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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心音】丑人


作者:邹满文 举人,3324.44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8748发表时间:2015-01-16 20:32:04
摘要:丑人的感情不丑,做事不丑,心不丑,他是很丑的男子汉。


   刘满年受伤的事矿上人都知道了,有的人觉得他是条汉子,有的人觉得他很傻,纯粹的傻蛋,就是挖地三尺也找不到第二个,这年头最好别管闲事,雷锋都死了几十年,已经是上一个朝代的事了,还那么执着。矿长的儿子就不是个好东西,整天游手好闲,就差吸食毒品了,什么事不干?父亲在大矿亏了人,罪孽全遗落在儿子头上,钱捞得太多,因为害怕才来这里,要不早都成了一矿书记。
   这个副矿长虽然在这里没有太大的权利,照顾一个民工是完全可以的。再说,刘满年也知道大矿招收合同工,每年一次,全是走后门进去,要使在矿上不绑个有能力的人,大矿怎么进去?原来刘满年不知道这个小矿属于哪个单位,或是县管,还是镇管,来了半年才知道,这个煤矿不属于地方单位,是阿干镇大矿下的一个小矿,纯粹是为大矿搞福利的。自从知道这个后,他心里就想着进入大矿,那活多轻松,安全系数也高,什么都有规定,不像这里,几乎和私人的小煤窑差不多。
   刘满年刚来时,有几个人就走了,都去大矿了,一个是在这里干得好的,和矿上关系搞好,经过几个矿长介绍才进入大矿。刘满年在家养伤,心里喜滋滋地,矿上好多人来看过他,就连矿长也来了,问长问短,叫他好好养伤,工资照发,什么都和下井时一样。到底是副矿长给矿长说了,还是别的原因,刘满年不知道,隔壁的习尚明只要下班就过来,又说又笑,有时还吹口琴,满屋子回荡着欢快,回荡着喜气。
   女人们在矿上基本闲着,没事就跑来和小兰说话,习尚明的妻子也来,三四个女人坐在一起,多半说男人,刘满年闭眼听着。权志坤的妻子说:“矿上发牌子的那个女的长得不错,老公不放心,经常过来陪她,谁知丈夫出差半个月,妻子竟怀孕了,硬说不是自己的种,妻子一气之下要离婚,他才软了下来。谁不知他和矿上电工有一腿?你说女人为什么要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
   有一个女人说:“男人不也一样吗?煤矿的天是黑的,地是黑的,整天在这里,什么都变黑了。再说,每天干一种活,还那么地辛苦,说死就死了,能快活就快活,谁愿意在这里呆一辈子,死人是经常发生,说不定那天就永远看不见谁了。”
   “说的也是,只要度过困难时期就走人,只要活着,那里都能挣到钱,没人什么都没了。”
   三四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刘满年沉重起来,本来想得好好地,听她们这么一说,去大矿的心事就谈了。他一个人正想着,听见有个女人说:“大矿前年几天一下子死了五个,都是二三十岁壮年人,据说是老山冒顶,没有一点动静就塌下来,那天我去大矿洗澡,远远地就看见广场那多人,不知道干什么,走到跟前才知道那些人是准备迎接自己的亲人,朋友,好多人哭成一团,那情景真是悲惨,更揪心的是一个死者妻子当场晕过去,没有抢救过来,一家人一下子死了两个,孩子怎么办?”
   说着说着就没有声音了,屋子里静悄悄地,好像死了人似的。
  
   6
   十多天后,刘满年穿着工作服去上班,矿上值班的矿长说什么都不让他下井,在刘满年的再三要求下,矿长和值班的才让他在平巷里拉煤车,选择最短的距离,最平的路面。刘满平的到来,好多人的目光里充满疑惑,搞不懂刘满平急着上班的意思。
   王顺说:“你那么快上班是怕不要你还是无聊?又不是没有工资,那寻你这么个傻蛋,要给我,睡不到半年绝不上班。”
   说完乜了他一眼,好像刘满平欠自己的钱似的。刘满平笑着说:“我又不是死狗,那么赖皮干什么?又不是来这里享福。”
   好多人用鼻子“哼!”着走了,有的人觉得没什么,能上班是好事,各人有个人的想法,也有自己做事的原则,有的人爱吃甜的,有的人爱吃酸的,只要能干活,说明已经好了起来,只要能动,谁愿意整天躺在炕上?
