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芦苇(宽恕征文·短篇小说)
就在和丈夫通完话不久,她的手机真的响了,竟然是直线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罗忆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她的手机号码。他说,他的车就在她家楼下,要她下楼。他说:“真对不起,事先没有约定未免唐突,您这会儿有空吗?”
罗忆说:“我在假期里,没有什么事。董事长您找我有事吗?”
董事长说:“呵,这样我就安心了。不然,我会为我的冒失而感到不安的。好在您闲着,我也恰好今天没事,不如我们再打网球好吗?”
罗忆只好答应,说:“好的,董事长您稍等等,我带上衣服和球拍就下去。”
董事长说:“不用了,我都为您准备好了。”
七
那天,董事长一个人都没有带,单独和罗忆打了一下午网球。罗忆开始还像上次一样只给董事长喂球,但几局过后,她开始吊董事长。她想把董事长的体力耗尽后,然后早早回去给李锐做饭。但是,董事长的球技和体力远非她想的那样。天黑下来时,董事长依然神闲气定。好在后来大家都累了,换好了衣服,董事长约罗忆一起吃晚饭,罗忆不敢不答应。
但是,在和董事长共进晚餐的时间里,罗忆完全打消了给李锐做晚饭的念头。董事长表现得和上一次判若两人。他即不是谦谦君子,也不是市井愚人。也许今天只有他和罗忆两个人的原因吧?罗忆感到,这个直线王朝的顶级人物,竟然和他们学校里随便哪个老师一样,无非也就是一个平常之人。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当时他们吃饭的环境以及食品的精美都是她从未见过的。
吃完饭后,她和董事长之间的距离已经荡然无存。董事长兴致很高。他载着罗忆一气开到郊外。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他们驰进了一座郊外蔬菜批发站。董事长一直把车开进去,在一排二层小楼前停下车,领着罗忆一直上到二楼,在一间临街的房门前停下,董事长取出钥匙打开了门,一步进去,开灯后,招呼罗忆也进了房间。
进了房间罗忆才知道这是一间单身宿舍。桌上床上堆着书和一些文学杂志,看着像是一个文学青年的居室。董事长说:“几十年前,这间房子就是我的宿舍。”
罗忆坐在单人床上,董事长坐在书桌边,接着说道:“20多年前,我在距这个地方一百多公里远的芦荻村插队当知青,后来招工到本地农贸局,又被分配在一个蔬菜批发站工作,就是这个地方。几十年过去了,这里依然还是一个蔬菜批发站。我在这里工作时是在八十年代初期。你都看见了,这里都是文学书籍。那时候我是一个真正的文学青年,就是在这里,我写出了短篇小说《忧伤的红枫林》,这是我的处女作,却发表在了《人民文学》上,后来被定性为伤痕文学的代表作品……”
罗忆很惊讶,董事长说的那篇短篇小说她在东川师范大学念书时就读过,的确被评论家定性为伤痕文学的代表作。时值今天,罗忆依然能回忆起小说描写的那些伤情的爱情故事。
“后来……后来我任直线公司董事长以后,再回想起这一段生活我竟然是这般的留恋。所以……所以我就以几倍的价钱买下了这间房子,又把它们恢复到了过去的样子。我会不定期重回这里,以企……以企沉淀我的,我的灵魂……”
那篇刊载着《忧伤的红枫林》的《人民文学》杂志就在这间单身宿舍的书架上摞着。董事长取出它,交给罗忆,一边说:“我在三十岁以前,是一个纯粹的文学青年。要知道,我插队的那个村子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芦荻村……”
董事长讲道,那是一个芦花飘飞的村子,冬天下雪的时候,天上彤云密布,飞雪纷纷扬扬,和那漫天雪白的芦花混为一色,你根本就分不清哪儿是雪,哪儿是芦花。你只是觉得天与地阒静广博,无边无际……
“但是,我这一辈子,也就是写出了这么一篇短篇小说……”
那天晚上董事长和罗忆在这间单身宿舍里一直交谈到深夜,直到他们都要离开这里时,董事长突然说:“我们直线公司在C城举办了一届‘直线杯’网球大奖赛……但是,但是我们直线公司很难找到一名优秀的网球选手……”
他说,他想请罗忆代表直线公司参加比赛。如果她能战胜她的母校东川师范大学选手得到冠军的话,董事长将聘请罗忆为直线公司女子网球队教练。
这无论如何都是出乎罗忆意料之外的。董事长说,如果她都做到了,他将给她月薪一万的酬金。
