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马奇案
暗叫亲娘,气得着急,恼火伤腔,赔工送本,耽误时光,
婆娘面前,如何言讲。
这刘四一阵气得面焦黄,直急得长吁短叹怨上苍;
昨一日借了人家钱两吊,赶到那南关买了二斗粮;
俺家里指望卖饭把日度,哪知道今日本钱丢精光;
走上前把那锅盖打个碎,只恨的甩了他那盛饭缸;
急忙忙拿过扁担双折断,下后来去拿那个荆条筐;
恨的他把脚一抬往下踩,只看见两个人头在当场;
这一时方才消了红砖性,只唬得浑身打战似筛糠;
他只是口叫亲娘罢了我,大约着这事可是大饥荒;
刘老四思想一会无计策,抬头看路北有个锅坑函;
刘四思想一会,无有主意,看了看路北桑其君有个锅坑,因不逢集没有锅在上头。刘四说:“不好,明日是集,桑其君起来做生意,他若看见,岂肯与我干休?也罢,这是人家送我的,我就送了你吧!”遂把那两个人头放在锅坑里边,把那两截扁担拿起,一手提着荆条筐,来了个屁股夹个火柴头——一溜青烟回家去了。回家以后,刘四尖着耳朵听消息。却说桑其君看看天将五鼓,该起床做生意了,老桑他手拿撮箕木掀到了灶前,放下撮箕,将木掀伸进灶膛往外一掏,只见血淋淋两个人头滚将出来,唬得他拿了撮箕木掀,一直跑到家中,张口喘气,说不出话来。停了一会儿,便叫一声:伙计,不好了呀!
桑其君一见人头发了毛,急忙忙回家去把伙计叫;
叫了声伙计张大速速起,咱家里降下祸事可不小;
我方才到那外边灶锅内,撮出来两个人头血直冒;
是谁个做下命案来害我,现如今这件事情怎开消;
那张大闻听此言失了色,忙翻身伸出两脚去戴帽;
你看他拿起袄子不知领,慌得他错将衣领当裤腰;
这张大无奈才把灯点上,急忙忙穿上衣服朝外跑。
这张大无奈,穿上衣服,到了炉灶之前看了一看,果然是两个人头,急忙说道:“主人家,这该怎么样咧!”桑其君说:“不妨咱二人拿了铁锨到那荒郊之外深深挖一大坑,将这两个人头埋了,方保无事。”张大说:“恐怕埋出事来,无王法的事我张大可担代不起。”桑其君说:“伙计,你若是埋了这两个人头,我给你十两银子。”张大说:“既然如此,我就去埋了他罢。”二人商议已定,就拿了铁锨到那荒郊之地,挖了一个大坑,有四、五尺深,桑其君在上面站着,就拿起主意来了。
这个贼肚内踌躇暗沉吟,细思想张大终久是祸根;
我和他相好之时倒无事,怕的是稍有得罪起歹心;
我许他十两银子他还要,总不如打发狗才起了身;
桑其君想到这里举起棍,只听得打的脑浆四下分;
还把他连人带土推下去,踩几脚叫他永世难翻身;
且不言张大郊外死得苦,桑其君躲躲藏藏转家门;
真正是两个人头成三个,不知道哪个与他把冤伸。
第九回:击鼓鸣冤
糊里湖涂把命丧,疼坏两双老爹娘;
善人劝善终有意,恶人唆事两头忙;
污良为娼寻常事,指鹿作马自断章;
击鼓当鸣死者冤,莫叫良人受冤枉。
马魁三杀了牛家夫妇两个,人头传递了一夜,天还未明。待后桑其君害了张大,这且不提。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如今单说马可大两口儿因家中有客,清晨早起,烧水洗脸,不见闺女、女婿起来,等了许久还不见起来,又不好去叫他们。陈氏走至窗棂之下,并不见里边动静,便用舌尖湿破窗纸往里一瞧,只见两个身子赤条条的,两个人头也没有了,淌得那血红满地,陈氏唬得魂不附体,叫了一声:“小保童他爹哟,你快来看啦,可不得了,他姐姐和他姐夫被人杀死。”马可大闻听此言,直唬得浑身打战,慌忙进了绣房看了一看,果然杀死。急得他双足暴跳,止不住眼泪,一家人都哭起来了。
老两口珠泪点点湿胸前,只急得大放悲声哭皇天;
看起来这是何人将他杀,平空地降下这桩不白冤;
又不曾杀人放火损阴德,又不曾坑人害人将人瞒;
我只说两口绣房来睡觉,谁知道夜里一命丧黄泉;
是怎么两个人头无踪影,又不知杀人凶犯在哪边;
怕的是亲家知道把人要,活活的痛煞我的心和肝;
正是这合家老幼来痛哭,来了个奸狡不良马魁三。