   这事刚过一天,他们在上班,不知从哪里来了好几个人,站在矿井门口,指名道姓叫马云山。
   马云山是回民,来这里为的是躲债,一年过去了,谁知债主竟然找到这里,听到这话,躲在井下不上来。不上来就没有办法,那些人不敢贸然下矿井,矿上也不允许,只能坐在值班房里。
   他们已经询问得清清楚楚,来到这里,问马云山,说都不知道。刘满年听到这话,吐了一下舌头,庆幸那些人没有问到自己,那样的话自己绝对会说实话。
   那些人在井口等了三天,马云山始终在井下,同班的人给他带吃的,下班后就拉着井笆睡在空巷道里,一连三天没有上来,那些人走了他才慢慢地上来,躲躲藏藏地回到家里,不敢出来。
   煤矿从来都喜欢踏实干活的人,自从刘满年上班,矿上好多员工对他另眼看待,觉得他不错,几个矿长闲了也在一起聊满年,觉得应该给满年一个说法,毕竟是为了救人。那个副矿长早就有打算,一把手和二把手提起这事,他就对矿长说:“叫刘满年当班长,这样一来,不但工资高,活也就轻了,他还有伤。”
   矿长沉默了一会说:“我早就这样的打算,只怕他管不知人,乱套了怎么办?”
   副矿长说:“不会的,这个人看上去没有脾气,老实,通过那天的事,我觉得能行,胆量够,不就是拉煤,十六个人,几乎都是熟路子,让他先试试,实在不行再说。”
   刘满年当上班长以后,原来的班长掉到另外一个班了,还是班长。他领导十六个人,打破了原来的固定模式,一周一轮换,不论是往车子上装煤,拉煤,跑绞车巷以及长短平巷,一下子公平了,几乎没有一个人有怨言。煤矿上到处都是黑的,班长安排活,说你干什么就得干什么,扣你公分就扣了,矿上绝不含糊,每人八小时十分工,今天没干活,或者没干好,只要班长给值班的说,当天的账上记着,月底总算。有时候,班长比矿长的权都大,下井的几乎和矿长不来往,你说自己今天不舒服,班长可以给你轻活干,就是请假,只要班长不说,也没有人追究,工资照拿。
   刘满年的举动使有些人极为不满,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就是王顺,以及王立和,他们两个和以前的班长你好,不知是送过东西还是经常在一起喝酒,不是跑最短地平巷就是装架子车,总是溜溜达达,这样一来,滥竽充数怎么也混不过去,远远地看见刘满年就瞪眼睛,偷偷地说:“人被大猩猩玩了,矿长的眼睛也瞎了,怎么能让他当班长?”
   但是,不管怎么议论,怎么偷骂,每礼拜一轮换已经成了定局,谁也改变不来。当然,有人反对就有人拥护,反对的只是个别人,玩奸耍滑的人,大多数人认为这是对的,都来是挣钱的,应该公平公正地对待,我们又不是犯人,也在共产党的天下。
   矿上的领导听到这消息很惊奇,长期以来的模式,不经意间就被一个很丑陋很老实的人打破,怎么就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个方面?累得人快要累死,干轻活的人永远不出汗,无形之中,领导对刘满年有了看法,也有了新的认识,开始着手推行这种办法,使其他俩个班都这样。
   王顺和王立和寻到矿长想调动,矿长很快知道了他们的原因,笑了笑说:“现在不一样了,我们马上就对那两个班进行调整,和你们班一样,你调到那个班都和一班一样,还有这个必要吗?”
