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呢！你们想，为什么安排王新明来当校长？”不等回答，赵后英又说，“狠匠呢！王新明是狠匠，书记都怕他，就把他安排到学校当校长，免得村里的工作受干扰。”
　　 柳开国们一听，觉得很有道理。文盲当校长，流氓受重用，看去是极不正常的事情。就像文革时期孤陋寡闻的人物都可以当大官，任何不正常的事情都有它存在的理由。
　　 在学校，四人帮里除了赵后英大些，都三十多岁，有文化，有能力，属于中坚力量，大老百姓。
　　 柳开国说：“学校是靠知识吃饭的地方。我就不相信，一个粗鄙汉子，两眼一摸黑，我们都不配合他，他的校长当得下去？”
　　 周正全拍着大腿，非常赞同柳开国的说法。“王清明上过我的门，要求我把老师的课分出来。正月十五放假，十六正式上课。我主任都不当了，还给他分屁的课！”
　　 李中文不以为然，“你不分课他就没办法了？去年的课原封不动，各捡各的旧粑粑。”
　　 一想也是，一学年没上头，老师没变化，只换了校长，但老校长是代了课的，代毕业班思想品德，他王清明代得好思想品德？思想品德课只怕是要栽到谁的头上。
　　 柳开国与李中文常代毕业班。柳开国问李中文：“看你代不代，我是不代的。”
　　 李中文反问：“我脑壳上又没长癞子，我该多代课？”
　　 赵后英比较灰心，说王清明有上封宝剑，有伍书记支持，谁也卡不住他的脚。
　　 果真如此。
　　 十六上学，老师们必须提前至七点到校，在签字本上签姓名，七点一到，王清明收回签到本，每月结出勤帐。迟到和早退一次扣工资五十，旷工一天扣一百。王清明在大会上一宣布就是规章制度，也无需白纸黑字帖在墙上的。他说，制度帖得再多不执行，屁用都没得。七点，老师们整齐地坐在办公室里了。王校长召开会议，说国民党税多，共产党会多，我的会更多，天天都要说几句。今年，老师们的课，是外孙打灯笼——照旧（舅），和去年一样。六年级的思品课呢，暂时由郑得民老师代替，郑得民老师多吃点苦。众老师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郑得民，特别是四人帮们的目光中夹着捧带着刺，令郑得民羞红了脸，熟透的稻穗般钩了头。
　　 会上，王清明没提周正权，会后也没找他，根本没提教导主任的事。既使课程安排已妥，还有各种各样的计划呢？每学期教育组都要组织开学工作视导和检查，看学校工作是否迅速走上正轨，工作有秕漏要通报批评。周正权很奇怪，没说同意他辞去主任职务，没安排他人接替，也不再与他商量工作，真不知道这条粗鄙的汉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老师们各进各的班，各做各的事。王清明没代课，是专职校长，在校园里打转转。时而摇头晃脑，感叹他认为存在的问题；时而一手叉腰，与老师谈论事情。看去，虽说没有文人的儒雅，但有将军的魁梧。
　　 都说王清明粗俗，但不知道他也细心，做事有准备。如何到文人天地里当头头，他请教过教育组的元仲。元仲在教育组管教研和师训。王清明请他吃过饭，打过牌，跳过舞，洗过脚，捶过背。元仲喜欢跳舞和按摩，喜欢喝得醉眼蒙胧时，迈着摇晃的脚步，到休闲娱乐场所看灯光迷蒙幽暗，听音乐婉转低回，闻女人肌肤芬芳氤氲。元仲倾其所有，暗授机意。说世界上什么好当？校长！王清明在教士面前不敢打卖拳，说一切靠兄弟帮助呢！再则，学校内部有“四人帮”，有敌人，但也有朋友。吴金兵老师，五十开外了，人老实本份，老校长时代管学校财务，又是他王清明姨佬。