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睁开眼睛，想把泪水关在眼睛里。我听到他打电话叫救护车，然后抱起我下楼。
　　 在医院，他守侯三天三夜。每次我打开眼睛，就是关切的眼神，他轻轻地说，别糟蹋自己，身体是最重要的。我恨他，现在，我非常恨他。如果他用一种蛮横的态度对待我，我会更坚强。可我最怕的就是他用柔情来关爱。
　　 我必须让他离开。覆水难收，如果他当初念及我和他的情份，何至于会容下第三者？
　　 他倒的水我不喝，买来的饭菜不吃。他叫来我的母亲，母亲说你瞧小海对你多好，夫妻间闹别扭也该有个止的时候。我说，妈，让他滚！我永远不想见到他。如果他在房间我就不吃不喝，也拒绝打针。我去扒针头。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场病让我对他产生了恨。他见我态度坚决就离开了。
　　 我不想让母亲知道我们的真实情况，母亲肠癌手术两年了，我不想让母亲增加痛苦。
　　 出院后我上班，母亲说陪我住一个星期。周末，母亲问我，小海怎么没回？我说忙吧。刚说完电话响了，是他的电话，我压上电话，再响，接起来还是他的。母亲似乎知道是哪个的电话，为什么不接他的电话？我不吭声，把电话线扯下了。母亲说这么多年这个倔脾气怎么还不改。
　　 趁我倒水的时候，母亲接好电话，电话又响起。母亲接了：“小海啊，周末不回来？恩，好好，你让司机送菜回啊，不用不用，我去买。恩。恩，知道。”母亲在一旁又数落起我来。琪儿拿张纸跑出来，递给母亲看。母亲转过身来，语气中异常严厉，琪儿说你们俩离婚了，是不是真的？妈，小孩子知道什么？我就觉得不对呢，肯定是你欺负小海。母亲气得颤抖的手摸索着找什么，琪儿心领神会地递上鸡毛掸子。我可不管你住院不住院，先打你解气，母亲扬起了手。琪儿急得大喊：婆婆，婆婆，别打错了，别打错了，要打爸爸，是爸爸不对。母亲扬起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晚上，我和母亲谈了半夜，母亲说：我还是送你结婚时的那句话，你和他怎样，让爱作主。
　　 是的，让爱作主，对他，我没有爱了，只有恨。
　　
　　 二
　　 落泪的日子似乎逝去了，我沉浸在一种虚幻的幸福中，网络给我一个另类世界。
　　 多雨的季节，其实是一种被洗礼的季节，雨后的世界变得多么洁净。下雨的日子，每天下班后我就泡在网络上。在这个世界里，激情、心情与感情，时常在与精神交流和撞击，被人问及生活，总有泪水夺眶而出，而那些人为温暖的语言又变成灿烂的阳光，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对与我交流的网友我是有一定的要求的。首先必须是参加过高考的院校毕业生，其次年龄必须比我大，再次是必须是单身或者是准单身。这种有目的的交往，我必须学会观察分析对方的语言和行为修养。网络提供的平台给人很多便利，有网络真好，我在感叹。
　　 母亲给我打来电话，让我回家一趟。我猜想肯定是小海去了母亲那里，母亲对小海是很疼爱的，甚于自己的儿子，小海对母亲也是孝顺的，母亲住院的费用他全部包了，晚上几乎全部是他陪护，回到家他说是因为怕我太劳累，他去我就不用去了，他对母亲的孝心让我做女儿的也比不上。回到家老远看见母亲站在门前，见我回来母亲以从未有过的热情迎接着我，我最怕母亲来的这招。刚一落座母亲就发话了：你最近怎么不回家，以往周末都要回来看看，骑自行车也不过半小时，摩托才10分钟，汽车呢一元钱到家门口。哎哟，我这是活一天，算一天，谁知道那要命的细胞什么时候扩散？我知道母亲使用这招必有大事。我说，妈，你还要活几十年，你瞧你现在气色多好，你就别拐弯了，是不是小海来找过你？他有什么要求你就直接告诉我。他哪有什么要求啊，一来就跪在我面前，一个劲地赔礼，说对不起。母亲在絮叨，我脑海里闪过那个清秀的女孩子面孔，恨意在全身蔓延。我不吭声，母亲知道我不吭声其实在反对她，她最怕的是我的闷葫芦。琴儿，他总住在厂里也不是办法，按说他正年轻，长得也不赖，再找个姑娘家也很容易，你呢，三十多岁的人了，哪个愿意和你结婚抚养孩子？前娘后母难做，而且不是自己的孩子谁疼爱呢？人哪，那有不走错路的呢？我说妈你说完了没有，说完了我就回家去。
