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芦苇(宽恕征文·短篇小说)
繁忙的日子对于心里有事的人来说,是过得缓慢的。但是,真正到了那一天,又觉得时间怎么这样快。罗忆很惊讶时间竟然飞一样过去了,以致于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就到了考试的日子。几天过去后,成绩出来了,她的班没有垫底,但平均分比去年降了十多分,罗忆的心沉了下来。
放假前,王老师对她说:“听人说,平均分降了十多分的班主任下学期要调整。你要抓紧了,整整一个假期,你有时间到校长那跑动跑动。宝贝,听姐姐一句话,别太清高了。”
罗忆心里很不安。她不知道该怎样跑动,听说是要花许多钱的。罗忆心疼钱。想想,还是等心情平静下来再说吧。
然而,假期里那种不安的猜测让她一天又一天地捱着日子。那阵子,罗忆感觉到她的神经始终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牵扯着,被一天紧似一天地抻拉着。她每天呆在大大的房子里,一个人感受着这样的压力,要知道,当班主任和不当班主任的差距是好几百块钱的收入。开始她还想着毕竟一切都是道听途说。可是伴随着孤独的日子一天又一天的积累,她忧郁的心情也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沉重,以至于她自己都觉得她是不是患上了偏执症。她想,要是她真的被调换下来,不仅仅只是损失了好几百块钱,她的自尊也就算是完了。人们会嘲笑她,她将从此抬不起头来……
丈夫偶尔会打来电话,但是,每一次都不会太长,因为舍不得话费。再说,丈夫在电话里也就是诉诉苦,说台湾老板整个一资本家剥削工人,在这里挣不到多少钱不说,连做人的尊严都没有了。在罗忆的潜意识里,丈夫每次打来电话她都会烦躁,罗忆在试图躲避着什么。她一边听着遥远的丈夫说他在南方是怎样的辛苦,一边会不自觉地想起那个叫任久明的警官。在她的印象里,这个叫任久明的警官满身的烟草味道,他那漫不经心的样子是那样的令她着迷。
也就在这天,她第一次没有听完丈夫的絮叨就关了手机,然后逃离了她的家。说她“逃离了她的家”并不过分,因为,她的确像是逃离。当她关了手机的时候,她忽然觉得她的家只能使她越来越孤独,她非常害怕房子里大大的空间带给她的压力。
那天,她在外边几乎走遍了城市所有的商场。女人逛商场的目的不一定就是购物,再说,罗忆哪还有闲钱购物?她不过就是通过逛商场来缓解一下心里的压力罢了。后来,她又来到了她常吃饭的那个小摊点,刚要好了馄饨就听见了一个甜甜的声音:“姐姐,您在这吃馄饨呀?”
罗忆抬头一看,是李锐。躲是不可能的了,虽然有点尴尬,但她还是装出了惊喜的样子:“是李锐呀,好久不见了。”
李锐说:“是的,是好久不见了。姐姐,您还好吧?”
罗忆说:“好,还好。”
李锐说:“姐姐,我一直想回请您一次,今天我们见着了就是缘分。这么着吧,我请您吃饭好吗?”
罗忆吃了一惊,她怎么会和他一起在外边吃饭呢?她说:“这怎么行,你一月才多少工资?搞不好,咱们一顿饭就会让你这月破产了。”
李锐说:“破产了就破产了,想那么多干什么?好了姐姐,您瞧,我这样真诚相请,您不会一点不给我面子吧?”
罗忆说:“不是不给你面子,我哪能这样呢?真的不行,你得学会过节俭的日子,听话……”
罗忆最终还是没有答应李锐。她怎么会和他这样的毛头小伙子一起吃晚餐呢?毕竟,她也算是一名有身份的女教师吧。
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以后的事了,刚进家,她的手机就响了。罗忆这才想起早晨她没等丈夫话说完就关了手机,这会一定又是丈夫打来的。
但是,这次不是丈夫打来的,是王老师。王老师说,今天直线公司总经理助理突然来到学校,说是要给咱们学校无偿捐献三百多台电脑。校长高兴得要死。谈完事后,校长就请直线公司总经理助理吃饭,这会刚吃完。直线公司总经理助理提出要跳舞,所以校长打电话给她,同时还要她再叫一名女教师一起到蔚乐花园去跳舞。
“所以,我就给你打电话。罗老师,你一定要来,这可是一次机会,你说呢?”