都笑说姨佬不是亲戚，也不能疏远到哪里去。平时俩姨佬关系处得不差。今年过年，更是走得勤，王清明也把当校长的事早已透露给他。吴金兵也把学校管理的几大步骤几个关键如实相告。吴金秀老师是吴金兵的叔伯姊妹，奔六的老太婆了，为人和善。还有伍兴凤老师，过三十的人，至今还是剩女，看着姐姐嫁的对象是部队团级干部，转业到地方当了地市级的局长，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姐姐也跟着享清福。伍老师要向姐姐看齐，还在招驸马的长征路上爬涉，根本没心思跟“四人帮”跑。冯昌兰老师，是胡书记的夫人，干部家属，有思想有觉悟的人，不会乱说乱动。全校十位民师，四人帮只占十分之四，毕竟是少数。多数人还是拥护他王清明的。王清明当水利主任时，那个威风凛然，全村人都见识过，既使伍书记开过来的工分条子，若没有他王清明签字画押，根本就不作数，有如一张白纸。王清明底气十足，“四人帮”与他作对，那是鸡卵碰石头。
　　 中午，老师们依旧在学校食堂吃饭。烧火的依旧是去年的戈老头，六十多岁，皮吊吊的脸颊中间，是一只暗红色的酒糟鼻子，喉咙里常发出煮开水的咕咙声，那是浓痰的回响，时而浓痰被响亮的咳出来，被戈老头叭的一声丢出来，丢在灶前的柴灰里。王清明在心里责骂老校长高明发，找这么一位宝贝来烧火。戈老头肯定有肺结核。王清明恼着脸没吃饭，通知老师中午到办公室开会。
　　 老师们迅速吃完饭，纷纷进了办公室。四人帮也规规矩矩坐在各自的木凳上，虽有些不满的情绪，也只是略有表露而已。
　　 起先，王清明一双肥硕的大腿搁在乳白色的办公桌上，套着紫红色袜子的脚交叉着上翘，身子仰躺在木凳上吃旺旺雪饼，吃几口呷几口浓茶。他瞄了一圈，老师没有空缺，遂收拢双腿，将脚安放在殷色皮鞋里，上身前倾，又呷了一口浓茶漱口，左手肘戳在桌沿上，食姆指叉成人字，托着肥胖的下巴，宣布开会。
　　 王清明先问周正全：“周主任，高潮村小学在学区里得过一回第一没有？第二第三都算数。”
　　 真是欺人太盛呢！周正全说：“期期都有前几名。”
　　 全校六个年级，语文、数学、思品和自然，全学区九所村小比，总有考一、二、三的，只是看多和少。周正全没有多做解释，看他外行说外行话。
　　 王新明却仰脸观望着办公室，看着四周墙上泛黄的计划、制度、课表，还有几块陈旧的奖牌，多是学区表彰，什么田径比赛第三名，歌咏比赛第二名，乒乓球比赛道德风尚奖等，找不出一块教学奖牌。
　　 “去年小考，在学区第几？”王新明问。
　　 周正全一愣，想不到他会问到小考。小考成绩在高潮小学是羞于开口的话题，总是在学区垫底。小考年年有，都数七八九。
　　 “去年排第八。”
　　 王新明并拢右手指，在办公桌上杵了杵，昂首道：“我就晓得没英雄过一回。什么原因？老师不专心教学，人在曹营心在汉，整天记挂着家里的事，学校成了他的菜园子，想进就进想出就出。过了半天，就有人跑出校门四回，我都有记载。学生呢也不专心读书，整天只记得往校门口跑，买小东西吃，下课铃一响，跑得风起云踊，公路上车来车往，学生出了安全事故，谁来负责？谁负得了责？”
