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为了脚下这片土地(土地征文·小说)
喜凤嘲讽地笑道:“看这意思,是皇军丢了人,自己家丢人那是自己废物,干嘛赖我们啊?我看是吃饱了撑的无理取闹吧!”
“你什么意思?啊,什么意思?我要把这句话翻译给皇军,恐怕你的脑袋就要搬家了。”黄翻译对喜凤翻着他那一对装满坏水儿的小眼睛,气急败坏地威胁!
喜凤扭过头不屑搭理他,心里正在为儿子担忧,这时候却见面团提拉着裤子从茅房跑出来,边系裤腰带边陪着小心笑着解释:“太君,黄翻译,我昨晚可能吃坏了东西,从后半夜就开始拉稀跑肚,到现在都提不上裤子啊,哎哟,哎哟,不行,我还要去拉!”说着,就去解还没系好的裤腰带,抽身又往茅房跑。也真巧,此刻噗哧噗哧,几个响屁在裤裆里炸开了锅。
“哈哈哈哈,没出息,面团,中国人,没有出息,我们走!”吉野战刀一挥,领先走了出去,戴着白手套的另一只手,紧紧捂着鼻子嘴巴,似乎怕那几个屁会跑进自己喉咙里一般。
日本人一走,面团从茅房里出来,他和喜凤都倒吸一口凉气,刚才这一幕可真悬,幸亏二坤叔想得周到,否则,他们很难躲过这一劫。想到这儿,面团对喜凤说:“妈,你在家里里外外好好看看,哪里有什么没遮好藏好的,你先收拾收拾,我这就去鬼子那里摸摸情况,别等着大哥刚从老虎嘴里出来,再落入恶狼口中。”
喜凤推了推面团,嘴里说着:“快去快去。”自己也赶紧转身去查看屋里,唯恐跟那个男人有关的东西没收拾干净。
面团兜里揣上一个玉米面窝头,赶到鬼子的据点,一眼看到同村的李大眼,正战战兢兢地低头站在院子里不敢进屋,心里明白这个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小伙子,也是为了生存才做了皇协军,人倒是挺善良,就是胆子小了点。面团平时对他挺关照,而且李大眼也愿意听面团的,不伤害老百姓,只是假意奉承那些日本鬼子。面团看四下没人,就把他拉到一边悄声问:“大眼,平时我面团对你咋样?说真心话。”
李大眼不知所措地眨着眼,有点机械地回答:“对我没得说,可是面团哥你问这个干啥?现在日本人正在屋里发怒,在挨个儿盘查呢。据说昨晚枪毙的那批人里,少了一具死尸。日本人不放心中国人处理尸体,本来想等雨停了今天一大早再监督掩埋,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恐怕我们谁也逃脱不了干系啊。”
面团想了想,拍着李大眼的肩膀安慰道:“大眼,你别害怕,有面团哥在,就保你没事,啊。不过你要听我的,我才能够帮你。”
“好,只要保证没事,我就听你的,我妈可就我这一个儿子,我还不想这么早就死。”李大眼吓得双腿直哆嗦,说话也不再利落。
面团趴在李大眼耳朵根下如此这般教了一番,又从兜里掏出那个窝头塞给他:“给,这是孝敬你老娘的。”
大眼兴奋地接过揣进衣服口袋,频频点头称是,腿也稳定了许多。教完,面团一推大眼,鼓励道:“进去吧,日本人问,你就按照我教的说,到时候我会进去帮你,别紧张啊,记住喽。”大眼点点头,喊了报告,得到允许后推门走了进去。
那个日本少佐吉野阴沉着脸看着李大眼,一字一字轻声地却又狠狠地问道:“你,昨晚,什么地方的干活?敢撒谎,死啦死啦的!”
