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洁明显地感到苏靖康的身子猛地一颤，她长叹了一口气，手慢慢地松开了：“苏先生，你现在知道了，虽然你将人命都看得一样重要，但是，这个世上还是有人根本就不把汉人当人看的。”
　　 她推了苏靖康一把道：“你走吧，你应该和他们站在一起。”
　　 可是，苏靖康此时却摇摇头道：“不，择人而噬者，禽兽也，苏靖康，绝不是这样的人。我不会帮你杀他们的，但是，我也不会帮助他们来伤害你。”
　　 “苏靖康！你这个混蛋！”程青竹从人群中站出来，他冲冠眦裂，发上指冠，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你帮她？”
　　 苏靖康的喉咙动了动，想要说出刚刚听到的故事，但是，他却又闭上了嘴，他不愿意伤害程青竹。
　　 “青竹，你听我解释。鱼洁的指甲之所以伤人必亡，是因为她的指甲尖有毒。要是服用了珍珠泉水，就可解了指甲尖的毒啦。这样的话，以后就算她伤了人，也死不了。”
　　 “傻瓜，那是苏蓉给你的！你却，却给一个素昧平生的女魔头？”程青竹冷哼道：“你觉得她很可怜吗？凡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况且我一点也不觉得鱼洁可怜，因为，从来都是她杀别人。”
　　 “只要她的毒解了，她就不会杀人了。”
　　 “你太天真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以为，她真的会悔改吗？”
　　 “青竹，你相信我，她本性不坏的。”苏靖康不由自主地向着程青竹靠近了一步。
　　 程青竹摇了摇头，突然右手一拳向苏靖康的面门劈去：“对不起。”
　　 苏靖康没有料到程青竹会向自己动手，只是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可是没想到，程青竹这一掌是虚的，他左手指尖突然出现了一枚赤金针，向苏靖康拿珍珠泉的手上的穴道刺去。
　　 如果被刺中，苏靖康的手就会松开，水晶瓶掉在地上，会瞬间粉碎，珍珠泉水就会渗入地下，不堪使用了。
　　 苏靖康心中一惊，用空着的手一下抓住程青竹握针的手腕，用力一扳，程青竹哪受得了苏靖康如此大力一抓，手一松，针落到了地上，他大叫一声，负痛蹲下。苏靖康连忙松开了手。
　　 程青竹揉着手腕，冷笑着说：“你从不打人的，没想到你第一次打人，居然是打我？好，我就陪你玩玩。”程青竹捏紧了拳头，发疯似地向他击打了过来，目标俨然就是他手中的那个水晶瓶。
　　 苏靖康却不敢回手，怕伤着了程青竹，只是左躲右闪。就在这时候，苏靖注意到在那个大官的指挥下，有几个人已经开始向鱼洁靠近了。
　　 苏靖康知道，如果他们出手，鱼洁必然反抗，那么，那几个人必死无疑，他想要阻拦，可是程青竹却死死地纠缠着他不放。
　　 苏靖康无奈，一根赤金针出现在他的手中，倏地向着程青竹的腰眼里扎了过去。程青竹的半边身子顿时酸麻，手也无法动弹了。
　　 苏靖康却趁着这个机会足尖点地，一跃进了包围圈，挡在鱼洁身前道：“住手。吸血的事情，真的不是鱼洁做的。”
　　 “你是不是傻啊，我们要杀她，和那几个人是不是她杀的，根本无关，她害死了那么多人，她本就该死！”
　　 “就不能给她一个洗心自新的机会？”
　　 “给机会，怎么给，她的指甲有毒，就仗着这个为非作歹。她杀人的时候，有没有给被杀的人机会啊。”
　　 苏靖康高举着水晶瓶道：“你们看，这是桃花岛上珍珠泉，能够治百病，用它一定能够解除鱼洁指甲上的毒。”
　　 此时一个幕僚样子的人在那个大官的耳朵旁说了几句，那个大官微微一愣，旋即淡淡一笑，对苏靖康说道：“也罢，如果这女魔头真的原意改过自新，那么，本官也不是不能给她这个机会。”
　　 苏靖康闻言大喜，回头对鱼洁道：“怎么样，是不是愿意重新当一个正常人，就等你一句话，你说声要，我就给你，你说声不要，我就倒掉它。”
　　 “苏靖康！”程青竹的半边身子歪斜着，却还是挣扎着向着苏靖康走去，他从腰间拔出了一把金错刀：“苏靖康，那年，你刚来杭州的那年，饿昏在寒剑堂前，是我救了你的命，还把你介绍进寒剑堂。你我一见如故，决定结拜金兰，那时候，你把这把刀送给了我，你说我送了你一条命，你没什么可送我的，就只有一把药刀，你就把这把药刀送给了我。”
　　 他说着在苏靖康的面前一晃那把药刀，沉声道：“还记得这把刀吗？”
　　 苏靖康的手颤抖了一下，水晶瓶中的液体差点漏了出来。
　　 程青竹却又继续说道：“苏靖康，我送了你一条命，今天我问你讨一条命，不知道，你肯不肯给我啊。”
