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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看着，公婆房间的灯亮了，她打开客厅的大灯，水晶灯将光折射出去，在客厅韵出一片虚幻的世界。
　　 这种影像是吕一然非常喜欢的，但程一程却非常不喜欢，他总是说，在公开的场合，尤其家庭，最需要的是白白的光，家人可以在这里聊天、看书、看电视。
　　 哎，身处在这个家里，就躲不开这家人的影子，有一天，自己会走出去吗？吕一然这样问自己，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公婆对吕一然熬粥的行径表示了赞许，在他们看来，这个当妈的，还算有一点人性。但儿子手术了，居然忙着工作不陪伴在身边，仍然是他们难以理解的。所以，他们继续给吕一然冷漠。
　　 看着他们相互搀扶离开的背影，吕一然将自己摔倒床上。书房的床是一张一米二的小床，当时是想着，如果谁工作或者学习很晚了，可以在这里临时休息一下。床单选择是中性的蓝绿色调，哲轩很喜欢，也经常在这里休息。但自打吕一然经常在这里过夜后，已经长大的哲轩就不再来这里，因为他虽然不说，但也知道父母之间的冷淡。
　　 小床旁，是放满书的书架。其中很多经济管理类的书籍。程一程一直对此嗤之以鼻，说大学学中文的吕一然，怎么可能看得懂这些，他嘲笑吕一然就是打肿脸充胖子。这在吕一然眼里，都是程一程在不厌其烦地打击她，他就盼着自己可以承认不行，向他认输，可程一程越是如此，她越执着。为何最亲近的人都不能理解她呢？
　　 她也知道这类书籍，自然不如《飘》《简爱》招人喜欢，但很多个无眠的夜里，吕一然真的将自己塞到这些书里，她一直在逼着自己去读，去记。她以为，付出这些，是为了全家人的幸福，而倍感兴奋。
　　 略微胡思乱想了一番，吕一然来到书橱旁的衣橱旁，打开衣橱。她褪去一身家居服，将自己的身子裸露在衣橱的镜子前，晨起的光透过淡绿色小花的窗帘透进来，将她因为寒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身子清晰地印刻在镜子上。
　　 她抱紧双肩，看到自己满鼓着的胸，平坦的带有一些发白妊娠纹的小腹，修长的双腿，她昂起脸，看自己的眼睛，她闭上右眼，仿佛调皮一般地笑了。
　　 忙碌一天的吕一然换了一身准备好的正装来到清风楼，一条枚红色及膝长裙、外套一件白色羊绒大衣的她立马引起了在座宾客的注意。一身黑色西服的赵卓凡挨个向大家介绍吕一然，吕一然非常得体大方地带着优雅的笑容向大家问好。
　　 一圈介绍下来，她已经全部记住了对方的名字和职位。在商场这么久，识人是她最强的能力，如果连人都记不住，怎么跟人家搞好关系呢！
　　 酒桌上的事情，看似欢喜，实则有几个人真的喜欢呢？吕一然一直主动或者被动地敬酒喝酒，几番下来，她略带醉意，双腮绯红，用手撑着下巴，微笑不语。赵卓凡开始做起了护花使者，他将气氛控制得非常得当，吕一然原本不是主家，却被像主人一样被大家哄着，抬着。
　　 赵卓凡声色不露地护着吕一然，这些动作神情看在似醉非醉的大家眼里，有的人眼睛一眯，邪笑着看着赵卓凡，赵卓凡不急不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席到九点多散场，赵卓凡和吕一然将所有宾客都依次送走之后，两个人一起来到停车场。清冷的风让吕一然不由得裹紧了大衣。这些都看在赵卓凡的眼里，他站在吕一然的身后意欲阻挡风，却发现在后面看吕一然，她瘦长的身影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一然，你冷吗？”赵卓凡说着，紧走几步帮吕一然打开了车门，并搀扶微醉的她上去。
　　 “不太冷，没事。”吕一然随手拿起口香糖盒子，倒出两粒口香糖，并随手递给赵卓凡一块。
　　 发动车子，打开暖风，赵卓凡并不喜欢口香糖的味道，但他的车里总是会准备一瓶，比如此刻。他也愿意接过一粒，放在嘴里，轻轻地嚼。
　　 一股淡淡的柠檬香气在小小的车内发散开来。在暖暖的风的吹拂下，吕一然昏昏欲睡。她侧靠在车窗边，微闭着眼睛。几缕碎发贴在脸上，让她感觉很不舒服，但在此刻，她亦想可以借此遮掩自己复杂的心绪。
　　 她与赵卓凡相遇于两年前的一次聚餐，虽然已经过去两年了，但她依然清晰地记得，那天在赵卓凡面前，她是那样尴尬。
　　 当时还是超市部门经理的吕一然跟超市总经理孙总一起来赴宴。那天正是哲轩中考的日子，原本吕一然想推脱不来，请假在家照顾孩子。但孙总说了，宴会如战场，这是一场势在必得的战争，之所以让她去是有用意的。总经理没有直说，但吕一然清楚，这是在考验她是否可以胜任副总经理呢！
