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在麦元(散文)
我和王金龙都不是“拉客”的真材实料,尝试多次都没有要拉到一个“客人”,这令淮河子很失望,当着我们的面说,你们这种人,都是废人!
后来我和王金龙观察到,要想成功的拉到“客人”,首先要学会装孙子、装善良、装热情、装厚道、装无知、装缺心眼,另外嘴巴要甜,手脚要勤快,见到老年人叫爷奶;见到中年人叫叔婶;见到年轻人叫兄弟、叫大嫂、叫大姐,叫小妹。无论人家背着扛着多么重的行李都要抢过来自己背自己扛;无论人家手里拎的多么轻的物件也要抢着拿、抢着拎。一边叫,一边扛着拎着东西,还要像亲人一样叮嘱;火车站这破地方,很乱,到处都是骗子,要不看在老乡的面子,我才不管这闲事呢!现在离发车时间好早得很,你先把行李放到我店里,又不收你费用。我店里有热茶、有暖气、有饭吃,都便宜。你要是没有票,我帮你弄,多给五块钱手续费就行了。我帮你恁么多,就图收你五块钱手续费。好啦好啦,到店了。你先歇着,我去忙了!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把“客人”拉到店里。
从东莞东至阜阳的1436班次列车是下午3点多钟发车。每天上午到下午两点多钟,旅客像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向火车站。这段时间也成了“黄牛党”最繁忙的时刻。到下午2点半左右,广场再也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但在火车站周边的每一个店铺里却可以看到满当当的旅客,他们在店里喝了吃了歇了,开始掐着时间焦急的等待着列车快快到来。没买到票的人一遍遍催着店主赶紧把火车票卖给自己,但店里总有说,不急!不急!火车还早着呢!
快到下午三点左右,突然情况急转直下。店铺里一下子冒出许多身份不明的人,有人把住了门口,有人大叫着:“买票了!所有的人都准备好钱,开始买票了!”
“我已经有票了!”有人以为买票跟自己没关系。
“有票也不行!你以为我这店是你家!有票的每人给二十块住店费!”
“没买票的,三百五一张票!”
“站票换坐票的每人加五十块!主动点,别找不自在!”
“交了钱买了票的都规矩点,等下我们有专人送你们直接上火车!”
“不讲理了!没王法了!”
“啪”的一声,叫喊的人脸上被掴了一巴掌。
没有人再敢反抗,反抗的人必定遭殃。那会儿,火车站的周边所有的店铺里,叫声、骂声、哭声响成一片。
没有任何征兆,刚才还装得像亲人似的家伙转眼变成凶神恶煞。突如其来的遭遇使人措手不及,不知如何应对。但很快恐惧加上担心赶不上火车的紧张,把人变得胆怯、脆弱而卑微,最终成了任人宰割的羊羔。
不时有巡逻的警车从门口经过,但警车上的人似乎充耳不闻,视而不见。整个火车站似乎成了“黄牛党”统治的天下。
这就是2001年冬,我和我的邻居金继龙在火车东站看到的一幕幕情景。不知多少人忍受屈辱任其宰割;不知多少人据理力争人格受到践踏;不知多少人在恐惧中离开火车东站,不知多少人在惊吓中踏上回家的旅途!应该说,所有遭遇和亲历过的人都无法面对和承受,但这样的事像太阳每天从东方升起一样平淡无奇。
偶尔也能听到一些“黄牛党”栽了的消息,但人们依然在广场上、在马路边、在小巷里看到更多的“黄牛党”活动的身影。
随着新春佳节的脚步渐渐临近,“黄牛党”完全变成了“疯牛党”!
这时,我和王金龙都不想多去那个地方,只有呆在清静的荔枝园的院子里,浮躁的心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大约又过了半个月,和我们住一起的两个逮蛇的广西仔,提前离开了荔枝园。据说他们两个要去广州火车站抢门子、摸点子(小偷的行话),打算趁春运高峰大大的捞一把。
原来,他们俩不仅身怀逮蛇的祖传绝活,而且还精通“三只手”的绝技。
王金龙仍然没有接到“皇上的圣旨”,而我却荣幸的接到了同学卢天峰的电话。
在东莞下桥管理区,他给我介绍了一份去食品厂上班的工作。
能在这个时候能找到工作实在不易,因为大部分工厂该停产的停产,该放假的放假。只有食品厂正处在生产旺季,为了赶货,越是临近春节越是需要增加人手。
接到电话我不敢怠慢。我第一时间把这一消息告诉了老爹两口子。他们知道后又惊又喜,但随后变得犹豫、失落,感觉这段时间里没有照顾好我(我们)似的。我也一下子觉得舍不得。
两个月来,我们好像变成了一家人!
我又把这一喜讯告诉了远在家乡的老婆,叫她照顾好三个儿女。收拾下简单的行李,在离春节只有半个月的时候,我离开了麦元,离开了荔枝园这个大院子,离开了朝夕相处的朋友,踏上了新的征程。
十年来,无论春夏秋冬,无论成败得失,不知多少次想起麦元,不知多少次在梦里回到麦元。在那里,我感知世态的炎凉与温馨;在那里,我品味人生的苦辣与甘醇;在那里,我明白了处世做人的简单道理。
麦元,不只是我人生旅途中的驿站;而是我人生旅途中避难的港湾;更是我寄托精神梦想的家园。
如今,那个被人称作“大胡子”的李长海,几年前离开麦元,又去北京重新开辟了一片新天地;我的邻居王金龙如愿以偿的进了日资厂,通过自己的努力学会了制模技术,并跳槽到另一个更大规模的日资厂,成了模具师傅,月工资近万元;而那个阴着脸不爱说话的淮河子,早已离开火车站,不做“黄牛党”,据说与老婆离了婚……。
(注:除本人外,文中所有人的名字皆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