马魁三在马可大合家痛哭之时走近前来,假意问道:“大叔大婶,为何痛哭?”马可大说:“这不好了,咱家从天掉下祸事来了。不知哪里来的强盗,将你姐姐和姐夫杀死在房中。”马魁三闻听此言,假意失惊说道:“这还了得!既然被强盗杀死,啼哭也是无益,必须往十里铺送个信才是道理。”马可大说:“可叫哪个前去送信?”马魁三说;“我替大叔去走走。”可大说:“那就难为你了。”魁三辞别马可大,出门而去,急走如飞,刹时到了十里铺牛世法门首,一直就往里跑。牛世法说道:“他马大哥从哪里来?请坐吃茶。”马魁三说:“我可顾不得吃茶抽烟。”牛世法说:“有什么急事?”马魁三说:“论事却也不小,昨日姐姐去看俺大婶娘,不幸夜晚被人杀死。”牛世法闻听此言,放声大哭道:“马大哥,只怕不是强盗杀的,内中必有隐情。”马魁三说:“我也不知详细,内中自然有个情由。你暂且不要啼哭,听我道来。”
这个贼未曾开口怒气冲,尊了声大叔在上洗耳听;
看起来自己家丑不该说,有些事若还不讲背良心;
依我看这事不是别人杀,多半是十有八九龙书生;
前几天婶娘为何去告他,我叔叔虽然不知心内明;
二妹妹当真有些不正经,他两个夜去夜来有风情;
想必是交鸾龙飞相与久,商议着昨晚绣房偷风情;
必听得里边男女人说话,不用说动了他的火无明;
只当是交鸾妹妹有外意,他哪知姐姐姐夫房中存;
就是那李四上了张三当,因此上将他二人一命倾;
这就是三三见九真情话,老叔叔细参可以而后行;
这个贼能言巧语来挑唆,牛世法一阵气得头发晕。
马魁三这个强贼说了一派谎言,人人都信,牛世法无可奈何,同马魁三到了太平庄马可大家门首一直而进。马可大见亲家来了,不由得双膝跪倒,一声叫道:“亲家,不好了。”牛世法也不拉他,就进房里去了,当他看到儿子儿媳连头也没有了,那血淌得南河倒流,牛世法痛得心如刀绞。停不多时就回去了,一直进城找了一个代书的,写了一张状子,一心要去伸冤。这天正遇那黄知县带领三班人马去接刘大人,未曾接着,方才回县;牛世法拦路叫冤,知县吩咐带进县衙问话。到了大堂坐下,衙役喊过堂威,知县吩咐一声:把告状人带进来!衙役答应一声,把牛世法带至公堂案前跪下。知县问道:“你可有状子么?”牛世法说:“小人有状。”知县说:“呈上来!”牛世法从怀中取出状子来双手呈上,两班接过,放在公堂桌上,知县细看状上写道:
告状人牛世法六十五岁,状告的为奸情谋害杀人;
太平庄马可大素日来往,我的男他的女结就朱陈;
十七岁娶过门已经数载,生下了小孩子一十二春;
马可大有一个交鸾幼女,结交着龙书生身居儒林;
他也曾为此事当街打架,惊动了众亲友来问原因;
他也曾进城来彼此兴讼,蒙太爷存忠厚不追假真;
实指望他回家改过自新,倒不想贪来往犯了人命;
我的儿和媳妇办下礼物,他两口太平庄去看丈人;
天晚了难回家因此住下,他两个在绣房同床共枕;
想必是黄昏后龙飞来到,只听见绣房内男女声音;
只当是交鸾女有了外人,一怒间持钢刀起了狼心;
现如今尸首在绣房之内,是怎么两个头无处追寻;
似这等无王法世上少有,这冤仇不知道何日得伸;
牛世法失儿媳心内好苦,黄老爷是青天明断公论;
黄老爷才学高片言折狱,我日后结草环知恩报恩;
县太爷看罢了这张冤状,骂了声龙秀才马家钗裙;
只顾你去行奸纵欲无度,全不管灭王法就是欺君;
吩咐声牛世法暂且下去,到明日太平庄前去拿人;
说罢了冤情事稍作休整,下一回接前卷再说原因。
第十回:苦打成招
官法如炉人似铁,炉堂相会化脓血;
可怜公子身受屈,背上黑锅染成墨;
主观武断折冤狱,心怀成见红似黑;
世上几多冤屈事,太阳留瓦不留雪;
