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克华提着黑提包走进卧室。
　　 思福才和刘克华都坐在沙发里。
　　 思福才：“你先谈谈想法，我听听。”
　　 刘克华：“你刘军兄弟，非要报考你原来上的那所师范学校不可。我想，你肯定会有熟人。如果考个八九不离十，你说说准能让他上。”
　　 思福才叹口气：“是有这种情况，就是在分数线以内，高分走不了，低分反倒走了。这就是关系的作用！”
　　 刘克华：“再说，你也懂得考大学这里面的道道。我可是背着香火找不到庙门的人！”
　　 思福才想了想：“你这个事要办成，必须活动好投档关和接生关。”
　　 刘克华惊愕：“接生？活动妇产科接生员干什么？”
　　 思福才笑着摆了摆手：“不，不。不是接生员，是高校负责接学生的人员。”
　　 刘克华不好意思地笑了。
　　 思福才：“这两个人都很重要，都是关键。就说投档吧，按规定，要多投百分之十二，为的是让高校有个挑选的余地。尽管增加百分之十二的投档，但仍然有大部分的考生没有投档的机会。当然，他们也就没有被录取的可能性。特别是那些热门学校更是如此。”
　　 刘克华：“那这个投档的人是关键。”
　　 思福才：“再说接生的学校，他有百分之十二地挑选余地，在这个范围内，他录取谁都不犯法。换句话说，反正有百分之十二的学生不能被录取。”
　　 刘克华：“这个接生的老师也是关键！”
　　 思福才：“所以，这两个关键人物都要拿下，才能万无一失！”
　　 刘克华：“你都认识他们？”
　　 思福才：“年年换人，谁知道今年是谁。”
　　 刘克华：“那怎么办？”
　　 思福才想了想：“刘军兄弟学习怎么样？高考的自我感觉怎么样？”
　　 刘克华高兴地：“在一中应届毕业生里，一直名列十名之前。高考回来，我看他精神和情绪都不错。他说问题不大。”
　　 思福才：“就算是真正的前十名，也不敢说能进分数线。一是重读生那么多，二是考试也有偶然性。好学生考炸了，孬学生考好了，这是常有的事。凡是高考自我感觉很好的学生，也有两种。好学生的自我感觉一般是准确的，孬学生的自我感觉再好，也是危险的。”
　　 刘克华：“那是的。”
　　 思福才：“这样吧，晚几天我到省城跑一趟，先趟趟路子，摸摸情况。当然主要是摸清那两个关键人物。”
　　 刘克华激动地站了起来：“福才，亲帮亲，邻帮邻嘛，你就费心了，这事就拜托你啦！”
　　 思福才斟了一杯水：“克华叔，你喝水。”
　　 刘克华从腰里掏出一个钱包：“福才，这一千块钱你先用着，不够，晚几天我再送。”
　　 思福才推着刘克华拿钱的手：“克华叔，你这不是打我的脸吗？为了刘军兄弟能上个大学，我这做哥的，难道不该帮忙吗？我花多少钱都是应该的，还能让你掏钱，快把钱收起来，让别人看到多不好！”
　　 刘克华：“这么多人要你帮忙，你掏得起吗？别打肿脸充胖子啦，一个月不就是二三百元的工资嘛！”
　　 思福才：“大家能来找我帮忙，就是看得起我，我高兴都还来不及呢，花多少钱我还能在呼这个。”
　　 刘克华：“你当我不知道，你一家四口，不就全靠你那几个工资吗？你全家一个月不吃饭，也难能送一份礼。我卖四口猪，就是你一年的工资，你就甭客气了！”
　　 思福才：“真拿你没办法。那好，我收下总可以了吧？”
　　 刘克华拎起提包，朝防震床走去。
　　 思福才把抽屉拉开一条缝，动作敏捷地把钱放了进去。
　　 刘克华站在床边，掏出两条将军香烟和四瓶洋河、剑南春，还有水果、点心等堆在床上。
　　 思福才：“你看你，还花这个钱，都带回去，我不要！”
　　 刘克华：“是不是嫌不够标准？”
　　 思福才：“好，好，就依你。真拿你没办法！”
　　 刘克华开门，走出卧室。
　　 思福才掀起床单，把礼品盖上，然后站在卧室门口，把门打开一条缝：“大家带来的东西，请都带回去。这样不好！下一个！”
　　 思福才转身坐回到沙发上。
　　 25、思福才家客厅里（夏、日）。
　　 文家林把手里的提包放下，站起来欲走。
　　 刘克华：“包，提上包！”
　　 文家林不解地：“刚才福才不是说让咱们带回去吗？”
　　 辛成：“给你个棒槌，你还当针（真）啦？”
　　 文家林弯腰拎起提包，推开门走出客厅，随手带上了门。
　　 刘克华高兴地：“人家福才办事，那没说的。咱想不到的，人家全给想到了。”
　　 辛成笑了笑：“‘还是光普办事牢靠’，这话也不知道是谁说的？”
　　 刘克华不好意思地：“谁知道他现在还是过去那个样子，一点也不赶形势。”
　　 朱思梦：“要不，那天的政治课谁给咱们上？”
