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呵呵，怎么了，我是哪种人？”
　　 她说：“算了，我答应你，下午和你去打针，我帮你付医药费，但是我有条件。”
　　 他问她什么条件，她说：“从今以后不许再给我难堪，不许打扰我的学习和生活。”
　　 他点头答应，她觉得如释重负。
　　 下午她没有看见他，她坐在教室里等他，等了很久都没来，到晚自习的铃声响起他才走进教室，她问他为什么不来，他说有事耽搁了,她说明天下午可以再陪他去，只要他兑现承诺不再打扰她。
　　 他说：“我想告诉你我根本就没被狗咬，所以承诺我也不必兑现。”
　　 她对他的回答并不感到诧异，她知道黑狗不会咬他，这只不过又是他玩的一套把戏而已。她不说话，继续回到座位上写作业。
　　 他还是一如既往得刁难她，她没有闲情和他打闹，她依旧不理他。
　　 周五下午她带着黑狗去超市买东西，在出口处碰到林，林对她笑，她也对他笑。林说今晚姨父叫她和他一起去吃饭，她想到那个满脸胡渣的男人，心里涌起一阵寒流。林问她怎么了，她摇头，她说她今晚有事，可能不会去了。
　　 林说：“我帮你提东西吧。”
　　 她说：“不用，我可以打车回去。”
　　 林说：“没事的，我记得你家离这里不远。”
　　 他帮她拎着货物，她走在前面，黑狗走在他们身后，她看见姨父的车停在她住的小区门前，她回头准备往回走，林看见她的眼神里充满恐惧和不安。他问她怎么回事，她说她不舒服，黑狗看着她叫了两声，姨父朝这边走来，她拎过林手中的东西，姨父叫她上楼把东西放下，然后和他们去他家里吃饭，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拒绝。
　　 林说：“她好像不舒服，就算了吧。”
　　 姨父说：“我把饭都做好了，而且今天你姨妈不在家，过去也可以在那边住一晚，寒寒，你就不给姨父这个面子？”
　　 她找不到理由再推脱，她点头答应。她和林坐在后排，黑狗也在她身旁，她觉得黑狗在身边会让她感到安全，饭桌上摆了几瓶啤酒和饮料，姨父给她和林都倒了酒，她不胜酒力，只喝了一杯就脸颊发烫，姨父继续给她倒酒，她推脱，林帮她喝了一杯，她对他说谢谢，姨父说又给她倒了一杯。
　　 姨父说：“寒寒啊，你在我们家都住了八年了，这几杯酒你不喝怎么说得过去？”
　　 她坚持又喝了几杯，感到有些眩晕，她带着黑狗去房间里睡觉，黑狗躺在她旁边，她很快入睡。
　　 半夜里林听到黑狗在客厅里挠门，他开灯出来看到黑狗正在敲打她睡的那间卧室，他去敲门，没有人答应。他去大伯的房间发现房门开着人却不在，他一脚踢开了那扇门，他看见大伯坐在床边，她今天穿的那件白色外套掉在地上，她依旧睡得很沉。他问大伯在干什么，那个男人慌忙捡起地上的衣服说自己是来看看她，他问他为什么把门反锁，他无言以对。
　　 那个男人的步子有些慌乱，走到门口，林抓住了他的手，他继续问他在房间里干什么，他挣脱了林。
　　 那个男人说：“你小子最好什么都别给我抖出去。”
　　 他说：“你怎么能这么做？”
　　 那个男人说：“轮不到你来教训我，你的父亲都还得听我说话，长兄如父你可清楚。”
　　 他和他厮打在一起，黑狗开始狂叫，睡在床上的她被吵醒，她发现身上的外套不在，她记得睡觉的时候是穿上的，门也是反锁着的。她隐约想起刚才有人进来将手伸进她的被窝，她又想起姨父那双如蛇一样到处摸索的双手，她穿好外套出去看到两个男人在地上互相撕扯，她吼了一声，两个男人从地上站起来，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往下掉。她冲进厨房里去拿了一把菜刀朝姨父走来，她像发了疯一样，她说她要杀了这个男人，她边说边朝姨父狂砍，黑狗跟着她去咬那个恶俗的男人，林从身后抱住她，她像狮子一样在牢笼里喊着姨父的名字。
　　 她喊：“林文良，我要杀了你。”
　　 姨父被狗追赶着躲进了卧室里，林放开她，她又拿着菜刀去砍林文良的门，林将她手中的菜刀夺了过来。
　　 他说：“你给我冷静一点，现在你杀了他有什么用？”
　　 她坐在地上，黑狗趴在她的腿上，她听见姨父在屋内说：“你用得着吗？我才脱了你一件外套就被林桥把门撞开了。”
　　 林在外面叫他闭嘴，那个男人继续说：“我告诉你们两个，今天这事你们还别给我抖出去了，有关女孩子的名节，你们自己掂量。”
