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让他上楼，他进门后黑子对他一直叫，他说那狗还记得他，她让他随便坐。他问她中午准备吃什么，她说吃什么跟他没有关联，他笑，她继续去阳台上给花浇水，他跟着她出去，黑子又冲他叫了两声，他被吓得一步踉跄摔在阳台与客厅的玻璃门槛处，她回头说叫黑子别在咬他，黑子很听话的卧在沙发旁边，他笑着说那家伙还真听她的话。
　　 他站起来走过去看她浇花，他说：“这盆是茉莉花，这盆是什么花？怎么长得跟蒜苔一样。”
　　 她说：“这是彼岸花。”
　　 他说：“彼岸花，名字挺好听的。”
　　 她说：“你已经来坐了一会儿，现在可以回去了。”
　　 他看一眼手表说：“现在才十点钟，至少吃了午饭再走吧。”
　　 她说：“你走吧，我这儿不留人吃饭。”
　　 他说：“你别这么冷漠阿。”
　　 她不理他，他又跟着她回到客厅里的沙发上，他问她有没有什么喝的，她说没有，他说那白水总有吧，她给他倒了水放在茶几上，她让他喝完就走。她去打扫房间，他一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出来看见他还坐着，她问他为什么还不走，他说她说的水喝完再走，现在还没喝完，等喝完肯定就中午了。她无奈地看着他。
　　 她去厨房做饭，他跟着她进去，他帮她切菜，她不看他也不理他，他故意用菜刀把手切伤一个小口，然后故意装痛，她拿了消毒酒精和创可贴给他。他说谢谢，她继续回厨房做饭。
　　 他说：“我不方便，你帮我一下可以吗？”
　　 她说：“又不是两只手都被切伤，你再过来像刚才那样把右手也滑一刀我就帮你。”
　　 他觉得她应该看见他是有意如此，他不再装痛，自己贴好创可贴。
　　 她把饭菜端到桌子上，她给他盛饭，他听到有人敲门喊她的名字，他准备去开门，她叫他别管，她听出是林文良在门外，黑狗朝门外狂叫。
　　 林文良在门外说：“寒寒，我知道你在家，你姨妈做了饺子叫我给你送来，你不开门我就放在门外了。”
　　 沈说：“你亲戚阿，你怎么不开门让他进来？”
　　 她说：“吃你的饭，别管他。”
　　 她听见门外的脚步声慢慢走远，她去开门，她看见一盒蒸饺放在门前，她把它丢进了垃圾桶里，沈不解地看着她。
　　 沈说：“你怎么把它扔了？”
　　 她不说话，继续埋头吃饭。
　　 午饭后沈离开，她在厨房洗碗，听到电话响起，她去客厅接电话，里面传来的是沈的声音。
　　 她说：“沈其俊，你怎么知道我家的电话？”
　　 沈说：“我上午用你家电话打了我手机，当然你没看到，你在打扫房间的时候。”
　　 她说：“有事吗？”
　　 沈说：“下午我来找你，我们去看电影。”
　　 她说：“我不会去的，你最好别来，我下午不在家。”
　　 她挂了电话，她觉得他以前缠着她总是羞辱她，现在他的变化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但不再被他捉弄总是好的。
　　 下午她听见沈其俊在门外喊她，她摸着黑子的头让它别发声，沈说他知道她在家，她不说话，沈说她要是不开门他就一直待在门外不走，她回到房间去写作业，差不多两个小时过去了，她去开门，发现他还蹲在门前。她叫他进来，他拿出两张电影票，已经过了上映时间。她给他泡了咖啡，不加糖，他觉得苦，但她没有准备糖。
　　 他说：“这么苦怎么喝下去。”
　　 她说：“那是它的本味。”
　　 她问他准备什么时候走，她要去河边跑步，他说他也要去。他跟着她出门，黑子走在身后，夕阳照在柳叶上，河里的荷花只剩荷叶绿成一片，紫薇花在微风里摇着微薄的花瓣，天空的云朵如绵羊的绒毛一样柔软，他跑在她的左边问她各种无聊的话，她把耳机塞进耳朵里听歌，继续朝凉亭里跑，他不再说话，和她一起跑。
　　 夕阳的余晖洒在河面上，光有些让眼睛生迷，她说她要回去了，他说他送她，她拒绝，她带着黑子从凉亭里往回走，他跟在她身后，她回头看他，他也故意回头看凉亭里的人。
　　 他跟着她到了她家楼下，他问她明天要干什么，她说这与他无关，他笑。他看着她上楼，她看见楼道里有个人蹲着，是她姨父，他还没走，她没看他，她拿钥匙开门，黑子朝姨父狂叫，那个猥琐的男人被吓到角落里去。
　　 你姨妈把我赶出来了，你让我在你这儿住一晚。林文良说。
　　 她把门打开，她让黑子进去，她走过去说：“你不怕我杀了你。”
　　 “嘿嘿，寒寒，你说什么话，哪儿有侄女儿杀自己姨父的。”他说。