　　 26、【闪回】在帅光普家里。
　　 室内陈设简陋，除了一对单人沙发和十二寸黑白电视外，都是老式破旧家具。
　　 刘克华和李昭印坐在沙发里，其余的人都坐在小方凳上。
　　 帅光普满脸笑容，看了大家一眼：“大伙来找我，一定是有事要我帮忙，说吧，都什么事？”
　　 刘克华开门见山：“我儿子今年考大学，想请你帮助活动活动。”
　　 帅光普笑笑：“考大学凭的是成绩，择优录取，还活动什么？”
　　 刘克华：“这年头，啥事不开门子走路子，分数够了线，没门子也会被人挤掉！”
　　 帅光普：“没有的事，那是瞎传言。高考弄虚作假是要受处分的。前几年为这被开除党籍、撤职查办的还少吗？报上都登了，这没谁敢胡来。够了分数线，不找也能录取。分数不到线，找也没用，差半分也不行。还是在家好好等着吧！”
　　 刘克华脸色马上变得阴沉起来。
　　 帅光普仍然满面笑容：“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刘克华欲言又止。
　　 帅光普把目光转向司敬田：“敬田兄弟，你有什么事？”
　　 司敬田：“我老婆要做胃切除手术。”
　　 帅光普不解：“动手术我能帮什么忙，到医院外科做就是了。”
　　 司敬田：“想让一位医道高明的大夫掌刀。怕万一摊个新手或者实习生什么的。”
　　 帅光普：“人命关天，医院也怕出事故，和你想的一样。人家医院会根据情况确定应有什么样的医生掌刀的。再说，都叫医道高明的医生去掌刀，那技术低的啥时候能提高。医院会合理安排的。”
　　 帅光普说完，走进内室。手上拿着一叠人民币走出来：“这是二百块钱，你拿去用吧，兴许能帮你点忙！”
　　 司敬田急忙推辞：“我有钱。”
　　 帅光普硬是把钱塞到司敬田的手里：“切除多少？”
　　 司敬田：“三分之二。”
　　 帅光普：“以后吃饭要注意，胃切除的人，一般要少吃多餐，问题不大。”
　　 文家林：“我儿子今年没考上，想继续重读，明年再考。”
　　 司敬田悄悄把二百元钱放到小桌上。
　　 帅光普看着文家林：“今天才七月十五号，高考的卷子都还没改出来，下月初才发榜，你咋就知道没考上？”
　　 文家林不好意思地：“预选都没预选上。”
　　 帅光普：“嗷，是这样。”
　　 文家林：“今年的复读生，只收参加高考的落榜生，还得高考成绩在三百五十分以上的。”
　　 帅光普：“我就不赞成复读，因为这样会造成恶性循环。再说，你儿子连预选都没预选上，复读也是白浪费时间。还不如给他找点事干！”
　　 文家林：“农业户口，能找什么事干？不上学就没出路，就得在家种一辈子地！”
　　 帅光普：“种地有什么不好，都不种地吃什么？再说，你儿子已经复读三年了，还预选不上，说明在复读也没希望，真是白搭功夫和钱财。人生的道路不只是一条上大学，现在能上大学的人毕竟是少数。”
　　 文家林无奈地：“要是这样，那三年不是白补习了。”
　　 帅光普：“不是我给你泼冷水，今年复读也是白搭。现在有的人到广州打工一年能挣不少钱，以后到城市打工的人会越来越多。你还不如让儿子去打工更实际些，你好好想想看。”
　　 文家林难堪地低着头。
　　 帅光普：“你要面对现实，你想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帅光普看着李昭印：“昭印，你什么事？”
　　 李昭印欲说又止。
　　 帅光普：“什么事，说啊！”
　　 李昭印：“我儿子今年师范大学毕业，不想当老师，想到县委、政府机关工作。更怕被分到乡镇中学去教书，看看你能不能帮帮忙？”
　　 帅光普：“上师范不想当老师，当初报师范干什么？现在改行，国家花那么多钱培养的人才，学不致用多可惜！上个月，县上在今年大学生分配方案会议上强调，学师范专业的一律不准改行，因为师资队伍要加强！”
　　 李昭印：“过去不是也有改行的吗？”
　　 帅光普：“个别可能有的，但那都不是走的正道！”
　　 李昭印：“管他什么道，只要能不教书就行！”
　　 帅光普：“当老师有什么不好？灵魂的工程师嘛，很受人尊敬的。问题是你找人也分不到县委政府去。”
　　 李昭印：“机关去不成，留城总可以了吧？”
　　 帅光普：“你儿子是本科，按照县里的规定，应该是留在城里中学任教，这是没问题的。”
　　 李昭印：“那你帮助说说呗！”
　　 帅光普：“有规定还说什么？这你还不放心？”
　　 李昭印苦笑了一下，垂下头去。
　　 帅光普：“大家喝水，抽烟！”
　　 众人相互看看无语。
　　 帅光普把脸转向辛成：“你是什么事？”