　　 没办法，在程一程的斥责声中，她满怀着对哲轩的歉意，打扮好自己，来到饭店。
　　 在超市工作也十多年了，最初做营业员没有机会，做到部门经理之后，她也经历过一些场合，从最初的生涩愚笨，到现在的如鱼得水，她是付出很多代价的。
　　 这天，她穿着一条上红下黑的连衣裙，脚踩一双高跟鞋，披肩直发随意地披散着。跟随孙总经理进去之后，她看到豪华雅间中，已经围坐了一大桌人，一码都是形形色色的陌生人。孙总在跟每个人握手寒暄时，不忘给吕一然介绍，吕一然也会主动伸出自己的手去握住那些像鸟爪，或像猪蹄一样的手，她将心中厌恶深藏，始终带着浅浅的笑。
　　 开席之后，一群原本并不熟悉的人，为了各自的目的竞相熟络起来，在孙总的带领下，吕一然很快喝了不少，但孙总一点替她遮挡的意思都没有。没办法，虽然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但她只能强撑着笑，将酒一杯一杯地倒入自己的口中。
　　 终于她感觉胃里波涛汹涌，仿佛要破喉而出一样。她赶紧跑到洗手间，将胃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吐到最后仿佛将苦胆都吐出来了，吕一然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但没办法，吐干净后她扶着墙走出来，站在卫生间的小镜子前，在手包中掏出化妆品，细细地补妆。
　　 补妆时，她闭起左眼，只睁着右眼。
　　 “吕一然，你真虚荣，我看不起你！”这样说着，她拼力稳住自己的手，将粉红的唇彩涂抹在薄薄的唇上。
　　 当她出来时，许是太急了，一下子撞到一个人，她正欲装到包里的化妆品一下子撒了一地。粉底、口红、梳子、小镜子，都匍匐在洗手间外有点潮湿的地上，让吕一然很烦躁。“对不起，对不起。”她违心地说着，蹲下身子开始捡拾。对方也蹲下开始捡拾，等都捡起来之后，吕一然才突然发现，自己真是喝多了，她蹲下时，自己的大腿乃至内裤都袒露无疑。
　　 她尴尬地满脸通红地站起来，却不胜酒力，身形一晃，差点摔倒，还是那个人将她稳稳地扶住，她的身子居然瞬时钻到他的怀里。短暂的迷蒙之后，她终于清醒了，赶紧将身子站稳，并第一次看清楚对方。
　　 一米八的个子，一身得体的西服，毛寸短发，金边眼镜，让他第一眼看上去，文质彬彬的。
　　 “谢谢您！谢谢。”
　　 说着吕一然急于脱离这个让她感觉尴尬的地方，就直奔雅间而去。回到那里，头昏沉沉的吕一然，强颜欢笑，却如何也提不起精神来，她托着下巴坐着，说不出一句话。孙总看到她如此，明知她醉了，但依然期待她可以帮他挡酒，于是一直唤她和他一起喝酒。直至有一个声音出现。
　　 “照顾女士，这杯我喝了。”吕一然抬眼看去，居然是刚刚偶遇的那个人。
　　 “赵总呀，您真是贵人，来，咱干杯。”孙总非常殷勤地帮那个叫赵总的人倒酒，赵总和孙总一起敬酒给大家。大家都给赵总面子，都不再计较吕一然是否喝酒。当宴席结束时，吕一然真是头疼欲裂，但她依然带着职业的笑容，一一将各位宾客送到各自的车上，并弯腰鞠躬表示感谢。
　　 最后走的是孙总和赵总，看着他们相谈甚欢的样子，吕一然很忐忑，不知道自己的糗事赵总是否记得。
　　 他终究还是记得，当他们慢慢熟悉之后，赵总，也就是赵卓凡说：“那天你蹲得太不淑女了。”
　　 一句话弄得吕一然一个大红脸。她斜了赵卓凡一眼，“你敢说你看到了什么。”赵卓凡笑而不语。让他们之间突然变得很暧昧。譬如此刻。
　　 每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时，吕一然就会装睡，她也知道，比她大十岁的赵卓凡对她是关爱有加的，每次她如此，赵卓凡都会安静地掏出手机，默默地看电子书。
　　 等她平静了之后，她会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笑着对赵卓凡说：“走吧！该回家了。”这时，赵卓凡会打电话将他的司机叫来送她回家。每次吕一然都让车停在小区门口，她步行回家。她并不愿意被家人看到，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走吧，你回家吧！我还要去个地方。”说着，吕一然自行下车。冷风一吹，她的头更加昏沉，但她知道，今天必须要去医院看看，否则程一程会更加生气的。
　　 “我送你吧！”赵卓凡也走下车。
　　 “不用，我自己就行。今天谢谢你。晚安。再见。”说着，吕一然没有回头，背对着赵卓凡摆摆手。
　　 当她赶到医院时，她先去水房卸了妆，然后才去病房。她看到程一程在陪护椅子上睡了。哲轩正借着床头灯看书。