　　 王新明敞开了呢绒大衣，说得义愤填鹰，李中文也听得心一炸一炸的。虽说今日处处小心谨慎，还没出过校门一回，前天的清洁大扫除，已初尝王新明的厉害。昨晚群英担心的事恐怕要成为现实了。群英说：“李中文，你跟柳开国跑要跑出拐来的（跑出坏的结果）。跑得我们的商店都开不成你信不信？”李中文闷着头，像被霜打蔫了的茄子。他哪有不相信的？王新明从村里跑到学校来，不是来念经敬佛的，无利不起早，他一定会向老校长学习，在校内开商店。你跟不跟柳开国跑都是一样的结果。王新明不是老校长。老校长开商店根本不怕，他开在校内，占着天时地利都没有生意。“四人帮”不是马虎角色，早就形成利益同盟。暗地里鼓动学生进李家商店，上了老校长商店的学生铁定挨批评，他们安排铁杆学生暗中监督。老校长的夫人看着自己的生意淡如水，也摇着满头银发莫名其妙，百思不得其解。李老师的货物卖得贵，怎么生意还那么好？
　　 名曰校门，仅一条进校的砖碴路而已。学校只有四合院似的三幢平房，还无围墙。师生的进出既方便，又散乱。
　　 王清明接着说话。
　　 “从现在起，我用手画一圈迹，以三幢房屋围成一圈，上班时间，任何人不准越线一步。学生也是这样。对老师，有违反者，发现一次扣工资五十块。”
　　 5
　　 真是画地为狱。反应最强烈的唯有四人帮。
　　 李中文自不必说，商店是开不成了，财源滚滚来的日子有如滚滚东流长江水，奔腾入海永不回。
　　 柳开国半日里跑回家两次，都是课间十五分钟。也没有做什么大不了的事，看到妻子雪春儿坐在齐路高的商店里打毛线，与周围左右无事的女人唠闲嗑，柳开国礼节性地与女人们说了几句话。雪春儿诡异地朝他一笑。柳开国穿过商店，下了坎坷，进了早年修建的矮于公路的正屋，开正屋的后门，到低矮的茅厕里耍了一泡尿。屋前屋后转了一圈，有如中学老师到学生公寓查寝，看看而已，时间不长便打道回府，进了学校。王清明几道红线一画，柳开国就不能随机“查寝”，对妻子雪春儿防范彻底失去了战斗力。商店由街上转到乡下，学校商店近在咫尺，柳开国有了条件常回家看看，做做家务洗洗碗，雪春儿既使有春心也没有春风春雨的滋润，也不敢造次，怕柳开国突然飘然而至。雪春儿是只漂亮的风筝，无论在天空如何漂移摇摆，线却紧紧拽在柳开国的手里。如今线要断了，风筝会漂摇到何方？柳开国心乱如麻。
　　 一圈儿红线也锁了周正权的咽喉。周正权的家挨堤，在学校后边。在一对夫妻只生一个孩子的年代，他生了两个，一男一女，儿女双全。当然也罚了款，交了钱。还多亏他周家有人，侄儿在村里当会计，不然民办老师都当不成了。养两个孩子，就像六十年代七十年代养了七八个孩子，拖孩儿群。原先养个孩儿只需一口吃的，吃饱了不饿就行，现在的还要读书，要考大学，要出人头地，负担就出奇地重。周正全夫妻都是头脑灵敏不怕吃苦的角色，有一双大腿才敢穿一件大裤。在他家屋后，有一片十亩桔园，村里种了几年，还没等到结果受益，土地要承包到户，集体土地私有化，在当会计侄儿的帮助下，周正全承包到了手，种了快十年了，年年都硕果累累，形势喜人，外地贩子驻在他屋里收购，票子数得哗哗响。他的楼房率先在村里修了起来，二层，漂亮且威风，站在二楼上，学校内景色一览无余。十亩桔园让他尝到了甜头，也付出了心血，老校长时代，教书基本上成了他的副业，除了进教室的几节课，其他时间差不多都在桔园里，施肥、除草、整枝、治虫、防病。桔园成了他心怡的第二产业。有时桔园里的事太紧迫，抽不出时间上课，他会一片赤脚风一样飘到教室里，安排学生自习，班长坐在讲台上监督，记录没有认真自习的学生，次日他上课时打手板。老校长不是常说，民办老师要两手抓，一手抓教学一手抓种田，两手都要硬么。老师们偶耳旷旷课，迟到早退，老校长总是睁只眼闭只眼，只当没看见。年颇老与，尚能饭否？世界终究是年轻人的世界，一团和气最好，得罪人了划不来。新官上任，只准一手抓了，一手抓好教学。十亩果园要整枝，要施肥，要防病，事情一件连着一件，不像种水稻棉花，现在是空闲季节，种果树则不同，正二月正忙，像种水稻搞双抢，你万不可偷懒，否则它不给你开花的笑脸，不给你结果的欣悦。这些繁忙之事仅凭双休是无法完成的。请人又不行，主要是不放心。种果树是技术活，一般人没有经验，会帮倒忙，不敢放手让他去做。关乎一年几万块钱的得与失，开不得半点玩笑，老婆都只能在果园里打打下手，做做配合工作。王新明的红线划在他的动脉血管上，是一把尖锐的刀。
