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你要千方百计保留我的工作，我娘儿俩要活命；二是给肖弈轩老师的一份政审证明材料盖上公章；三是把肖弈轩老师那份散布毒草的检讨书给我。”
　　 诸主任当场给肖弈轩老师那份政审证明材料盖上了鸭子湖公社革委会的大红印。同时将两年前肖弈轩老师写的那份散布“毒草”的检讨书给了柳叶。至于柳叶当供销营业员那份工作是否还能保得住，那是后话了。
　　 柳叶的忍让和退出，挽救了诸主任的身败名裂，成全了春阳一心要攀附诸主任这棵树的高枝，再筑巢变凤凰的美丽梦想。
　　 三个月之后，柳叶因难产住进了公社卫生院，死里逃生产下一个女孩，取名柳诸株。
　　 就在这个时候，鸭子湖公社革委会副主任诸银同志和公社团委书记春阳同志正式达成婚约，经武装部长郑侦的嘴巴对外公布于众，也算是官方消息了，大家不足为奇。
　　 倒是柳叶未婚先孕产下一个私生女，成了重大新闻，惊动了公社内外，上至区、县两级革委会。
　　 公社供销社领导和妇联干部，多次找柳叶谈话，无论怎样审问，她对孩子爸爸的名字缄口不言。最后，调查人员只有报告公社革委会诸主任给予处理意见。诸主任大笔一挥批示：“鉴于柳叶同志非政治路线问题，留党察看一年，以观后效。为有利于柳叶同志改过自新，建议将其从供销社调往食品公司工作。”柳叶休完产假，不敢怠慢，很快去食品公司上了班。
　　 诸主任表面上给了柳叶一个不轻的政治处分，实际上给了她生活上的方便。她在食品公司的主要工作，就是每天下午收购肥猪时过秤定级，每天早上出售猪肉时记帐收钱，比原来在供销社站柜台“永照革命半身相”的工作轻松得多，且实惠大。不仅每天多少有点猪肉、猪油、猪杂下锅，而且可以帮助乡亲们解决实际困难。
　　 这一个处分对柳叶来说，她是心满意足的，可是苦了柳叶的父母。因为女儿未出嫁私生了一个没有父亲的外孙女，让他们在生产队乡亲们面前，总有一种抬不起头来的感觉。于是，柳叶努力用实际行动帮助乡亲们，以得到乡亲们对父母的尊重。比如鸭子口大队，类似张犁家庭的困难户很多，柳叶对他们到食品公司交售计划内征购的肥猪十分关照，都是饱槽进饱槽过秤，从来不扣除猪腹中的食物重量，当定四级标准的总是定为三级，有时如果差三至五斤的重量，柳叶眼睛一闭，叫一声“合格，将猪赶进栏里去！”，乡亲们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下地来。特别是有哪家红白喜事办酒席，最紧缺的货是猪下水，无论谁找到柳叶的父母，父母给柳叶捎个口信过去，第二天准能去食品公司取到货。乡亲们回到生产队，竖起大拇指逢人必夸“柳叶这女娃真好，真行！”柳叶的父母渐渐从乡亲们的赞扬声中找回了尊严。
　　 一天，已和诸主任定下婚约的春阳来到食品公司买猪板油。春阳临走时，柳叶硬塞给她一对猪腰子说：“你肾脏不好，拿去煨汤吧！”，另外又给了一只猪耳朵，那是诸主任最喜欢的下酒菜，但春阳从来没有买过。柳叶的这一举动，打破了春阳心中的五味瓶，她久久地凝望柳叶，投来感激的目光才离去。
　　
　　 （九）
　　 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诸主任对春阳的霸道不仅畏惧三分，而且反感七分。他是一个曾经淌过鸭子湖，扛过冲锋枪，跨过鸭绿江，打过大胜仗，又在干革命的老侦察兵，哪里受得了这种窝囊气。
　　 季节刚过立秋，八月份鸭子湖的天气十分炎热，这一天是星期日，大约上午十一点。诸主任扛着一杆双管猎枪正在鸭子湖悠闲巡游，准备逮住机会打几只肥美的野鸭子回公社和郑部长下酒。
　　 “救命啦！唔唔！救命啦！唔唔！”
　　 突然，从左前方楚河汉界深水区那边传一阵呼救声。
　　 诸主任寻声望过去，只见湖中一条正在打转的渔划子旁的水面，有一个穿红色泳装的女子在扑腾，那女子时沉时浮、时浮时沉。
　　 “不好！”诸主任说时迟，那是快。他丢掉肩上的猎枪，飞奔过去。他边跑边脱掉长衫长裤。距离湖中心渔划子垂直湖边距离还有二十多米的时候，他情急之下，纵身跳进湖水，奋力斜线游向红衣女子。大约还距女子五米的时候，女子沉入了水中。他盯准水底下若隐若现的红衣女子，闭着一口气，头向下，脚向上，一个猛子扎下水底，由下向上托起了红衣女子。
