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在田野里耕作休息时，便会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顿足击土而歌，用来消除疲劳，调剂一下平日单调的生活。汉代刘熙《释名》中说“击壤”为“野老之戏”，宋代李昉等编《太平御览》引三国时邯郸淳《艺经》的话，也说它是一种古老的游戏。
　　 这击壤的游戏方法其实很简单，就是在田垅上竖起一块小木头，这个小石头，就称作“壤”，农夫们手里各自拿着一块大小相同的木块，“前广后锐，长四尺，阔三寸，其形如履”，游戏时，站在远处按顺序朝“壤”投掷，谁能够击中“壤”，谁就是比赛的获胜者。
　　 但是，这简单的游戏如果到了燕子门的高手手中，就不那么简单了，小白和他的干爹赵新安就正是这燕子门的高手，他们来这里是要执行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以微薄之力挑战土堡里那人数众多的清兵，而且，还要将这个土堡炸掉，毁掉里面的火器。
　　 小白游到岸边，用水草掩护自己，随手捏起了岸上的几枚石子，向着头顶的岗哨扔了过去。
　　 那些清兵都是百里挑一的，全都经过了陈欢的亲自调教，而且他们都或多或少修炼过佛门的秘术，感知能力特别强，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他们就能够发现端倪。所以，赵新安和小白唯一的机会就是趁着他们换班，注意力相对分散的时候下手。
　　 一连十几颗石子如同飞箭一般向着土堡上面射了过去，不偏不倚，冲着十几个清兵的脑袋而去。第一颗石头顺利地击中了一个清兵的脑袋，那清兵倒在了地上，额角流出一抹鲜血，痛得直叫唤。
　　 但是，其他的那些石头就没有那么好运能够吻到清兵的额头了，在第一个人中了石头倒地之后，其他人都反应迅速地趴了下来，石头从他们的头顶飞掠而过，砸在身后的土墙上，砸出了一个个窟窿。
　　 清兵回头一看，见竟然是石头，都十分吃惊，他们很快就根据石头射来的方向定位了小白和赵新安所在的位置，一起用手中的火器射了过去。然而，水中却只是打出了一连串的水泡，哪里还有人呢，小白和赵新安早就已经躲到了远处。
　　 赵新安压低了声音道：“小白啊，看来，你的练习还是不够啊，这一招孔雀开屏，那十几颗石子是要同时射中目标的，但是你的手力量不够，所以射出的时间有差别，这才让那些清兵躲过一劫啊。你看好了，应该这样……”
　　 又是十几颗石子飞了过来，这个时候所有的清兵都已经躲在了垛堞之下，偷偷地寻找偷袭者，而那十几颗石子竟然不偏不倚，正好从几个垛堞射了进去，击中了几个清兵的脑袋，霎时间哀嚎声一片。
　　 阿吉是这里的主要将领，也是陈欢手下的得力干将，他听见了喧哗声，很快来到了众人的身边，踢开了一个哀嚎的士兵，俯身靠近垛堞，用耳朵倾听外面的声音。他有一个绰号，叫做“听风的人”，因为他能够听到最细微的声响，哪怕是风抹过花蕊的声音，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半晌之后，他终于笑了，黑洞洞的火铳从垛堞塞了出去。不用瞄准，因为阿吉不是靠自己的眼睛去看，而是靠耳朵去听的。他已经敏锐地感觉到了，就在不远处的水塘里，传来了划水的声音。不管是水鸭子还是人，阿吉都必须试一试。
　　 一声火铳响惊动了天上的飞鸟，一道水柱从水中激射而出，然后是轰隆一声落水的声音，远远能够看见水塘里腾起了一片血雾。
　　 阿吉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因为他知道自己射中了目标。他转身对手下说：“你们几个，和我一起下去看看，其他人留在这里，继续紧密监视外面的一举一动，不能够有丝毫懈怠。”
　　 他说着就带着人下了土堡，小心翼翼地向水塘边走去。士兵们用带着刺刀的步枪将密密的水草拨开，可是，那水中却一个人都没有，几个清兵用刺刀在水里挑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任何收获。
　　 “不好，上当了。”阿吉的眼中露出了惊愕之色，旋即命令手下士兵赶快回到土堡。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漫天的碎石汹涌而来，打得几个清兵根本来不及反应，随后从水下钻上来几个口中衔着芦苇杆的汉子，水中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肉搏战。
