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课的日子，她隔三差五就找樱芝玩。两朵姐妹花，勾着臂逛街，喝咖啡聊天，看3D电影，闺蜜间的情谊更浓郁了。
　　 春节期间，钰儿邂逅了向宇，两人陷进了一场激情的热恋中。樱芝，也与春波正式确定了关系。
　　 元宵节一过，曙光学校迎来了新学期。一切都是新的。校园里，草色青青，枝叶婆娑，人清气也爽。满面春色的钰儿，每天早晚有了开黑奔的帅哥接送。
　　 拍拖的春波，一到点，就有一位淑女开了小车侯着下课。春波风采依然，白净的脸上微表情更多了，眉宇间添了一抹隐约的喜色。但，钰儿发现，当地报刊极少见到春波的诗作了。不过，这毫不影响他在女学生心里的形象，他还是那一枚爱的男神。那些波波粉们，更喜欢上他的课了。
　　 2008年，钰儿嫁了向宇，春波娶了樱芝，两对新人都各得其所了。但，自从各自嫁人后，钰儿再约樱芝，樱芝总推说忙，钰儿的应酬也多了起来。自然，两人见面少了，甚至连短信也免发了。闺蜜时代也就一去不复返了。
　　 樱芝与春波，好么？钰儿无数次想象着他们俩恩爱的样子。在校园里，远远的见了春波，她的话还在酝酿，春波早掉了头，绕着道走了。偶尔，钰儿约了还书，春波总会准时等在综合楼前那棵大银杏树下。钰儿一到跟前，春波便递过书来，漫不经心地说，你看书慢了许多。原来，幸福也是会剥夺读书的时间。钰儿，我祝福你们。你也知道，见与不见，你在，我也一直在！丢下一堆话，春波逃也似地去了。疲惫，淡漠，毫无激情的一张脸，这哪像一个新郎官？这哪像曾经无话不谈的哥们？钰儿猜想着，心里涌起一种想哭的冲动。春波似乎刻意在避开她？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如是几次，钰儿也不好向他借书了。相知相伴的异性情谊，竟也禁不了世俗的蹉跎。
　　 而今，以“变相体罚”学生事件而贬下村小的春波，欣然去了他心之向往的世外桃源。隔了时空的他们，再也难以续缘了。
　　 若钰儿及时掐断了爱的幼芽，春波的移情或许就不会发生，他的婚姻和人生就会换成暖色？樱芝也不会因爱生恨，以暴力相加？她自己，也不会陷在多维情感的泥沼中，不得自拔？
　　 或许，婚姻外的异性，本就应该远离，樱芝是对的。那么，在向宇的情感世界里，也必然会掀起了异样的波澜？
　　 在柔情、善解人意的钰儿心里，即使爱人有违背常理的过激行为，她也试图寻找合乎常情的解释。性过度与家暴行为，难道不是爱之占有的基因传承？难道不是弥合身心分离的自救策略？她宁愿相信，在她和向宇之间，那只是一份纯粹的爱恋，一辈子与幸福结缘，而不掺杂其它成分。
　　 四
　　 露似珍珠月似弓。月影漂移，露水悄无声息地打湿了向宇的夹克。他坐在他们热恋时常坐的那条长椅上，紧了紧夹克，抖着手燃起了一只烟。
　　 一张困惑而愤激的脸，在明灭的火光里，若隐若现。又一阵秋风掠过，树叶轻晃，一抹莫可名状的香氛，在一江轻漾的月华之上漂浮。
　　 钰儿，你说，倾心，热恋，新婚，那些簇新的记忆，我们哪一样缺少了？
　　 铁皮盒中，那多情的收藏嗜好；录音笔里，那非人的诱奸行为；庆功宴上，那不堪的出墙事件……怎么都成了洁净无暇的你欲盖弥彰的秘密？初恋的记忆温润着，风流的情场滋养着，快活的日子奢过着，你贪心得几近残忍了！
