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天堂之门(短篇小说) ——与风逝同题
钰儿没有听到这段让她揪心的对话。当她睁开眼,已是周六下午了。她的头糊糊的,整个人也轻飘飘的。妈妈正坐在小凳上打着盹,扯着小呼。
她努力地追忆,就是想不起来,怎么就到了医院。一睡就是一整天。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她看到了一位白大褂的女医生,挂着脸子的向宇,先后进了病房。
钰儿,这是王医生。为了你的健康,她为你安排了一个小手术,就在明天上午。
王医生,钰儿没病,为何要做手术?李沁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妈妈……钰儿的瓷脸一下子惨白,她知道,向宇断然不会要这个孩子……我想要,我想做妈妈。但,我,我……妈妈,我子宫里长了个小息肉,不用担心。钰儿的泪无声地涌了下来,她拉起被单,把自己埋了起来。
妈,没事,一个小息肉,不伤元气……向宇尴尬地补了一句。
王医生瞪了瞪向宇,一言不发,就走了出去。
李沁,顺了口气,也跟了出去。
王医生……我也是医生。王医生,看你的年纪,跟我差不多,也是做母亲的人了。钰儿妈妈跟进了王医生办公室,顺手把门也关了。我就占用你几分钟时间。息肉,我知道是不影响生育的。但我做妈的心疼,我这丫头,小时候受过伤,连处女膜都破了。钰儿妈妈的声调越来越低。我丫头结婚都两年了,还没怀上孕……我这当妈的,看着女儿动刀子,心里难受。
李医生,手术简单,我会处理干净。王医生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冷话相告,然后送走了钰儿妈妈。她担心,她一不留神就会说出实情。她既然答应了向宇,就不能言而无信。
当然,她最终没能管住自己的悲悯医德心。她的话,挽救了一个小生命,也改变了钰儿的生命走向。
周日一大早,查房的王医生又来到了钰儿的病房。
钰儿正埋了头喝粥,呼啦啦地响。
小秦老师,喝粥的模样,太像我闺女了。王医生笑了。
一听王医生的声音,李沁立马就站了起来。
王医生早,那你也做给闺女吃就是了。
她嫁在大洋彼岸,喝不着了……最近怀孕了,胃口不开,天天念叨,说就馋我的那口粥。哎,医院这一摊子,我也走不开啊。
怀孕了,恭喜你要升级做姥姥了。哎……我家钰儿,偏方找了不少,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还不知得让我们熬到猴年马月呢?真希望能活到那时候,看着小不点一天天长大。
妈妈,我吃饱了,你收一下碗勺。钰儿的泪又下来了,她赶紧抹了一把。又把自己埋了起来。
王医生看在眼里,心也莫名地疼了起来。随口就是一句,蹦了出来。
这不是怀得好好的,你这想当姥姥的心也太急了。
什么?王医生,你再说一遍?我家钰儿也有了?
对啊。好好将息着就是了。
王医生,转身对着护士,嘀咕了一句。那小护士,会意地点了点头。
十六
向宇去玛瑙乡新落成的小学剪了彩,待他再赶到医院,人去床空。
向宇又掉头去找王阿姨。护士没好气地说,王医生不舒服,请假回家了。
40床,那台手术?