　　 当他将红衣女子托上渔划子时，已是筋疲力尽。他看到仰躺在渔划子上的女子，似乎没有了气息，马上采取了急救措施。他双手重叠连续挤压她的胸部，接着口对口吹气。当她吹第三口气的时候，那红衣女子突然“哈哈”大笑，喷了他一脸口水。诸主任以为碰见鬼了，吓得当场掉进湖中。接着那红衣女子跟着跳进水中，熟练地将诸主任抓上了渔划子。
　　 “哈哈哈！哈哈哈！我以为当过侦察连长的诸主任胆大过人呢，原来也是一个胆小鬼”红衣女子笑得前躬后仰地说。
　　 “你是谁？怎么能开这样的玩笑？”
　　 “我是金星大队的知青胡媚，天气热，来湖中游泳降暑，如有冒犯诸主任之处，请原谅。”
　　 这时，诸主任才仔细打量红衣女子，她身高大约一米六五以上，身材匀称，但不失丰满。翘翘的屁股，修长的大腿，湿透的红色泳装紧紧箍在她的身上，真担心一对挺拔的奶子随时胀破衣料……
　　 诸主任一对眼睛盯着她看，她不但不回避，反而赞扬诸主任体魄健壮、健美，可以和她媲美。
　　 这一天，诸主任在鸭子湖没有打到野鸭子，却意外的打到了一只美丽的白天鹅。
　　 从此，诸主任发现女知青胡媚能够写出一手好文章，开始密切往来。不久，胡媚被调到金星中小学当了初中部代课的语文老师。
　　
　　 （十）
　　 1971年国庆节到来，刘巷区妇联和共青团，联合举办了一场移风易俗革命化的集体婚礼。区革委会副主任党培和团委副书记楚凤夫妇；鸭子湖公社革委会主任诸银和鸭子湖公社团委书记春阳，是这一次集体婚礼活动的主角。
　　 当天晚上，诸银和春阳洞房花烛夜时，春阳气愤地对诸银这个感情不专一的男人，痛下狠手，实施了割睾报复。也就是郑部长提交给楚凤主任的那一叠询问笔录描述的经过。
　　 这一血溅洞房花烛夜的事件，虽然没有导致人命丧亡，但是发生在两位革命干部身上的新婚之夜割睾丑闻，可以想象负面影响有多大。有人说春阳有性变态，有人说诸主任乱搞女人，春阳恨之入骨，给诸主任一个血的教训以观后效。总之，是众说纷纭。
　　 就在楚凤到鸭子湖公社代理主任一职的当天下午，郑部长在县人民医院住院部外科111病室，取得了诸银的询问笔录。诸主任描述事件发生的经过和春阳所述基本一致，双方都未说出事件发生的原因。春阳总是避而不谈，以“哈哈”大笑了之，诸银反复诉说，是春阳因醉酒引起的过失行为。只有楚凤、柳叶、春阳、诸主任本人知道割睾事件的真正原因。正在此时，组织上把时而“哈哈”大笑的春阳，送到县人民医院精神病科观察了几天。最后给春阳诊断为间歇性精神抑郁症，这也为割睾血案划上了一个以正视听的圆满句号。
　　 一个月后，诸主任出了院，组织上对鸭子湖公社的领导班子进行了调整。正式任命楚凤为鸭子湖公社革委会第一副主任主持全面工作；诸主任降级担任武装部副部长一职；春阳降职为公社妇联普通工作人员，她从此闷闷不乐，寡言少语，不苟言笑。
　　
　　 （十一）
　　 楚凤受命鸭子湖公社革委会第一副主任后，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得很旺。
　　 第一把火是严查全公社机关干部和大队级革委会成员的生活作风问题，严惩乱搞男女关系的行为。其中有两个大队的革委会成员、民兵连长，因为和女民兵开玩笑说了几句露骨的亲热话被免职。虽然在短期内收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男干部和女干部之间，谁也不敢有轻佻的语言打情骂俏了，更不敢单独到女同事的宿舍去。但同时也带来一些麻烦事，比如男干部不愿意和女同事一起配合工作，更不愿意双双下乡蹲点或出差。
　　 还有一个在金星中小学代语文课的叫胡媚的女知青，因为她曾经和诸主任发生过肉体关系，诸主任还来不及给她提干就出了割睾丑闻被降职，她感到十分委屈和不服气。于是，她落井下石一封信写给楚凤，状告诸主任曾经强奸过她，要求将诸主任绳之以法。
　　 楚凤深知这件事非同小可，也感到这件事十分棘手。如果诸主任强奸知青属实，诸主任是逃不脱牢狱之灾的。诸主任会不会狗急跳墙，将他和她床上鱼水之欢的丑事抖落出来呢？如果抖落出来，她和党培的美满婚姻就此结束，甚至会降职降级。如果放手不处理，又担心女知青直接通过公社的公安特派员告到县公安局去，那就更难控制局面了。
　　 楚凤已不是当年刚下学的初中生了，经过将近四年在干部队伍中的磨砺，想问题更加全面，处事更加老练。她思前想后，决定必须将诸主任强奸案掌控在自己的手中处理。