　　 阿吉心中一惊，不过，他却很快冷静了下来，他发现了隐藏在远处的人影，那人的手中还抓着一把石头子呢，更让他恼火的是，这竟然还是一个不大点儿的小孩。阿吉端起了手中的火铳，向着那个小孩的脑袋瞄准，这么近的距离，一击必中。
　　 然而，就在这时候，阿吉却突然听见身后恶风不善，他暗叫不好，猛地回头，可是，身后却并没有人，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听见头顶有呼啸之声，他抬起头来，一把飞刀从天而降，向着他的颅顶刺来。
　　 阿吉慌乱中手一颤抖，一枪射了出去，不过，却失去了原来的准头，子弹从那少年的头顶掠过，而那把飞刀也从他的顶门刺入，他连哼都没有哼一句就倒在了水中。
　　 再看那潜伏在水下如同游鱼一样的十几条汉子，他们也结束了战斗，悄无声息地将这一小队十几个清兵都干掉了，原本清澈的塘水变得鲜红一片。他们已经将自己的衣服换下，换上了小清兵的军服了。
　　 为首的粗壮汉子对赵新安和小白打了一个胜利的手势，轻声说道：“赵大先生，接下来，就看您的了。”
　　 赵新安搂着惊魂未定、从阿吉枪口下死里逃生的小白道：“放心好了，交给我，十拿九稳。”他将随身携带的包裹打开，几层防水布下面放着的是几个经过了改装的火流星。他双手各抓了几个火流星，火流星的引信上都拴着绳子，绳头含在了他的嘴里。
　　 此时就听见土堡那边传来了喊话声：“阿吉大人，你们那边的情况如何？”
　　 由于这个小队的绝大多数人都是女真人，阿吉本人也是，所以那人喊话的时候用的是女真话，而那个粗壮汉子听得懂女真话，而且还能够惟妙惟肖地模仿阿吉的口音，他对着土堡上喊话道：“没事，打开门吧，我们回来了，是一小伙匪兵，都已经被我们解决掉了。”
　　 他说着就领着那十几个换好了衣服的汉子划着水花上了岸，他们压低了帽檐，低着头向前走。土堡门打开了，然而，就在那粗壮汉子打算进去的时候，却听见楼上有清兵喊道：“不对，你不是阿吉，你到底是谁？”随后就是杂乱的声音：“快，快关门啊。”“别让他们闯进来！”“是乡勇，乡勇来了！”
　　 然而，就在这时候，十几颗火流星在从水塘里扔了出来，在空中划出了一道道漂亮的弧线，不偏不倚地扔进了土堡的垛堞，垛堞并不大，但是，对于赵新安来说，这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几声爆炸声之后，土堡里面一片大乱，而粗壮汉子也带着人趁着这个时候从门口强攻了进去。
　　 经过一阵厮杀之后，土堡里的清兵被包了饺子，他们做梦都想不到，他们自认为铜墙铁壁的土堡，此时会将他们自己的性命堵死在这里。偶尔有几个漏网之鱼从土堡里逃出来，也没有能够躲过赵新安和小白的左右夹击，一个个脑袋都开了花。
　　 战斗结束，那个粗壮的汉子拉着赵新安的手道：“赵大先生，我真是没想到会这么成功啊。若不是因为有你们的帮忙，我们攻打这个土堡，可是要花费不少的心思呢。没想到，你竟然能够同时扔那么多火流星，而且，还能够扔得这么准，清兵的伤亡可比我们严重多了。”
　　 赵新安笑道：“清兵只知道仗着自己的先进火器，却不知道，有的时候火器先进也未必有用。小白之前用的这招属于击壤，而我刚刚投掷飞刀和火流星用的，则是投石之术。”
　　 粗壮汉子迟疑道：“什么，这不都是扔东西吗？难道还有什么不一样吗？”
　　 赵新安笑着说：“当然不一样了，因为，击壤的时候，用的是直线，是以力量取胜的，但是，投石却不是平着扔出东西，而是扔出一个弧线来，比如扔到一个瓶子里面去。就好像我刚刚的那把飞刀，明明是从阿吉的背后发出的，但是却在空中改变了方向，等阿吉发现的时候，它已经划出了一道弧线，从他的头顶落下了。”
　　 其实这投石最早也是作为一种练兵的手段出现的，据《史记》记载，想当年秦国的大将王翦曾经与楚国的兵将交战，他先采取固守的战法以逸待劳，当他巡视军营的时候，突然发现军中的兵士正在练习远距离投石，他认为有这样精力充沛、积极锻炼、时刻准备战斗的军队，是克敌制胜的保障，就非常高兴地说：“士卒可用矣。”后来这投石又演变成了投丸、飞刀、打镖等不同的类型，赵新安刚刚其实只是牛刀小试而已。
　　 粗壮汉子不由得感叹道：“赵大先生，您可真是厉害啊，我佩服，佩服啊。”
　　 赵新安微微一笑道：“若说起真正厉害的，不是我，而是我的弟弟。”他说着看了看天色道：“你们看，是不是到时间放焰火了啊？”
　　
　　 （三）冲狭燕濯
　　
　　 此时再来看赵希楠和陈欢，赵希楠漫不经心地说着话，还时不时地看向窗外。陈欢淡淡地说道：“怎么，你好像在等什么人啊？”
　　 赵希楠笑道：“我等人？我们还是继续商量攻打芜湖的事情吧。”
