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身份证，结婚证拿去复印一下，然后到隔壁我们主任那里对照下相片，签个字。下一个！你怎么不早说，要不开始闲着的时候就可以把这些琐碎给办了？我满腹牢骚，墙上也不贴个流程啥的，谁知道啊？
　　 又以刘翔跨栏的速度跑去楼下复印店，匆匆复印好返回楼上。把复印件递给隔壁的主任。主任也没抬头。没看到我正在忙吗？等一下！这年头抬个头会死啊。呵呵，真牛，你们都是牛魔王的后代吧，有本事转世去中国股市呀。当然我没说，傻笑着在那里憋着。等主任忙完，陪着笑脸再把复印件递过去。隔着柜台，主任假模假样地看看我，又看看小玛，眉头皱了皱，我的心紧了紧，我们不会像哪个通缉犯吧？
　　 把主任签了龙飞凤舞到我们认不出名字的复印件交给办事员，办事员头都没抬，又斜翻了我一眼，去那边拿号，等叫号。我刚刚来过的，没多少时间的事，就不用排号了，帮我办办吧。没看到这么多人在排队吗？没看到我这么忙吗？遵守秩序，懂不？
　　 好歹也遵守秩序这么多年了，我可是个守法的公民，不在乎这一次不是？千万别毁了自己的一世英名，我对自己说。
　　 又是将近一个小时的漫长等待。终于到我了。控制住自己不耐烦的情绪，发扬自己演员的潜质，笑盈盈地把资料交给办事员。把户口本和土地证拿去复印下，然后去六楼档案室开个权属证明。然后到那边拿号，再等叫号。你怎么不早说啊，腾地我就火了，搞个复印件至于这么折腾几次吗？一句话的事一次说完会死啊？我正要发作，真他妈的想冲进去揍丫的一顿。小玛连忙拉我的衣角，暗示我熄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哇。
　　 气冲冲地奔到取号机前，使劲地在上面点，一张，两张，三张……你疯了？小玛赶过来喊。叫他让我排号，今天下午这些号咱包了，到晚上的号现在咱都有了，看还要排队不？然后匆匆赶去复印店，只能赶了，已经跑好几次了，刘翔也有跑累的时候是不？
　　 天色渐晚，等到再赶上来时，都快下班了。面无表情地把资料递过去，办事员似乎闻到了一丝火药味，也不多说什么，指头在键盘上翻飞，末了，把打好的资料递过来让我们签字，盖手印。本来还打算练习个书法什么的，这下半点兴趣都没了。
　　 回来的路上，天依然是下着雨，把口袋里的号单掏出来，迎风一扬，号单像冬天的雪花般飘飘洒洒，毫无方向。正走着，小玛碰碰我的胳膊，前面是不是你领导？赶紧过去打个招呼。要不咱把伞放低点，领导说不定没看到我们呢？我不无侥幸地说。那万一看到呢？毁你一世英名呐。也是。我对一世英名看得还是很重的。揉了揉面部的肌肉，把伞撑起来，作微笑状，向领导走去……
　　 到得家门，小玛说开门。我余怒未消，不开。今天装一天孙子了，这次怎么着也得让咱爷们一次。
　　
　　 5、卖房记
　　 才刚爬到二楼，李大爷就对着手里提溜着的菜袋子开骂了，买这么多不怕吃不了烂了，总要考虑爬上楼老骨头散架吧，老了老了不中用了，爬个六楼都要累个半死……然后，跟在后面气喘吁吁的李老太立即就会接上嘴，糟老头子，别指桑骂槐好吧，你看你猴急得不会歇会儿再爬么。于是，李大爷就笑起来，像个老小孩。
　　 李大爷家住六楼，因为住得高，李老太买起菜来那可是批发型的，李大爷自然就成了她的搬运工。话说下一次楼也不容易，年纪大了，买一次菜不吃个把星期左右，还真浪费了上楼下楼的力气。没事李大爷就对李老太做思想工作，咱把这房子卖了吧，换个底楼的出门也方便不是。李老太说，老头子呀咱们在这也住了将近30年了，我是真有感情呢，舍不得卖啊。
　　 那我以后不给你做搬运工了，李大爷往往以此作为要挟的资本。你自己不吃啊，你给谁做搬运工呢，你这糟老头子。李大爷就软下来，老太太呀，咱真爬不动了呢，万一我们有个三长两短伤风感冒的，喊人都赶不上速度呢，你就没想想么。李老太觉得也是，咱又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但要卖房也得联系买主呀。
　　 因为地理位置好，价格也公道，很快就有一对小夫妻俩看中了这套房子，双方签订了卖房合同，小夫妻俩并给了李大爷10万块作为订金，这事就算落实下来。李大爷那个高兴哪，终于可以不用爬高楼了。李老太就瞅着李大爷一个老顽童样，撇撇嘴，想当年咱俩结婚你都没这么开心过呢。那不是组织介绍的么，我能不服从组织么？好你个糟老头子，李老太就追着李大爷打，李大爷就连忙说，组织介绍也是我强烈要求的结果嘛。