　　 于是，她想到了一个调查诸主任强奸案最合适的人选，他就是诸主任的亲密战友老部下，武装部的郑侦部长。楚凤以党组织的名义单独找郑部长谈了一次话。
　　 “老郑同志，你当兵多少年？”
　　 “楚主任，我当兵十二年。”
　　 “哦，一个老革命军人嘛，比我家老党军龄还要长哩！”
　　 “岂敢和党培区长相比。”
　　 “我看你工作能力蛮强的，公社革委会还缺一名副主任，我已在党培和我们家老爷子党县长面前多次提到过你。”
　　 “谢谢楚主任信任，请多交办重要的革命工作我去完成，我愿意接受组织上的考验。”
　　 “好吧，我这里有一份关于诸银强奸女知青的检举信，请你慎重调查落实清楚。这可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情，非你莫属啊！”
　　 楚凤说着，将那封检举信交给了郑侦部长。
　　 郑侦部长把楚凤主任说的“可大可小”四个字领会得特别透彻，因为他和楚凤彼此都心照不宣。郑部长早就知道他的老战友诸银有那么一点爱好，和面前的楚凤主任曾经有过床上鱼水之欢的一夜。
　　 “楚主任，你放心吧，我保证圆满完成组织上交给的这一任务。”郑部长说。
　　 郑部长是一个甄别强奸案和通奸案的高手，他首先将那名女知青叫到武装部办公室，同时请求妇联派来一名已婚女干部陪同问话。询问笔录如下：
　　 郑部长：“胡老师，你作为一名知识青年和人民教师，应该是有良知、良心、理智、理性，是吧？”
　　 女知青：“郑部长，有话请直说，不要拐弯抹角的。”
　　 郑部长：“那你先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行么？”
　　 女知青：“可以，请问吧。”
　　 郑部长：“文化大革命前，你信过教吗？”
　　 女知青：“信过。”
　　 郑部长：“什么教？”
　　 女知青：“基督教。”
　　 郑部长：“你相信上帝吗？”
　　 女知青：“文革前相信，现在不相信了。”
　　 郑部长：“为啥你每天还在向上帝祈祷？”
　　 女知青：“谁说的？”
　　 郑部长：“不管是谁说的，我需要你回答是，还是不是。”
　　 女知青：“郑部长，我错了，我以后改正。呜呜！”女知青说着，哭了起来。
　　 郑部长：“胡老师，你不要怕，此事就我知道，我不会传出去，也不会给你一个处分，以免影响你将来返城工作。我和你一样，也是一名基督教信徒，我也每天在坚持祈祷。”
　　 女知青：“郑部长说的是真话是实话吗？”
　　 郑部长：“那就看你说的关于和诸主任的事，是不是实话和真话啦！”
　　 女知青：“我不好意思开口。”
　　 郑部长：“现在是办案子，一些过程和情节必须说。”
　　 女知青：“我真的不知咋说起。”
　　 郑部长：“那我问你一句，你就如实回答我一句行吗？”
　　 女知青：“行，郑部长请问吧。”
　　 郑部长：“且慢，现在我们俩人都请上帝和在座的妇联干部同志作证，一起祈祷发誓说真话，不说假话。”
　　 郑部长说罢，一起和女知青在头顶、在胸前划十字作祈祷，随着祈祷的手势，口中念念有词。
　　 郑部长：“胡老师，你和诸主任是啥时相识的？”
　　 女知青：“二个月前的八月份。”
　　 郑部长：“在哪里？”
　　 女知青：“鸭子湖。”
　　 郑部长：“鸭子湖这么大，具体地点是？”
　　 女知青：“渔划子上。”
　　 郑部长：“咋跑到渔划子上去？”
　　 女知青：“天热去游泳，巧遇在打猎的诸主任。”
　　 郑部长突然想起他的老战友诸银，那天借他的猎枪出去，晚上归来连一根野鸭子毛都没有带回，竟然掏出他的三寸短枪打了这只“白天鹅”，他暗自好笑。
　　 郑部长：“谁先找的谁？”
　　 女知青：“是我。”
　　 郑部长：“咋找他？”
　　 女知青：“我跳进湖中装死，让他去救我。”
　　 郑部长：“哇！胡老师还是英雄救美女剧组的导演。”
　　 女知青：“请郑部长不要耻笑我。”
　　 郑部长：“你知道他和春阳已有婚约关系吗？”
　　 女知青：“知道”
　　 郑部长：“你找诸主任时，他有什么反应？”
　　 女知青：“他蛮兴奋，却怕春阳知道此事后会闹翻天。”
　　 郑部长：“你为啥要和诸主任好呢？”
　　 女知青：“想要他先调我进学校教书，再入党、提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