关了手机后罗忆一点都没有犹豫,她匆忙地换了一身得体的衣裙,然后就下楼打的直接去了蔚乐花园。
那个直线公司总经理助理姓杨,叫杨立彬,年龄大概已经近五十岁了。他看上去似乎是一名很冷峻的男人,下巴有点偏长,方正。这使他看上去过于呆板。罗忆赶到蔚乐花园时,杨助理已经喝了好几杯啤酒了。他好像很爱喝啤酒。不过,罗忆觉得他冷峻的面容和他呆板的大下巴,再加上一大杯啤酒使他显出了一种协调性。罗忆注意到了当杨助理举起酒杯时,在暗淡的、色彩偏于深褐色的灯光下,啤酒在酒杯里冰冷地冒着酒花。杨助理大口喝着啤酒,他的冷峻的样子,在啤酒花的翻腾里有一种令人不舒服的感觉。但是,罗忆还是陪着这位杨助理喝了不少的啤酒。
校长说:“我们这位罗老师毕业于东川师范大学,是我们学校的骨干力量……”
“东川师范大学……好像……”
杨助理一边低头观赏着酒杯中的啤酒花,一边琢磨着说:“那所大学出名的并不是它的师资而是……而是网球吧?”
他偏过他的大下巴看着罗忆这样说道。
罗忆说:“是的。我在学校时就是校网球队的主力队员。也许……我是说如果我毕业后没有很快找到工作,没有……没有很快结婚的话,也许……也许……”
“也许什么?”杨助理很有兴趣地等待着罗忆把话说完。
罗忆想想,下决心地说道:“也许就没有今天的孙甜甜了。”
“是吗?”杨助理又把他的大下巴偏向校长,说:“您知道孙甜甜吗?”
校长说:“是的,雅典奥运会女子网球双打冠军。”
杨助理又把大下巴偏向罗忆,说:“这样说来,罗老师很会打网球了?”
他和罗忆碰了下杯,又喝下去一大杯啤酒。这天晚上,罗忆小心地应酬着,但还是喝醉了。她不知道是怎样回的家。早晨醒来时她才看见自己躺在自家的床上。但是,昨天晚上她是怎么回的家,她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凭着女人天生的敏感性,她嗅出了一种陌生的味道。她仔细地检查了一下,觉得这陌生的味道就来自她的身上。这使她的头皮开始发麻,以至于她不得不一遍遍闻自己的身上是不是真的有异味。
这时候,她家的电话响了。罗忆恐怖地看着电话不敢接。她害怕是丈夫打来的。要知道,她昨天是在没有任何理由的情况下关了手机的。结果,她在那天晚上却去陪另一个陌生的男人喝酒……
罗忆的心越来越虚了,但是电话铃声却一直顽强地响着,她不得不接起它。还好,是王老师打来的。王老师说:“宝贝,你昨晚上没有什么事吧?”
罗忆说:“什么事呀?我会有什么事呢?”
王老师说:“老天,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昨晚上一宿没有睡好,总算盼到了天亮……”
罗忆说:“我问你,我昨晚上是怎么回到家里的?”
那边王老师的声音又紧张起来:“什么?你说什么?你说你不记得昨晚上怎样回的家了?”
“是呀,你告诉我,我是怎样回的家?”
“你……你能怎样回家呢?校长昨晚上没有开车,是打的回去的。你是坐……坐那个……那个杨助理的车回的家啊……”
“你说什……什么?!”
罗忆的头轰地响了一声,扔了电话站在原地发呆,任凭那边王老师一声跟一声喊叫着……
罗忆确定了自己身上有了陌生的味道,别人的味道。她冲进卫生间打开莲蓬头把自己彻底冲洗了一遍。但是,她能真的洗干净自己吗?
后来,她裹着浴巾绻缩在沙发上一个人哭了好长时间。哭够了以后她想,昨天晚上真的应该和那个叫李锐的小伙子吃晚饭。如果她和李锐吃了晚饭,也许,她就不会接到王老师的电话,或者,她就没时间去蔚乐花园了。
这样想过,她更觉得,于其说李锐有点二流子,倒不如说那个杨助理是个流氓。李锐再怎么说,他身上所能有的味道就是阳光的新鲜味道……
现在,罗忆后悔死了。她到现在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怎样坐杨助理的车回到家里的,回到家里以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一点也想不起来。按着常理,她醉得乱七八糟是不可能下了杨助理的车再走上楼回到家里的。也就是说,是杨助理扶着她或着……或着……但是,杨助理是一定进到了她的家里……
老天!
罗忆彻底绝望了,疯了一样。然后,她在没有任何思考的情况下就给李锐打了电话。她说:“李锐,姐姐需要你马上到我家来……”
四
李锐可能没有耽误一分钟,很快就来到了罗忆家。
罗忆说:“陪我去个地方,好吗?”