　　 她起来把那把菜刀重重的砍在门上，她说：“林文良，你给我记着，你的那些恶行我不只看到过一次，我姨妈是瞎了眼才嫁给了你，下次我要是再看到你，我就杀了你。”
　　 凌晨一点钟，两个人和一条狗走在街上，虽是草长莺飞二月天，夜里的寒气还是让人手脚冰冷。林看见她满脸通红，手揣在衣服兜兜里，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她，她问他不冷吗，他说不冷，她对他说谢谢，他还是像往常那样微笑，然而她却笑不出来。
　　 她坐在路边的休息椅上，他问她是否还好，她说嗯。他说他不知道他大伯会是那类人，他很抱歉不该喊她去他们家里吃饭，她的手捂住脸颊，感到脸像火一样在燃烧，她说她没有怪他，她很早就知道林文良是个表里不一的男人。
　　 林看着她，说：“你在他们家里的八年是怎么过来的？”
　　 她说：“挺过来的。”
　　 林说：“你为什么不告诉你爸妈？”
　　 她说：“我和他们分别多年，我时常觉得和他们就像是一场交易，我借助他们来到世上，我拿他们的钱，他们负责给我我安排生活，我负责取得成就使他们脸上有光和老有所依，至于我的生活开心还是不开心，他们不会过问，交易是藏在血腥里的泡沫，氧化每一个红细胞，很多人把它当成爱。”
　　 林觉得这个女孩和她的名字一样瞬间变得寒冷，他想起初次见她时，她的眼睛纯净无暇，他觉得应该是这份清冷赋予她的。她的话不符合她的年龄，但她的心却像大海一样被海风吹来浪潮，打在沙滩上留下来过的痕迹，她和别的女孩确实不一样。
　　 林说：“寒，也许是你想太多，父母应该都是爱你的。”
　　 她说：“为你好和爱这类字眼都是在给对方造成伤害后，胡乱拿名义来成全自己的错误。”
　　 林说：“你不该去在意的。”
　　 她点头，她看着她的狗，它又救了她一次，她的命已经和狗系在了一起，如果她会比它活得长，她决定会好好照顾它走完它的生命。
　　 他们从一点坐到五点，她叫了一辆计程车，他送她回家，她煮汤圆给他吃，他看着她在厨房里的身影，他决定以后要等这个女孩和自己长大，他会和她结婚。
　　 他经常来找她，周末他带她去看电影喝咖啡，电影院里的人笑和哭都看得清楚，她一直很安静，她看周围的一切黑布，和人影，电影里的情节，她很少去看。她对林说以后不要来找她了，林说是不是他让她感到烦，她摇头说不是，她说他应该好好完成他的学业，林不说话。
　　 他还是经常在她家的楼下等她，他送给了她一缸莲花，她养在阳台上，夏天很快到来，莲花很快开了粉白的花朵，清香怡人。她很喜欢这种味道，他说她很像莲花，所以他送给她。她说那不过是他心里的幻影，她做不了那样纯净的人。他说他愿意把幻影当成现实。
　　 沈看到他们在学校外的小餐馆里吃饭，他进去和他们坐在一起。
　　 沈说：“上次果然没说错阿，这么快就牵手一起吃饭，我这被狗咬都没请我吃一次饭。”
　　 她说：“你说过你没被狗咬。”
　　 沈说：“哈哈，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她不说话，他站起来坐到另外一张桌子上去和那几个外班的男生说说笑笑，她看见沈朝这边看她，她觉得浑身不自在，她对林说她不想吃了，林拉着她的手出去，她不敢看坐在旁边的沈，他的目光像夜里燃烧的火苗。
　　
　　 5、
　　 暑假她带着黑子回老家，林和她一起去汽车站，路上下了雨，他帮她打伞，离开的时候林说他等她回来，他说他喜欢她，她不说话。她坐在车上看窗外的风景，树木花草一排排朝后开去，她想起林的话，脑海里出现第一次见他时的模样，他的眸子里闪着幽蓝色的光，她觉得那不是一双尘世中的眼睛。她不愿意接受突然到来的告白，她觉得这一切都不会长久，他如果就认定她是他要找的伴侣，她相信再长的时间都不是问题，就算高考后分离到不同的城市，命运也会帮她制造机缘让他们重新相聚。
　　 下车后她和黑子走在宽大的柏油马路上，太阳很大，她背着藏青色双肩背包，乡下的一切都很安静，她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回到家后她看见爷爷奶奶泪流满面，她觉得这份温暖遗失了好久，晚上她和奶奶一起做饭，她喜欢奶奶做的农家小菜，黑子和家里的大白在院子里愉快的玩耍，她觉得安心舒适。