   他们两个对望了一眼说:“我们还是调动,跟我们以前的班长。”
   “那好,我得给赵桓说一声,人家如果要,矿上通知你。要不你们私下先沟通一下,说好了再来找我。”
   刘满年当上班长以后成了打杂的,需要雷管,炸药就跑上来去,估计煤拉不到下班,他就去找打眼放炮的炸煤,反正不拉煤,如果谁累得不行替换一下,还得看高兴,愿意。王顺再也没有给刘满年发过烟,一心想走,赵桓却不要,对王顺说得好好地,矿长问就变卦,说什么都不要他们两个,觉他懒,太滑,想挣钱不想出力。
   王顺一肚子怨恨,竟不知往哪儿洒,绞车巷跑累了就骂人,骂矿长,骂值班的,骂刘满年,觉得自己在这里已经失去意义,再呆下去会累死,每天拉完煤,收工时总是拍拍矿柱,和王立和在一块,挖空心事想整治一下刘满年。王立和说:“刘满年算个吊,才来一年就想改变原来模式,你我都来三年了,是老工人,说什么都比他强,怎么能在他的手下受气?”
   “哪能怎么样?你我怕都打不过他,再说人家是矿长的红人,还有杨鸡巴。”
   “明的不行就来暗的,总不能就这样走,就是不干这活,到别的煤窑也能干,那里不养爷,煤矿多的是。”
   有一天,下班时往上走,王顺手闲,经常拍矿柱,当他拍到一个矿柱时有点松动,上面掉下一些沙粒,这两个人看到这种情况,相互帮忙,将矿柱上面卡的劈柴去掉,一连抽掉两架矿柱上的东西,全塞进别的空处,矿柱虽然松动,一时半会不会塌陷,你不细看绝对看不出来。
   他们两个上来的时候人几乎都在等他,下班一起走,不能随便在矿井下留人,矿上有规定,也是为了安全。
   刘满年回去大约一个小时,两个放炮工就将煤炸好,每个班基本上就是五窝煤,每窝三十吨绝对有。放炮时的震动很大,硝烟随着震动在空中震颤,轰鸣,满巷道都是烟雾,风筒不断地吹着,把烟往出赶。放炮工只要炸好煤就急匆匆地离开,他们只管煤,别的什么都不管,只是遇到空区架矿柱时,才留下,将矿柱架好再走。但是,矿柱一般都在炸煤前干,放过炮烟雾很大,呛的人不能干活。
   松动的矿柱经过震动,顶部的石头已经开始塌陷,只是时间的问题,两个跑工捂着鼻子,在烟雾里跑上来,让鼓风机慢慢地去吹,两个小时以后,二班就要上班,来了就拉煤。
  
  
   7
   二班班长今天才开始实行一礼拜一轮换,看到习尚明身体单薄,就叫他去装煤。本来叫他跑立巷,跟随绞车,他的肚子不舒服,拉了一天,就对班长说了,班长允许后他高兴地挂上挂钩,按着车辕往下走,装满了有人来拉。
   开绞车的白天打了一天麻将,十点开始上大夜,没有睡觉,困乏加上刚进洞子,视力和脑力都没有进入状态,就将沙巴抬高了点。
   他是这个矿上的快枪手,往下放空车特别快,按空车把的人要跑的飞快才能赶上,按照习惯就将沙巴抬起,空巷里能听到空车向下飞跑的声音,每每遇到这,他觉得舒服,恨不能几下子将煤拉完回家休息。
   车子跑得很快,被做了手脚的那两家矿柱,有一架的横梁已经斜落下来,一头在上面夹着。一头吊在空中,飞快的车子一下子撞在矿柱的横梁上,“轰隆隆!”一阵闷响,绞车不动了,一切都静了下来。
   有的人才走进来平洞,有的在绞车边闲聊,本来一次要挂五辆架子车,今天习尚明来得早,第一个挂一辆车下去,闲聊的人们等钢丝绳上来,挂了车才下去,谁知没有下到底,就听见轰鸣声,一个个呆了。
   班长第一个反映过来,忙往下跑,边跑边对一个下井工说:“赶紧去通知矿上值班的。”
   身后还跟来几个人,跑着跑着就看见绞车巷堆满了石块,几架矿柱都被压倒,有的歪歪斜斜。班长一直走到跟前,两手合起来扣在嘴上,大声地喊:“习尚明,你在哪儿?”