　　 李大爷拉着李老太去看房，走东家看西家，这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如今都什么世道了，听说房价涨了，可有涨得这么离谱的么？卖房的那点钱，就够买个厨房和厕所呢。这有做饭的地方，有拉稀的地方，可就是没住的地方呢。总不能吃完了拉完了，晚上拿钩去吊着睡觉吧，这可怎么办呢？
　　 李老太就埋怨李大爷做事不仔细，怎么不先出去问清楚外面的行情就把房子给卖了。李大爷就说，你不是也没去问么，怎么就怪我一个人呢。我一老太太怎么知道那些，你一大男人就必须负起这个责任。哦，在家里你就是领导，在外面我还是伙计，这是哪条法律规定的呀。李老太于是又追着李大爷打。
　　 李老太就说，老头子，要不咱们把那钱退还给那小夫妻俩，和他们好好商量下，那房子咱不卖了。万一不行就加钱，也太便宜他们了。这合同都签了，人家订金也交了，我们都这一大把年纪的人，能做出这事么，作为一名优秀的共产党员，还是要遵守纪律的嘛，李大爷怒气冲冲，咱不能失信于人哪，随手扔给李老太一本书，好好学习一下吧，李老太接过一看，《毛主席语录》？好你个糟老头子，我不过是说说而已，你至于么？
　　 没多少天，小夫妻俩如期来了。李老太欲言又止，李大爷唬了她一眼，招呼小夫妻俩坐下，倒好茶水之后，把合同拿出来，说东西都准备好了呢，就等你们来办手续交接了。小夫妻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直犯嘀咕，大爷，你这么爽快，房子价格又那么便宜，不会这房子有什么毛病吧，或者说风水不好，阴气太重？……大爷，你还是把那订金退给我们吧，我们不买了，万一不行，我们给你弥补一点损失也行。
　　 怎么能说不买就不买了呢，我这房子保证没半点问题，我以共产党员的身份担保，李大爷拍着胸脯啪啪响。我们是真不想买了，你还是把那订金退回给我们吧，看我们都是年轻人的份上不懂事，好么？小夫妻俩近乎乞求的样子了。李老太连忙出来说，这可是你们不买了，订金我们如数退给你们，把那合同都撕了哈。
　　 望着小夫妻俩仓惶出门的样子，李大爷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半天没回过神来。这都什么世道什么人啊，社会也变得太不像话了，不是我们房子有什么毛病，看来是你们真的病了啊。
　　
　　 6、桃花运
　　 经过万坊桥，桥头算命先生的眼光一直跟着我走，这让我很是惊讶，哪不对了？只要是天色还好，算命先生一定出现在桥头，这么多年，我没少看见他。
　　 闲得发慌，我问他为什么那眼神看着我。算命先生拉过我的手，神秘兮兮地说我今年估计要走桃花运。我说这年头，腰包不鼓得难受，哪有机会走桃花运，你就别蒙我了。再说了，这城市，现在这个季节连桃花都看不到了，运气从何而来？
　　 算命先生指着我的手掌说，兄弟，这你就不懂了，手相上说……接着一大堆让人听不懂的子丑寅卯。呵呵，还兄弟呢，我有这样的兄弟么？
　　 我倒是想走走桃花运的，藏在心里没说而已。
　　 年少时，站在屋后的桃花树下，因为看多了蒲松龄的聊斋，我就幻想，偌大的一棵桃树，地底下会不会也住着一个貌若天仙的花妖，只待有缘人的出现。然后，在某一天的夜里，灯火摇曳，她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粉裙长发，眸如春水。像所有的故事情节一样，我们也有一场惊世骇俗的爱情。
　　 桃花仙子终究是没有来，但我的桃花梦却一直没有破。长大后，身边的女孩们不知什么时候也变得妖娆起来，和她们说话，脸上都会飞起一朵朵羞涩的桃红。这就是传说中爱情的魅力？并肩走在一起，不要说揉揉抱抱，就是互相牵个手，身后都会响起顽童的讪笑声。
　　 那个年代早已经过去，现在的女孩，脸上被浓厚的化妆品遮掩着，再粉红的桃花也飞不起来。思想的前卫，行为的大胆，又岂是小小的桃花能望其项背。
　　 桃花，不再是一个简单的代名词，其背后隐喻的含义往往带着更多的揶揄与鄙俗。我相信，每个人光鲜的外表下必定隐藏着某些小小的顽疾，这很正常，就像我们在大街上行走，看到美女忍不住回头观望，或者在媒体电视，明星和模特的美丽，都让人产生瞬间的幻觉。
　　 幻觉归幻觉，天天往返于混吃等死的路上，我的桃花自然是开不起来。就算有那个贼心，也没那个贼胆，我本就是胆小怕事的人。真实的不行，咱来点虚拟的也过过桃花开遍的瘾。在我的网络生涯里，我倒是邂逅了那么一两朵桃花，匆匆地开，又匆匆地败，在几经沉浮后，留下的是那颗凋零破碎的心。