幸亏刚才面团在外边跟大眼早就有一番交代,就按照他教的对吉野说:“太君,昨天晚上,面团枪决完犯人后,觉得心里害怕,就找到我,让我把太君们吃剩下想扔掉的烧鸡和排骨捡了一些回我家,我们俩喝了半宿酒,没想到后半夜就开始拉稀跑肚,直到早晨到了上班的时间还不见好,就让我给请个假,自己捂着肚子回家了。”
“嗯?你说的,真的,假的?敢说假话欺骗大日本皇军,我就叫人割了你的舌头!”
黄翻译在一边嘻嘻笑着,讨好地对吉野说:“吉野少佐,您忘啦?我们去面团家的时候,那小子的确正在茅房拉稀!不过,真的假的就很难说了。”
面团在外边听到这里,就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推门闯了进去,此时的他依然弯腰捂着肚子,对吉野说:“太君,我来晚了。”
“嗯,你昨晚去了哪里,干了些什么,统统地,说出来!”吉野阴狠地对面团说,激动使他脸上的肌肉也在不停地抽搐跳动。面团就把自己刚才教给大眼的那些话又都重复了一遍,才算危危险险地过了这一关。
四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面团急忙往家里赶,他一大早从山上采回来的药材还没派上用场,怕被鬼子怀疑,半截上自己也不敢回家,这时,他恨不得长一双翅膀飞回去,希望早点给自己的救命恩人用上药,他也就能快点好起来。
刚进屋,面团就问喜凤:“妈,大哥他人怎么样,好点没?”
“我摸着额头滚烫,准是在发高烧,你一大早就出去现在才回来,到底采回来草药没有啊?”喜凤心急火燎的在家里等了一天,看儿子回来,不由急切地问他。
“药我倒是采回来了,但是看到日本人在咱家,就没敢带回来,把那些药材藏在隔壁杆子家的柴火垛里,为了糊弄小鬼子,我就翻墙进了咱家茅房装作拉肚子。妈,我这就去拿,你准备点热水,我回来给大哥擦洗一下身子。”面团跟喜凤说完,也不等她回答,抽身就走了出去。喜凤急忙去烧热水,儿子做的事虽然危险,但她却是一百个支持。
面团给男人擦完身子,把药捣好,按照二坤叔教的小心地敷在伤口上,又捣烂一些,用水泡过,给男人喝了下去。为了迅速传递消息,面团用线绳拴了一个小铃铛引进地洞,喜凤则在外面盯着,说好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拉一下铃铛给地洞里的面团报个信儿,假如拉两下,就说明很危险,面团就会背着人快速由另一个出口转移。
半夜,男人终于不安地扭动了几下,不知是他的抵抗力强,还是因为喝下面团采来的药起了作用,身上也已经不再那么滚烫。就这样,男人昏睡了十来天,面团天天夜里为他擦洗身体,喂点流质的东西,隔几天就捣碎草药给他换上,偶尔,二坤叔也在深夜悄悄过来为他检查诊治,男人的伤口在逐渐愈合。
这天夜里,面团为男人换好药,突然发现他的嘴唇下意识地动了几下,似乎要醒的样子,他怕人醒了肚子饿,赶紧起身去外边找吃的。
男人嘴唇干裂,脸色由于失血太多依然苍白,他感觉太累,想翻下身,刚一用力,伤口的疼痛几乎使他喊出声来。这疼痛,让他比刚才清醒了些。他觉得头痛欲裂,在恍恍惚惚中,男人的头脑里出现了一些画面。
“说,你下一步行动是什么,平时究竟跟什么人联系,大日本内部,是不是有你们的人,他是谁?”一个手拿皮鞭的日本人叫嚣着,对着男人怒吼。坐在一边的吉野死死盯着男人的脸,眼里的凶光像两把锋利的刀子,似乎要把男人的咽喉割开!旁边,是与他寸步不离的黄翻译。
男人不安地蠕动了下手指,手指触摸到身下的稻草,他轻摇下混沌的头脑,感到浑身的皮肤一阵阵刺痛。哦,对了,那是鬼子的皮鞭,一下下抽在自己身上,还有那烧红的烙铁,毫不留情地烫在身上,才会有这满身的伤痛。他睁开眼,终于完全清醒。
