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光普放下垃圾桶，紧追几步，一把抓住帅成根的一只胳膊：“哥，你这是怎么啦？”
　　 帅成根机械地晃动了一下，狠狠地瞪了帅光普一眼。一句话也没说。
　　 帅光普死拉硬拽把帅成根拖回家。
　　 15、帅光普的家里（冬、日）。
　　 帅光普把帅成根按在沙发里，斟好茶水，然后在帅成根身旁坐下，递过去一支烟。
　　 帅成根扭着脸，满脸怒气，一言不发。
　　 帅光普：“是不是还为玉成当兵的事？”
　　 帅成根把头猛一扭，蔑视了帅光普一眼。
　　 帅光普：“当兵不找武装部，找气象局副局长干什么？”
　　 帅成根瞪了帅光普一眼，气呼呼地：“咱老百姓不认识武装部长，只好找一个认识武装部长的人去说了！”
　　 帅光普：“你找他，他能帮你解决？”
　　 帅成根：“不能解决，人家都找他，咋没人找你啊！”
　　 帅光普：“我不相信，他就那么神通广大！”
　　 帅成根不服气的样子：“如今办什么事不凭关系？你没听说，三个公章，还赶不上一个老乡！”
　　 帅光普严肃地：“这种现象我不否认它的存在，但我也认为，这只是个别现象。问题在于有些人夸大了这种现象，而且是别有用心地进行夸大！”
　　 帅成根：“你不愿意帮忙，也别说人家愿意帮忙的人不好，离开你人家照样办成事！”
　　 帅光普：“有许多事情办成了，并不是因为托人起的作用，而是这些事情按照政策本来就应该办。”
　　 帅成根：“按规定办的？我来问你，去年咱们村，毕业两个大学生，都想留在城里。王訢找了思福才，就留在了城里。李明自觉了不起，谁也不找，结果就分到乡镇中学当老师。你说这是为什么？”
　　 帅光普胸有成竹地：“王訢是本科毕业生，李明是专科毕业生，按规定就应该这样分。”
　　 帅成根：“我不管他是本科、专科，托人的留在了城里，不托人的分到了乡镇，这总是真的吧！”
　　 帅光普：“王訢不托人去找，也要留在城里。李明即使托人去找，也是要分配到乡镇中学当老师，因为他是师专毕业。”
　　 帅成根：“人家都是傻瓜，有钱没地方花！”
　　 帅光普惊奇地睁大了两只眼睛：“你给思福才钱了？”
　　 帅成根满不以为然地：“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管不着！”
　　 帅光普气愤地：“糊涂！”
　　 帅成根理直气壮地：“叫人家帮忙，还能叫人家白帮，还能叫人家贴钱？有的人给钱还不愿意帮呢！”
　　 帅光普难过地：“现在办事，有些人觉得把钱花出去才是本事。不花钱托人，心里就不踏实。更可悲的是，花了钱办不成事也不后悔，不花钱办不成事，反而后悔没花钱。凡是办成了的事，都归功于花了钱，是托人的结果。真是怪事！”
　　 帅成根：“对于无权无势的人来说，一点都不是怪事。你们当官的办事，当然不需要求人，更不需要花钱。大官的事，不吭声也有人给办。小官的事，可以用手中的权力互相交换。老百姓呢？只能用钱铺路！”
　　 帅光普：“也不见得都像你说的那样。前几天扭头镇的王书记还来电话问我，说玉成当兵的事我知不知道，问我有什么要求？”
　　 帅成根迫不及待地：“你怎么说？”
　　 帅光普笑了笑：“你不也是反对权力交换吗？”
　　 帅成根着急地：“我问你是咋说的？”
　　 帅光普看着帅成根的脸：“我说玉成当兵的事我知道。至于能不能走得了，你们可以根据他的条件和镇上的情况，由党委决定，我不参与意见。”