　　 苏靖康道：“你，你要谁的命？”
　　 “她的。”程青竹一指鱼洁道：“我要她的命。弑父之仇，不共戴天！你不需要做别的，我只要你让开，假装看不见，让我来对付她！”
　　 苏靖康痛苦地摇了摇头道：“对不起，我不能见死不救。”
　　 “她是个恶人！”程青竹怒吼道。
　　 “神医门门规规定，不能见死不救，不管对方是谁。”
　　 程青竹苦笑一声道：“好，看来你真是铁了心了。也罢……”他一把割下自己衣服的下摆道：“割袍断义。”
　　 他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竟然学着管宁割席，任凭碎裂的布条随风飘散开去，他又把药刀用力往地下一摔，猛地一转身，大步而去。
　　 苏靖康愣愣地看着药刀刺在地上，药刀锋利的刀刃接触到地面，居然闪出了一道火光。
　　 苏靖康的心碎了，手一松，水晶瓶快速向地面坠落，就在这水晶瓶马上落到地上之时，鱼洁突然一闪身，抢过了水晶瓶，一仰头，把珍珠泉水喝了个精光。
　　 此时就看见鱼洁的身上缓缓地呈现出了一种桃红色，如一团雾气，将她的身子包裹住了，当雾气散去之后，鱼洁脸上的狂暴之气消失无踪，她的手指甲也恢复了正常的肉色。
　　 “你，终于恢复成了一个正常人？”苏靖康激动地说道。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大官却突然一挥手道：“这个女人手上已经没毒了，大家还不趁着这个机会将她给宰了！”
　　 苏靖康看见这样的变故心中一紧，想要阻拦，可是他一个人又怎么能够拦得住那么多的人呢？而鱼洁，她的指甲没有了毒性，很快就被人打伤。
　　 看着鱼洁倒在血泊中，苏靖康顿时感到胸口一阵剧痛，他单腿跪地，痛苦地说道：“为什么，为什么还不放过她，她已经打算放过你们了啊！”
　　 “苏靖康，你看见了，这就是这个世界，弱肉强食的世界！”鱼洁用最后的力气对苏靖康喊道：“我其实早就想到了，不过，我愿意陪你赌一把！”
　　 杀疯了的人将鱼洁剁成了肉泥，他们将苏靖康推倒在地上，又在他的背上踩踏而过。
　　 他们，赌输了。
　　
　　 （五）真相伤人
　　
　　 月影婆娑，苏靖康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却看见程青竹满脸血污地坐在自己面前。
　　 “你？”苏靖康惊愕地指着程青竹。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程青竹冷笑道：“鱼洁必须死！因为大人的上头还有大人，他被下了死命令，杭州城最近死了那么多达官贵人，而且都是蒙古人，所以，必须要找到凶手交差！”
　　 “就用鱼洁当这个替罪羔羊？”苏靖康冷冷地说道。
　　 “哼，我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程青竹道：“不光是鱼洁，他们还打算将你也交出去，因为，你竟然为鱼洁说话。如果不是我奋力将你救出来，你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你身上的伤，原来就是……”苏靖康有些不忍地看着程青竹。
　　 “为了你，寒剑堂或许都保不住了。”程青竹叹息道：“我也有家不能回了，不过，没关系，谁让我们是兄弟呢。”他说着又看看被撕碎的衣服下摆，无奈地笑了笑。
　　 就在这时候，苏靖康突然微微一愣道：“等等，你看，这刀！”
　　 他说的是地上的金错刀，原本银灰色的刀身竟然缓缓地变得透明了起来，苏靖康吃惊地说道：“这刀，怎么变得透明了？”
　　 “这是你的刀，你都不知道吗？”程青竹说道。
　　 “不，我不知道，这是我父亲留下来的遗物，你知道的，我的父亲很早就死了。”苏靖康捧起了刀，若有思索一般地指着头顶的月光道：“或许是因为月光的折射吧，我听说有一种叫做月光石的东西，在月光照射之下就会变得几尽透明。”
　　 他说着又从怀里拿出了自己研究了很多年的《云笈七签总纲》道：“这把刀和这本书，是我爹留给我的唯一东西了，据说这《云笈七签总纲》是一本奇书，里面有起死回生的药方，只可惜，我研究了那么多年，都毫无进展。”
　　 他将金错刀放在了秘籍之上，想要卷起来，重新收好，可是就在这时候，他却突然发现了一件神奇的事情，那就是当他透过透明的月光石来看书上的文字的时候，发现有些文字透射了出来，而其他的文字却没有显露出来。
　　 苏靖康的身子猛地一颤，激动地对程青竹说道：“青竹，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原来，《云笈七签总纲》要这样看啊！”