　　 钰儿，我在欺骗和凌辱的夹缝里游荡，痴痴地寻找那些活着的快乐和爱的永恒？
　　 不……一江秋水的潮音里，和着向宇桀骜不逊的抗议声。
　　 你说，爱的独占，是夫妻矛盾激化的催化剂？我的语言暴力和性过度行为是一种遗传性的强迫症？妈妈的精神病，是创伤性记忆所致？好好的一家人，在你的意识里，都成了不折不扣的精神病病患者？还非坚持让我们看心理医生，进行康复治疗？我，不就是爱的霸道一点，爱的激情一点！钰儿，你乐观、慈悲、聪慧又善于倾听，但你也偏执，多情，反应过敏，情绪失控……其实，心理督导于你，并不是最适合你的兼职。可你一意孤行，继续沉迷其中。
　　 向宇翻滚的记忆，泛出了今春他们最后一次回家的情境。
　　 这段日子，樱花开得正欢。素女，再报告一个好消息。荠菜水饺，三鲜水饺，你的最爱，爸和妈已包好了。爸还说了，我妈最近精神好，情绪也稳定，每晚都去跳广场舞。向宇握着手机，一个劲地苦劝钰儿回去。
　　 闲步，赏花，逛琴桥，吃水饺，接地气的浪漫，不正是我们小两口乐于享受的。
　　 向宇，你妈都那样了，还是各回各家的好。你说了，周末爱回哪家就回哪家，随我自愿。你也承诺，爱我一生，疼我一辈子，可……站在办公室的窗口，钰儿捂着话筒，拖出了一长串吴侬软语。窗外的银杏，举着一枚枚蝶翅般的绿叶，轻曳地点着赞。
　　 大嘴陈不在。同一办公室的年轻人，早习惯了秦老师的莺转啼鸣。他们噼里啪啦地忙着，关门窗，锁抽屉，关电脑，切断电源，然后，一声再见，就呼啦啦地出了办公室，汇入了蜂拥下楼的人流。
　　 我的素女，疼你都来不及。赶紧的，今儿编一麻花辫，我在老地方候驾。生怕钰儿反悔，向宇秒挂了手机。
　　 哼，这个坏银，忒就忍心我胆战心惊地应对他妈？钰儿咕哝着去了卫生间，编了编麻花辫，描了描口红，整了整披肩。她扭着小纤腰，踱回办公室，瞄了一眼手机。
　　 我的素女，磨叽好了？
　　 O了！钰儿玉指一点，一张微图就出发了。她拎起坤包，慢条斯理地出了教学大楼，右拐向敞亮的停车场进发。
　　 从学前班、小学、初中部再到高中部，曙光民办学校，囊括了中国基础教育的所有平台，也是N市重点扶持的一所拥有万人师生的花园式综合学校。一到周末，校巴，小轿车，摩托车，电动车，自行车，一溜儿整齐地排着队，恭候着下课的师生们。安静的停车场变成了车水马龙的闹市，人声，车声，呼叫声，欢笑声，合奏成一首热闹的交响曲。
　　 一辆澄亮的黑奔，与型男向宇一道，立在南墙根的老银杏树下，静候着他们的女主人。向宇注视着蹦过来的钰儿，柔情的眼神里略带着醋意。
　　 白旗袍，红披肩，黑麻花辫，古意又时尚，这就是他的素女。率真的她，情绪都写在脸上，也从不会掩饰自己。即使老公就在眼皮底下，她也毫不避讳，照旧与一位中年男子，边走边聊，热烈地讨论着什么。
　　 那个大肚腩的男人，堆着一副谄笑的表情，双目鹰勾似地盯着钰儿的粉腮。他腋下夹个不伦不类的黑包，走起路来，头颈一伸一缩，臃肿的身子左摇右摆，活脱脱就是一只肥鹅。哪里见过？向宇的心莫名地咯噔了一下。男人的直觉告诉他，这是个对钰儿怀有色欲的大公鹅。
　　 一朵娇艳的花，自有彩蝶蹁跹。那人，那鹅，还有那些男同事，都可以自由观瞻钰儿的美。而他这个当丈夫的，竟不能时时相伴左右。向宇的心刺啦啦地生出了妒意。