知县看罢状子,一声吩咐:“牛世法暂且退下,明日去到太平庄上验尸便了。”知县退了大堂,来至书房,一夜何曾合眼,到了翌日清晨,吩咐人役仵作,坐上八抬大轿,急忙忙往太平庄而来。保正,地方前来迎接,到了马可大门前下得轿来,地方引进绣房,看了看果然是杀的两个人,人头却无有了。知县遂进公馆,吩咐把龙飞和马鸾带上,正是堂上一呼,阶下百诺,不一会儿,便将龙飞马交鸾拿进公馆。知县未曾审问,那马可大老两口进了公馆跪下,陈氏连忙叩头,口称:“太爷,这就是龙飞杀的,并不屈他!”马可大说:“你这个老乞婆,不会说话,栽害龙公子。他是个抱书本的学生,根本不能下此毒手,纵有狼心,料着他也不敢。”知县闻听此言,立起身来惊堂木一拍,大怒道:“马可大你这个奴才,养了这等不肖女儿,做出这等不好的事来,你还上来多言多语,两边给我掌他的嘴!”只听“嗬”的一声,跑上两个衙役,扳过头来,扭住头发,就打了三十个嘴巴。知县吩咐:“将龙飞、马交鸾二名犯人带进衙去。”知县上得轿来,不多一会儿到了衙门,太爷升堂坐下,吩咐把二名犯人暂且寄监,明日早堂听审。知县退堂,进了书房,到了晚上饭也无心去吃了,他也就没有主意了。
黄知县独坐书房闷悠悠,细思想这件事儿添了愁;
告状的奸情也曾有前案,我只是不肯与他深追究;
到如今弄得有了人命事,好叫我无计可施犯了愁;
牛世法状上告的都有理,并不是不周不全瞎胡诌;
我有心依着大律把罪问,可惜了少年书生女交流;
我有心发个慈悲不照律,又恐怕上司见怪怎干休;
罢罢罢也为人来也为己,到底是杀人偿命罪难恕;
到明日严刑拷打将他审,一定要追出口供保无忧;
黄知县心中拿定大主意,不比那糊涂官夫骂千秋;
休说是知县照着奸情问,纵然是别官也要这样做。
黄知县思想一夜,待说不照奸情严审,一来这个命案不好有了结;二来牛世法状上告的俱是情理,况且有了前案,未出三天,便杀人二命,这叫本县怎么个断法?想了几想,就照着前案往那奸情上问。到了天明,清早起来升堂,三班人役俱到,前来伺候。知县吩咐:“班上传令衙婆,带马交鸾上堂问供。”衙婆不敢怠慢,带着小姐上了大堂。知县把惊堂一拍,大怒道:“马交鸾,我看你这个小淫妇胆也不小,结交龙飞还要杀人,快从实招来,免动大刑。”小姐闻听此言,唬得魂不附体,上前跪爬半步,尊了声:“太爷,民女是冤枉的。”
这小姐跪在大堂战惊惊,如同是凉水浇背履薄冰;
看了看大堂好似森罗殿,那县官更比阎王恶十分;
两边厢三班衙役似猛虎,有两个装腔作势抬夹棍;
我若是大堂之上歪歪嘴,怕的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罢罢罢情愿一命归地府,我岂肯凭空应下臭名声;
马小姐拿定注意不招承,每日里描鸾画凤守本分;
龙公子各居两地不识面,怎能够偷寒送暖叙风情;
太老爷要问治死人命事,只得是另寻凶犯把冤伸。
黄知县见小姐一字不吐,忿然大怒道:“马交鸾,我把你这个大胆的奴才不肯招认,你与龙公子通奸之事已有前案,本县只是不想深究,存我一点阴功,不想纵虎伤人,因奸治命,你可知人心似铁,官法如炉,又道是:人是木雕,不打不招,人是苦虫,不打不供。我也不怕你这个奴才不肯实招!”班下传禁子看拶指抱上堂来,丢在地下请太爷验刑。黄知县说:“不用验刑,快与我收拾起来!”唿喇喇上来两个青衣,把小姐拉起,抓过两支嫩笋,把拶指套在手上。有一个禁卒在后面扭住头发,四个青衣拉住绳子,一齐背在肩上。知县吩咐:“拶好了。”可怜得紧。马小姐浑身立颤,二目双合,气息皆无,面如黄纸,就招架不住了。
黄知县一声吩咐把令传,禁卒们大刑放在地平川;
跑过来四个青衣忙按住,抓过了一双嫩笋往里填;
有一个禁卒在后扭住发,喝一声背起麻绳喊连天;
黄知县大喝齐把力来用,马小姐浑身打战不能言;
如同是嫩笋初出用火炙,眼看着一朵莲朵鲜不鲜;
吩咐声快拿凉水把面喷,眼睁睁罢了闺阁女婵娟;
这小姐哎哟一声好难受,吩咐声再收紧些问一番;
马小姐受刑不过把供招,便说道我与龙飞有私奸。
黄知县问:“你两个是几时相与起来的?”马小姐说:“太爷听禀。”
起先是秋千架上留情意,俺两个彼此说话有些甜;
二次来大门之外重相会,定就了夜晚绣房结姻缘;
想不到来了牛家人两个,定就了夜晚在我绣房眠;
那一时同我母亲去作伴,想不到绣房之内起祸端;
到底是哪个强贼杀了人,我当真不知内情怎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