　　 我起身准备走，母亲挡在门口：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气，你和他结婚我听你的，这次你听我的，你离婚传出来我在村子里老脸往哪里搁啊，当初我不同意你们结婚是有缘由的，你不听，果然印证我的话。现在又离婚，你新潮了啊你？赶时髦啊？我瞪着眼睛看着母亲，心潮起伏，如此说来，他到是受害者了。母亲也盯着我，等着我发作，我偏不发作。牙齿咬得格格直响，我就不说一句话。知道我的倔劲上来了，母亲叹了口气，这样你听我一句，让他回家，把书房给他睡觉。你要是不答应这个条件我就死在你面前。妈，你让我先死吧。
　　 我冲出大门，径直往湖边走，母亲在后面没拉住，喊着我哥哥的名字，哥哥出来，我一脸的平静和母亲的焦急让他觉得莫名其妙。哥哥拉着我说，你看妈脸色苍白呢。好吧，进屋我给你说，哥。
　　 我平静的叙述让哥哥的脸渐渐涨得通红，还没等我说完，他就起身说去揍死那个狗东西，欺负到我妹妹头上，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和家里说？他飞快地冲上公路，挥手拦了一辆富康。母亲一看这架势，连忙进屋，我知道她在给小海打电话。果然是的，妈说：小海，赶快回避一下，黑皮来找你的麻烦来了。黑皮是我哥哥的小名字。
　　 我倒杯水，递给妈妈。我说，妈，我现在有一个合适的人选了，我单位可以办停薪留职，我想去外地找个工作。母亲是何等精明的人，问：说他多大，哪里人。
　　 四十岁，城建局的一个小科长，他自己在海南买了一套七十平米的房子，我想和他去那里发展。
　　 瞧你那得意的样子，谁给你介绍的？你见过几次面？把相片给我看看。
　　 我哑然了。
　　 你说呀？啊，谁介绍的？
　　 我自己认识的，在网络上，我们几乎每天都打电话。我看过他的照片。
　　 我就知道你不回来就天天晚上泡网，那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什么网络，你知道线的那边是杀人犯还是强盗？别人把你骗去卖了你还得帮人家数钱。
　　 妈，你别把网络看着是那样恐怖，和我交往的是有单位有工作的人。
　　 你再别说网络上的人，我就不信从你的电脑上能钻出一个活生生的人，那些东西象鸦片一样，听说那个聊天的企鹅上有不少的坏人，要不报纸上怎么天天登女孩子会网友失踪，还有谋杀，还有拐骗。
　　 我知道给妈讲不清楚道理。好好，妈，我在这个城市里给你找一个行不行？一定要比他好，否则宁缺勿滥。妈的头摇得象拨浪鼓，你们复婚吧，都不知道你们离婚了呢。
　　 妈，你看过太阳从西边出么？
　　 ……
　　 哥回来了，身后跟着小海，一边脸青肿着，哥余怒未消地说：你当着我妹妹的面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小海走到我面前，单腿跪下：琴，对不起你。
　　 我笑了，一脸的鄙视：“男儿膝下有黄金呢，我们不存在谁对不起谁。”
　　 妈把他扶起来，他低着头站在一边。妈说，打也打了，罚也罚了，琴，看在孩子的份上，小海也知道错了，你们就复婚吧。复婚？妈，谁的主意，从那天我们领了那纸片，我就没有想到回头，如果你还想你有这个女儿你就别说这个话，告诉您，我也活够了。
　　 母亲是知道我的脾气的。那年我上高中，班主任去我家，说我不好好读书，和小海谈恋爱。等老师走后，母亲大骂我一顿，我一声不吭，然后问妈，你想把我怎么样？或许我的平静激怒了我妈，她说你去死，河里没有盖盖子，树上可以挂绳子，你就是别去害人家司机。好，很简单。我说完径直往河边走，母亲看着我犯倔了，害怕了说我们一起去死。我说，好，落个干净，没人说，也没人听。到了河边母亲急了，死死地拉着我。我看着母亲说，就等你一句话，我的命是你给的，你说怎样，我就怎样。母亲坐在地上，死死地抱着我的脚，哭着说开了。从怀着我吃的苦一直诉说到我现在上高中，她说一村子女孩子没读书就她坚持让我读书，说她就希望我考个大学，说她从小什么都不羡慕别人，就羡慕别人读书，说我就怎么就这么不争气。我说妈，我好歹考个大学，要不我不回来见你。从此我更勤奋，但是我和小海依然在学习上生活上互相帮助，我们发誓一定要考上大学。
　　 我和小海到今天这样的结局是我怎么也想不到的。我坚持如果小海进我的家，我就出来。
　　 周五，小海借着接琪儿的机会说顺便把她送回来。恰好琪儿囔着要吃爸爸烧的猪蹄子，我不知道是设计好了的还是巧合，看着孩子热切兴奋的样子，我不忍扫孩子的兴。他外出把猪蹄子买回来烧好，我正在电脑前和人聊得火热。琪儿说妈妈出来吃爸爸烧的蹄子啊，很好吃的。我说我不想吃，一会喝点牛奶。我把音乐打得很大，关上房门，似乎把自己关在一个空间。