对于落入鬼子的手里,他抱定了宁死不屈的决心。不是已经被枪毙了吗?自己到现在还活着,实在是一个奇迹,男人甚至笑了笑。转动眼珠四下看,他发现这是一个地洞,明白自己这是被人给救了,虽然不认识这地方,但他仍然安心地闭了眼,琢磨着怎么才能把自己目前的消息送出去,更要让大家小心那个黄翻译,免得不了解情况的同志继续被抓。
男人叫刀子,是一名共产党员,专门负责这一带我地下党人的情报联络任务,公开身份是某大学教师。刀子记起,那天他得到上级指示要他赶紧转移,因为发现黄翻译这几天一直在跟踪他,判断是刀子前些日子杀那几个鬼子,被这个汉奸给看见了,估计他已经摸清刀子的住处,随时都有可能带着鬼子来抓人。本来刀子想先除掉这个日本人的走狗再转移,可刚一开门,就被鬼子的手枪顶在了脑门儿上。
刀子当时就明白,为了处理一些机密文件,自己还是晚了一步,就不屑地对带鬼子来抓自己的黄翻译冷笑着骂道:“三孙子,告诉你,只要老子不死,定会要你的狗命!你这贱骨头,我不杀你,日本人早晚也会杀了你!”
黄翻译被刀子的胆气震慑,唯唯诺诺地低着头,像只祈求主人保护的狗躲到日本人身后,从帽檐底下偷偷瞄着刀子。刀子昂着头,面无惧色地跟着日本人走了。依着他平时的性格,是宁愿死也不会做俘虏的,但是他还没有完成党交给自己的任务,还没把鬼子赶走,他就没有资格轻言放弃!即使在鬼子的酷刑与枪口下,也要捍卫自己的尊严,捍卫脚下这片自己深爱着的土地!
“打,打,给我狠狠地打!”吉野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劈开刀子的脑袋,把他们需要的情报从那里给挖出来。
刀子被吊在屋顶上,浑身已经鲜血淋漓,鞭梢一下下钻进破绽的皮肉里,烙铁滋啦滋啦冒着白气烙在身上,让他感到难忍的疼痛。但是,他却哈哈大笑着喊道:“舒服,败火!小鬼子,有啥招数都使出来,老子要是皱一皱眉头,就不算是站着尿尿的真爷们纯汉子!小鬼子,你们不在自己家好好呆着,偏要来中国捣乱,中国这块土地是富饶美丽,但是,只要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中国人在,它就永远不会属于你们!”
“你要说出,都有谁是你们的人,你的领导人是谁,在哪里,我就立刻让人放了你。”吉野用戴着白手套的手,轻轻地为刀子擦去嘴角的鲜血,用柔和的声音对他说。
“呸,想从老子嘴里掏出一个字,除非日头打西边出来,再从东边落下去!老子劝你们,就别磨磨叽叽了,有种,给老子来个痛快的!”刀子把一口血痰吐在吉野脸上,挑衅地盯着他的眼睛大笑着。
是的,他太痛苦了,这种痛,使他生不如死,已经到了自己所能够承受的边缘,他此刻惟有希望快死,好彻底解脱这种严酷的折磨。在这种情形下,他怕自己迷糊了,在混混沌沌的时候,说出一些不该说的对党不利的话来,所以,他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也正因为必须清醒,他就更加痛苦,更加难以忍受这非人的折磨。这样的审讯,持续进行了四十多个小时,不让他吃喝也不让睡觉,鬼子轮番上阵,但始终还是没有撬开刀子的嘴,尽管,他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痛不欲生。
第二天黄昏,吉野让人拿来一碗鸡蛋汤,一个烧鸡,两个炒菜,还有一大碗白米饭,把虚弱的刀子放下来,让他坐在桌子前,指着那些吃的喝的,奸笑着说:“刀子,韩天放,吃吧,你的肚子肯定饿了。”
刀子心里明白,吉野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自己,说不定这就是自己最后的晚餐,他轻笑着摇摇头,用嘶哑的嗓音问道:“行啊你他妈的小鬼子,连老子的名字也知道了,可是老子什么都没说,怎么就给饭吃啊?”