李锐点点头。看来外面很热,李锐的白色T恤上弥漫着阳光的味道。罗忆在东川师范大学读书时曾经遇见过类似李锐这样的一个少年,那是一个吹小号的英俊少年。那时候罗忆已是大三的学生了,在东川师范大学校园网球场的对面是一家生产旅行帐篷的小厂,他们的食堂和东川师范大学的网球场只有一墙之隔。罗忆做为东川师范大学网球队的第一号选手,每天早晨都会踏着初升的太阳来网球场练球。当她坐在球场绿色的草坪上休息时,总是能越过围墙,看见那家生产旅行帐篷的小厂里的食堂,食堂的红砖墙面上有一排生锈的梯子直通房顶。每天早晨,罗忆都能看见一个英俊少年背一把小号顺着生锈的梯子一直爬到食堂的房顶上,迎着初起的骄阳吹小号。他那健瘦的身体在骄阳的勃勃生机里不仅仅只是强健,他在罗忆青春湿润的印象里永远折射出了一道亮丽的彩虹……
现在,罗忆带着李锐就来到了这里。东川师范大学依旧,只是那家生产旅行帐篷的小厂早已破产,那座职工食堂的房顶已经坍塌,成群的雨燕和野鸽子在残破荒芜的砖缝里筑巢安家。一切都晃若隔世。昨天丢失了,所有的记忆都像雁唳河的流水一样泛滥而去……
罗忆和李锐走过雁唳河的索桥在河岸上奔跑。后来,李锐站在索桥上跳冰棍直直地落进河里,他在翻着白色泡沫的河水里沉落起伏,给人以快淹死的感觉。后来,他们躺在草地上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想。是的,和李锐在一起给人的感觉就是什么责任都不用承担的轻松。
回到家时已是很晚的事了。罗忆没有放走李锐,她说:“到我家吃晚饭吧……”
那天,她和罗忆在家里共进晚餐。李锐说:“姐姐,我特想每天和你在一起……”
李锐说,他患有严重的恋母癖,因为他从来没有感受过母爱,妈妈和爸爸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
“长大后我发现自己特别喜欢看女人的脚……”
李锐一直说下去,他说,夏天的时候,他特别贪恋穿凉鞋的女人,他对女人的脚有着强烈的依恋症。直到有一次他在一本杂志上读到一篇文章,才知道他贪恋女人脚的根本原因其实还是患有严重的恋母癖……
“第一次到姐姐家修下水道时,我的眼睛自然就盯住了姐姐的脚……因为……因为我想姐姐在家里一定是穿拖鞋的……”
罗忆认真听着,虽然,她已经看见李锐的眼睛盯着她的脚。她穿一双粉色细带绞花纤细拖鞋,而她的脚是白嫩的。无疑,她的脚使她看上去真的很性感。她发现,李锐根本无力抗拒她的性感。她想,这个男孩子也许还没有真正接触过女人吧?现在,与其说李锐盯向她的脚的双眼是贪婪的,倒不如说是可怜的,是干净的,就像是一头幼狮面对一只绵羊所表现出的那种既想猎杀又很恐惧的奇怪样子。他的身上依然弥漫着灼热,这种灼热是来自一个少年或者说是一个即将变为男子汉但还不是男子汉的人身上那件白色T恤衫,在午后吸收了太多的阳光,然后在她家阴凉气里释放而出的。但是,他怎么看也还不是一个男子汉。他的头发很厚密,却柔软得像姑娘的头发一样。罗忆感觉到,就像李锐贪婪她的双脚一样,(他也许很快就要颤抖了吧?)而她在这个时候更想伸手摸一下他的头发。她想象着她柔嫩的手心抚过李锐的仿佛水波一样的发丝时,她的心湖也一定会激荡出一波波涟漪的……
时间已经很晚,已经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了。事实上,无论是罗忆还是李锐,他们都处在了近似睡眠的状态里。罗忆看见,李锐跪在了她的双足之间在吻她的足。对于罗忆而言,她没有企盼到她渴望的唇吻,但是,这种像高贵的女皇一般的特别之吻,使她空虚的心灵得到了空前的满足。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也在试图努力着遏制事态的继续蔓延。所以,她软软地说:“好了,到此为止,好吗?”
不过那个晚上李锐并没有离开罗忆的家。罗忆说:“我很孤独……”
这是一个安静的夜晚。李锐睡在书房的小床上,但是他没有睡觉,一个晚上他都在上网,他说,他在玩游戏。在游戏里,他可以成为国王。他带领着他的臣民们大块大块地侵略着别国的领土……
天亮时,罗忆正在做早饭,忽然有人按门铃。罗忆吃了一惊,会是谁呢?丈夫是不可能不打招呼就回来。只有王老师会在这个时候来找她。问题是,书房里李锐还在玩游戏。罗忆走到书房对李锐说:“你声音小点。”
她指指大门,李锐点点头。然后罗忆就走到了大门,从猫眼向外看去,意外的是,门外站着的是他们校长。罗忆忙开了门。校长走进门,说:“一早来打扰,真不好意思。”
欲望啊,真的是人遭受磨难的根源!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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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