虽然罗忆当时被这从天而至的消息弄得手足无措,但是她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直线公司董事长和罗忆的这次意外约会,到这时就结束了。这又使罗忆意识到,她原来已经做好了的一切心理准备都化做消散了的白雾而荡然无存。直到乘董事长的车回到梅园生活小区8号楼下时,罗忆才突然感到了失落。她想,难道我的魅力不够吗?也许是这样的,毕竟他是直线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嘛。
董事长彬彬有礼地把罗忆送到楼口就驱车走了。剩下罗忆一个人孤零零站在楼口,灯光从她身后的楼道里照出来,她站在逆光里,心里一片茫然。
八
也许罗忆的这种莫名的茫然或者——或者失落导致了她在随后进行的“直线杯”网球赛上的爆发。比赛采用单循环赛制。这给了罗忆恢复训练的机会,最初的比赛对手太弱了,罗忆不仅赢得了积分,并且球技和体力也在逐渐恢复。这为她以后进入决赛做好了准备。罗忆非常清楚,她最后的对手一定是来自她的母校东川师范大学。
罗忆明白,要想得到直线公司女子网球队教练一职,她就必需打败所有的对手。现在找一份好的工作多不容易,如果最后她输给了东川师范大学的一个女生,直线公司董事长一定会要那个死丫头做教练的。罗忆回想着那天晚上她和董事长在那个蔬菜批发站单身宿舍的情景时,那晚上滞留在她心头的失落总会如期而至。无论东川师范大学的女学生谁得了冠军,她的青春魅力都会导致罗忆最糟糕的结局。现在,罗忆不是黄毛丫头了,她非常明白男人的心思。即便这个男人是直线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
对于罗忆代表直线公司参加“直线杯”网球大奖赛一事,李锐从开始就表现出了莫名的焦躁,不过,他好像也说不出什么。每当罗忆神采飞扬地对他说今天她战胜对手的喜悦心情时,李锐表现得也总是神不守舍。但是,他们始终没有发生过争论。不过,罗忆却越来越分明地感觉到了她和李锐之间这种暧昧关系的压力,她甚至后悔当初自己没有把持住自己,以至于今天到了不能收拾的境地。现在想想,也许那天晚上她和直线公司的杨助理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吧……
不管怎么样,她都应该好好和李锐谈谈了。
那阵子罗忆全部心思都在网球比赛上,什么也顾不上,所有的事情都要等到比赛结束时再考虑。不过有一点罗忆很担心,这就是情欲,她实在太喜欢这个叫李锐的小伙子了。他的阳光和甜蜜,都是罗忆舍不得的东西。还有,当她和李锐做爱时,李锐所表现出的那种一如孩子依恋母亲般的稚气,会使她从心底里产生一种莫名的怜爱。这种贯穿于身心内外的欢愉,是噬骨吞髓的,更不是理性就能抵制的。在这种情况下,罗忆只好让一切放任,随它去吧。
李锐无疑更加贪恋罗忆,这一点,在他和罗忆做爱时表现得最淋漓。他很温柔,这个不大的孩子,体贴女人的细心程度让罗忆如醉如痴。那种如胶似漆的感觉,那种快感,往往让罗忆冷静下来时感到恐怖,她越来越发现,这个叫李锐的男孩子是真的爱她的。这种真爱的结果简直不能去想……
倘若,和罗忆保持这种不正常暧昧关系的人不是李锐而是……警官任久明的话,那么一切都简单了。两个如干柴烈火般的男人和女人,临时凑到一起各取所需,不存在负什么责任,这就好办了。
纯粹的东西,也只有骗骗像李锐这样的男孩子罢了。
说到警官任久明,他和罗忆在不经意里已经产生了一种微妙的联系:警官任久明在破一起杀人案。他同时还是作为留守女人罗忆空虚生活里的一个虚拟的男人,这个虚拟当然离不开性爱。这显然应该是发生在幽暗环境下的关系;那个被杀的蔡林,则是直线公司的财务总监。而罗忆最近常接触的人又恰好是直线公司的顶级人物董事长兼总经理……
当然,在当时,罗忆是一点没有注意到这些复杂的内在关系。她只是觉得,为什么这起在C城家喻户晓的杀人案,她在直线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的脸上却看不出一点问题。仿佛这次杀人案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天晚上电视《法制天地》节目继续播放跟踪警官任久明的消息。在这期节目中,警官任久明说出了一段奇怪的话,他对着记者手里的麦克风说:“生命中所有的犹疑与蹉跎,仿佛都在此刻现身责问。剑气森冷,暮色逼人……”
记者显然没听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但是电视机前的罗忆听明白了,因为,她接着电视上的任久明的话茬往下继续说道:
我掬一掬浪,你点一点水
你展一展翅,我伸一伸臂
我们倘佯碧波银涛之上
相忘于蓝天大海之间
我顿悟,或许这就是缘分。