　　 秦老师好！秦老师再见！别了那鹅，钰儿踏着《远方的寂静》那清澈的旋律，一点一蹦再一跳，小鹿似地蹦跶到了向宇的身边。
　　 自然，恬静，清凉，恰似一缕微光，照拂着心灵最柔软的角落，果真是名副其实的心灵安抚曲。小宇哥，这首钢琴曲，你感觉如何？
　　 干净，自然，涤心。我记得是我的素女推荐学校图书馆购买的光碟。素女，起驾了。向宇上身前倾，右手平摊，再往外画一个弯弧，来了个潇洒的绅士礼。
　　 钰儿抛一个媚笑，一闪纤腰，就钻进了黑奔的副驾座。
　　 那人，谁啊？在黑奔启动的刹那，向宇还是把不悦的疑问抛出了口。
　　 好大的味，飞醋嘛？
　　 那人？哪人？
　　 像大公鹅的那位！
　　 小宇哥，你这毒舌，不愧是天蝎座。为了爱与和平，你就积点口德吧。那人，薛总，大嘴陈的老公，光华基建队的老板，他承包了曙光学校心理督导室的装修工程。下楼时，不巧碰上了，他跟我讲董事会刚通过的装修设计方案呢。
　　 装修，跟你这小小的心理督导又不搭界？商人，十商，九什么的，不靠谱。钰儿，我郑重地提醒你，离他远点。
　　 一看小宇哥翻着白眼，一脸正色，钰儿知道他是认真的。
　　 小宇哥，就你事事的。得，遵命就是……孝敬完你父母后，我们回趟娘家。我妈说他们医院出了一个新秘方，让我们也试一试。
　　 好呐。我深耕浅种，耕耘了一年又半载。你说，你那扁平的肚腩，还是平坦可跑车？向宇打趣了一句，意味深长的目光在他的钰儿身上滑移——瓷面，红唇，翘乳，纤腰，平腹……向宇的身体里陡然生出了一种压抑不住的狂热。
　　 钰儿，想吃你了！向宇夸张地咽了口唾沫。
　　 正经开车……我也想你了呗。那，咱们先回家？
　　 水岸琴声，曙光学校，N市教育局，三点一线，还有之江东岸的婆家、娘家，一南一北，车程也都不超出半小时，自然走动殷勤了。
　　 当夕光映红江面时，一双休闲情侣装的小夫妻，追逐着上了琴桥。
　　 钰儿，快，追不上我，今晚的饺子就由我代劳了……
　　 你敢！钰儿的拳头像小鼓擂在了小宇哥的背上。
　　 我皮实，打，美了劲的打，酥麻，过瘾……
　　 好几对小情侣，将不满的目光投向了他们。
　　 美得你，不玩了。丹眼一瞪，钰儿就住了手。
　　 于是，两人静偎着，溢彩的目光越过斑斓的江面，停留在之江公园的樱花上。那些小精灵们，乳白，淡粉，深红，这一团，那一簇，热热闹闹地聚在高枝头，呢喃春光美。也有一些顽皮的小精灵，粉霞星飞，翩然而下，堆起一地的残红……一些叫不出名的飞鸟，和人一样，时而聚拢，时而散开，沉醉在这美轮美奂的情境里。
　　 惊艳的美，宛若女子的韶华，最是易于凋零之物。钰儿的感伤情绪又上来了。
　　 小宇哥，你妈，她年轻时，一定是一位热情又洁傲的大美女。
　　 那是自然。我妈善良，阳光，骨子里也透着高傲。我妈年轻漂亮，但，那咔嚓一声响后，没了辫子的妈，就落入了世俗，不再美了……那年，我才五岁。
　　 哎，今夜，樱花，又是一地的落红。
　　 五
　　 走走停停，一路且行且说，华灯初上时，两人便进了柳汀春晓。钰儿不自觉地往她小宇哥的身后躲。
　　 门一开，妈妈张着双臂扑了过来，拦住了小两口。