　　 帅成根顿时面带怒色，一下站了起来：“你真伟大！”说罢，一甩手走了。
　　 帅光普忙追了出去：“哥，哥！”
　　 17、帅光普家门口（冬、日）。
　　 帅光普站在房头上，看着骑着自行车渐渐走远的帅成根的身影，满脸愁容，不停地摇着头。
　　 18、帅成根家里（冬、日）。
　　 帅玉成手里拿着一封信，高高兴兴地从门外走进来：“爸，信！”
　　 坐在床上盖着被子的帅成根，愁眉不展，烟一支接着一支地抽，床前的地上扔了许多烟蒂。听到玉成喊他的声音，抬头看了看，欠了欠身子。
　　 帅玉成走进屋里，用拿信的手在面前扇了几下：“爸，别抽了，呛死个人！”
　　 帅成根：“谁来的信？”
　　 帅玉成递过信：“不知道。”
　　 帅成根拆信。
　　 帅玉成拿起桌上放的“福”牌香烟，银幕上出现福牌香烟：“爸，你咋抽八分钱一包的烟？怪不得能呛死个人！”
　　 帅成根没好气地：“还不都是为了你！”
　　 帅玉成不解地：“为我？为我什么？”
　　 帅成根展开信纸看信。思福才画外音：
　　 “成根叔，那天你刚走，局里就通知我去省城学习半个月。我只好连夜跑县领导和县武装部，还给负责体检的医生写了条子，打了招呼，因为万一体检不合格，一切都完了。第二天来省城的路上，我又特地拐到军分区，要他们一定给个指标，我觉得这样更保险。现在不知道玉成兄弟当兵的事办的怎样了？”
　　 帅成根马上转为笑脸，高兴地一骨碌跳下床来。
　　 帅玉成看着高兴不已的父亲帅成根：“什么事让您这样高兴？”
　　 帅成根激动地：“福才办事我放心！”
　　 帅玉成：“还放心哩，八字还没一撇呢！”
　　 帅成根：“就凭这信上说的，你这兵就当定了！”
　　 帅玉成：“你别高兴得太早了！”
　　 突然，亮窗上的小喇叭响了：“通知，重要通知，经镇党委研究，今年共批准十四名青年应征入伍。他们是：帅玉成、吴天星、王相山、胡大俊……”
　　 帅玉成高兴地一蹦好高：“爸，有我，听到没有？”
　　 帅成根激动地拿过福牌香烟，抽出一支，叼在嘴上：“值得，值得！还是第一名呢！”
　　 小喇叭里：“以上应征新兵，请于十二月二十六日九点半钟，准时到镇武装部集合。”
　　 帅成根的笑脸一下变得乌云密布，自言自语：“哎，咋没有你玉祥哥家的小山子？”
　　 帅玉成也板起面孔摇了摇头：“不知道！”
　　 帅成根回忆，思福才画外音：
　　 “你这土特产比成根叔那洋货还稀罕金贵！”
　　 帅成根冷笑了一声：“难怪，难怪！因为玉祥没有给他送现金，送的都是土特产，哪能有他的小山子呢！”
　　 帅玉成：“是不是你花钱买的？”
　　 帅成根难过地：“你不花钱，能走了？”
　　 帅玉成气愤地：“走不了不走，他甭想敲竹杠！”
　　 帅成根长叹一声：“这年头办事难呐，花钱能办成就不错了！”
　　 帅玉成理直气壮地：“我就不信，大家都不报名，看他们怎么完成征兵任务！要他们上门来求我们！”
　　 帅成根：“要是大家心都这么齐，那就好办了。问题是都只顾自己，都怕自己走不了，谁还管别人！”
　　 帅玉成：“缺德！”
　　 帅成根：“就这，还得感谢人家呢！”
　　 帅玉成：“感谢谁？”
　　 帅成根：“那还能有谁，思福才呗！”
　　 19、原野上（冬、日）。
　　 鹅毛大雪飞舞，大地白皑皑一片。
　　 20、桃园里（春、日）。
　　 桃花盛开，鸟儿在林间飞来飞去，蝴蝶在花丛中飞舞，蜜蜂站在花朵上忙着采花。
　　 21、村街上树荫下（夏、日）。
　　 几个人正蹲在地上吃饭。