   其他人也学着他的样子,都喊了起来,一点动静也没有,如果习尚明在内面,也许会回答。也许他的回答根本听不见,不知道塌了多少米。
   人越来越多,在值班矿长的指挥下,赶紧寻找工具,将钢丝绳锯断,另装挂钩,尽快将石渣运出去。一会儿矿长,杨八级以及安全员都来了,开始紧张地抢救工作,一面商量抢救方案,通风设施,以及怎么快,以最小的距离和内面接通。但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太难,每一尺进度过后,都必须架好梁,腿子必须撑得有力,后面还用井笆护上,然后用木头夹紧卡死,再用卡槽卡上,必须固定好,上面顶部也得用木料,横顺的木料相互架起来,将矿柱和顶上夯实,一点松动的机会都不敢给,这是主巷道,下面的煤必须从这上来。
   二班和三班整整忙到第二天下午,才将绞车巷打通。然而,习尚明死了,他的老婆哭得死去活来,送往太平间时,一路有好多人。
   刘满年早就知道了,矿上人通知习尚明妻子时他正好在院子里,跑着来到出事地点,习尚明已经奄奄一息,头上流着血,身体好多部位好像断了,面目狰狞而扭曲,看过的人没有一个不流泪的。
   院子里的女人多半去陪习尚明的老婆,一会就背过气,医生要他住院,他的态度很坚决,说什么都不去。她说:“习尚明没了,自己也走到尽头,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从小没有爹娘,是叔父将他养活大,还狠狠地要了一笔彩礼,致使她和尚明贫穷。”
   她说完就哭,陪同的几个女人也在流泪,看到这个场面,一个个心寒,都决定不再干这个,有的回来和自己的丈夫商量,要求回去,有的经过商量,没地方去,只能先混着。
   习尚明的家里来人了,是他的弟弟,不知他和矿上怎么商量,人命价给了一万二。有的人说他的弟弟得了钱才这样,有的人说大矿的人命价才一万多,已经很不错了。不管怎么说,习尚明的弟弟没有将哥哥的遗体拉回,就地火化了。
   习尚明的妻子好像受了打击,说话语无伦次,一会说这,一会说那,他看见习尚明的弟弟就骂,说他为了钱不顾亲情,说着说就扑上去抓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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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阅读的过程,如同是坐在淡淡的阳光下,围在一张小方桌前,听矿工刘满年的故事。时间如高空流云一般逝去,那记忆却依然鲜明得不可思议。说实话,开篇不久,我以为作者一定设计有曲折悲恸的故事片断或人物经历,但文章一直波澜不惊地在讲述,却更加让人内心震撼,出乎我的意料。我只想对邹满文老师说,姜真是老的辣!穷人刘满年排行老五,是家里唯一儿子。家里倾所有财力抚养,可并非是在教育上,而是培养一个能继续生儿续香火的儿子。刘满年与小兰结婚后,不断超生,却全是女儿。为此东躲西藏,辗转奔波到表兄舅舅的儿子杨技师所在的前渠煤矿,开始了艰苦单调的日子。因为心地善良助人为乐,得到矿工领导和大伙认同,也遭来一些人的嫉恨,制造工作上的麻烦。习尚民因此丧命,其妻不久忧郁而终。刘满年一家人接管了对方两个女儿,继续努力生活。就在主人公生活慢慢好转时,却因救人丢掉自己的性命。对方反过来接管刘满年一家人。这是一个宿命般的结局。故事真实感人,讲述没有刻意的惊叹般的余韵,但是刘满年走过人生的每个拐角,都会在我心里荡起波纹,久久无法平息。最后,我想说,此文语言功底好,很多比喻描述非常有趣别致。可此时,语言本身似乎已不重要。因为读者就是角色,我们在读自己的故事而已!问好作者,极力推荐些文!【编辑:小乙】【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501170027】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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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宏声        2015-01-18 10:48:56
  作品波澜一圈又一圈,故事充满趣味。拜读佳作!\
回复1 楼        文友:邹满文        2015-01-18 12:18:46
  谢谢老师的品论!
2 楼        文友:卫斯理        2015-03-14 02:29:52
  恭喜作者文章加精
卫斯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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