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警】哑口无言(小说)
会议放在寡子的房间里召开,严天顺说:“自从严春福死了以后,你们这两家就没消停过。大家都说是为了寡子好,可是谁个又真正地为寡子考虑过,嗯?作为长辈,又是领导,以前我算是给足你们面子了,没给你们点破。可是现在竟然发展到要死人了,要威胁村里的社会治安了,话不说明白是不行了。严修才,你说,你为你的寡子叔都做了些啥贡献。你口口声声说的是关心寡子,但我咋地觉得你关心的是你寡子叔的那点存款呢?”严修才感到冤枉,正要辩解,严天顺又接着说:“金兰,你说你关心你的小叔子,咋你的新房子没他的份儿呢,把有残疾的小叔子一个人扔在这个黑屋屋里?”
各打二十大板后,严天顺环顾一周说:“你们晓得不,寡子是啥个意思?寡子寡子,就是没有儿女的人,绝后的人,孤单的人。这样的人本身就够可怜了,特别是不能动弹了就更可怜了,我们咋还能给他雪上加霜?现在,看见没,寡子不能动弹了,问题就出来了,就没人过问了。以后还不晓得还会发生啥子事情,就是死人也说不定。那你们说,寡子以后咋弄,嗯?现在大家发表意见。”
大家都不说话了。金兰、严修才都看到寡子床上的条子,晓得了是怎么回事。金兰心里骂着严修才,但害怕低保的事被捅破,忍着不做声。严修才也不想把事情弄大,不想当面和金兰撕破脸,也装着没看见。让金兰、严修才高兴的是,严天顺明显是看见了,但他只字不提低保的事,他说:“我就晓得你们狗球日地都没有话说了。嗯,反正这黑屋屋寡子是不能再住了。要是啥时候死了,还没有人晓得。就是死了,还会有人为他的几万块钱争得头破血流。那既然这样,我就说下我的意见。既然大家都不想过问他,那只有一个地方适合他。”严天顺扬起胳膊,食指直指窗户,那里有一团光亮正照射着小屋。严天顺又说:“都不要看窗户,我说的是窗户那边,九里岗。”严修才立刻惊讶起来:“天顺爷是说把寡子叔送到养老院?”严天顺说:“对咯!”众人都唏嘘不已,最先表示质疑的是金兰:“他爷,寡子有兄弟有侄儿有亲人,把他送到那地方去,不是遭人笑话?”严天顺说:“你现在才晓得怕别人笑话,前些时候咋不怕人笑话?”他又说:“我晓得大家还会关心一些事情。现在都一并给你们说清爽,以后,寡子所有的事都与你们与严家庄无关了,特别是他的存款,那是他个人的辛苦钱,他必须带走。”村主任严天顺伸了个懒腰:“好了,到了养老院,寡子的一切都由国家负责安排,你们以后再也不用着急他的养老问题了。你们的心底要是还有寡子,可以随时到养老院去看他。”
严修才开始不做声,这时表现得很活跃,嘴里连说天顺爷安排得有道理。金兰一直话少,有些不情愿,后来严天顺问她意见时,她说了些模棱两可的话,总算没公开反对。其他人除了严修银跟她妈金兰一样态度不明朗外,都表示赞同。此事就算定下来了。
寡子患的是重感冒,病治好后就被送到养老院去了。走之前,金兰让严修银把盖房的工钱给寡子。寡子连连摆手,不要工钱,这是严修银提前没想到的,坚持要给他。寡子接过,数了一半还给了严修银。此事被严修银汇报给了金兰,金兰半天不做声,最后叹了口气。
寡子走后,严修才、金兰两家忽然走得亲近了。金兰老房子的猪圈还在,她舍不得让猪圈闲置,有时忙不过来就请严修才媳妇子帮忙喂下猪。严修才隔三岔五到金兰的新家去打牌,有时还主动帮严修银找活干。这天,严修才给他婶子金兰做生日,趁金兰高兴时,提出一起去养老院看看寡子。金兰其实也想去看看,只是嘴上不说出来,这下有人提出来,立即表示赞同。
养老院看起来不远,在严家庄看九里岗,能清楚地看到养老院拇指盖大的轮廓。两人搭上三轮车,突突突地十几分钟就到了。养老院里的工作人员热情地接待了他们,跟他们说,这会儿寡子严春刚和其他身体好点的院民都下地干活去了,让他们在接待室里等下,他去喊寡子回来。一会儿,这个工作人员就回来了,后面跟着寡子。寡子好像胖些了,脸也白净些了。看到严修才他们,寡子显得很激动,啊啊地打着招呼。一个架着拐杖的女人从里屋端来一筒一次性纸杯,给金兰和严修才一人冲了一杯茶。严修才想起这个女人刚才好像是跟着寡子一起回来的。金兰问这个女的情况,工作人员介绍说她很可怜,小时候在山上打猪草摔断了一只腿,耽误了治疗,截了肢,现在父母年岁大了,就把她送到这里来了。金兰和严修才听着,就想起了刘家女子。严修才问寡子的生活情况,工作人员说天气好时,院民每天基本上都要干些简单体力活,遇到下雨天就在院里自由休息,打打牌、下下棋什么的,文娱活动比较丰富。
金兰小声对严修才说:“你叔性格外向,他的生活圈子这么小,恐怕呆不长。”严修才呷着茶说:“那可不一定。”
金兰和严修才要走,工作人员挽留他们吃中午饭,说是体验一下养老院生活。寡子舍不得他们走,一边啊啊地“说”着,一边擤着鼻涕,眼泪汪汪的。临上车时,严修才感觉少点什么,才发现,那个架拐杖的女人没有跟着寡子出到院门外,只是倚在接待室的门口向这边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