　　 刘克华往嘴里塞了一口馍：“成根，我们几个有点事，想请你老二帮点忙，能不能给跑一趟？”
　　 帅成根端着碗：“咱可没那面子，更没那权力！”
　　 李昭印：“你儿子当兵，还不是光普帮的忙？”
　　 帅成根委屈地：“关他什么事？是人家思福才帮的忙！”
　　 朱思梦开玩笑地：“是怕给你家老二添麻烦吧？”
　　 帅成根：“真的，是思福才帮的忙。他才不管我们的事呢！”
　　 文家林：“是真的？我不相信！”
　　 帅成根：“我还能骗你？人家思福才办事才让人放心呢，又热情，还会办事！”
　　 辛成两手作着数钞票的动作：“要不要这个？”
　　 帅成根笑了笑：“咱们是怕事情办不成，不是怕花钱，你说是不是？”
　　 李昭印：“那是，那是。只要能给咱办成事，花点钱也值得！”
　　 22、思福才家门口（夏、日）。
　　 刘克华、李昭印、朱思梦、文家林、司敬田、辛成、李建文等七人，推着自行车，自行车把上、后座上，挂满了大包小包，停在思福才家门口。
　　 院门上“送礼者止步”五个大字映入人们的眼帘。
　　 刘克华在前面敲门。
　　 接着院门被打开，思福才站在门口惊喜地：“哟，来这么多乡亲，请进，快请进！”
　　 七个人各自推着挂满大包小包的自行车涌入思福才家的大门。
　　 23、思福才家客厅里（夏、日）。
　　 思福才在忙着给众人斟水，然后满面笑容的坐在小凳上，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七位乡亲：“各位找我有何贵干？”
　　 众人：“无事不登三宝殿！”
　　 思福才：“只要我能帮上忙的，一定帮。帮不上的，那也没法！说来听听！”
　　 刘克华：“我儿子考大学，请你帮忙！”
　　 思福才把脸转向李昭印。
　　 李昭印：“我儿子今年师范大学毕业，想改行搞行政，或者留城里任教，请你帮忙！”
　　 思福才笑了笑，把脸转向朱思梦。
　　 朱思梦：“我儿子想从工厂调到县委或者县政府机关工作，县人大、县政协、公检法系统也行。想请你帮助解决！”
　　 思福才笑笑，把脸转向文家林。
　　 文家林：“我儿子要参加高考补习班，请你帮助解决一下！”
　　 思福才“嗯”了一声，把脸转向司敬田。
　　 司敬田：“我妻子要做胃切除手术，请你帮忙让名医高手掌刀！”
　　 思福才点点头，把脸转向辛成。
　　 辛成：“我儿子要报考技工学校，但因为农业户口名额少，想请你帮忙解决！”
　　 思福才笑了笑，把脸转向李建文。
　　 李建文：“我儿子想参加招干考试，请你帮个忙，让他考上！”
　　 思福才停了停，笑了笑：“你们不觉得走错门了吗？虽然我是管老天爷的副局长，但你们说的这些事，没一样是属于我管的！”
　　 众人惊愕。
　　 思福才仍然满脸堆笑：“你们说是不是走错门了？”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没错，你认识的人多，能说上话，能办成事！”
　　 思福才睁大两只眼睛，看着众人：“原来你们是让我当说客呀！”
　　 众人：“你说话管用！”
　　 思福才沉思：“如今说客也不好当呀！”
　　 众人：“您一定得帮忙！”
　　 思福才苦笑了一下：“全凭着一张厚脸皮去蹭！”
　　 众人互相对视无语。
　　 思福才马上转为笑脸：“大家不要担心，你们的事，也就是我的事，谁叫咱们从小吃一个井的水呢。但是，你们这么多人，我一下也帮不过来呀！我看是不是分头去办？”
　　 众人：“给谁分头去办？”