　　 他在客厅和女儿边闹着边看电视，看样子，他不想走，那么我走。
　　 我打开门，对琪儿说，妈妈出去打麻将了。
　　 我走我走，他慌忙站起来。好，还算是聪明人，那我就不送了，我的语气冷冷的。女儿走出门，站在楼梯间，喊着：爸爸，明天再来啊，好。我听见他的回答有些喜悦。
　　 等孩子进屋子。我拧着她的脸蛋，你这个小东西，叫他来干什么？我永远也不想见他。女儿摸着拧红的脸蛋边哭边说，他是我爸爸，我想见他，他是我爸爸，我想见他。
　　 那你和他一起去住吧。
　　 我进了房间，关上门，坐在电脑前，眼泪滴落在键盘上，
　　 我打开电脑，上线，进了单身俱乐部聊天室。
　　 老剑在聊天室殷勤地给美眉献花。看见我进来。
　　 老剑轻轻地亲了琴一下，好深情呦．．．．．．
　　 老剑突然从身后拿出一朵－－，－<◎，献给老剑的心上人琴。
　　 琴对老剑：老剑，你愿意给琪琪做爸爸么？
　　 老剑对着琴点了点头。
　　 聊天室里一大堆名字打出字：我愿意。
　　 [私人对话]老剑对琴：打私聊。
　　 琴对老剑：你害怕了？
　　 [私人对话]老剑对琴：你今天怎么啦？有点反常。
　　 琴对老剑：我想和你结婚。
　　 [私人对话]老剑对琴：我的小姑奶奶，你又逗我。
　　 ……
　　 打开女儿房间的门，她伏在桌上睡着了，脸上一边挂着一颗泪，纸上写满了：我要爸爸，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05－2－1623：48
　　
　　 三
　　 我感到冷，浑身打颤。
　　 站在五楼的阳台，我眼睁睁地看着楼上飞下一袭红衣的身体。天啦，是七楼的小芊。看到她穿着大红的风衣一动不动地趴在楼下的水泥路上，那声沉闷的响声惊得很多脑袋探出来。我第一个念头是赶快打120和110。快步冲向客厅的电话，电话占线，一会通了，接线员问了具体地址后说车已经出发了。我让女儿别出房门，不忍心让孩子看到这凄惨的场面。
　　 楼下小芊的躯体旁已经围满了很多人。没有血，一点也没有，围观的人群不时有人在叹息，楼下的胖子抱起小芊，猴子抬着脚急急往公路边走，我跟在后面，小跑着。救护车来了，担架出来后，胖子和猴子把小芊放在担架上，我们听到小芊一声沉重的叹息，似乎是很累很累后长长地出口气的叹息。大家窃喜，听到这声叹息，说她还有救。
　　 车走了，胖子和猴子跟着车走了。
　　 接着来了几辆警车，跳下一群公安人员，径直跑向七楼。我随着人群上去，警戒线已经划了，我们只能站在六楼的楼梯间。六楼邻居的门是开着的，大家进去，议论纷纷。此刻，我最担心的是小芊一岁半的孩子在哪里。小芊是不是被谋财害命的呢，比如有小偷偷东西被发现，怕暴露就谋命。按理说我们这栋楼应该是安全的。这栋楼用别人的话来说是爆发户或贪官们的腐败楼，楼下有专门的门卫，而且这栋楼房邻居之间极其友好，有什么异常的响动都知道的。我心中猜想小芊一定是自杀，因为她和我交谈时曾流露出这个想法，说她想在春暖花开的时候找一块向阳的坡地，吃上一瓶安眠药然后静静地睡去，她说她要穿最漂亮的婚纱。
　　 有警察把小纤的孩子抱走，接着又走了一些警察，还有一些警察在房间里到处拍照。小芊留下了遗书，也把她父母家的电话号码写在上面。邻居们议论纷纷，对这个从不怎么和邻居交往的小芊寄予同情和关心。一小时后胖子和猴子回了，大家围上去，问人救活了没有。猴子挠了挠脑袋，摇摇头。胖子急急地说，还没到医院就没气了。
　　 晚上，坐在电脑前，无心打开电脑。泡一杯茶，升腾的热气中，仿佛看见红色的风衣在风中展开飘扬的情景，这飞翔的火焰灼痛了我的视线。小芊凄楚的眼神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她有莫大的哀怨可谁能理解她？孤苦伶仃地在这里生活一年多。她接受着白眼，总是低着头进出。我想起了小海身边的那个女孩子静，静是聪明的，她将孩子引产是明智的，尽管于她来说又是痛苦的。
　　 和小芊交谈过几次，那是她抱着孩子出门，我的女儿跟在身后逗着她的胖乎乎的儿子，我主动和她说话，说这孩子长得真可人。她笑了，很羞涩的笑。第二次她抱着孩子，手里提着一大袋子菜，看着她吃力地走着，我就帮她把菜送上去，她让我进屋去，我推辞了。第三次，她把孩子抱下来，敲我家的门说她出去买点东西，让我帮她把孩子照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