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付玖来到桃花园酒楼的时候，酒楼里没有客人，只有桂花和四个女招待，都打着口红画着眉，郑付玖刚一进酒楼还以为是那路戏班子又要演样板戏了。当年宣传党的路线方针政策兴演样板戏，演样板戏的演员都打着花脸，和桂花他们现在这样，甚至还要浓。
　　 桂花发现来人是郑付玖，就硬着头皮叫一声“爹”，郑付玖楞了，他没有那个儿女在当演员呀，仔细审视是桂花。他明白了，这就是人们所喊的拉客女么？以前他只是听说，今天，总算亲自见了，而且自己唯一的儿媳妇也在接客。
　　 “这些要钱不要脸的女人啦……”
　　 郑付玖冲桂花大吼一声：“发成呢！”
　　 郑发成在楼上睡觉，听到是爹的声音，就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跑到楼下，满脸微笑对郑付玖说：“上楼坐吧。”
　　 郑付玖说：“不坐，没得空，我专门来给你说一声，挣个钱难上难，不要再凭白无故地给这个把，那个送。”
　　 郑付玖硬梆梆地甩了一句话就走了，头也没回。郑发成听了郑付玖这硬绑绑的话楞了，他觉得爹也变了，变得陌生而不能理解了。
　　
　　 十五
　　 郑发成买了十斤好酒提着回到老屋，郑付玖躺在床上。知道是儿子回来了也只当不知道。郑发成知道爹还在生气，就把酒提到了床前，说：“爹，来用碗喝，我陪您。”
　　 郑付玖心里热乎了，用碗喝酒还是二十年前的事，那是往谭家村的公路修通以后的庆祝大会上，使用土碗喝过酒，一晃就是二十多年。二十多年前，他正风光着，今天再用土碗喝酒，那是重温历史，他心里能不热乎？
　　 郑发成长到四十七岁，还是第一次单独和父亲喝酒。这顿酒父子俩喝得很投机，话也说得特别投机，父子俩成了一见相投的知己。酒喝过了三大碗，话也说了不少，他们之间似乎有一种内在的默契，这默契是四十多年都不曾有过的。
　　 郑付玖说：“发成，你说，你这社会是不是变了？”
　　 郑发成说：“爹，社会没变，只是社会进步了，人们的观念变了，思路变了。”
　　 郑付久说：“那你说，前几年人们的心多好啊，好多事给钱人们还不愿去做嘞，不给钱反倒做得积极些。现在呢，没钱不行，钱给少了还不行嘞。就说这次我住院的事吧，这一次和那一次真的不同了，你说说看，这到底是为啥子？”
　　 郑发成觉得爹给他出了一道难题，一个永远也叫他解不开的难题。他说：“爹，我不知道，也说不清楚。”
　　 郑付玖说：“发成，这世道变了，你也变了。”
　　 郑发成说：“爹，世道没变，只是人们的活法改变了，说真的，爹，您也变了。”
　　 郑付玖说：“是的，我是变了，发成，你也变了啊，这社会上所有当变和不当变的都变了，不说的好，来发成，喝酒。”
　　 郑发成说，“年复一年，月复一月，自然界什么都得变，自然创造人类，人类改变社会，旧的去了来新的，新的来了又得陈旧，这是生活中的一个轮回过程，科学术语叫‘新陈代谢’，爹，真的不想为好，来，喝酒。”
　　 这一顿，郑付玖和郑发成都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