　　 辛成只是“嘿嘿”地笑。
　　 帅光普：“有什么事就说嘛，能帮的我一定会帮。”
　　 辛成支支吾吾：“儿子想报考技工学校。”
　　 帅光普：“有啥困难，钱不够，我多了没有，还是二百元。”
　　 辛成着急地：“不，钱不成问题！”
　　 帅光普：“那还有什么？”
　　 辛成为难状：“听说农业户口只有六十个名额，报名的有六百多人，万一分数考不够，能不能找找熟人收下他？”
　　 帅光普认真地：“分数不够找谁也没用。名额是死的，把你这个不够分数的收下，就得把人家够分数的刷下来，你觉得合适吗？”
　　 辛成脸一红，低下头去。
　　 帅光普把脸转向李建文：“建文，你有啥事？”
　　 李建文连连摆手：“没，没事！”
　　 帅光普：“没事，跑几十里路锻炼身体？”
　　 李建文只是不停的搓着手，就是不吭声。
　　 帅光普：“你不要觉得我叫他们几个都失望了，就认为我不讲人情，也就不说了。该帮的，能帮的，我一定会帮的！”
　　 李建文看了看同伴，又看了看帅光普。
　　 帅光普笑笑：“说不定你的事我能帮上忙！”
　　 李建文支支吾吾地：“听说县委县政府要招考几名国家干部，我儿子想试试。”
　　 帅光普高兴地：“那好啊，报呗。考试的时候就住在我家，方便得很，既不要店钱，也不要饭钱。还可以请个水平高的老师指点指点！”
　　 李建文难为情地：“报考的人太多，怕危险！”
　　 帅光普：“要有信心，考试不是还有几天时间吗，抓紧复习复习，我看还是很有希望的！”
　　 李建文：“你和人事局的人熟悉，能不能说说，照顾一下？”
　　 帅光普惊愕：“怎么照顾？”
　　 李建文：“分数上。”
　　 帅光普认真的：“既然是通过考试录取，在分数面前，就要人人平等！”
　　 李建文：“分数差点，有熟人照样可以录取。”
　　 帅光普：“那是不可能的。既然是通过考试选拔，当然就要按照分数高低择优录取。要不然，考试还有什么意义？”
　　 李建文丧气地低下了头。
　　 朱思梦：“我的事你应该能帮上忙！”
　　 帅光普转过脸，看着朱思梦：“什么事？”
　　 朱思梦：“我儿子不想在工厂当工人，想调到党政机关事业单位工作。反正都是吃国粮、拿工资的，总可以帮帮忙吧？”
　　 帅光普乐了：“你想得太简单了，国家机关工作人员都是有编制，咋能随便进人呢？”
　　 朱思梦：“不能随便进人我信，但总得有个进人的法子。”
　　 帅光普：“我没法子。”
　　 朱思梦：“没有法子，这些机关上的人都是咋进来的？”
　　 帅光普：“刚才我说过，那是按照编制定的。”
　　 朱思梦：“就不能为我儿子搞个编制？”
　　 帅光普：“现在机关是人满为患，不少部门都超编，正精简人员呢，哪里还需要人？”
　　 朱思梦：“超编，说明编制外还是有人进来了嘛。把我儿子算在超编里总可以了吧？”
　　 帅光普：“超编谁要？何况你儿子又是个工人身份，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朱思梦：“别人不要，你总可以要吧，机关也不都是官呀！”
　　 帅光普：“我要了谁发工资？再说，我也没这个权力！”
　　 朱思梦：“咱们村刘长河的儿子，原来在烧碱厂当工人，前几天不是调到县政府大院上班了吗？”
　　 帅光普：“那是借调。”
　　 朱思梦：“借调也行嘛！”
　　 帅光普：“那是通过不正当关系搞的。”
　　 朱思梦：“不管什么关系，人家搞成啦！”
　　 帅光普：“我不会那一套！”
　　 众人站起来欲走：“不麻烦你了！”
　　 帅光普：“乡亲们相托之事，我没能帮上忙，很抱歉。大家心里可能不舒服，但我还是要奉劝大家一句，不要随风逐浪，不要认为我们这个社会上的一切活动，完全是靠不正当的人事关系和金钱左右的。办点什么事，都要去托人说情。把办成的事，都归功于人情和金钱的作用。把办不成的事，都归罪于人情不行和金钱花的还不够上。办事不花钱托关系，就好像没有尽到责任，心里就不踏实。现在社会上形成了这种病态，花了钱办不成事也不后悔。相反，如果没花钱办不成事，反倒后悔没花钱。这是不是一个怪现象？我不希望这样！”
　　 众人争先恐后地涌出屋门。
　　 帅光普在众人后：“包，包，提上你们的包！”
　　 众人回头，鱼贯而入室内。
　　 众人提着包匆匆忙忙走出室外。【闪回完】
　　 27、思福才卧室（夏、日）。
　　 文家林提着包走进卧室。
　　 思福才手一指沙发：“坐吧！”
　　 文家林把提包放在沙发旁，转身坐下来，看着思福才：“听说今年的复读生只收参加高考的落榜生，还得三百五十分以上。我儿子没预选上，还想复读一年。”