　　 陈欢却猛地一拍桌子道：“哼，你还在这里和我装神弄鬼吗？你根本就没有投诚之意，根本就不是想要告诉我路径，你刚刚所说的那些话，都是废话。我想，你是在拖延时间吧，你赵家有兄弟两人，可是，你来了，你大哥却没有来，这是为什么呢？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你来这里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而你的大哥则去救你的师父了，不是吗？”
　　 赵希楠听到这里哈哈大笑道：“好，说得真是好啊，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我的确是在拖延时间，但是，我大哥却并没有来。因为，我师父是什么人？他是号称南偷的傅延荣，他如果想要离开这里，还用得找别人帮忙吗？”
　　 陈欢冷笑道：“不要老想着往自己人脸上贴金了，南偷又怎么样，在我的牢房里，他手无寸铁，难道你还指望他能够无中生有吗？”
　　 “谁说不行呢？”赵希楠说着指着窗外道：“不信的话，你就自己看看吧。”
　　 陈欢来到了窗口，看到了让他震撼的一幕。为了防止傅延荣逃走，他特意将傅老头安置在了顶楼，楼下就是一片空地，没有任何借力的地方，有人日夜看守，傅延荣就是插翅都飞不出去。但是，他却没有想到，傅延荣却不知怎么弄开了铁窗，而且还将一根麻绳拴在了窗口，另一头却不知道怎么回事，缠在了墙头的铁丝网上，此刻傅延荣竟然在高空之上行走，而楼下的那些士兵却丝毫都没有注意到。
　　 “不可能，他怎么弄来的绳索，他怎么弄断的铁窗？”陈欢喃喃道：“难道他真的能够无中生有吗？”
　　 赵希楠嘴角微撇道：“无中生有的确是不行，不过，看在我们是好朋友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答案。你不知道这个世上有些虫子，牙口其实是很好的吗？还有，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和那么多乌鸦一起来吗？难道真的是为了更炫一点吗？其实，每一只乌鸦的嘴里都衔着一截麻绳。”他说着仰天大笑道：“你猜得一点都不错，我的确是在拖延时间，但是，我拖延时间是为了要让我的师父有足够的时间将麻绳系起来。”
　　 陈欢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冷声道：“赵希楠，你高兴得太早了。”他说着就对楼下大声喊道：“给我杀了他！”
　　 众士兵这才注意到要犯竟然已经凌空而走，顿时十几支枪一起向着头顶射击，空中枪声一片。
　　 就看见傅延荣足尖在绳子上轻轻一点，然后整个人翻到了空中。那些子弹从傅延荣的身边飞过，却只是擦伤了他的手臂而已，并没有伤到筋骨。傅延荣大叫了一声，双脚落回到绳子上，又是一点，向着远处冲了过去。
　　 陈欢拔出了腰间的短铳，对着绳子就是一枪，他的枪法极准，那麻绳本来就不是很牢固，只是一枪就断裂了开来，傅延荣的身子向下坠落了下来。
　　 赵希楠此时却突然出手，一把飞刀向着陈欢射来，陈欢身子一偏，躲了过去，同时手中的短铳已经点在了赵希楠的额头上：“赵希楠，今天你和你的师父，一个都逃不走。”
　　 然而，赵希楠却依然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谁说的，至少，我师父已经走了。”
　　 陈欢微微一愣，他的确没有听到身子坠落地上的声音，回头一看，却看见傅延荣的身子并没有落到地上，而是在赵希楠扔过去的那把飞刀上踩了一下，然后，他的身子就向着围墙外翻去。陈欢这才知道，赵希楠刚刚的那把飞刀其实并不是针对自己的，而是给傅延荣当踏板的，让他能够借力。
　　 连续的枪声响起，子弹压得傅延荣喘不过气来，由于子弹实在是太密集了，所以他一个躲闪不及，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大腿，他的身子顿时下落，向着铁丝网上撞了过去。
　　 铁丝网之间有一道缝隙，它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是，若是要让一个大活人从这里挤过去，还是不太可能的，就算硬塞过去了，身上也必然被刮得伤痕累累。
　　 然而，谁知道就在此时，傅延荣却突然一吐气，收胸收腹，整个身子一瞬间变薄了，就这样，他从那铁丝网之间穿了过去，瞬间消失在众人的面前。
　　 陈欢怒斥手下的清兵道：“还不快追。”一回头却看见赵希楠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你师父用的是燕子门特有的绝技冲狭燕濯吧，只是我一直以为这种功夫只有女人才会修炼的，但是，我想错了。”陈欢叹息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