　　 她坐在院子里的凉椅上乘凉，月季花开粉色的花朵，微微的香味充盈在星空下，她就像回到小时候，光着脚丫子漫山跑。林打来电话，他问她到家没有，她说嗯，他们的对话很短，她不知道说什么，他也不知道说什么。
　　 每天晚上林都给她打电话，他只说一句晚安，她也回他一句晚安，但她总觉得这突如其来的恋爱没有依靠，她或许仅仅是觉得他长得很好、做人也不错，她才愿意和他交流。那天她给奶奶讲了一个故事，她讲的就是她和林之间模糊的爱恋，她问奶奶那个女孩应不应该去喜欢那个男孩，奶奶说那要看她心里怎么想，她说她不知道，奶奶说那就等她知道了再说。
　　 她每天早晨起床呼吸新鲜空气，乡里的空气像清泉一样流进心里，回城的前几天她看见彼岸花开得像枯瘦的手指伸向天空，颜色红得炽热，像在燃烧着生命最后的能量，她决定带些回去种在阳台上，奶奶说她不该带这花回去的，这是凄凉的花朵。她想起这花是开在黄泉路上的末路之花，虽得世人赞美，但终究花叶两相错，没有善终。奶奶说她应该带牡丹回去，那才是国色天香的美，然而她执意要彼岸花。
　　 她回到城市，林来接她，她对林说他不该对她付出感情，她和他应该是朋友，都应该读书考大学。林答应她不再来找她，他说他会好好读书，他要她等他十年，十年后他完成学业，如果十年之后她没嫁人，那么他会和她结婚，她只觉得十年遥遥无期，不该成为他感情的负担，她说他不必等她，十年后会是什么样子，无人能预料。她看着林离开的背影，他越走越远，她有些遗憾失去刚刚萌发的爱恋，但这样的收场是她觉得没有奢望，她清楚自己的状态，这使她更有安全感。
　　 她把彼岸花种在阳台上的小花盆里，保证它水分充足，像照顾那盆茉莉一样善待它，她看见缸里的莲花已经开败，秋天渐渐到来，残荷断茎在风里摇曳，就像林给她短短三个月的爱，瞬间被风吹走，她把缸里的莲花清理干净，她决定不再种莲花。
　　 晚上她摸着黑子的脑袋，她说她不想上大学，学习让她一无所获，也许早日听妈妈所言去她的服装店帮她卖衣服，她会感到更有着落，只是卖衣服会接触到很多人的刁难，她不愿意佯装好意去照顾他们，到头来她还是只有继续读书。
　　 她的成绩进步很大，妈妈打来电话说要她继续努力，问她有没有想要的东西，她说没有，她们的对话只有两分钟，妈妈店里的吵闹声让她不安，她很快挂了电话。
　　 开学后老师准备按上学期的成绩来安排座位，老师说成绩好的同学要多多帮助成绩差的同学，他会按比例分配。老师把她叫进了办公室，夸她的进步很大，上学期她的成绩排到了班级前十位，她低着头不说话，老师说要让她和班上成绩比较差的同学坐在一起，她说不会有人愿意和她做同桌的，老师说有几位新同学会过来，叫她不必担心，但她还是坚持一个人坐。沈突然进来说他愿意和她做同桌，她站起来看着他，老师点头答应，她觉得沈三番五次的反复无常，他一定是不怀好意又想捉弄她，她坚持不同意，沈说要是她不同意的话，他就和她一起坐在最后一排去，她没有理他，老师再次劝她，她只好点头。
　　 他不再捉弄她，她感到他有些让她猜不透，他经常找她讲题，她也尽自己所能帮助他，她觉得一切平静来得莫名其妙，但这样终归是让她满意的状态。
　　 沈问她住在哪里，她不说。沈问她家里的电话，她也不说。她说他没必要知道那些，沈说大家好歹同学一场，给个地址和电话有那么难么？她点头，沈不再追问她。
　　 那天她在楼上浇花，沈站在下面向她招手，她下楼问他怎么找到这里。
　　 沈说：“你不告诉我，我自有办法咯。”
　　 她说：“你是不是跟踪我回来？”
　　 沈说：“不行吗？我只不过走了一趟你走过的路。”
　　 她说：“这对你好像没什么意义和好处。”
　　 沈说：“我愿意阿，你不请我上去？”
　　 她说：“不请，你请按原路返回吧。”
　　 沈说：“这太不人道了，不能这样阿。”
　　 她说：“我不想有人来打扰我。”
　　 沈说：“是么？那林桥来算打扰吗？”
　　 她说：“这与你无关。”
　　 沈说：“那好吧，既然你不愿意请我去你家，那我请你去我家怎么样。”
　　 她对他感到很无奈，她说：“你没事干吗？”
　　 沈说：“有阿，邀请你阿，跟我去看电影也行。”
　　 她说：“我不去。”
　　 沈说：“那你总得挑一样吧，我给了你三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