或者她会再给自己一个惊喜,但她始终没有出现。
一直挨到天明,夜色沉落下来,凌烟都没有出现,而凌烟的手机始终处于关机状态,他才开车回家。
接下来的几天,他一直重复着这样的等候,与当年一样,她似乎突然与他中断了联系,从他的世界里硬生生消失了去。
他从担心开始变为怀疑到最后满心的失望,他觉得她又和自己开了一场偌大的玩笑,突然闯进自己的世界,闯入自己的心里,然后又急速抽身而去,不闻不问自己的感觉。
为何她总这样,总是这么自私?他开始有些恨她,又有些恨自己,恨自己再一次相信她。他应该很清楚,她是住在那别墅里的女人,又如何能看上自己这样一个卑微的出租车司机。
可即便这样想,每次拉客经过明华路的时候,他还是会去她的住处停留一阵,把车停在她的门前,坐在椅子上,摇下车窗,点燃一支烟,双眼朝那大门看着。
一支烟的时间足够,他只需等她一支烟的时间,来安慰自己心里的那份不甘。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她突然凭空蒸发,再也不出现在他的世界里,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季节从秋天转到了冬天,寒冷悄然来到这个城市。
他再次开车经过明华路的时候,到了她的门前,他又开始有些想她,想她的好,想她给予的那一个下午的时间,想她的话语,想她那梨花带雨的脸庞。
他会在闲来无事的时候,开车去海岸边上,独自站在堤坝上,双手撑在栏杆上,望着深蓝无边的大海,静静想念。
她还在这个城市吗?她还与自己这么近吗?想念,占据了他所有的心灵,他似乎又回到了当年她离开自己的那段时间,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来,只是想她,心里诸多的疑问,需要解开。
他奢求能再见她一面,哪怕打个照面,说几句话也好,他希望某天她会再次出现在机场,会站在站台等候出租车,自己开着车奔到她的面前,微笑地问她:“夫人,想去哪里?”
他想,自己一定会收拾起自己的冷漠,一定会放开所有的枷锁,只告诉她三个字,那便是我爱你。
可是,这样的机会仿佛再也不会来临,好像冥冥之中,老天只给了他一次机会,再也不会给第二次机会。
时间流转很快,一年轻易就流逝了,可对于他来说,却感觉比那七年的时间还长,夏季刚刚过去,秋天又来临了。
他在一个黄昏的下午,突然接到了她的电话,他看着来电显示,那个永远拨通不了的手机号码,竟然奇迹般地在手机屏幕上显示了出来。
他愣住了,以为是幻觉,努力摇了摇头,几乎没有勇气接听。
她在电话里告诉他,她在上次与他见面的沙滩上。他挂断电话,便驱车前往,浑忘记了现在是下班时间,是他该回家的时间。
他再一次见着了她,她独自一人坐在沙滩上,双眼望着大海,似乎在等着他的到来。
他急忙冲到了她的身边,看见她,他心里积压的痛苦,想念瞬间都爆发了出来,他很想朝她吼上几句,可是,看着不远处正在沙滩上玩耍的女孩,他按捺住了心里的冲动。
她回过头来,看见他,淡淡笑着说:“你来了。”她似乎对这一段时间的悄然离去完全置之不理。
他说:“你找我什么事?”他的语气有些冷。
她凄苦一笑,目光一直停在沙滩上的小女孩身上,半晌才说:“我就是想见见你。”
听见这句话,他压抑在心中的怒火再也忍不住,急泻而出,他不知道,在她心里自己究竟算什么,想见就见,想走就走,她把自己当成了什么。
他说:“我很忙,如果没事我要走了。”
她却面色不惊,低下头,兀自说道:“我离婚了。”声音很小,但却足够他听见。
他刚迈出的脚步立刻止住了,慢慢回转身来,不解地看着她,确信她的话是真是假。他才发现,她比去年憔悴了很多,整个人消瘦了很大一圈,看着她的样子,他突然又狠不下心来。
她说:“去年离的,我带着孩子回了一趟老家。”
“对不起,我知道你一定担心了很久。”她凄苦一笑。
“对不起……”他突然哈哈笑了起来,双眼直直看着她,语带责怨说,“这么多年了,你就只会说一句对不起,你为什么总是那么自私,只是在乎自己的感觉,突然之间来了,突然之间又走了,突然之间说见面了,突然之间又离婚了。你什么时候的决定才不会是这么突然。”他情绪激动,颤抖着双手拿出香烟,按在了嘴里。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连生与凌烟,这一对冤家的爱情,就像是一条冰河涌动,七年里都在暗暗涌动,再相见的一刻,宛若上帝发动春潮,掀起情感的波涛裂岸,就像是八月十八日的杭州湾大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高潮连连,风云变色,来回冲撞,不知不觉间,就把读者的眼睛湖撞成重伤,让决堤的湖水飞流直下。
作者这篇小说,虽然写得是一个让人感伤、惆怅、略带苦涩的爱情故事,却字句干净,毫不啰嗦,没有冗余。故事结构的一波三折,读者读的也是一咏三叹。每一个结局,早要伏笔在前,看似在情理之外,细想却又在情理之外。那些突兀的故事,已经写到了奇峰逸出,无可去处,却又山回路转,曲径通幽,绝处逢生。读这篇小说,非常感叹作者谋篇布局的功夫,看似不经意,却老辣深刻,驾轻就熟。
读这篇小说,最感叹处是对情人间的爱恋心理描写。我怀疑作者是个心理学专家,抑或是个外科医生。手里那把解剖刀,在他手里宛若庖丁解牛,游刃有余。通过细致的心理剖析,把男女主人公的性格特质,展现的栩栩如生。让人不得不感叹:是啊,他和她就是这个样子。一个忠厚老实、多情谨慎,一个大胆泼辣,敢爱敢恨。像是双峰并峙,把这份爱情,演绎得若李白的庐山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却又有在激情中,落入桃花潭中,荡起阵阵心灵的涟漪。
小说的开头好,结尾也妙。整篇作品称得上是虎头、猪肚、豹尾。干净利落、余韵袅袅、余味悠游,曲终音不落。这样的作品,建议审绝。
到嘴边的话突然就卡主(住)了
他从(从没)这样主动占有过她
如果哪天(那天)自己不在机场偶然认出她来
一直挨到天明(天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