　　 一圈儿红线对赵后英来说影响不大。不准出校园就不出，没有啥大不了的。离沙口市中学有几里路，不可能抽空回家。但早七点与晚六点太厉害，对她是个极大的考验。以往，都是六点到六点半起床，洗脸、刷牙、梳头，洗完全家三口人的衣服，再给丈夫穿衣。每天给丈夫穿衣都令她血压飙高，心跳加快，似乎得了高血压。每晩穿得周周正正睡觉，次日掀开他的被窝，仅发现他一丝不挂，一把枯棉梗一样蜷缩在一起。赵后英便气恼地打他皮包骨的屁股，烦道，“怎么这样害人哟，害死人了不顶命！”赵后英烦归烦，骂归骂，还是捡起被窝里他脱掉的内衣，重新为他穿好，再穿外衣。为他穿衣是件很困难的工作。活着的丈夫与僵尸没有两样。他的手腿都不会弯曲，把全身的衣裳为他套上去要花费大量的时间，还有耐心和磨练后的技巧，显然年愈九十的周老汉是不会的。周老汉陪儿子过夜，为儿子端夜尿，受儿子半夜尖声鬼叫的折磨，也实属不易。有时周老汉也发火，湖南安乡话吼他：“你个害人精，我把他丢在大河里算了！”老子来扶持儿子，不仅要上日班，在赵老师上学的时间段看守，还要值夜。开始赵老师还是与丈夫同床而眠，为丈夫端屎端尿，但丈夫很烦，半夜竟脱光衣服艰难地要爬到她身上去。赵老师看他尖声啊啊着气喘吁吁而终究望尘莫及，年轻时不费吹灰之力骑在她身上纵横捭阖驰骋沙场如战马，如今却早已无缚鸡之力，空有壮士之心，顿生怜悯的赵老师索性宽衣解带，露出一身肥胖而不失妩媚性感的身躯，轻弯手臂，将丈夫抱上身揽进怀像搂一把稻草。嘿嘿喘息的丈夫浑身僵硬，而当硬的地方却怎么也硬不起来，无论赵老师如何配合，他总是进不了赵老师的身体。一河好鱼，可惜无网。他顿生烦躁，用尖利的指甲狂抓赵老师丰满瓷白的双乳，道道血痕随之展开，洇出颗颗血珠子。捞不着鱼打竹篓。赵老师暗自落泪，开始与丈夫分床而眠。公家分配的房屋只够放置两张床。丈夫睡一张，公老周老汉睡一张。由周老汉负责照看丈天。赵老师呢？她花钱推倒了屋后的小厨房，将之扩大，新建了厨房、客厅、自己单独住的卧室和卫生间。这样住着舒适，觉也睡得安怡，次日上班才有精神。而且新屋后开了铁栅门，连着一条短暂的简易公路，就可上泥青路去村小学，无需走中学的大门。近，很晚了进出也不担心校警锁门。赵老师给丈夫穿衣的时候，周老汉早就起了床，洗了脸，吸着纸烟到街上过早去了。他要赶在赵老师上学之前回家，照看儿子。赵老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给丈夫穿好了衣服，反身背他到屋前的小客厅落坐。说是背，不如说是拖。丈夫完全不会使力，不会配合，拽着他的双手背在背上，越背越长，像根会伸展的面条，双脚会扫在地上。丈夫三十岁时开始得病，开始消瘦，如今瘦得皮包骨了，背起来还这么沉，还很吃力。虽说他得了病，什么事都做不了，但脑筋还在正常运转，还像正常人一样思维。不然他晚上为什么脱得一丝不挂赤身裸体？白天，让他在松软的单人沙发上是坐不住的，要打开二十七英寸的旧彩色电视机，让他消磨时间。再打水给他洗脸、刷牙，打理个人卫生。若要拉尿要拉屎，则又反背他到房里解决。房里有方便他拉尿拉屎的软座椅，座椅下有洞，洞下放好了塑料桶。