哦,那个秦老师啊。她妈说,不用做了,换到他们医院复查一下再说……若你来了,请你务必去他家一趟。
钰儿怀孕的事,不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就凭丈母娘的脾性,她必定召集了两方亲人,在家坐等着她女婿的理由。
他摸摸上衣口袋里那张检查单,这不成为理由。一个无可挑剔的谎言。
他驾着黑奔,一路思忖着对策,慢慢地滑向了南苑花都。
正要上楼,就收到了小刘的回电。
向局,调查已有眉目了。今天一去,正巧就碰上那晚服务生小郑,她刚在前台消假。
别扯那没用的,直接说重点。小郑说了,她看到了秦老师。白旗袍,红披肩,我把照片给她确认了,她瞄了一眼就一口咬定说她看到的正是她。她一蹦一跳地进了一间敞着门的宾馆房间,然后,一个胖乎乎的身影也跟了进去。这对男女,走路姿势,一个像小鹿,一个像鸭子,所以她记忆特别深。待她整理好房间,刚退到走廊,她又看到了奇怪的一幕。
那个胖乎乎的男人,抱着头,圆球一样滚着跑……他的身后,一个清瘦的男子,拿着一根黑不溜秋的棍子,骂骂咧咧地追赶着。
门虚掩着,她竖着耳朵,听到秦老师还在咕噜酒话呢,不……薛总……春波……不……小宇哥,然后就睡着了……她帮着带上了门,就离开了,也没跟前台汇报。
秦老师,何时走得,她也没在意。次日她就回了老家照顾生病的老妈去了。
我得找那两个男人算账。或许,这个孩子,是我的?不打就不打。就说自己有病?先稳住大家再说。
向宇接受了丈母娘的拷问,总算把钰儿接回了小巢。
十七
这一场风波,怀孕的钰儿变了。沉默,寡言,成天闲在家里,不由得就添了几分慵懒和忧郁。她有时容光焕发,有时恍恍惚惚,像梦游一般,没有了情感依附的安全感,她也找不回自己的节奏,全然是这间小巢的旁观者了。
向宇也变了。他开始喝酒。他不胜酒力,一喝了酒,不管钰儿在干什么,满嘴酒气,就来撕扯钰儿的衣裤。鼓着充血的眼的向宇,涨红着脸的她,被心魔牵引着,在两具合为一体的癫狂中,粗暴的接吻,疯狂的做爱,畅享身的狂欢,欲的发泄,全方位的占有,赢来了惊悸的高潮和血色的昏眩……
一开始,钰儿也顺应着他的癫狂,渐渐的,有身孕的她就有些不支了。
白色的精液,红色的血,她疼痛难禁的下体和双乳……来。让我再玩一会儿……不!
双眼放光的向宇,吸一口烟,拨一下她的双乳。他用温润的目光扫描她白嫩的玉腿,然后一换阴冷的目光锁住她的下体。他狞笑着,又爆出一串难以复述的脏话。她带着受虐的快意,恨恨地瞪视着面前的魔鬼,心就跟着没有节律的疼。她知道,在精神世界里,魔鬼的向宇又一次抛弃了她。
这一夜,当他骑到钰儿身上,看到钰儿厌恶的神情,他的小弟突然就焉了。你这不检点的女人,不让我操!让你瞧不起我!让我丢脸!他的话,片片是飞箭,穿心而过。她无助地闭上眼,泪水顺着美丽的眼睑,滑下来。这一场苦役的爱欲。何时可以休?
狂躁的他不由分说就向她挥了拳头。所有的温情和爱抚,在那一拳中,在那一串谩骂中,在那过度的性行为中,丧失殆尽。
激愤的向宇,带着满身的酒气,冲出了房间,冲出了小区,跨过公路,窜进了之江公园。
小宇哥……一声有气无力的呻唤,扯着钰儿受了伤的腮帮。她,一阵抽搐,接着就是一阵钻心的疼。钰儿没有哭,她的泪早已流尽了。
一口鲜血喷在了床单上,疼痛像一张幔子罩下来,她只觉得两眼一黑,整个人就倒在了床头。她那只苍白的葱手,耷拉在床头柜的纸巾盒旁。
一张特写的婚纱照里,一对新人偎依着,笑意盈盈地凝眸远方,憧憬着他们的幸福。
床头灯开着,钰儿浮在一片柔和的橘黄色中,陷入了昏迷中。
十八
爱,恨,风暴过后,酒醒,人也清醒了。
钰儿!我承认,我的拳头粗暴,我的思想猥琐,我的心充满了妒恨。
我买醉,然后,占有你,折磨你,我成了身心分离的禽兽,我甚至向你举起了拳头,我又何尝不是在折磨我自己?
放不下,剪不断,理还乱。
一仰头,越过月色朦胧的江面,向宇看到了对岸那扇关不住的暖光。
他想家了。这半月来,他不是出差,就是下乡,或者在家买醉,是有些日子没回家了。久违了那光,那暖。他心一动,站了起来,双脚不由自主地踏上了琴桥。
那盏暖光,却合时合宜地熄灭了。他仿佛听到了隔空传来的告诫:夜深了,别学我!小宇,你该回的是自己的小巢。
素女!琴桥上,有位旗袍女子……钰儿。他迈着不稳的步子,往前走。蓦然,他顿住了。
那不是他的素女。琴桥上,一位妖艳的旗袍女子,挽着高高的发髻,搔首弄姿地依着栏杆,一双媚眼嫖着来往的行人。
钰儿,不会出来,她受伤了。怎样了?我又家暴了。向宇当胸给了自己一拳,就疯跑起来。
呜呜呜……
一串救护车声,滑过向宇的耳际。他的心悬在了嗓子眼,他越跑越快。
汪汪汪……对岸,谁家的狗也叫了起来。
钰儿,别干傻事……
十九
钰儿,我回来了。
上气不接下气,向宇回到了水岸琴声。
仰头一望,四楼东侧,小巢的灯光透过窗户散着融融的暖。
向宇想起了窗户上那幅倒贴的囍字。那是钰儿亲手剪的,他抱举着她,两人合力贴上去的。
他们小甜蜜的一举一动,让帮忙打理的爸妈,乐得合不拢嘴。
一股勃勃的情欲在向宇的身体里来回窜动。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冲回了小巢。
暖白的衣橱,明净的窗饰,米黄的窗幔,凡是钰儿挑买的东西,他都感觉别样的暖心。
婚床的上方,那对新人,正对他抛媚眼。但,今天,小巢里却有些冷凝,笼着家暴后不和谐的血腥气息。
钰儿,静静地躺着,没有一丝声息。间或,一缕颤动穿过猩红的被单,是钰儿在打颤。
瓷娃娃的白脸,青一块,紫一片,长长的睫毛挂着冰冷的泪痕。这还是我的钰儿?