　　 思福才笑了笑，指指隔壁：“咱村还有一个八品官呢！”
　　 众人：“帅光普！”
　　 思福才：“我才是个九品官。”
　　 众人低头不语。
　　 思福才指着刘克华、李昭印、朱思梦：“你们三位去找他，剩下的我负责。”
　　 刘克华，李昭印、朱思梦：“我们不去找他！”
　　 思福才转过脸，看着文家林、司敬田、辛成、李建文：“那你们几位去！”
　　 文家林、司敬田、辛成、李建文：“我们也不去！”
　　 思福才：“为什么？他是老虎，能吃了你们？”
　　 众人互相看看，无语。
　　 思福才为难地：“嗨——，那先给谁办呢？”
　　 众人：“先给我办！”
　　 思福才：“总得有个先后啊！”
　　 众人争先恐后：“先给我办！”
　　 思福才为难状。
　　 刘克华、文家林、辛成：“抓阄！”
　　 思福才难为情地：“这多不好！”
　　 众人：“抓，抓阄！”
　　 思福才：“也只有如此了！”
　　 思福才从桌上拿过一张纸，掏出钢笔，在纸上写了1、2、3、4、5、6、7个数字，然后每个数字撕成一块，揉成团。
　　 司敬田：“大热的天，又不开电扇，还关着门窗，这屋里咋还凉丝丝的？”
　　 刘克华：“这是块风水宝地，要不，福才咋能当官！”
　　 思福才得意地：“去年帮朋友办了点事，非送一台空调不可！”
　　 文家林：“这比电风扇好，电风扇扇的是热风。”
　　 司敬田：“啥是空调？”
　　 思福才：“冬暖夏凉！”
　　 辛成激动地：“现在人真能！”
　　 李昭印：“得多少钱？”
　　 思福才满不以为然地：“不多，五千多块！”
　　 众人瞠目结舌：“五千块还不多呀，够买五六条大黄牛的了！”
　　 刘克华：“帅成根到北京部队看他儿子玉成回来说，北京都兴自选商店了。”
　　 思福才：“也叫超市，听说发达国家五六十年代都有了。省城也开始有了，有一天县城也得兴超市。”
　　 李昭印：“小康社会提了也有十多年了吧，现在还这么穷，到本世纪末还有十年，能小康的了吗？发展到咱小县城早呢！”
　　 思福才在手心里把阄揉成了七个纸团：“好了，谁先抓？”
　　 众人一哄而上，思福才伸出手，每人抓了一个阄，又坐回到原位置。
　　 刘克华高兴地：“咱的一号！”
　　 文家林乐呵呵地：“我的是二号！”
　　 辛成：“我三号！”
　　 朱思梦：“我四号！”
　　 李建文：“我五号。”
　　 李昭印：“六号。”
　　 司敬田低头不语。
　　 思福才：“号就抓完了。”
　　 司敬田站起身，眼眶里含着泪水：“我就先走了！”
　　 思福才忙上前拦住司敬田：“敬田兄弟，你先别难过，虽然你是抓了个末号，但情况不同，开刀是个大事，必须先办！”
　　 众人：“应该的！人命关天嘛！”
　　 司敬田又坐下：“谢谢大家的理解和支持！”
　　 思福才沉思片刻：“现在就分别谈谈情况，好定一个有把握的行动方案。不打无准备之仗嘛！”
　　 朱思梦：“那就按号谈呗，一个一个来。”
　　 众人：“同意！”
　　 思福才：“为了各位能畅所欲言，我到卧室去谈，剩下的先在客厅喝茶、抽烟。”
　　 众人：“好的！”
　　 思福才朝卧室走去。
　　 刘克华提着一个黑提包站起来，得意地：“各位乡亲，按号我要先走一步了！”
　　 24、思福才卧室（夏、日）。
　　 卧室宽敞明亮，朝阳的窗下是一对单人沙发，沙发的一端是一张三抽屉桌，靠墙的一角放着一张防震床，防震床对面，是两个高级的橱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