屎尿拉完了，赵老师迅速将塑料桶提到卫生间冲洗干净，将屋内门窗打开，空气对流。于是，屋里没有臭气和异味。多年的病人，屋里还与健康人家一样的卫生，都说赵老师呀，这人不简单。但赵老师这人，就是太啰嗦，以至隔壁马老师很反感。说他每天早晨要高声大气讲两段话。一是她丈夫脱衣服问题。前面说过不必赘述。二是出门前问她丈夫早餐吃什么的问题。病人不会说话，失去语言功能多年。赵老师用的是烦躁的语气。问丈夫。“吃么事？我说你同意你就点头。不同意你就不点头。馒头？——包子？——发糕？——拉面？——包面？——水饺？——豆皮子？——锅盔？——”街面上的早点几乎点高了，也不见丈夫点头。又是一阵烦怨。马老师还没起床，还想睡会安稳觉也睡不成。赵老师问不出所以，只有胡乱买一份早点回家，给丈夫围上餐巾，喂他吃饱，此时周老汉过完了早，从菜市场买回午饭菜，摇摇摆摆地进了屋。赵老师则出门，打开屋檐下锁着的二八自行车，轻盈地撩上去，上街买两只馒头，边啃边上学。到了学校，一般离九点不远。都知道她的苦处，老校长也不说她。放学是必须提前走的，否则丈夫可能正躺在地面上哼哼。丈夫在一把位置上是坐不住的，沙发上坐累了，想到滕椅上坐一会儿，滕椅上坐累了，又想到沙发上坐一会。周老汉更是在屋里坐不稳，总爱丟下儿子外出打牌。现在新校长强调七点到校六点离校，迟到早退扣钱。民办老师一年有几个工资呢？两千多一点。经不起几次扣。像癞子头上几根头发，扯一根少一片。丈夫周正平工资也不高，病休多年，涨工资没有正在上班的老师涨得快，还有归所在学校发放的月薪，上面叫地差什么的，上岗的人有没上岗的人就没有。家里收入不多，用钱的地方却千条万条。周正平躺在沙发上，万分思念过去的岁月，羡慕正常人的生活，哼哼叽叽地闹着要吃药要医病，治好脑萎缩，从沙发上站起来，威武雄壮地走路。这谁也不巴望呢？赵老师背着他小医院大医院都看了，周正平中医西医都吃了，半点好转都没有。医生说是基因遗传，上天入地都没有办法医好。周正平却不死心，被找上门来的游医把继续医病的欲望又呼啦啦地扇动起来。游医说他是专医脑萎缩的，有祖传秘方，吃了他的药百分之百会好。他有鼻子有眼地说看好过好多例了，比仿某某县某某乡某某村的某某某，比你还严重，饭都吃不好了你还能吃饭，现在某某从病床站起来了，还与老婆合作生了一个幺儿子。赵老师一听就知道是个骗子，骗人钱财的。周正平却相信，且信得五体投地，要吃游医的祖传秘方。赵老师不同意，骂他是猪脑筋，人脑萎缩成猪脑了，钱丢到河里还鼓一个泡，把钱给骗子泡都不鼓一个。周正平却坚持要找游医看病，吃游医的祖传秘方，见着赵老师就啊啊地比划。不同意就绝食，木着脸，觅死。你死就死，你死了我赵后英也解放了，从十八层地狱回归人间。想到儿子周成还是依了他，花两百块钱买了几包牛药（大包的中药像给牛吃的）熬给他喝。儿子周成不能没有爸爸。周成在广州打工，二十四岁了，还没说上女朋友。电话里赵老师催他，同你般般大的男娃都抱儿子了。周成却不急，说皇帝不急太监急，不要你操这个闲心，你只管把我爸照料好就行了。赵老师哪有不急呢？可能是家里太穷了，儿子才不急着找女朋友结婚。她住的这一条平房子，七八户人家，几乎都是退休老教师，子女们都有宽敞亮丽的住房。中学里，又准备集资修建教师之家，八层高楼，每户一百二十平米，学校贴补一部分，教师仅付三万。报名涌跃。赵老师没有钱，只有望洋兴叹。高潮村小学的早七晚六，校园里没人就罚款扣工资。赵老师觉得这个规定似乎专门针对她的，是为她量身定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