向宇的嘴角颤抖着,惊起一抹钻心的疼痛。
不,我要终止……我可以终止。让不能见光的秘密,都滚得远远的。让幸福,像云朵包围着我和钰儿。
小宇哥,你好狠心......猩红的床单,映着钰儿苍白的脸。枕边,洇出了一个个不规则的圆点,那是凝结了的血。她在梦呓。
向宇打开了布艺沙发,铺了毛毯,小心把钰儿抱起来移到沙发上,给她盖上被子。
然后,向宇把床上沾着血迹的被套换了下来,再用心地铺上钰儿最爱的那套粉色床单。这曾经是他和钰儿最乐于干的温情家务。每次他和钰儿,都抢着要躺上去。有人说,被阳光温煦过的床单,第一个沾了的人,就是世上最有福气的人。
此刻,钰儿无声无息,不会跟他抢最有福气的殊荣了。他鼻子一阵发酸。他抱起钰儿,将她还到了阳光的床单上。
向宇跪在大自然地板上,摸着钰儿冰冷的小手,喃喃地述说。
钰儿,对不起……
钰儿一抽手,转身留给他一个冷背。
素女,他的钰儿,温润,顺柔,在他的暴力下,生生地长出了冷冽的光。
二十
第二天傍晚,一进门,向宇就闻到了罕见的海鲜香味。
水煮虾,大闸蟹,红烧牛肉,丝瓜蛋汤,一桌子的菜,都是他最爱吃的。
钰儿穿着金丝旗袍,静静坐在餐桌前,似乎在等候一个浓重的晚宴。门厅的角落里,蹲着几个大行李箱。
钰儿,谢谢你……向宇坐到了钰儿对面。
向宇,尝尝我的手艺。钰儿,低垂着双目,并不正眼看他,递过一张湿巾纸。
你做得清爽,我一直喜欢吃。向宇伸过双手,想去捉钰儿的葱手。她警觉地缩了回去。
钰儿,你原谅我。都是酒闹腾的,我发誓,从此不再沾一滴酒。
向宇,这两年,太苦了你。你仕途不顺,我又不省心。
钰儿,一切都过去了。我要好好地照顾你和我们的孩子。
向宇!谢谢你,你收容了我和我的孩子,但我不想重复这样胆战心惊的日子了。
你爸妈的生活模板,正在我们的家重演。
在生命最绚烂的季节,回到天堂,或许是最美的。一觉醒来,人就像初生的婴孩一样,澄亮的眼眸里储存的只是最纯美的记忆和爱。
当我往嘴里塞药片的时候,我想到了你,想到了妈妈,想到了一切爱我的人,我也想到了腹中的胎儿。他是多么无辜,他还没来到这个世界,就被宣判了死刑?为我们逝去的爱殉葬?不,我不能够。我有责任,我做一位合格的妈妈。我有义务,我做一位孝顺的女儿。所以,在天堂门外溜达了一圈的我,又回到了人间。
离婚协议书,我放在卧房的床头柜上。这个家,本就是你的。钻戒、项链、耳环等首饰,我一样不需要,我只收拾了我的衣服。钰儿扫一眼门厅的几个大旅行箱。你若不放心,可以打开看看。
钰儿,不要离开我。我们还爱着对方,深深地爱着对方。
谢谢你!我会带着我的骨血,从自苦中走出去。从此,我们各安天涯。我相信,即使没有了你的爱和呵护,我与孩子的生活,也还会有诗与远方。
一个不信任的眼神,就能判定爱的死刑。彼此的存在,再也不能警醒对方的任何感觉了。何谈爱?