　　 她进去之后，给哲轩打了手势，就去接热水，烫毛巾。然后细细地帮哲轩擦洗。手术三天后的哲轩好多了，他已经可以坐起来。对于妈妈的擦洗他还有点不好意思，一些敏感地方，非要自己来。这样退让之间，吕一然感觉程一程翻了一个身，吓得她将手里的毛巾都丢到水盆里了。
　　 但回头一看，程一程依然在熟睡，她就鼓足勇气坐在哲轩的身边，不轻不重地帮他按摩。
　　 哲轩已经很习惯这种氛围，他爱爸爸，也爱妈妈，对于强势的妈妈，多事的爸爸，他都很喜欢。他无法因为一方去恨另一方，也没有能力因为一方去劝说另一方。
　　 程一程虽然每天晚上都过来陪伴哲轩，但他毕竟是男人，很粗，他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照顾。哲轩贴身的衣服好几天没有换了，他也注意到。或许他的也好几天都没有换了，他以为这样很正常。
　　 吕一然从手提包之中，拿出一个塑料袋，正是哲轩的内衣。她让哲轩小心翼翼地换下来，然后拿着脏的去洗，并叮嘱哲轩快点睡。
　　 当她洗好并晾晒在病房卫生间之后，她抚了抚哲轩的额头，然后帮他掖了一下被子，就想退出病房。她太害怕跟程一程在一个房间了，即便他此刻熟睡着。
　　 她看到程一程身上的薄被已经快垂到地上了，他的肩膀露在外面，微微地瑟缩着。她壮着胆子走到他身后，轻轻地帮他盖好。
　　 她还没有退出房间，就看到程一程又将被子撩开，此刻，她并不确定程一程是否清醒，但她却知道，此刻自己必须离开。
　　 哲轩住院五天，他出院的那天，正好是元旦。超市搞活动，全员都要加班。
　　 等到晚上十点关上店门，并在检查日清之后，吕一然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拿钥匙准备开锁，却发现插了好几下就插不进去，一番惊吓，吕一然以为自己走错家门了呢！到抬起头看门牌号，以及自己家门口“百年好合”的地垫，没错呀！怎么不行！
　　 突然，一股寒气在心里腾起。她想起程一程白天发的一条短信：“周一，法院见。”
　　 难不成，程一程真的要离婚。可，即便离婚，也不能让我现在就无家可归了呀！吕一然这样想着，她想拍门，可突然想到刚刚出院回家的儿子，想到年迈的公婆，她挥起的手，徒劳地放下。
　　 但当回转身之时，她突然想到，父母双亡、在这个城市举目无亲的她，离开这里又能去哪儿呢？即便她没有做好妈妈，但毕竟也是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呀！怎么要在这个万家团圆的时刻，将自己扫地出门呢？
　　 悲从中来的她，使劲地拍着门，“程一程，程一程，你开门，你开门，哲轩，哲轩，是妈妈，是妈妈。爸，爸，妈，开门呐，开门。”
　　 她听到楼上楼下的房门开了又轻轻地关上，还听到不知道是楼上还是楼下养的小狗在“汪汪”地叫，她知道此时此刻，这样叫门很不优雅，与她平时留给大家的印象截然不同，但为了回家，她不顾一切。
　　 终于，门开了，她拼命地挤进去。她看到披衣而起的公公婆婆站在他们的房门口，看到满脸怒气的程一程堵在门口不让她进去。她听到哲轩在叫妈，但她却如何也进不去。
　　 “爸妈，我犯了死罪吗？啊，为什么要换锁？我偷男人了吗？为什么不让我回家？你们凭什么，啊，我是上班去呀！凭什么不让我回家！”吕一然一改平时的干练，像个泼妇一样，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这个家，我付出了多少，我自己偷着吃了喝了吗？我一直忙到现在都没有吃饭，你们谁想过我？啊，凭什么这样对我？”吕一然高八度的声音，非常刺耳。她的公公婆婆想过来安慰，但看到程一程铁青的脸，都吓得退回到卧室。
　　 哲轩扶着门框走出来，也被程一程呵斥回去。偌大的客厅中，只剩下吕一然和程一程。
　　 吕一然扶着门厅的鞋柜站起来，她昂头看着程一程：“程一程，你说：我哪儿对不起你？你说？”
　　 说着，她挥手狠狠地扇了程一程一个耳光，伴随这声清脆的“啪”，她刚刚被突袭而来的后悔激醒，就被程一程使劲推了出去。“你不想好好过日子，我们还要过呢？吕一然，你就想想，这个家你到底有心待吗？孩子你不管，老人你不问，我，我有多少事情，你知道，啊！”程一程说着，撩起自己的袖子，一个接着黑色血嘎巴的伤口赫然出现在她面前，“吕一然，你知道吗？你为了所谓的工作，不管不顾，是我，匆匆滑下电线杆来接儿子看病，这伤，你知道吗？啊，还有这，这，这……”说着，程一程将裤腿撩上去，一道又一道的是伤疤，带着深深浅浅的印迹，这把吕一然惊住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而是紧紧地抱住程一程的大腿，向他服软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