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风居住的街道(小说)
当年,我的母亲分到这个小镇的学校教书,刚来的那天,她就对父亲产生了好感。她总说,学校那么多的男老师,我的父亲不是最优秀的,但是他拉的琴却能吸引她。她喜欢听他的胡琴声,他觉得父亲的胡琴正好和她的歌声相匹配。后来,她绞尽脑汁,想要引起他的注意,但是很失望,那时的父亲,性格内敛,根本就看不上她这样性格张扬的小女生。
然而,年轻时的母亲很自负,她以为,凭着她的年轻漂亮,凭着她优越的家庭条件,一定可以让这个自己心仪的男人对她刮目相看的。从此,她暗暗地关注着他,寻找着机会接近他,终于有了机会。母亲对我说过,那是一个周末,别的老师回家了,宿舍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吃过晚饭,她觉得宿舍里闷热,便走了出来,一边看着校园四周高大的白杨树,一边在静悄悄的校园里散步。远远地,她看见一个人走进了校园,脚步有些踉跄。谁呢?她想,这个时候有谁会来学校呢?仔细看去,她认了出来,可是他怎么喝酒了,而且还喝多了?于是,她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那一天,他们之间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母亲说,这件事是自己设计的,自己设计了一个陷阱让父亲陷进去,其实还不是把自己也陷了进去?后来回想,自己难道真的得到了幸福吗?因为未婚先孕在当时来说是可耻的事,特别对于一个连对象都没有的女孩来说,该是怎么样的耻辱?那些日子,父亲没有别的办法,他不忍心让一个女孩独自承担这场错误,只能将错就错了……
这么多年了,父亲一直生活在自责和痛苦中,然而他不敢面对你们。上个月他让我来找你们,他对我说,找你的那个母亲,你的姐姐,你求他们原谅我,否则我不会心安。
母亲的脸没有一丝波澜,很平静地说,这么多年了,他才想起来要我原谅,我怎么原谅他?那年,月儿还小,他不顾一切地走了,把艰难困苦留给我一个人,他自己怎么不来求我的原谅?怎么,自己做错事了,让孩子来承担,他算是什么男人?
张阳哭了,他曾经说过无颜见江东父老,只好等姐姐结婚的时候再回去了。趁现在身体好,多挣点钱,给姐姐准备一份拿得出手的嫁妆。然而,他没有等到姐姐结婚,就离开了。
他怎么了?月儿和母亲异口同声地问着。他死了。上个月,他和我的母亲去参加一个朋友的开业酒会,喝了点酒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他和母亲双双离开了,临死前,他要我回来找你们。
月儿站了起来,她摇着男孩的手臂,连声地问着,你说的不是我的爸爸吧?你是不是找错人了?你的父亲叫什么名字?
姐姐,咱们是同一个父亲,你想一想咱们的名字,张月,张阳……
忽然她的心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先是憋闷的她很难受,后来又像被撕裂般地痛了起来。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掉了下来,啪嗒,啪嗒,她听见自己心裂开的声音,仿佛看见鲜红的血流了出来,摇晃了几下,她听到母亲大叫着她的名字,还听见张阳一边叫着姐姐怎么了,一边焦急地打着120叫救护车……
(五)
月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她看不到前面的路,她在艰难地跋涉着。忽然,似乎她听到了哭声,她努力地听着,那好像是母亲的哭声,月儿,你不要扔下妈妈。好像还有张阳的声音吧,他怎么也哭呢?姐姐,我刚刚找到你,我不让你死,我要救你……月儿疑惑了,张阳哭什么?这个男孩与自己有关系吗?他怎么叫姐姐呢?哦,对了,他是弟弟呀,是父亲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就是为了他的出现,父亲才不要月儿,不要母亲了,就那样决然地走进风雨中。
月儿!恍然间,她似乎听见父亲在叫他,月儿,你怎么来了?你不在家好好地照顾你的母亲,你来这里干嘛?哦,是父亲,是自己多年不见的父亲,她的心又疼了起来,浑身像针扎般地难受,她叫着父亲,我想你了,虽然表面上我装着不想你,装着恨你,可是我心里真的想你,父亲你回来吧!
前边的路还是那么黑暗,月儿仿佛就要走进无边的深渊之中,父亲大叫着,月儿,我回不去了,走错了的路再也不能回头了。你不要过来,你回去,回去,母亲和弟弟在等着你。
父亲,我浑身太难受了,难受的时候不敢对母亲说,我怕她难过,我怕她流泪,我不愿意母亲再为我受苦了,我也累了,我想找个地方歇歇,这是走到哪里了,怎么这么黑呢,我看不到前面的路呀。
忽然,她看见前面有一丝亮光,她想追逐,却没有了力气……
月儿睁开了眼睛,看见红肿着眼睛的母亲,看见紧张注视着她的张阳。看她醒来,他们都笑了,如释重负般地笑了。这时候,医生进来了,高兴地对母亲说,祝贺你们,配型成功了。母亲张大了嘴,医生,你说什么?
医生疑惑了,怎么你不知道?张阳和张月的血型正好相符,可以做脊髓移植手术。
我不知道呀,张阳,你是偷偷地去做的血型化验吗?孩子,你可救了你姐姐的命呀……
当那天张阳说到父亲的时候,母亲没有掉泪,可这时候,母亲却再也抑制不住地大哭起来
春天来了,春天的空气是清新的,春天的阳光是透明的,春天的鲜花是美丽的。
月儿和张阳来到一座墓地,月儿看着墓碑上刻着的名字,轻轻地说,爸爸,我和弟弟来看您了。我虽然怨恨过您,但您送给我一个好弟弟。您放心吧,我会好好和弟弟相处,相互照应的。
张阳取下背着的胡琴,拉着那首月儿经常听到的曲子。现在月儿已经知道了,那首曲子的名字是《风居住的街道》。当她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的心被震颤了,然而这次,再一次听到这支曲子,月儿才真正的感应到其中包含着的含义,琴上悲弦离人怨,爱亦难,别亦难,情义两难全;情何堪,义何堪,白头人生何其短,魂梦悠悠空回旋。而这里边的意义,仿佛诠释了父亲一生都难以释怀的情感之路。
一阵风拂过,带来一阵阵花的香味。风吹进她的心里,花香让她的心里绽放出一片美丽的鲜花。月儿抬头望着蓝天,天上有白云悠然而过,那飘然而过的白云中,她仿佛看见父亲在望着他们。
月儿说,春天来了。张阳说,嗯,春天来了,鲜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