　　 她笑，是冷笑，她说：“你不配，林文良，你最好有多远滚多远。”
　　 她进去把门反锁，她觉得门外的男人让她不能安静，他在门外敲门，他说：“寒寒，我身上连半分钱都没有，你让我上哪儿去阿？”
　　 她带着黑子进房间去，她躺在床上看书，门外的敲门声突然停了，她出门去看，那个男人已经走了。她的胃有些痛，不想吃晚饭，但不能饿着黑子，它已经长得和正常的狗一般大了，没有人再说它丑了，她决定去楼下给黑子买一笼小笼包，她把黑子拴在桌子的一角，卧室里的玻璃好像被什么东西敲碎，她进去看见林文良正趴在窗沿上，她内心一阵紧抽，她出来用力把门拉上，黑子在客厅里嘶嘶嘶地尖叫，那个男人开始在里面拽着门往里拉，她使出了浑身的力气紧紧拉住门。电话突然响起，她松手去接电话，她刚拿起听筒准备说话，那个男人把听筒从她手里抢了过来，黑子朝他狂叫不停，他挂了电话，她准备去解开黑子脖子上的绳子，她刚刚走到黑子面前，就被那个男人从背后抱起来，她越挣扎他抱的越紧。她的胃疼得厉害，像一把刀在身体里乱搅。他把她拖到卧室的床上，她感到浑恶的气息朝她扑来，胃在剧烈得抽痛。她没有多少力气挣扎，那个男人说她没有良心，他说他养了她八年，她连这点儿回报都不肯。他像一只从淤泥里出来的猛兽一样，她的衣服被撕扯成碎片，他用胶布封上了她的嘴，她在心里拼命喊救命，她的心像坠入了无底深渊。
　　 突然沈从被打破的窗沿上跳进来，沈把那个男人从床上一把拽起来，一脚踢到了门外，那个男人被他打得满脸鼻血，沈让他滚。
　　 她披着被子坐在床上，胃在体内轻轻地隐痛，沈把她抱在怀里，沈的手摸着她的头发，她的头发很长，披散在背上。她哭了，歇斯底里地哭，她从来没有在一个人面前这样哭，她的情绪暴发的彻头彻尾，所有没有显现过的阴冷潮湿散发在泪水里。
　　 她抬头看着这个人的脸，她慢慢恢复理性从他怀里出来，她不再流泪，他去客厅里帮她倒水，她叫他把拴狗的绳子解开，她很快整理好自己。她坐在沙发上看着眼前的墙壁。他坐在她旁边不说话。
　　 “很晚了，你回去吧，谢谢你。”她回过神来。
　　 他说：“那个男的是谁？他是不是经常来欺负你？”
　　 她说：“他就是中午那个敲门的那个人，我的姨父。”
　　 他说：“我不走了，你去睡吧，我睡客厅，有事叫我。”
　　 她不想再说话，她回到卧室里躺在床上，黑子睡在她旁边，她想起那晚和林走在大街上一直到凌晨五点钟，她觉得她有些想他。她看着锁上的门，她很感激沈来了，她觉得以后该和他和睦相处，尽管他以前千般欺负她，但那都只是让她丢了一点颜面的事，她都不会仔细去想。她想起林文良，她的胃又一阵抽痛，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她想起来去看阳台外的花，顺便吹夜风，她知道她今晚会失眠到凌晨。
　　 她怕吵醒沈，她没开灯，借着月光出去，阳台上的温度有些低，她披了被套，夜里没有花开，她突然想种一株在夜里开花的植物，她想起奶奶院子里的夕颜花，它们在黄昏的时候开花，花朵红色，像喇叭形状，香味朦胧像月光洒在身上一样，清晨花朵闭合，这样夜开晨合，她觉得这是给在夜里的失眠人群和孤独的人开的花，她迫切想要看到这花，她决定明天在网上买种子回来种。
　　 沈睡在沙发上，他看着她站在黑夜里，他想起来去看她，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他一直看着她在阳台上的背影，直到她回屋去。
　　 第二天，沈帮她找了人来修窗户，窗户外面加了安了护栏，她对沈说谢谢。
　　 “谢我就要有实际行动阿。”沈说。
　　 她说：“你说吧。”
　　 沈说：“跟我去吃饭。”
　　 她说：“嗯，可以，但你想过没有这样你并不划算。”
　　 他说：“没有，你请客不就得了。”
　　 她笑，她说：“嗯，吃什么？”
　　 他说：“火锅行吗？”
　　 她点头，路上她碰到林，她没有和林说话，林也没有和她说话，林的眼睛还是闪着幽蓝的光，像第一次见到他的那样，她心里依恋着那双眼睛却不敢说话。沈忽然拉着她的手走过了林的目光，她来不及挣脱已经走到林的身后，她转身，林已经走远了。
　　 “你拉我干嘛？”她问。
　　 “吃饭要走快点嘛，不然到时候没吃的了。”他松开她的手。
　　 “你们分开了？”他问。
　　 “嗯。”她说。
　　
　　 6、