　　 桃花的美，永远长在枝头，开在心里，缺乏阳光和水，终究是不会有结果的。当小玛向我说出这句话时，我大吃一惊。平素朴实的她，让我忽略了身边这个女人太多的美以及她的好。没有哪一朵花是不败的，唯有在身边默默陪衬的，才是共你一生的人。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在春天，当满树桃花灿烂开放，我不仅感叹造物主的神奇，更惊讶于天地之间赋予桃花的灵气。真正的自然是清新脱俗的，沾染了世俗的杂念，再怎样的美丽，都将变得破败不堪。
　　 所谓的桃花梦，偶尔在心间倏忽一闪，仅作笑谈。
　　
　　 7、争渡，挣渡
　　 李丫头家境殷实，又生于大宋浮华年代，受父母皆是文艺青年的影响，从小耳濡目染，文艺细胞自然是迅速膨胀。作为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李丫头不仅可以划着小船，嬉戏于亭湖藕花之间，还可以在家人的陪同下，尽情观赏东京街头的花灯和夜景。这在封建时代，确实是属于幸运和幸福的。
　　 闲得无聊，想起那些快乐时光，李丫头喜欢一个人安静地坐在窗前，把那些所见所闻都记录下来。青春飞扬，有如此闲情雅致，也不失为一种乐趣。人生得意须尽欢，空樽对月，不是傻子就是神经病。况且，李丫头是如此小资的一个人。
　　 李丫头平时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溪边的那个亭台。有一天傍晚，她和丫鬟们玩得非常尽兴，喝得酩酊大醉，竟然忘记了回家的路。这下可慌了，不停地划船，结果把躲在藕花间的水鸟惊得到处乱飞。
　　 没事我就在想，如果早生一千年，或许我也是一个羽扇纶巾风流倜傥的书生，生在文艺世家，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而且练得一身阮小儿般的好水性。李丫头游溪亭时，应该我会作为贵宾应邀，或者同窗陪同。李丫头迷路简直就是上天赐予的良机，英雄救美，正是时候。如果能背着她直接游泳回来，那就更好，多浪漫。神仙眷侣就此产生，古今佳话世代相传，历史被改写，词韵被翻新，争渡，争渡，我为李丫带路。
　　 可惜我没有早生一千年，那些场景都是我日后个人杜撰的如梦令。听我娘后来回忆说，我出生的那年家里几乎揭不开锅，家里孩子五六个，个个饿得皮猴似的。我不禁怅然若失，不要说文艺世家，更不要说和李丫头研论诗文，如果能上个学也是很奢侈的事了。
　　 还好我娘有先见之明。她说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不能输在起跑线上，勒紧裤腰带也要弄出个文化人来。于是，我在那些小屁孩羡慕的目光中流着鼻涕打着赤脚去了我们村那个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学校。学校的老师只有一个，语文数学一起教。我特喜欢老师戴着眼镜的范儿，跟个外星人似的。我所有的叔叔伯伯中没一个戴眼镜的，从那以后，我一直以为只要是戴眼镜的就一定是有学问的。
　　 升初中那年，家里条件稍微好了点，勉强能吃饱肚子。我在学校住校。我家离学校隔着一条河，河面挺宽的，据说每年都可以看到淹死的人。每个周六回家一次，周一再带些腌菜萝卜干什么的去学校，算是一周下饭的菜。
　　 周六和周一过河的场景很壮观，我现在依然很清晰地记得。撑船的万大爷是个有着几十年撑龄的好手，双桨摇起来，波浪翻滚，船在水中疾行，四平八稳。因为基本上是掐着时间点，过河的学生大致都在差不多的时间抵达，渡口会突然之间沸腾起来，遇上赶集日，更是热闹得不得了。船刚刚靠岸，大人小孩一窝蜂地往船上赶，生怕误了点，晚一趟过河，来回之间，那至少是付出苦等一个小时的代价。更有远远看到渡船靠岸者，人在路上跑，喘着粗气还在不停地喊：等一等，等一等……
　　 万大爷就是有经验。他会看准人们争渡的速度和时间，及时地竹篙一点，船儿离了岸边，船上的人不多不少，正好在船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没来得及爬上船者，此时会骂骂咧咧，年长一点的一般表示理解。来迟者或赶着过河办事者，只有叹息晚到的份了。
　　 船上挤得满满当当的，甚至要互相拉扯着才不至于掉到水里去。水面几乎快齐到船舷，船上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万大爷此时会喊话，大家都不要动，保持平衡。稍微调皮一些的男生，挤得久了会做出一些动作。所谓艺高人胆大，都是农村的孩子，有几个不会游泳的？掉到水里也淹不死。万大爷见此情形，声色俱厉，都不要动，都不要动，不是每一个人都会游水，安静，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