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异 香(中篇小说)
万波抽泣起来。她一边抽泣一边说,你衬衣上的口红我都发现了,还瞒我?我之所以不想给你点破,是等你良心发现主动认错,没想到你不思悔改变本加厉,而且事到如今你还嘴硬。
王如飞继续骗他,老婆,你应该相信我,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家。如今商场如战场,为了揽笔生意安排一些异性陪侍活动是一种手段,要是有什么举动,也顶多是画饼充饥隔靴搔痒,绝不会有实质性突破。
万波一翻身,背对着他说,你们这种人最可怕!有文凭、有技术、有特长,总觉得自己能成大器而怀才不遇,加上长期埋在工厂枯燥单调的环境里,对工厂以外的事充满诱惑和好奇,一有土壤和墒情就蠢蠢欲动,条件一旦成熟就如火山一样喷薄而出……
王如飞不耐烦地打断她说,这是体制问题,不是我们要讨论的东西。现在人才流动很快,有一些国企和私企已打破传统实行年薪制,少则年薪几万,多则十几万,而咱们一年才挣几千块。本事与待遇成反比,人才不跳槽那才见鬼。
万波说,你是跳槽吗?你那是腐败!技术人才的腐败,已悄然形成一股暗流,可惜你们企业没有意识到。
万波又说,我们没有房子,我也渴望房子,但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宁愿永远没房子……
这时,儿子翻了个身,万波的话嘎然而止。
片刻,儿子起来上厕所,哐一脚踩翻了便盆,儿子受到惊吓,竟哭起来。王如飞对儿子说,别哭了,过两天我们就搬新房,房里有厕所,你再也不用东一脚西一脚的往屋外乱跑了。
儿子果然不哭了。
十一
翌日,王如飞睡到中午才懒洋洋起床。
万波和儿子已经把饭吃了。
吃饭时,万波竟然没叫他——这是万波和王如飞结婚十几年来第一次没叫。
王如飞似乎没介意。快要发凉的饭菜他也没热,就匆匆几口扒到肚里,揣上手机,拿了皮包,急乎乎出了门。
王如飞心里有事。
他操心的是紫薇园的房子。还有柳娜。他今天必须跟柳娜接上火。
他把电话打到那位律师家,律师的老婆说他一大早就上房地局去了,他就直接拨律师的手机。律师告诉王如飞,他正在往王如飞家走,要王如飞在家等他。
可王如飞已经下了楼。
他便站在大门口等。
不一会儿,律师来了。律师交给他一个房本和几把钥匙,还交给他一些乱七八糟的手续,说房子已办好,可以入住了。
王如飞把律师费一清,就挡了个出租车直接到了紫薇园。
他拿出房本一看,是一号楼一单元20号,心里格登一下,有点不悦。房子是120平米,楼是一单元20号,这不是“120”吗?有病呀!
王如飞的不悦很快被房内典雅的装修冲淡了。墙裙是橙黄色的,木地板也是橙黄色的,整个房子释放的暖色调,让他心里特别舒服。他趴到地上,嗅了嗅那些木块散发的气味,让他几乎迷醉:多好闻的异香!
他给柳娜拨了一个电话,让她火速赶到紫薇园,有事找她。
柳娜说,你是经理吗?我干嘛要听你的。
王如飞说,肯定是好事,不是坏事——最次也有饭局!就叭地合上了手机翻盖。
约莫过了20分钟,柳娜果然来了。
原来王如飞是要向柳娜炫耀房子。
他领着柳娜在房子里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然后得意地问,怎么样?
柳娜不以为然的地说,不怎么样——我进门看见是一套房子,转了两圈还是一套房子。
王如飞说,你苦苦追求的不就是房子吗?你所犯愁的也不就是咱单位没房子吗?
柳娜还是不以为然,说,这房子又不是我的。
停了停,她又说,如果你把这套房子送给我,我就当你的“二奶”。
王如飞没吭声
这一军被将得厉害!
王如飞突然嗓子有点发干。他舔了一下同样有点干的嘴唇,依旧没吱声。
见王如飞怔在那里,柳娜走到门口说,我走呀——
王如飞一把拽了她说,我想买一套家俱——请你来主要是让你参谋参谋。
柳娜一甩手挣脱后说,你搞清楚,我又不是你老婆,你还是让万波参谋去吧!
就登登登下了楼。
王如飞追到楼下挡住柳娜说,我请你吃饭好吗?