钰儿,我改,我一定改。
一切都太迟了,向宇,我们分手吧。
钰儿,我无法想象,你离开了我,我将怎么独活?
珍重!
我想走了,我必须得走了,我要带着我的孩子,找一片有爱、喜悦与和平的地方,重新开始人生。
尾声
又是一年樱花盛开的日子。
琴桥上,有位旗袍素女,怀抱着一个婴孩,对着一江春水,数落红……
小楼昨夜又春风,云雨巫山数落红……一位风度翩翩的男子,口里吟哦着一句诗,从琴桥的西面悠然地踱了过来。他的双手背在身后,攥着一本新书。
钰儿,流星雨,赶紧许个愿。
春波,你几时到的?我们都来许愿吧?
他们仰着头,望向南天……一束束雨箭,倏地一闪,就点亮了N市的夜空,继而无憾地滑入了远天的暗影里。
钰儿,你许过愿了?当然了,一口气许了仨。
我来猜猜——小素女和她爸团圆,她妈心理援助室开张,她爸……
猜了也白猜。那就直奔主题。新诗集《琴桥之梦》,签了波波大名的,就送给你们一家三口啦!
谢谢你,春波。要不是你的信,他怎可能自省悔过?
钰儿,你不记得了?你生产时,大出血,命在旦夕。我抓到他时,他在家喝酒。几个老拳下去,才把他彻底打醒了。没有我的拳头,这个怂人,一辈子只会偷偷地忏悔,偷偷地补给……我和他,不打不相识,情敌变了哥们儿。
吉人天相,你们母女挺过来了。为了你们母女,这一年,他做出了最大的努力。钰儿,过去的阴影都过去了。他的心还在爱的人身上。你又何不如是?任何时候,你都要牢记,你们仨的身体里,都流着同样的血。
祝福有情人再成眷属!我的心愿,给你们,给我自己,也给一切拥抱爱的人。
E咖啡214。我识相点,会我的小情人去了。
紫玛?移情?
就不告诉你。此移情非彼移情。话音刚落,春波早没了人影,他大步流星地去约会了。
不知何时,钰儿的身畔,偎着一位笑容可掬的男士。他们的目光停息在了之江公园。一棵挂满了彩带的香樟树,隔着一江春水,正向他们招手致意。
你的心理医生,每次都草草了事,这么早又把你放出来了?
不,是我被除“籍”了。他说,我完全康复了。即使偶有反复,我也可以做自己的心理医生了。何况,我的身边还有位顶级的心理咨询师。
报告大小素女:我和爸一起,还去了精神康复院,妈妈病情好转。
小宇哥,我想辞了曙光的教职,一心一意打造阳光心理援助室。
完全赞成!我有时间,也来做志愿者,让我这个三级心理咨询师也排上用场。向宇搂一搂钰儿的肩,嘟着嘴,想去吻小素女。
哇哇哇……一声接一声的脆哭,和着他们的笑,和着赏流星雨的N市市民们的笑,搅活了春水,摇醒了樱花,点燃了彩色的烟花。
钰儿,你真美,琴桥真美!
向宇轻轻地打开了《琴桥之梦》的扉页,一行字映入他们幸福的眼眸——
琴桥,是有爱、喜悦与和平的人间天堂。
此诗集,送给那些正在爱着、即将拥抱爱的人们!
雁子妹妹的文章本来就诗意雅致,情节起伏,读着很有味道。被痴爱文字精益求精的才女一改,更有韵味了,俺喜欢。
感谢理性知性的雁子的美文,带给笔者巨大的受益。俺羡慕嫉妒,但不恨。仰视。
感谢风二姐,你的建议,让我的小说有了一个阳光的尾巴。皆大欢喜。可见,我们是同路人,悲悯而善良。
所以,我来欣赏拜读了!
读雁子的文,我还有一个想法,就是要学习雁子用词……
雁子,你懂的!
小说方面,雁子刚起步,还烦请多多指点。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
哈哈。
秦钰对青梅竹马的春波不来电,钟情于激情浪漫的向宇,与他走进婚姻的城堡。遗憾的是
家庭的影响,外人的挑拨,让向宇对秦钰产生了怀疑和忌恨 ,致使他们的婚姻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最后在春波的帮助下,三口之家才得以复合。小说展现了爱情和婚姻的复杂性,揭示了人性的美好和丑陋
对于年轻人认识爱情和婚姻的真谛,更好地爱其所爱,珍惜拥有的幸福,具有较强的警世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