“吃吧,吃完,你说了,就会重生,不说,就要赴死!大日本皇军是慈悲的,不管是生是死,都让你饱餐一顿。”吉野眼里跟狼一样,贪婪地冒着绿色的光,等着自己的猎物上套。
刀子心里怎么会不明白,他们这是在利用一切手段想办法撬开自己的嘴巴,但他不愿意再去考虑那些,就算死,也要抬头挺胸地死,那就不必再计较太多,于是端起鸡蛋汤,一仰脖,咕咚咕咚全喝下去。他抬头对日本人笑笑,撕了一个鸡大腿,痛痛快快地大嚼着,然后又把两个炒菜一一拨进饭碗里,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转眼,面前那些食物,就被他风卷残云般一扫而光。
吃完,刀子满意地抹抹嘴巴,站起身对吉野说:“好了,老子吃饱喝足,也该上路了!”
吉野皮笑肉不笑地看看他,也站起身说:“韩桑,你,真的不说?”
“废话,老子可没时间跟你们这帮鬼子磨牙开玩笑。”话说得依然铿锵有力,而且还有一丝蔑视与挑战的味道。
“那你,想过后果没有?你的命,还有,你那女学生的?”吉野阴险地盯着刀子的脸,观察他表情的变化。
“生死由命,老子不怕,别他妈动不动就拿那些学生说事儿!为了把你们赶出中国这块土地,死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来世,老子还是一条硬邦邦的好汉,就算今天丢了这条性命,炎黄子孙也会对俺竖起大拇指!”刀子义正词严、面无惧色地对吉野说。尽管吉野提到自己的女学生,使他心里咯噔了一下,但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愿意在敌人面前表现得那么怂,他这种态度,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学生。
这时,天空一道闪电,紧跟着,一阵沉闷的雷声响起,霎时瓢泼大雨就倾泻而下,似乎在怒斥这帮穷凶极恶的贼寇。
啪啪啪,吉野三击掌,进来一个日本士兵,把脚并立敬个标准的军礼,等待自己长官的吩咐。吉野挥挥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把这个嘴巴比刀子还锋利的共党,还有那些不肯开口的人,统统拉出去,死了死了的!”
“哈伊!”士兵又敬一个军礼后,把刀子五花大绑,押了出去。
五
外面的雷声更响,雨也越下越大了,吉野身穿雨衣站在屋檐下,看着那数十个人被捆绑着押出牢房,对手下人喊道:“拉到野外,等明天一早,雨停了再去处理。”
此时,面团正好从屋里走出来,他一眼看到站在被执行枪毙的人群里的刀子,眼睛立刻就红了,手不由自主摸向枪栓!刀子也看到了面团,他用眼神制止面团别意气用事。面团的喉结上下滚动着,脑子里迅速思考着对策,要是自己不想办法救这位恩人,恐怕这辈子心里都不会安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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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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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小说精心塑造了一组有血性的中国人,面团、天放、二坤叔、喜凤、璇儿、大眼等正面形象,他们将个人安危置之度外,与叛国者和日本鬼子展开了生与死的较量,为捍卫中华土地,他们死的死,伤的伤,但那铮铮的傲骨,留给我们铭心的感动与谢忱。
转换自然的现实与回忆,节奏适度的紧张与舒缓,运笔练达的简明与清朗,将读者带回了一个血雨腥风的抗日故事中。
一群土地的捍卫者,更是一群无名的抗日英雄,他们含着欣慰的血泪,穿过枪林弹雨,视死如归地走向前去。
历史记得他们,中华儿女记得他们,并会生生世世地珍爱土地。
一篇大气磅礴、振奋人心的赞歌,之于土地,之于英雄,之于生命。
人物对话精彩,俗语流转,充分凸显了个性化特征,人物不脸谱化,却都恨鬼子入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