柳娜说,好哇,晚上吧,我现在要上班。我不想旷工,我不想下岗,我很珍惜我这份工作。
说完,甩一下披发就走了。把那股好闻的香波同时甩给了他。
王如飞抽了两下鼻子,就往楼上走。上到2楼,正对着楼梯的那户人家恰好半开着门,随即飘出一个女子,门又砰地关上了。在女子飘出的那一瞬间,王如飞看见门里有一个男人的身影特别像杨副。
回到自己的房子,他还在想这件事,杨副在家属区有房子呀,而且很大,他怎么还在紫薇园购房?里面必有文章。他掏出手机,准备给纪委拨个电话,突然想起“狗咬狗,一嘴毛”这句话,便又作罢。房子空荡荡的,他的心也空荡荡的,就决定买一套家具。主意一定,便立即下楼去了家具店。
他先买了一台最新上市、一万多元的长虹背投电视,后买了一套两万多元的红木家具,雇了一辆加长“130”拉回了紫薇园。这意味着他将把“小家”里那套家具无情地淘汰了。他想,在厂里他这一茬职工中,他无疑是第一个对家具进行更新换代的人,包括家电。
他买的席梦思是福乐牌的,柔软舒适,弹性很好。他将自己的身子扔在上面,眼盯着安了莲花吊灯的顶蓬,无缘无故地笑了。
他笑得很有味道,但不知他在笑啥。
他突然想起给紫藤拨个手机。通了,他想说他买了一套三居室房子还有一套价值不菲的家具,但他临出口却改了话,紫藤,晚上你男朋友来吗?紫藤说,想来也不让他来。他又问,那……你妹呢?紫藤半晌才说,如果你不来我就让她来。王如飞说,晚上再定吧!
王如飞想给洛文丽拨电话,拨过以后才发现,是朱班长的传呼。朱班长很快回了过来。他问朱班长给陈科长封阳台的事,朱班长说,陈科长已经搬家了,具体搬到了哪里,他不知道。王如飞心里咯噔一下,才又问朱班长在干啥,朱班长说在厂子干一些零活,如果再没有大工程,他就打算把弟兄们撤回厂子了。王如飞想,撤了也行,他现在有了房子,大问题解决了,不愁了,啥时找到活,啥时再临时凑人——灵活机动,能伸能屈,这就是私企和个体户的优势。
然而不知为什么,王如飞告诉朱班长再等几天,等他把手头有些事处理完再作决定。
他说的事其实就是柳娜。
他还没把柳娜弄到手,他没心思去管厂子。
他一弹从席梦思上坐起来,旋即转到茶几旁,掏一枚硬币一抛,叭地摁到茶几上——国徽!他双手一拍,然后很兴奋地振臂鼓励自己:有戏!
他锁好门,去银圆方酒店登记了一间套房,然后坐到餐厅给柳娜打电话,说,我在银圆方,酒菜已点好,单等你赴宴。
柳娜没吭声。他猜想,她这是默许了。
他看了一下表,下午5点50分,差10分钟柳娜就下班了。
可就这10分钟,王如飞竟去门口看了两次,还上了一趟厕所,在鱼缸旁边站立了5分钟——这10分钟好像比10年还长。
10分钟过了后,柳娜没有来。
20分钟过了,还没有来。
30分钟过了,仍没有来!
王如飞坐不住了,心如猫抓一样,就给柳娜拨手机,柳娜说,堵车,马上到!
王如飞揣上手机就去端茶杯,一激动茶杯当地一下掉到地上——碎了!
服务小姐拿了笤帚和簸箕,一下一下很耐心地扫掉碎杯子,竟没有说一句有关赔偿的话。
服务小姐刚扫完,柳娜就到了。
柳娜说,等不到我,就给小姐发火摔杯子,至于嘛!
王如飞也借题发挥,今晚你要敢不来,改日见了你,我就像摔杯子一样摔你!
柳娜说,摔可以,摔要有摔的价钱。如果我是那种说摔就能摔的,你怕是看错了人!
好厉害的嘴。
柳娜坐下以后,王如飞说,别斗嘴了,点菜吧!
柳娜也不客气,指指点点了七八个,全是高档菜。
王如飞说,点这么多,能吃完吗?
柳娜说,你不是摆谱吗?今晚我就让你把普摆足!
王如飞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但又想,一桌饭,花不了几个钱,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而且,柳娜可能已猜出我的动机了,不如大大方方潇洒一回!
他就又加了一个菜,一蛇三吃!
这是他和洛文丽在红又亮吃过的菜,再次点它,是要让柳娜也尝尝异香。
果然,等一蛇三吃上来以后,柳娜特别钟情这道菜,不仅津津有味地品咂,而且还喝一口酒吃一块蛇肉。她抽了一下鼻子,没说有一股异香,但他肯定是尝到了。
这顿饭,他俩吃了足足三个小时。
吃毕,王如飞说,到宾馆坐坐吧,我开了一间房。
柳娜竟没有拒绝,而且出人意料地和王如飞进了房间。
更出人意料地是,柳娜当着王如飞的面几下子就脱得一丝不挂。那雪白的身体,那高耸的乳房,撩得王如飞欲火中烧,心慌气短,而且骨头在一节一节酥软。王如飞上去搂她,她一拧身说,我洗澡呀!