　　 他草草地翻看着，将书一合，对程青竹说道：“走，我们去找大人，那些被吸干了血的人，从表面看来已经是尸体了，但是其实还没有死透，只要使用里面的化血符，就能够让他们恢复原来的样子。”
　　 可是，程青竹却一把拉住了苏靖康道：“靖康，这样好吗？那些人，都是恶人，难道你要救活了他们继续伤害我们汉人吗？哼，亏我还舍生忘死将你救下来呢。原来你和你爹一样，都是站在蒙古人那边的。”
　　 苏靖康的眼神之中带着淡淡的哀伤：“这样，不好吗？你杀我，我杀你，有意思吗？你杀了一两个蒙古人，你又能换来什么呢，换来的只能够是他们的疯狂报复！”
　　 “死又有何惧？当年我们的前辈不曾畏惧，就算是拼得一身剐，我也要将蒙古人赶出中华大地去。”
　　 “现在，蒙古人和我们汉人是一国的！”苏靖康说道：“我们都是一国的，现在我们都是大元朝的臣民！”说着他悠悠地叹息了一口气道：“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有一天，在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不管是蒙古人还是汉人，又或者是吐蕃人，大家都是平等的，我们，都算做中华的子民，你说，有没有这个可能！”
　　 “靖康，你想得很好，但是，百年之内，没有可能！”程青竹冷冷地说道：“就算我程青竹做不到，我程青竹的儿子，孙子，也一定会让元朝，灭亡！”
　　 “青竹，你不用说了，他就是一个顽固！”一声清亮的女声响了起来，苏靖康回头一看，竟然是苏蓉和桃叶仙。
　　 “靖康，你真的要去救那些蒙古人吗？”苏蓉冷冷地说道：“你太让我失望了。我给你珍珠泉水，你竟然浪费掉了，你这个人，还能够分得清善恶黑白吗？”
　　 苏靖康突然悠悠地说道：“师姐，陷害鱼洁吸血的人，其实是你吧，那天偷偷和桃叶仙商量诡计的人，也是你？”
　　 “没错，我是和桃叶仙在一起商量来着，谁知道却被你发现了。”苏蓉道：“可是，鱼洁的事情，却不能怪我，谁让我在吸血的时候，被她给发现了呢？那就只好嫁祸给她了。”
　　 苏靖康愤愤地看着桃叶仙道：“你这个妖女，你害了史连城还不够，为什么还要带坏我的师姐？”
　　 “我带坏她？”桃叶仙冷冷道：“如果你师姐不同意的话，我能强迫她吗？是她自己要吸人血的，我只是帮她制造条件而已，我用美貌将那些达官贵人吸引出来，让你的师姐好下手。”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苏靖康道。
　　 “你以为，我生来就是如此下贱的吗？”桃叶仙沉声道：“如果不是因为被蒙古人玷污，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我的家人被马蹄踏死，你说，我会变成这样吗？”
　　 桃叶仙的脸上带着悲愤之情道：“我要报仇，可他们的府上戒备森严，我虽然有些功夫，但是至多杀其中一个两个，得手后，很难逃出他们的深宅大院。但是，苏蓉就不一样了，她的修为，完全可以做到来去自如。更何况，她需要那些人的血，用那些人肮脏的血换你师姐的命，你觉得这不合适？”
　　 “师姐，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苏靖康痛心地说道。
　　 “为什么要这样做？还不是因为你吗，苏靖康！”苏蓉突然暴怒了起来：“当年，如果不是你给我下毒，我又如何会中这血尸之毒，又为何要靠着吸血来度日？杭州府的大人，就是当年血洗襄阳的罪魁祸首，我就是要他因为这件事情而乌纱不保，最好再被上头怪罪，杀了他的头才好呢！”
　　 苏靖康的身子微微一颤，他知道，苏蓉此时所说的“苏靖康”是他的父亲。
　　 苏靖康淡淡地说道：“好，师姐，既然你认为，这是我的不是，那么，我任凭你处置好了，只希望你在这之后，不要再杀人了。我不是可惜那些蒙古人，我是可惜你啊，师姐，你杀的是他们，可是，你造成的杀孽，将来却是你自己承受啊！”
　　 苏蓉的身子微微一颤，她的眼中有一丝感动，但是在这同时，她又看见苏靖康那说话的神情和当年的他越来越像了，她有些受不了了，冷冷地说道：“好，苏靖康，你将我害成这样，我应该报复你的，我的要求不高，你受我三掌，我们之间恩断义绝。至于我是不是继续吸血，那就看你是不是能够阻止我了。”
　　 “好。”苏靖康沉声说。
　　 “你还是一意孤行？”
　　 “是。”
　　 苏蓉气不打一处来，忽地一掌飞出，打中了苏靖康的胸口。苏靖康腾空飞了起来，重重地撞在一棵树上，树硬生生被砸断了，他栽倒在尘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