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快过完了，王义亮给妻子的雪狐皮袄也做好了。雪花还常挺着个大肚子，穿着雪狐皮袄在村民们面前夸耀，“这是王义亮给我缝制的。”她身材好，确实随便穿件什么都好看。人们也像看明星似的追着赶着她看，她也乐得心花怒放。
　　 在这冬春交替之时，就在这个夜晚里，他们的爱情结晶，儿子降生了。人们奔走相告，都为他们祝贺。名字叫马王春。都说这个名取得好，王义亮有水平，这马字在前面，马家的人当然更高兴。于是这个当着王义亮姑爷前姑爷后奉承着，王义亮也飘飘然。
　　 王义亮到了晌午，见前来祝贺的人稀少了，他看母子很平安，忽然想到王家也还有几门亲戚，给他们报个喜，也让王家人也高兴一下。当初雪花不同意，拿着王义亮的手娇滴滴地说：“人家想你陪陪嘛！”王义亮难为情的说：“恐怕去迟了，王家的人怪我们不懂道理。”雪花一想觉得王义亮的话很在礼，便答应了，还是不住地叮嘱，“快去快回。”
　　 王义亮象领了圣旨，故意来了一句：“是，谢娘娘！”逗得雪花哈哈笑。
　　 王义亮一去半天，雪花似乎有些头昏，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这一睡，又和她母亲胡贵香一样，产后大出血，雪花和母亲团聚了。等待王义亮回家，又是和他岳父马老四一样，一样的悲剧。
　　 王义亮悲伤，悔恨已经晚了。
　　 儿子马王春成了他命根子，他为儿子讨奶，逢人就下跪，让很多人同情的自愿送奶上门。有好几个夜里，儿子闹夜哭，他除了寻医，他还信迷信，拿着一叠上书：“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小儿郎，过路君子念一遍，等我儿子睡到大天亮。”一夜之间，枣村电杆，厕所等都贴了他的佛咒。人们看着王义亮爱子心切，也无可奈何，时间长了，便把纸上东西也念得瓜滚乱熟。
　　 十、
　　 改革开放后，马王春已经考上了省电力学院，也是枣村第一个大学生。王义亮的猎也不能打了，到处都是私藏枪支判你三、五年的标语。他家的唯一收入断了路。不能打猎，干脆种田、喂猪。他曾和已故的妻子雪花喂过母猪，肉猪。正所谓穷不离书，富不离猪。由于一年四季要切猪菜，他一双手除了老茧之外，全被猪菜染成自然绿色。他忙了田里又忙家里，四十几岁的人啦，白发都变白了，腰也有些佝偻了。他为了给儿子筹学费去卖血，人家看了看他样子，说他神经病、疯子。他委屈呀！他跑到雪花的坟地上哭了又哭，一哭就是大半天。谁也劝不回。在他生命里只有雪花和正在读大学的儿子。
　　 王义亮的儿子很争气，每次放假回家除了帮爸喂猪外，为乡亲们的孩子辅导功课，乡亲们也乐意助他学费。父子俩对乡亲们感激不尽。但每次回家儿子每天都有一个必修课，面对昔日他和雪花栽的枣树喊三声“枣娘”才能浇树。马王春也算是个孝子，一天都没违背爸的旨意，每天坚持，奇怪的是，马王春每浇一回，枣树叶茂青翠。每年给的枣特别多。四年大学毕业本该留省城，马王春常想起自已父亲那双切猪菜的手，想起乡亲们把掏鸡屁股的钱，一角角，一元元地借出来，下决心回家乡，建设家乡，回报自己的父老乡亲。他自愿到市供电局工作。三、五年的时间由于成绩突出，又有才干，通过民选当上了市供电局局长。枣村是他第一要进行农电“网改”的重点村。他带上镇供电站和枣村书书记，围绕着枣村画了个圈，首要的第一件事除树障。
　　 十一、
　　 这除树障谈何容易？枣村除了枣树，还有许多遮天蔽日的古树。比如说雷公伞，是全村最有名的古树，少说也有一百八十岁。那棵树叫什么重阳树，拿我们现在的话叫老年树。早经了三次雷打火烧，可是至今更加枝叶繁茂。大热天都把它当最佳纳凉树。当宣布要毀掉大重阳树时，树的主人抱着它哭了一天一夜。
　　 可是万没想到在除王义亮门前那棵枣树时人们犯愁了。
　　 王义亮首先第一句话是：“你们不知道这是供电局长的娘吗？”随后他讲了岳父和自已的不幸，让很多人都掉泪。要“网改”必须除树障，这是颠覆不了的真理。
　　 村书记来了，他不卖账，村里花钱买树，他答应，村里没办法花一万元买这棵枣树，他说你们叫我卖供电局长的娘，那不行！他哭了。
　　 供电站的站长也来了，好说歹说出一万买他门前的一棵枣树，他说你们叫我卖供电局长的娘，那不行！他哭了。
　　 枣村的“网改”，面临失败，工程队说走就走了，因为这里有座大山，供电局长的爸比天大。那些除了村障的人，天天跑来找王义亮扯皮，指着他鼻子骂：“狗娘养的，就你的枣树是枣娘，老子们的树就不是树，你仗着儿子局长，有什么了不起，老子们拼了，偏要砍这个枣娘！”
　　 王义亮急了，他拿出试先做好的猎枪，在枣树下连放几枪。怒吼着：“谁要动枣娘，老子拼了。”村民们看他眼睛红了，都拿着砍树工具退了。
　　 没过多久，当年他下跪求给他儿子喂奶的陈婶来了。“王义亮呀，王义亮，我当初知晓你今天这么凶，我悔不该喂你儿子奶，你的儿孒没有枣村那么多枣娘，你儿子能活吗？你能有今天吗？”
　　 没过多久，他儿子马王春回来了，“爸，你咋这么糊涂，为了自家门前一棵树，犯得上触犯民怨和法律吗？”
　　 没过多久，派出所因王义亮私藏枪支依法拘留半月。
　　 马王春在那棵枣树下，提着香纸，烧过之后，问娘，儿子今天“网改”是否有过错？请枣娘原谅。他第一个带头拿起斧子将他父亲与娘结婚亲手栽的枣树砍去。这一棵比他年龄还大的枣树终于倒了。
　　 十二、
　　 枣村“网改”成功，不仅成了马王春的第一个试点，而且成为全省的一面旗帜，省电力公司还为枣村拍了专题纪录片《枣娘》。
　　 半月过后，王义亮刑拘回枣村，他看到的高压电杆竖立在村道上，昔日只见树不见村的村庄，除障之后，显山显水，变了新颜，他知错了。他跑到雪花坟前再也不是哭，再也不是嚎，而是烧完纸钱，毕恭毕敬地给雪花敬礼。
　　 雪花的坟上，忽然之间，冒出了许多不知名的花，有些花还是纸做的。不管这些花是真的好，假的也好，反正王义亮也看到了天天在播放的电视纪录片《枣娘》，雪花在另一个世界也知足了。我们的儿子是好样的！
　　 雪花啊！你和我王义亮的儿子是好样的，让我们为儿子的未来一起祝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