　　 那天傍晚她在凉亭里遇到林，林站在亭里看河里开败的荷花，他觉得这像他和她之间短短的相识，他看到她的眼睛，依旧淡然无暇，只是有些颓败，但这颓败让他觉得比那些满脸笑容的可爱女生要美得更深沉更感动。
　　 “寒，你还会等我吗？”林的语气很淡。
　　 “我也不知道。”她说。
　　 “你喜欢沈，是么？”林问她。
　　 “我只拿他当朋友，他昨晚救了我。”她说。
　　 “你遇到危险了？”林问。
　　 “嗯，我很感谢他。”她说。
　　 “你想到过我吗？”林问。
　　 “想到过，我希望你能来。”她说。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来找你？”林问。
　　 “林，对不起，我不想和你有一段有始无终的恋爱。”她说。
　　 “我会娶你。”林说。
　　 “我不敢相信。”她说。
　　 “十年不会太久，我们都需要好好成长。”林说。
　　 “不，林，你不应该把赌注压在我身上。”她说。
　　 “寒，不管你今后和谁交往，我都会等你十年。”林说。
　　 她再次看着林离开的背影，她觉得这背影坚毅，有一种遥远的信念，就像一个过着平凡生活的同时又拥有远大梦想的人。
　　 她坐在沙发上看网上的诗歌，她的很多心情可以在诗歌里面找到出口，虽然她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一味的困惑会使他憔悴，所以她会去找各种现代诗来看，反复地看，每次她都有不一样的感觉。她觉得生命在不断地更新，就像缸里的金鱼得到新鲜的水分一样欢愉，她把自己想象成清晨的六七点钟的露水，心里感到舒适。
　　 沈经常来找她，她不再拒绝排斥他，她已经把他当成朋友一样和平对待，她经常会想起林，想起他离开的背影和幽蓝的眼睛，她在学校里遇到林，他们只是彼此一笑就离开。
　　 寒假妈妈回来看她，妈妈决定在家里照顾她后半学期，让她安心复习好为高考准备，然而她拒绝，妈妈坚持留下来，她无能为力，她怕与她发生矛盾，她觉得和黑子的生活很好，妈妈会给她很多压力和管制，她看到她的目光就觉得这个女人身体里的要强和复杂，她觉得妈妈把自己心里上的失意压在她的身上，她讨厌她给她情绪的施压，但她只能忍受。
　　 雪落在大街上寂静无声，妈妈在厨房里包饺子，沈打来电话祝她新年快乐，她也祝他新年快乐。她想起林，她想给他打电话送祝福，她拿起电话，犹豫不决，最后还是放下了电话。
　　 元宵节的夜晚河边有灯会，沈约她一起去看，他们在河边放河灯，沈说他喜欢她，她微笑。
　　 “沈，我拿你当很好的朋友。”她说。
　　 “寒，之前针对你是我为了满足自己对你的挑战，但是我后来意识到我真的喜欢你。”沈的双手抓住她的肩膀。
　　 “你该去喜欢其她的女孩，至少不应该是我。”她说。
　　 “不，我没有办法。”沈说。
　　 “沈，我能接受的仅仅是你这个朋友，我知道我们不会成为恋人。”她说。
　　 “为什么？”沈问她。
　　 “因为我们有太多不一样，你喜欢我只会伤害到你和我。”她说。
　　 “不一样我可以改阿，寒，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我都会记住的。”沈说。
　　 “这已经是不一样的地方了，沈，一个人是不会发生改变的，纵使他的习惯发生变化，但藏在心里的底念不会变。”她说。
　　 “就是不管我怎么样变化，我们都不可能。”沈问。
　　 她点头。
　　 河边的烟花绽放在夜空里，光彩绚烂，她知道像沈这样的男子会对她付出毫无保留的感情，她觉得这样的情感在终究会变淡，他喜欢她，只是青春里没有杂念的纯真，未经世事的爱得不到世俗的认可，最终多是徒留一段遗憾在那段光阴里。说回来她依旧是拿他做很好的朋友，她想起他那天从窗户上一跃而下的时候，她很感激有他的存在，她躺在他怀里毫无保留流下眼泪的时候，她很怀念他给她的温暖，但她清楚自己并不喜欢他，就算是喜欢，她也会像对林那样推开他。
　　 她站在河边看沈离开的背影，她想起林离开她的时候，她突然感到恐惧不安，她觉得这两个男子都已经与她形成遥远的对望，她觉得自己又回到当初一个人的时候，她大概终究只是一个人，所谓失去，但她也从未得到，又何言失去。
　　 她回到家，妈妈去楼下打麻将去了，她躺在床上想起沈失落的眼神和林对她十年的约定，她觉得沈已经离开她了，而林就像站在远方的白云，她在一步一步走进，她摸着黑子的头，一切都回归平静，她安心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