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阿爸，真的吗？福臻的眼睛亮了——能好好到水中尽情玩一番是他从小的梦想。
　　 当然真的，阿爸什么时候骗过福儿？！
　　 去东湖洗？
　　 嗯，福儿听话阿爸就带你到东湖去洗。
　　 福臻冲着顺兴很用力地点头。
　　
　　 去东湖的小路上跳跃着明晃晃的日头光，这群日头光从高空照到地上又返折到顺兴的眼睛里，至使顺兴有时候看不清楚福臻的身影。小路两旁的苦栋树上，有知了使劲地叫着，可顺兴怎么听都觉得知了是在嘤嘤地哭着，像是花凄绝的哭泣。
　　 福臻在前头走，顺兴抱着个小木盆在后边紧跟着，他几乎是拖着脚在走。
　　 福儿，爷爷奶奶对你好吗？
　　 好！那福儿想他们吗？
　　 想！
　　 爸带你去见他们好吗？
　　 爷爷奶奶不是死了吗？福臻停住脚步。福臻转过身望着顺兴，他的眼里蒙着阴翳，就像掉进了天上的云朵。
　　 爷爷奶奶住在天堂里。
　　 阿爸，天堂在哪里？
　　 天堂在——东湖里。顺兴艰难地吐着字。
　　
　　 天很热。
　　 湖里苇草菁菁。有几只白色鸟在苇草中时而腾起，它们在湖上飞着。湖面上平静似镜，倒映着蓝天和白云。湖真的和天堂一样的美。
　　 湖边，湖水轻拍湖坝，像是在轻声细语。
　　 阿爸，你听，湖在说话呢？
　　 福儿，是爷爷奶奶在叫你呢！顺兴说。
　　 福臻在埠头坐了下来。他把脚伸进湖中“劈啪劈啪”踩起水来。
　　 顺兴脱掉了福臻的布衣。
　　 福臻黝黑的背上满是伤痕。有几条疤痕蝮蛇一样向上隆着，那些都是自己狠心打的。
　　 顺兴心痛了。他的眼泪从脸上流了下来。他用手抹了一把，泪水又再一次冒上来。
　　 福儿。他颤声叫着。
　　 福臻回过头来。
　　 阿爸，你哭了！
　　 我没哭，没哭！顺兴掩盖着。
　　 顺兴舀起一木盆湖水，浇到福臻的背上。清凉的湖水轻轻地滑过福臻的肩膀、背梁，最后又汩汩流回到湖中，顺兴一盆一盆浇着，冲洗着福臻。要是这样能把福臻整个人洗干净多好啊！可世界上又哪里有“要是”呀。
　　 福臻在清凉湖水的刺激下兴奋地“噢噢”叫着。
　　 此刻，福臻仿佛又回到了快乐的孩童时代。
　　 望着充满童心的福臻，顺兴的心颤抖着——他下不了手。顺兴这时又想放弃自己的决定了——他想告诉福臻，爷爷奶奶其实已经死了，湖里并没有天堂。
　　 呱——
　　 湖里传来一声鸟叫。
　　 顺兴全身打了个冷战——鸟声让顺兴再次想起花凄绝的哭声。他柔软的心又强硬起来。
　　 这次遭殃的是花，那么下一次如果换成别人，我该以怎样的面目去见人！
　　 顺兴狠下心，他伸出手按在了福臻的肩膀上。
　　 这时，福臻突然回过头来，冲着顺兴露出了一个笑脸。
　　 福儿——
　　 顺兴冲着湖面叫着，他的手在抖，福臻的身子一头栽进湖水中——
　　
　　 湖平静如初，远山，蓝天，白云倒映其间，比天堂更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