就进了卫生间。
接着是哗哗的水声。
王如飞想推门进去,但他脚却如铅一样动弹不得。他此刻的心狂跳不已。他很奇怪,为什么和紫藤在一起没有这种感觉?而且他和紫藤那回还是第一次“红杏出墙”?
思来想去,他明白了,柳娜比紫藤漂亮。
他觉得房子有点冷,就用摇控打开了壁挂式美的空调。
他脱掉上衣,摘了领带,然后如蛇蜕皮一样脱掉裤子,就站在屋子中央,像木雕一样一动不动。
柳娜出来看见他,竟没有惊诧,好像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她飘飘欲仙的长发散发出一股好闻的香波味道,从王如飞面前擦身而过后,然后就平躺在洁白的床上。
王如飞缓缓走向柳娜,身子有点发抖,可他还是坚定地向柳娜靠近。
他终于触摸到了柳娜那柔软的身体!——可他正要压到柳娜身体上的时候,柳娜发话了,问,你就这样占有我么?
王如飞僵住了。他知道,柳娜这是在向他要钱。
他转身从床头柜的皮包里拿出一踏钱交给柳娜,柳娜问,多少?王如飞用拇指和食指做了一个“八”字。
柳娜摇摇头。
王如飞问,原来你不是说八千就可以“掐”你么?
柳娜说,那是原来。
王如飞问,现在你要多少?
柳娜说,四万八。
王如飞惊道,即使你那东西全是纯金铸就也不值那么多钱。
柳娜说,我这是原始股,现在增值了。比如你,你原来是工程师,现在是老板,也增值了。事物都在发展,你不能拿老办法去对待新问题。
王如飞哑然。
柳娜不屑地把钱扔到一边,就去穿衣服。
王如飞说,等一等……我现在就去银行取,行吗?
柳娜穿衣服的手就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王如飞穿好衣服,拎了包就走。正准备开门,却突然想起卡上的钱已不够四万八了。买房花了二三十万,家具、家电花了几万,加上摩托车、律师费和给紫藤的钱,卡上只剩不到3万元了。
他折回来,盯着柳娜,却不说钱不够,而是说,柳娜,如今跟小姐睡一觉才100元,我现在跟你一睡等于少睡480个小姐呢!
柳娜一边穿衣一边说,我知道你钱不够。我告诉你,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小姐可能已跟480个男人睡了,你成了第481个男人有什么意思?男人睡女人,一是睡脸,二是睡感觉,良家女子和三陪小姐的感觉肯定是不一样的。
王如飞很阴地问,你不怕我散布你卖淫的流言?
这时柳娜已穿戴整齐。
她背上坤包,准备出门。
走到门口,她停住向后冷箭似的甩了几句,你以为你干净?你那厂子是怎么来的?你那房子又是怎么来的?你以为我不知道洛文丽和你的猫腻?公司打击技术人才的腐败正找不到典型呢,我们看谁怕谁?告诉你,一旦东窗事发,我坏的仅是名声,你坏的却是前程——即使不坐牢,你也将一无所有……
王如飞败下阵来。
柳娜就咵地拉开门走了。
十二
天越来越凉了。
秋意已近。
这些天,王如飞只做了两件事,一是把家搬到了紫薇园,二是揽下了烟厂的散热器制作工程。
搬家时,他把没用的或者陈旧的东西全部舍弃,惟独对那一盆盆花特别看重,不少一盆地悉数搬进了新居。新居的阳台很大,有20多平米,盆花放进阳台,既通风又有阳光斜照,因此盆花盆盆都花繁叶茂。
散热器还是洛文丽最后出面才敲定的。
王如飞请主管散热器的技术处处长吃饭、洗头、唱歌、洗桑拿,还给人家按排异性按摸,送上脑白金、五粮液、玉溪烟,手段用尽,但人家仍然态度暖昧,不签合同。原因很简单,王如飞是私人企业,而且轴上的散热片全是铁片,散热效果很差,不如南方一家国企的铝片好。
洛文丽得知这一情况后,找到处长说,你就全当把这个小工程给我洛文丽了吧!没想到她的话是那样举足轻重,她只说了那么一句,处长次日就跟王如飞签了合同。不过,合同规定,王如飞必须全部改用铝片。
王如飞想,铝片虽提高了成本,但仍然大有赚头。一个散热器所需成本是5至6千元,而卖出去则是5至6万元,几乎10倍,你看赚头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