不过,虽然罗忆听明白了警官任久明回答记者的话是引自诗人芦荻的诗《鸥缘》。(这位叫做“芦荻”的诗人没有像徐志摩或者席慕容的名气大,但是罗忆恰好知道这位已故的旅居澳大利亚的诗人,也读过这首叫做《鸥缘》的诗。)
当然,罗忆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警官任久明为什么对记者说这样一首没几个人知道的诗歌,并且,他只说了诗的前半段。当时的罗忆只是觉得记者被任久明说得一头雾水,而只有她罗忆才知道任久明说的是什么,这显然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实际上警官任久明已经给了大家一个暗示。不过,老实说像罗忆这样的女人是不会也不可能费神猜测任久明到底在暗示着什么。事实上是,就在罗忆忙于“直线杯”网球赛的时候,警官任久明只身来到了一片茫茫的苇荡里。他那天雇了一只小船穿行在密匝匝的苇荡里一直到天完全黑了下了。那一天,没有谁知道他干什么去了。有人说是因为案子迟迟不能破,所以任久明独自一人旅行散心去了。那天晚上,月明中天,警官任久明驾一叶扁舟穿行在茫茫的苇荡之间直到天亮。天亮时水面上大雾弥漫,密密的苇叶漫天漫海,仿佛成千上万把尖利的刀子在宰割刚刚亮起来的天空一样……
这些事情对于罗忆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罗忆的心思全在“直线杯”网球赛的冠军争夺赛上。比赛进行到现在的程度,一切悬念也都浮出了水面,正如预料的那样,打进总决赛的就是她和东川师范大学的一个女大学生。那个女大学生叫王慧,绝对是一个小妖精。实际上,能不能得到这次网球赛的冠军对于罗忆来说并不是主要问题。问题是那份每月一万元薪水的工作。罗忆太需要这份工作了。换言之,那个叫王慧的小妖精又何尝不想得到这份工作?现在的大学生满街找工作,谁不想在直线公司这样的企业工作?
另外,做为东川师范大学毕业的罗忆,她感到伤感或者失落的是,同为东川师范大学的学生,又同为女人,凭什么她就要输给比她更年轻的女人?这其中,那天直线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在送她回家时的冷落表现直接作用于罗忆伤感的心情。不为别的,就为这一点,她也要拿下这个冠军。
那个阳光男孩李锐似乎已经被大家忘记了。事情往往总是这样的,情欲的需求总比不上财富和其它欲望的满足。罗忆在充满变数的空间里仿佛一条遇着激流的鱼,这种鱼往往是为了达到目的而不顾一切地勇往直前。
为了达到目的,这种鱼是可以不要命的。
在这种情况下,李锐也分明感觉到了罗忆想甩了他。李锐是个聪明的男孩,更是一个痴情的孩子。他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所以,他想好好和罗忆谈谈。罗忆没有理由拒绝他的请求,于是答应他再谈一次。罗忆想,是该好好谈谈了,这不仅仅是为自己,更重要的是,李锐也应该有属于他自己的感情生活。
但是,那天晚上他们的谈话并没有进行多久就变得激情四射了。他们先是在沙发上亲吻,罗忆觉出了李锐的唇齿之间闪动着早晨鲜活的气息,那种气息是任何一个女人都希求占有的。罗忆紧紧抱住李锐,以至于李锐发出了呻吟。罗忆的欲念还是燃烧起来了,有一些肉体以外的东西在吸引着她。这像是一种悲剧性的东西,好像有什么面临绝境,使得性的冲动带着震撼的力量。或者是因为李锐在这段日子里遭受了太多的冷遇吧,这时候他变得有点愤愤。他大口地亲吻着罗忆,在膨胀的催促下,他撕去了罗忆的所有衣服,那种粗暴的进入让罗忆尖叫起来。这是一次近乎强暴的过程,罗忆被彻底击垮了。小伙子愤怒地把她放在他健硕的腿上,背靠着沙发一浪浪冲击着罗忆。罗忆大张着嘴,像一条离开水的鱼。那天晚上他们从沙发上到地板上然后到床上一直做爱到天亮。最后,是罗忆抱着李锐的脑袋揉搓着他的细密头发说:“我的……安琪儿……”
说完,就转过脸去,背对着李锐。许多时间过去了,房间里有些暗,两人都没动,按着原先的姿势。但是,罗忆却很分明地感觉到了性以外的那种冲动,换句话说,李锐给她的不仅仅是肉欲的震撼,更为严重的是还有精神上的满足。而这精神上的满足才是她最后下决心又恐惧的矛盾的激化点。这让罗忆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也许她对李锐动了真情了吧?她还拿不准,不过,她更加明确了李锐的可爱使她没法离开这个小伙子了。
欲望啊,真的是人遭受磨难的根源!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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