　　 这姑娘，谁家的啊？不准跟着我的小宇，小心带坏了他……话一出口，她顺手就推了一把。妈这招，哪玩得过儿子，向宇早就轻捷地转到钰儿的身后了。钰儿一个趔趄，向后仰倒在向宇的胸膛上。
　　 我的亲妈啊。她是钰儿，你最喜欢的儿媳妇啊！
　　 向宇耸耸肩，一笑，一拍，他妈就安静了。
　　 痴笑着的妈妈，鼓着一双迷茫的双眼，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上上下下，扫描了一圈钰儿。那眼神，像针刺一样，散出不信任的光。向宇感应到了，靠贴着他的钰儿身子打着颤。
　　 妈，我真是钰儿。
　　 哎……妈妈小心地伸出双手，摸了摸钰儿的辫梢，呆了几秒，突然拍手笑道：
　　 哎呀，黑亮的辫子，是我的媳妇。进来，钰儿，妈没吓着你吧？
　　 下饺子了。一声清朗悦耳的话音后，妈妈没事人一样，进了厨房。
　　 一阻一迎，钰儿方才进了婆家门，粉腮就有点挂不住了，心理也添了几分别扭，直拿丹眼剜她的小宇哥。
　　 向宇扮个鬼脸，撸一撸嘴，钰儿便不情不愿地跟进了厨房。锅碗瓢盆的声响里，飘出了婆媳俩的对答声，间或夹着一声脆笑。
　　 向宇松了口气，专心对付爸爸已布好的象棋残局。蹩腿马，可还有退路？
　　 棋子未落，向宇就听到了连续两声尖叫。先是钰儿的惨叫，然后是妈妈的尖叫。
　　 跟在爸的后面，向宇拎着马也冲进了厨房。
　　 面板上的饺子，个个粉脸，却开肠破了肚，焉哒哒地贴在一起；铝锅里的水翻滚着……洗水池边，婆媳俩开了战：
　　 妈妈湿淋淋的双手，死命地拽着钰儿的黑辫子。
　　 钰儿的头，淹在洗空碗池里。一双反剪着的葱手左右飞舞，极力想要护住散乱了的辫子。
　　 你这个白骨精，看我不拔掉你的辫子，让你勾引不了人……
　　 素影，认错人了。老黄历，都过去了，来。爸爸轻哄着，解开了交缠在妈妈手中的辫子。
　　 钰儿，别怪你婆婆，她不是有心的，她只是一时糊涂了。爸爸搀着妈妈，绕过钰儿，向主卧走去。
　　 狐狸精，看我不掐死你……
　　 姓向的，你个陈世美，放开我……
　　 妈妈语无伦次地嘀咕着，拼力地挣扎着，她空茫的双眼在虚空里打转，始终定不了焦。
　　 被解救出来的钰儿，又是一个惊颤。她兢兢战战地回到客厅，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双冤屈的泪眼，游离着，没处安放。
　　 疼！我要回家。妈妈……钰儿的嘴瘪了下来。
　　 钰儿的粉腮上，有一道深深的血痕，向宇用卫生棉轻柔地擦拭着。钰儿抽抽搭搭地抹着泪，冷冷地躲闪着向宇。
　　 别打我，我疼……向博，我听话，我再也不敢了！我一定好好待你和我的小宇……妈妈的求饶声，又从门缝里挤了出来。
　　 素影，别怕，我在……
　　 就是你，姓向的，我要离婚……折腾了约莫半小时，主卧渐渐静了下来。
　　 你妈睡下了。爸爸轻轻拉开了门，敲着光秃的额头，走了出来。
　　 哎！钰儿，对不住。其实，你婆婆也是真心请你们小两口过来吃饺子的。她买菜，剁馅，擀面皮，包饺子，可不是忙了一整天了。为了买新鲜的荠菜，我和她颠颠地跑了好几家农贸市场……没破皮的饺子，兴许还有，我去下几个给你们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